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摄政王的心尖宠——晏闲
时间:2021-06-21 09:39:23

  “大帅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老家就在山东,一村的人啊……就这么给屠没了!貊族作乱?呵,鲁城的匪寇早被摄政王当年剿匪清干净了,哪里还有异族敢侵入?分明是这些人抓良充功,他、楚朝太子,这就是我楚朝狗屁的太子!”
  “是啊将军,我们想好了,我们的命都是您老从刀口下来抢回来的,不管您为了什么,您说怎么干,咱就怎么干!”
  屋中划过一丝火光,正照亮一把锋锐的宝刀,担在一颗年轻的头颅上。
  被刀架住脖子的人眼睛充血,呜呜不停。一只手不耐烦地将他嘴里的帕子扯下来,他第一句话就是喊救命。
  华年冷笑。
  真正上过战场饮马血窟的战士,对付起这些少爷兵还不是绰绰有余?他耳边新添了一条斜撩上鬓的窄疤,一双鹰眸直视砧上的鱼肉,缓缓接着方才亲兵的话道:
  “也不为了什么,就是我儿心口疼了十年,是时候该还一还了。”
  引颈待戮的锦袍青年被这阴狠的眼神吓得两腿发软。此人自然正是太子容玄贞,他做梦一样看着本该在漠北的华年,抵在喉咙的刀锋割出一道伤口,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恐惧。
  “华、华将军、华国公,有话好说,你要什么,孤都能满足你!”
  华年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沉郁神色,“老臣向殿下,讨一笔陈年的债。”
  大悲塔在夜色下更显萧条斑驳,檐下生锈的铜铃无风自晃,喑哑似泣,萦绕在高矮不一的碑林暗影中,平添一丝鬼气。
  马车停在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云裳心脏砰砰跳,开始不确定容裔到底要做什么了。
  容裔看她一眼,先行下了马车,回头将一只手稳稳递去,如同邀她赴一场有去无回的喜筵。
 
 
第59章 “别回头。”
  大悲塔地下二层的石室阴暗无光, 长年被铁链禁锢的人磨炼出非同常人的听觉,脚步声才近,铁链声随之窸窣作响, 一道沙哑的声音道:“容九浔。”
  隽从心每次见到容裔, 都是这样连姓带字的叫他,说不出亲, 也道不出疏,无关痛痒的语气像是事先拿捏好的, 漠然如一根冰针, 见隙便往人的骨血里钻。
  容裔十四岁被这个人从掖庭接出来, 少年无知, 也曾对这位无双国士心生孺慕,对他言听计从。
  不过九年后的他, 心里眼里都比隽从心更冷。
  亮起的火折点燃壁灯,隽从心的身体比上次容裔来时更加瘦弱了,声音里的讽刺不减:“摄政王殿下驾到, 不知又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容裔应得平易,“只是我背了半辈子‘弑师’的名声, 今日找老师来求个证明, 不想让人误会了。”
  他口中的“别人”——站在石室门口一团黑暗中的华云裳心跳紊乱。
  世人都说摄政王杀了帝师隽从心, 云裳从前听见, 总是无甚根据地觉得容裔行事不至于此, 却也不敢深想下去。谁能想到, 那位名声不在亚圣之下的楚朝国士, 竟被囚禁在这个地方。
  这是容裔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今日他费时费力的将自己带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云裳身上罩着容裔强加在身的玄色外披, 光照不到的一张脸颜色雪白。
  披风上浅淡的蔻木香中似还留有余温,云裳只觉得冷。
  她听见昔日的白衣帝师沙哑却不失傲气的声音:“名声?原来满手罪孽的恶狼还在意自己是不是干净。”
  “原本不在意的。”容裔打定主意没脾气,无论对方怎么冷嘲热讽,他照单全收,笑笑看隽从心一眼,席地而坐,“说到我手上的罪孽,有九成是老师与太后的功劳,我不敢居功。”
  隽从心眉头皱起:“不可对太后娘娘不敬!”
  “对不住,这话还真得从太后身上说起了。”容裔将手随意搭着支起的膝盖上,状如闲聊,“老师应该还记得,我母亲原是婉凌华的贴身婢女,婉凌华嫁给容颉后,先母便成了容颉的媵妾。”
  隽从心听他不止对太后指名道姓,更不避先帝名讳,愤怒地扯动铁链,发出戛戛磨擦声:“竖子大不敬!”
  “他又不是我老子,”容裔笑得肆意愉快,“再者,这不正遂了婉凌华的意么?”
