妙手生香——董无渊
时间:2021-06-20 09:20:23

  迎亲的郎君扯开嗓门嚷道,“伯爷!吉时!吉时!甭误了吉时!”
  曹醒也站上了云梯,笑眯眯地扯开嗓子,高声道,“误不了!今儿个特意将吉时往后算了一个时辰!足够考校新姑爷了!”
  为了为难新姑爷,特意推迟了吉时...
  这就更离谱了!
  徐慨眉眼一动,喜服之下的手一摁,几百张红封齐刷刷地越过高墙,扔进曹家的府邸中。
  内院之中,也不知是哪个女使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抢红封啦!”
  云梯上的弟兄们一愣神,纷纷咧开嘴笑着冲下云梯抢红封去!
  趁此机会!张三郎打头阵,东南侯和福王世子为左右翼,又是攀云梯,又是撞大门,又是笑着闹着给曹醒说好话,迎亲的队伍趁乱一拥而上,元气十足的郎君们撂起袖子往里冲。
  曹生管事寡不敌众,兼之自家姑娘身边那个虎背熊腰的小丫头一直弓着背在他脚下乱窜捡红封,到底失之一厘,片刻间曹家内院顿时溃不成军,叫那迎亲乱党占据了战略高地!
  童嬷嬷往返跑了四五次了,鬓间的大红花儿都低低垂了下来。
  小老太太气喘吁吁地反馈战报,“进来了!进来了!咱们姑爷进府来了!”
  外院被攻城略地,内院也顿时忙成了一锅粥。
  喜娘又来给含钏盖章,哦不,补腮红了。
  女使们又是半蹲着帮含钏整理裙裾,又是帮忙打理冠冕上的流苏。
  固安县主递给含钏一把红绸绣了九十九个石榴的缎面团扇。
  含钏低低垂眸,将团扇挡在了自己面前。
  薛老夫人一下子眼泪簌簌地砸了下来。
  含钏鼻头一酸,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薛老夫人伸手推向孙女的后背,“去吧...去吧!”
  固安县主抿抿唇,眨了眨眼睛,伸手搀扶住妹妹的手,诸人簇拥着新嫁娘从木萝轩一步一步走向内院拱门下笔直站立的年轻的秦王。
  在曹家观礼的人有很多。
  含钏手掩着团扇,目光真诚安静地一一看过去。
  白爷爷、瞿娘子、四喜狗子、阿蝉、钟嬷嬷、小拉提、崔二...还有贾老板、珍宝斋二掌柜的、特意换了身新装的黄二瓜、城东给她写了几个牌匾的孙秀才...
  无论身份尊卑,无论亲疏远近,他们全都站在那儿。
  代表了当初,她新生的可能。
  含钏轻轻移开团扇,嘴唇微动,说了两个字——
  “谢谢。”
 
 
第四百五十四章 甜如蜜(下)
  秦王娶亲的迎亲路,可谓是大魏史上最简短、最方便的一程了——新娘子连轿子都不用坐,从胡同的这头,掩着团扇,不到五十步路,就走到了胡同那头。
  她连东堂子胡同都没嫁出去...
