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摄政王的心尖宠——晏闲
时间:2021-06-21 09:39:23

  “……不疼了。”如厮奇怪,怎么会不疼了呢?他如何又会知道?
  “那便好。”容裔默然勒马回缰,又说了一次:“别回头。”
  你千万别再回头。
 
 
第60章 裔蟒衣白马入宫阙
  云裳回到府上时已是深夜, 一直隐潜在暗处的凌宵现出身影,“姑娘……”
  “今夜之事不可对旁人提及。”云裳的声音带着些疲倦沙哑,回到内苑后先到老师院中, 得知老师已歇下了才略放下心, 不料还有一人在灯下等着她。
  “师兄。”
  有琴颜提着盏风灯,向阵思勉的屋门看了一眼, 示意师妹随他走。
  二人悄声离开院落,有琴颜提灯为云裳照路, 脸上永远是一片温润的神情, 沉默一路, 也只问了一句, “他不曾为难你吧?”
  执掌稷中学宫的人岂会当真被蒙混过去,上一次在琼林苑, 他便知小师妹深夜归来是因与容裔在一起,只是小师妹不愿说,他便也不问。
  可此刻云裳魂不守舍的样子, 怎么看也不似无事。
  云裳对有琴颜一笑,从很久之前开始, 她便知道无论在哪里受了委屈, 只要回到大师兄身边, 总会有一个温暖的归所庇护自己。
  “师兄, 云儿无事。”她吸吸鼻子, 心中有一种说不请的怅惘, 像是听了一折哀婉戏词, 曲终人散点了灯,却发现原是自己站在空空旷旷的戏台上。
  有一刹云裳想将今晚的事全盘告知师兄,可每次眨眼总能想起容裔为她指点星星的样子, 如何也无法开这个口。
  受了蛊惑也好,自欺欺人也好,云裳努力驱走心中的不安,仰起头,像小时候那般指着天上的圆月,“师兄,中秋快乐。”
  有琴颜看着她,抬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抚上她的头发。
  “早些去休息吧,睡醒一觉便好了。”
  容九回到王府时天色将亮,隽从心按他的吩咐已押入府里看守。
  付六在门口石狮子前候着主子,回禀了此事。容裔的神色与以往都不同,站在凌晨的霜雾里,周身散发着槁木死灰之气,看在付六眼里,竟有种主子已在人间无所留恋的错觉,低头不敢多言。
  主仆二人正要进府,长街上忽然有人喊了声“王爷”,容裔本就不豫的眉头皱得更紧。
  一个纤细的身影穿过晨雾跑来,及近了才瞧清是个肤白清秀少年,扬着讨喜的脸道:“王爷请留步,在下周楚生见过王爷!”
  付六一见他便冷下脸,“怎么又是你,前番赶你不走,还敢来当面冲撞王爷,不要命了吗!”
  他言语犀利,实则却是先扮个红脸想保下少年的命。然而此刻容裔心情大差,略一沉目,暗中的蝇卫便露出形影,杀机弥漫。
  付六心里一咯噔,王爷今日有大事在身,看他老人家神情,这找死的不是赶着往枪尖子上撞吗?忙虎着脸去逐人,少年急了,越过付六的胳膊道:
  “王爷不认得我了?我是当年您没摔死的那个周家孩子呀!”
  付六双眼一黑,好,真是个来找死的。
  想当年摄政王参加司史周家的嫡孙满月宴,抱着那婴儿时却松了手,吓得在场宾客惊呼闭眼,少有人看见容裔随即将靴尖一勾,及时将那婴儿有惊无险地捞了回来。
  婴儿啼哭声的掩盖下,没人发现容裔的脸色和孩子父母一样苍白。
  时隔多年,这大难不死的孩子自己找上门来,还用一种灼灼目光望着容裔,迫不及待表达他的崇拜之情:
  “小子幼时得王爷屈尊一抱,沾了王爷的福气,从小到大一场病都没生过!”
  付六听的哭笑不得,感觉这小公子脑子肯定缺根弦,多年无病,八成也是被吓得不正常了,又听见周楚生接着说:
  “王爷,周家历代为史书官,到了楚生一辈,上有三位嫡兄继体,家中便不许楚生再嗣此业。楚生此来是想求王爷恩准……”
  容裔这一夜去了大悲塔又登瞻星台,故人成仇,话到绝处,来来去去又是孑然一身,属实没心情再听一个毛头小子的家事,冷冷地睨过去一眼。
  性情天真的周楚生错将白眼认成青眼,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说得更来劲了:
  “王爷也觉得楚生有做史官的才能吧!楚生当真喜欢做史官啊,想当年孔夫子春秋笔法作春秋,笔则笔削则削,罪当时功千古,是小子一生楷模!”
  “不拦你净事房走一趟,写几本起居注名垂千古去。”容裔声音冰冷。
  付六一听这话,就知道主子的不耐到达极点了,偏偏周楚生连讥讽也听不出来,下意识只觉裆下一疼,连忙摆手:“不不不,小子立志要编外史的,小子想跟着王爷!”
  “跟着我?”容裔眼神终于有了焦点,看向阶下稚气未脱的少年,“不怕死?”