  听到这里的云裳手心冰凉。她记得曾托夜莺打探到的消息,容裔生母本是先帝的媵妾,一次在御花园中与高宗偶遇,被高宗临幸,这才生下容裔。
  不过容裔出生时钦天监谶言其“贪狼星降世,必危主座”,兼之当时御史台不知怎的揪着父淫子妾有伤体统作文章,以致于高宗对荀氏母子十分不喜,发放到了掖庭自生自灭。
  现下想来,那“花园偶遇”与御史台的发难,不一定是巧合了。云裳不曾见过荀氏,但她从容裔的五官上看得出,他继承了极其出色的骨相,只是掩在男子特征明显的英厉之下,寻常难以察觉。
  容裔的母亲,能让太后都为之忌惮,必是位见之难忘的美人。
  云裳手心不自觉蜷起,听着一丈地外放肆的笑声,反而觉得悲凉。
  犹其每当容裔说到母亲二字,云裳听得出他的声音都在微微发抖,物伤其类,她有种想上前掩住他嘴、不让他再自揭伤疤的冲动。
  可她的脚好像踏在一片陌生而恐怖的区域,由不得她动弹,容裔仍低低诉说着:“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我从那泥沼里捞出来,我从前有多感激你,后来就有多恨你。”
  “说到底,你不过是看中我娘对太后的忠心,想挑一把趁手的刀罢了。”
  “没错,”隽从心很乐得在容裔伤口上撒盐,“你娘很傻,被太后算计了还一心报主,这也没办法,谁让婉家对她爹娘有恩呢,上辈人做奴才还不尽的,她当然要结草衔环接着还,容九浔,你娘天生就是奴才命。”
  容裔抬眼,隽从心喘着漏风一样的喉咙,恶毒地接上后半句:“你也是天生的贱命。所以,能坐在今天这个位置上,你还是应该感谢我。”
  他说完这番话,便做好身上多出几个血窟窿的准备,左右容裔不会放过他,那么能在死前多刺激他几回,隽从心何乐而不为。
  然而想像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容裔嘴角的笑从始至终就没消失过。“当然,老师的大恩,我必百倍答报。”
  摇曳灯影下的两个人,一个身陷囹圄,一个心陷囹圄,此刻笑面相对,如同两个疯子。
  “你……”隽从心忽从容裔的笑中察觉出不对,他从前每次来都是心怀怨恨,哪怕压抑得再深,眼神也是骗不了人的。
  可今日容裔眼中恩怨全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火中取栗的癫狂。
  隽从心面色变了,“外头怎么了?——太子殿下怎么了?”
  云裳眼眸骤缩,胸口恍如错觉般狠狠一疼。
  山东白马驿馆,华年大刀架在太子脖子上,看着那张血色尽失的脸,反而碎碎地唠起了家常:
  “我打了半辈子光棍,四十岁来才和云娘有了那孩子,爱得如珠胜宝。我就这一个心肝,她健康也好,痴病也罢,我都能给她最好的照顾。可凭什么被你一剑给毁了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容玄贞浑身冷汗如雨下,都快吓疯了,因为华年嘴里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语无论次地乞求:
  “华国公,您是高宗帝的心腹爱将,高宗生前待您不薄,先帝又加封您为一品公爵啊!求您看在我祖父的份儿上,别杀孤!您要什么都好商量!”
  华年微笑,“我要你的脑袋,好商量吗?”
  “外头怎么了?那自然是变天了。”石室中,容裔换了个姿势箕坐,“老师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隽从心:“你把东宫怎么了!”
  “当初你说会将我母亲好生安置,给她锦衣玉食,我信了,没想过自称我老师的人,从始至终只想利用我。你和太后扣住我母亲,是为了让我投鼠忌器,等我明白过来,已经带不走我娘了。”
  “我问你做了什么!”
  “而你是怎么对我娘说的呢?她为人善良单纯,你是不是一直灌输她‘只要一心效忠太后,便不会亏待我’的话?
  “太.安二年冬,你和太后觉得我势大难控,便以我娘为挟遣我去漠北平乱,又派去死士想让我死在漠北。
  “可你没想到,我命硬,活着回来了。那天我用军功交换见我娘一面,娘亲为我备了青梅酒,我高兴地饮了许多。我以为,她对你们这些龌龊心思一无所知,还沉浸在她儿子为大楚建功立业的梦里。
  “我愿意哄她开心,掩饰住一身的伤为娘亲在梨树下舞剑,我醉了,连娘亲何时拔下头上的簪子都没察觉……”
  他声音如怨如诉的,似说给隽从心听,可那声音里又全是柔意,宛如情人间交心的低语。
  倘若云裳能从他的话音里,找出哪怕一丝难过的情绪,她也不至于心堵如铅,紧紧地捂住嘴。
  “容九浔!”
  隽从心何等心智,给他个引线他便能复原全盘事件,可他毕竟被关得太久了,对外界的变化无从得知,只能凭过去的经验道:
  “太子殿下是天命之子,背后有婉右相二十万禁军助阵,又有太后娘娘手中的紫、黄二军,御林军、羽衣卫!你有什么?临安王一直对皇位贼心不死,与青州王遥相呼应,漠北狄患未平,西戎年年犯边,你摄政王内忧外患,腹背皆敌,除了尽心辅佐太子,还敢做什么!”