  含钏垂着眸,一手掩着团扇,一手捏着大红喜结,喜结的那头牵着的是冷面霸道王爷徐慨小朋友。
  含钏拿团扇半掩住面颊,眼光一横便轻轻地砸在了徐慨脸上。
  冷面霸道王爷今日有些呆愣——嘴角挂着精心配比过的笑容,角度完美却稍显僵硬,也不知是谁给这厮修的眉毛,好好两束剑眉修得稍显平长。
  最引人注意的是,面颊上的那两坨红。
  含钏敢笃定,一定和自己脸上那两个“章”师出同门,一脉相承。
  唯一不僵硬的,大概就是眼里灼灼的目光。
  徐慨感知到含钏的目光,扭过头去,特意将嘴角的弧度拉大。
  本来就僵硬,这么一拉大,让这种僵硬变得更显眼。
  这厮也紧张。
  含钏噗嗤一下笑眯了眼。
  她一下子不紧张了,心下也不忐忑了,“咚咚咚”跳得响亮的那颗心逐渐恢复平缓。
  梦里头她没穿过嫁衣,阿蝉给她做了件桃杏色的马面裙,千秋宫的几个女使凑钱给她换了支刻松柏的银簪,她自个儿给自个儿做了双粉粉的绵绸鞋子便进了徐慨的门——进门前,她还特意将那双粉粉的绵绸鞋子藏在了裙裾之下,甭叫旁人看见,省得惹忌讳。
  万事无常。
  她活了两次,嫁了两次,嫁给了同一个人。
  秦王府装扮得比曹府更喜庆,入目之处尽是大红色,喜娘和小双儿一边一个搀扶住含钏,进了正堂,含钏都记不得自己跪拜叩起了几次,她还算是身体健壮的姑娘,这若是换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来,头顶这么重的冠冕,又是拜、又是跪、又是起,循环往复的,估摸着得晕乎。
  二月底的天儿,春风似剪刀。
  礼成起身时,含钏蒙着扇面,目光扑闪扑闪地看向徐慨。
  徐慨回之粲然一笑。
  “得了得了!看够了看够了!腻了腻了!”
  也不知是哪家儿郎的声音,洒脱又快活,“走!老四!咱们前院儿去畅饮!不醉不归!”
  “你能不醉不归!秦王爷可不能!秦王爷今儿个是洞房花烛夜,谁陪着你呢!”
  满堂哄笑起来。
  含钏突然有些感谢那一层厚呼呼的粉,盖住了她的羞赧和红脸。
  徐慨借由递喜结的空档,扶住含钏的手,顺势附耳轻声道,“我不会醉。”
  最好不会!
  西郊围猎时,可是喝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双儿又搀着含钏进了内院,乌压压的一众女眷,先头几位都见过,真定长公主是固安县主出嫁时的全福人,待含钏有种天然的亲近,伸手从小双儿处接过含钏,揽着含钏在喜床上坐下。
  喜床上铺满了莲子、红枣、桂子、花生...大红洒金的被罩、芙蓉鸳鸯的枕面、镇被子四角的白玉石榴摆件儿...
  所有的陈设都汇成了一句话,“成了亲,就快生孩子!”
  含钏脸上应景地红了红,把几位公主哄得哈哈笑出声。
  “新媳妇脸皮薄呢!”
  “快快!准哥儿!去喜床上打个滚儿!”
  随即一个小小的扎着冲天辫、胖乎乎的小郎君,无师自通地冲了出来,姿势极其标准地跳上喜床,左滚滚右滚滚,确保自己每一寸肌肤都与床罩子亲密接触。
  含钏笑得厉害,伸手一把抱住这小胖墩,又在小双儿处抓了一把金瓜子递给小胖墩,抬头看向真定长公主。
  真定长公主笑道,“这是你淳华姑姑家的孙儿,叫你一声四婶娘!”
  含钏便笑着把金瓜子严严实实地塞进小胖墩的兜子里,笑道,“婶娘谢谢你!给准哥儿买糖吃!”
  喜房内热热闹闹的,真定长公主挨个儿同含钏介绍过去,姑姑辈儿的长公主来得不老少,约莫有十来个,姐姐妹妹辈儿的公主郡主加起来才有四五个,跟着就是妯娌内亲,“...这位是庆王妃,是你大嫂嫂;这位是端王妃,是你二嫂嫂;这位是恪王妃...”
  后面两个,一直有所耳闻,却百闻不如一见。
  庆王妃与皇长子庆王的秉性气度如出一辙,下颌有些方,颧骨微微突出,看上去很有主意。含钏恍惚间看到端王妃龚氏,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龚皇后,端庄大气又明朗从容。恪王妃许氏瞧上去也很端庄贤淑,却因身量不大,小脸小头,瞧上去多了几分娇俏的意味。
  不过,无论怎么看,老二和老三都是配不上自己媳妇儿的。
  老二相貌尖嘴猴腮的,据说与先帝颇为形似,处事也过于倨傲,在端王妃的气度下,难免有些小家子气。
  老三...
  老三就更不说了。
  一个哄着表妹在石林里苟且的男人,谁都配不上。
  含钏抿笑着颔首示意。
  庆王妃最知机体贴,没一会儿就嚷嚷着要去前厅吃酒。
  既有人打头阵,后头的人就跟着一块儿出去了,没一会儿喜房里便空空荡荡的,只留下了含钏与一众女使。从曹家带过来的有七八个女使,小双儿与水芳打头阵,跟着杏芳、桃芳、沁芳几个二等女使,喜房内本还留着四个秦王府的女使,都老老实实地站在屏风后,未曾主动到含钏跟前来抢着服侍。
  水芳对秦王府这四个女使的表现很满意,低头先将含钏的冠冕拆下,跟着轻手轻脚地摘下项圈、耳坠、赤金手钏,本想张口将屏风外立着的秦王府女使去打水,刚一扬头,袖口却被人猛地往下一拽。
  “张狂甚!咱们才是入侵者!你莫又要屁股长到脑袋上了!”
  小胖双手劲大,一下子把水芳拉了个狗吃屎。
  含钏一下子笑出来。
  水芳和小双儿,一个像弓弦,一个像弓箭,弓弦松了得时刻紧一紧,弓箭歪了得随时调整方向...见了面就咬,不见面又想,只能自己数落对方,若是外人要数落对方,那可就一致对外了——这两真是上辈子修来的欢喜冤家。
  “行了行了。”含钏赶忙劝架,“小双儿嘴巴甜,去打水,水芳留着帮我换衣裳。”
  这次陪嫁,没有请老嬷嬷陪嫁。
  曹家经用的老嬷嬷就是薛老夫人身边的童嬷嬷和桂嬷嬷,两位嬷嬷年岁都大了,年轻时候都是为漕帮献完青春献子孙的主儿,含钏实在不忍心叫这两位嬷嬷跟着自个儿又去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至于钟嬷嬷,钟嬷嬷倒是一直在毛遂自荐,要跟着含钏来秦王府。
  含钏也忍痛拒绝了。
  徐慨说了,秦王府只能有巨咪这一个圆毛畜生,钟嬷嬷心爱的秃驴小乖自然没拿到入场券...
  故而陪嫁的女使全都是清一色未出嫁的丫头,照理说是不合规矩的,可含钏宁贪精不贪多,固安县主便也点了头。
  好歹秦王府人丁简单,少带些人,嫁进去了再慢慢收拢就是。
  小双儿没一会儿就打了一盆温水来,含钏换了衣裳,洗净脸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铜盆里清澈微漾的水,隔了一会儿拿手拨了拨,水面被划破,映照在水面之上她那张素面也随之散去。
  前院热闹非凡,内院厨司送来吃食。
  含钏尝了一口,蹙了眉头,许是一早备下的吃食,早已没了热气,油水也随之凝成一团。
  含钏吃了两口就没动筷子了。
  嗯...
  怪不得许多新嫁娘成婚当天都是饿着的。
  一是忙,二是累,三是吃食不美味。
  含钏在心里默念一遍,竟还有些押韵。
  食盒刚被收走没多久,窗棂外就响起了一阵“笃笃”的声音,小双儿伸手推开窗户,小肃递上来了一只重重的食盒,打开一看,金盏芙蓉酥、破酥包子、乳酪条、玫瑰豆沙包...满满一食盒的糕点。
  “王爷说您一定觉得府里厨司不好吃,奴一早去宽街买回来的!”