  云裳被吼声震得站不住,更为她那个呼之欲出的猜测心惊胆寒。她下意识想逃,转身摸来摸去却只有冰冷滑腻的石藓。
  容裔对隽从心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还有遗言对我娘忏悔?”
  “你可还有遗言交代?”
  华年问完这句话,容玄贞直接湿了裤.裆。
  他恐惧到几近茫然,心想孤为太子,有天命龙气庇佑,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明明他此番出京是建功扬名的,明明母后说了他回去便可顺利登基,明明,他才只有十七岁啊!
  容玄贞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华年不耐地摇摇头,“算了,不重要。”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铁链哗啦啦响彻石道,隽从心时隔六年再一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见到外面的天空。只可惜今夜阴云密布,不见月光。
  云裳是被容裔揽腰抱出石室的,她此时不仅脚软,整颗心都像被人捏成泥瘫在腔子里。
  从前宫廷政.变、颠覆王朝都只在史书中见,云裳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亲临其境,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国子监那一套君君臣臣的辩礼言犹在耳,满打满算没过六个时辰,沧海就要变桑田了。
  “你、想要做什么?”
  隽从心被带上他们来时那辆马车,容裔却将云裳抱上一匹马,随即自己上马坐在她身后,低下头,伸手抚她冰凉的脸蛋,像轻捞水中害怕惊碎的月影:“怕我了吗?”
  云裳睫毛扑簌簌发颤,今晚像极了一出游园惊梦,而她不是杜丽娘,是听闻了秘谋却左右为难的雍氏女。
  原本有许多话想问,可听懂了容裔的前半生,便无狠硬心肠质问他何去何从。
  云裳不知怎的联想到自己对云家的态度——扪心自问,即使让月支氏为母亲以命赔罪,她也丝毫不觉得过分。容裔与她的不同只在于,她不吝仇怨一氏族长,他不惜颠覆整座江山。
  “这样就好,别回头。”
  容裔感受到面前身体的绷紧,自行其事地搓揉那双冰冷柔荑,揽过缰绳,“我带你去摘星星。”
  马车向东,马匹向南。南方是钦天监的瞻星台所在之地,危楼高百尺,仿佛伸手就能摘下星辰。
  高台风大,容裔将云裳连人带披风地牢牢裹在怀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握着女子小巧的指尖,指向天边那颗云翳也遮不住的明星。
  “都说贪狼有吞天之能,你信吗?”
  “信怎么样,不信又怎么样呢。”
  云裳吹了一路冷风,镇定了些许。她深知,站在亚圣弟子的立场,她应该规劝容裔,可是大楚无君久矣,即使老师也不能否认蔺三师兄说的,没有容裔支撑这九年,就没有楚朝如今的民生安稳。
  天下人都骂摄政王性情恣睢,可听有谁骂他昏令乱政,让老百姓民不聊生了?
  “天下人是死是活,其实我不在乎。”
  容裔仿佛知道她心里所想一样,云裳听见这句话,眉心一跳,脑袋却被容裔按住了。
  “别回头。”他眼望贪狼,声音低沉,“我娘一生心善,临终前给我留话,一不许祸国殃民,二不许背叛她的恩人太后娘娘。”
  只因不忍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上辈子,他按她的遗愿走到了最后。
  而这辈子——高处风寒,男人将手臂紧了紧,低头看怀里的人。
  他可以负尽天下人,华云裳在天下人中,他可以坑尽儒生,华云裳却是中原南北最特别的士子。
  能牵制他的从来不是仇恨,是他在意的人。
  这就是世人所谓的“爱”吗,他依旧不懂,现在也不那么重要了。
  容裔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一无所有,只有这颗星星,你若肯要的话,我就把它给你。”
  低悬在头顶的贪狼星亮得不祥,云裳不知听懂这句话没有,她仰望星斗沉默半晌,轻轻叫了一声:“容九浔。”
  裔为边远之地,浔是水底深涡。云裳对这个和过往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相同的人,感觉也像天涯的云海角的风一样渺然。
  她曾为此深深困扰,心里有对自己的困惑,也有对他的迷茫,此时除了叫一声他的名字,好似也说不出更多。
  容裔冷平的眉心似有动容,点点头,理好云裳被风吹乱的鬓发,送她回家。
  回程依旧同乘一马,这一夜的摄政王难得规矩,处处礼周仪到。
  到了华府红灯笼映照的门前,容裔没有下马,看着夜色下的纤柔背影:“姑娘的心口还疼吗?”
  云裳愣了一下,更板打过三声,此时是八月十五了。
  跟了她十年的顽疾去如抽丝,年年中秋都会准时犯的心疾,今年却一丝不适也感觉不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