  小肃机灵地朝含钏深福了个身,“奴必定是王府里头一个同您请安的!”
  那是,很早很早以前,小肃就同她正经请过安了。
  含钏笑起来。
  临到天黑傍晚,前院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正院百花堂的门被一声重重的撞击响亮。
  含钏猛地一惊,转回头看。
  徐慨换了衣裳,顶着两坨潮红往里走。
  含钏赶忙迎上去,扶住徐慨的肩头,谁知刚一挨上他,便被这厮拢进了怀里。
  徐慨两只胳膊像两个巨大的钳子似的将含钏紧紧箍住,嘴巴凑拢含钏的耳朵,热气儿直扑扑地打在她的耳垂上,“我没喝醉...还有事儿没做完呢...我叫李三阳给我酒里掺了水,一半酒一半水,张三还给我挡了不老少...”
  听声音倒还清醒。
  含钏脸一红,一伸手却摸到了徐慨湿漉漉的发梢。
  “我洗了澡了...”
  徐慨全身心地环住含钏,像只皮实的狗儿使劲儿往含钏身上蹭,一边蹭一边凑拢耳朵呼气,“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也没酒气,也没灰...”
  整整一天的仪式,到如今,含钏才感到一丝羞赧,刚想说屋子里有人,一抬眼却见满屋的人不知何时出去了。
  含钏刚一张口,却被徐慨凶猛且迅速地含住了嘴唇,新郎官绕着唇形如舔舐一般勾勒一圈后,陡然变得急躁,一边将含钏紧紧箍在怀中,一边推着两人往床畔走,攻势变得极其迫切又毫无章法,如沙场点兵般挨个儿轻触慢捻,又如三军齐发般攻城略地,占据有利攻势,再如破釜沉舟般猛地抽搐进攻。
  “疼——”
  含钏噙泪,徒劳无功地抵住徐慨的臂膀。
  徐慨急切却温柔地舔舐干净含钏眼角的泪,一边放缓进攻的节奏,一边低喘着俯身压在含钏的面颊旁,声音颓靡又紧迫,“钏儿...钏儿...我做了好多个梦,这个梦我做了三年...”
 
 
第四百五十五章 桔子(上)
  (根据读者反馈,前文有部分地方作了修改,大家可刷新康一康~)
  说实话,这不是含钏第一次嫁人。
  甚至,第二次嫁同一个人。
  只是...用起来的观感好像甚是不同...
  梦里的徐慨身量虽高,身形却稍显瘦弱,体格并不大,像一个清隽挺拔的书生。
  如今...
  红烛摇曳,光晕从中间散开,如乳白色的矿石在黑夜中散发着诱人的荧光,含钏蒙在被中,透过那张细密的绘着磅礴山水的幔帐看出去,男人****的高挺身躯恰如其时地出现在红烛光晕之中。
  男人后背宽厚,手臂结实健硕,宽肩之下是窄腰,线条流畅好看,挺拔有力。
  徐慨端着茶盅转过身来。
  含钏轻轻咽了口口水。
  腹间的交错纵横排列整齐,又深又清晰,随着男人仰头喝水的动作,腹间的肌肉发力,变得更加明显。
  许是含钏的目光太过灼热,徐慨眼神随着望了过来,紧跟着便拿着茶盏回来,抬手轻掀开幔帐,搂住含钏的肩抱在怀中,心情很好地埋头轻声道,“在看什么?”
  看什么?
  看你啊...
  这话儿不能说。
  十七八岁的郎君,像吃不够的狼,铁青着一张脸,开了荤之后,看什么都像肉。
  含钏还疼着,不敢平白造次,只能偎在徐慨怀里,老老实实道,“看茶杯。”
  徐慨从喉咙发出一声轻笑,小娘子老老实实的脸上仍有两团散开的红晕,红与热染上了眼睫,眼眸里流转的分明是摄人心魄的引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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