  周楚生被他盯得咽了下唾沫,腿都打摆子了,脑袋还摇得像个波浪鼓:“王爷您不塞言路,单凭这一点楚生就佩服得紧。这些年来多少人骂……不是、那个王爷您胸怀大度,楚生不惧。”
  付六爱怜地看着他,多好的孩子啊,可惜脑子不灵光。
  被缺根弦的不速之客这么一搅和,不觉间东方第一缕朝霞破云而出,一只信鸽自东方飞来,扑散几下雪白的翅膀落在付六肩上。
  付六脸色瞬变,取下鸽爪上绑着的信筒奉给容裔。
  周楚生一点回避的自觉都没有,抻着脖子好奇张望。
  容裔没理会这小傻子,展开纸笺,上面只有一个字:成。
  字迹铁划银钩,左下盖的戳是太子私印,殷红似血。
  容裔面上无一丝喜悦或放松,碾碎纸条吩咐付六:“叫芝友进宫,你去吧。”
  付六领命而去。临走前经过发呆的周楚生,付六难得想做回好人,结果拉了两下少年的袖子,硬是没将这愣头青拉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自去行事。
  “王爷……”周楚生眼巴巴看向容裔。
  “跟着我,有什么好处呢?”容裔自言自语,眉眼冷漠地拾阶而上。
  ·
  隽从心十年尘垢一朝清,看着镜中剃须匀面的沧桑男子,恍如隔世,似自己都不能相认。
  干净长袍换上身没一刻,他又被塞进车轿带出了汝川王府。众多甲兵眼皮子底下,一介书生用不着捆手缚脚,也毫不担心他会逃跑,白衣帝师宠辱不惊,想容裔小儿对他恨之入骨,说到头左不过一个死字,听之任之。
  直到辘辘马车停下,掀起的车帘露出一角琉璃高檐,隽从心才变了神色。
  雕甍画阙镌镂着飞云龙凤之纹,层峻叠榱,彩槛朱栏,是他多年不曾入梦的景象。
  “容九浔,你带我到这里做什么?”
  容裔乘马悠悠停在轿旁,一袭玄蟒朝服衬着再冷厉不过的一张脸,居高临下道:“死前见见老情人,岂非欢喜得很。”
  “放肆!”
  不待隽从心再说,早有人扯布堵了他嘴。那值守宫门的侍卫们隶属御林军,今日中秋群臣休沐,摄政王佩剑著甲来得如此蹊跷,警惕拦戟:“王爷下马……”
  话音未落,容裔身后的随邑一刀将二侍斩于宫门之下,汝王府的亲兵随即迅速撒开阵形,将内外三门近百守卫围剿制伏。
  整个过程中容裔的眼皮都没眨一下,跨.下白马四蹄不惊,他轻轻捻开溅在指尖的血珠,轻声自语:“真是年轻无知,当年白衣帝师何等名声,能让先帝降阶亲迎,尔等怎么能够失礼呢。”
  杀戮迅疾而无声,亲眼目睹宫门之变的隽从心双目充血,在亲卫的钳制下呜咽,恨不能用眼神食容裔之肉饮容裔之血。
  一路跟来的周楚生脸都白了。
  片刻前他还为王爷默许他跟着而暗自欣喜,没想到转眼就看见这场血淋淋的厮杀。
  不,那都不能算厮杀,只是单方面的屠戮。
  心思单纯不代表胸无点墨,那么多史记故典周楚生皆能倒背,哪里想不到摄政王这是要做什么。
  历史还原到眼前,远不是纸页上平铺冷叙的三言两语可拟,出生史宦之家的少年第一反应不是退缩保命,也没有臧否人物暗下评判,而是哆哆嗦嗦摸向腰带上放纸笔的竹囊。
  白衣帝师……方才摄政王说的,可是传言被王爷亲手杀害的帝王师隽不疑——他还没死?
  太.安九年中秋,汝川王裔缚隽太傅于大内,宣德楼五门皆破之,裔蟒衣白马入宫阙。
  周楚生未曾想到,他抖着心肝打的这一句腹稿,成为后世史家反复研究的“三王政变”中浓墨重彩的第一笔。
  “王爷!”
  折寓兰应召而来,身上不再是往常的轻衣缓带,换着一袭青色劲服,掌中折扇的玉骨隐隐透出锋芒。
  至宫门前看见列队完毕的银绯二色军,这位门下省侍郎目光精亮,执扇向容裔一礼,左右观顾皆是自家人,话音不避讳:“爷,神机营已在掌握之中。”
  容裔颔首,前世他眼睁睁看着折寓兰挡在自身面前,被太子麾下军卫枭首而死,是该让他自己将这笔账讨回来。
  折寓兰摸着空荡荡的腰带目露遗憾:“恨微臣未能佩剑前来。”
  薛平羡出列大笑:“不劳折大人,吾领银衣足矣!”
  周楚生一直像个透明人缩在车帷后,此时见那把玄铁朴刀在狼屠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而在他身后的银、朱二色方阵,盔甲光芒刺眼,如同炎日映照虹光,霸烈而肃杀,少年膝盖没撑住,扑咚一声跪下了。
  “咦?”折寓兰这才留意到还有这么一号人,“这是谁家的孩子?”
  周楚生年纪轻,被眼前架势唬得语无伦次:“我、我是王爷没摔死的孩子。”
  折寓兰:“……”
  周楚生情知今日凶多吉少,把心一横,两条麻杆细的手臂高举竹筒过顶道:“求王爷恩准,倘楚生今日不死,允小子如实记事;倘楚生今日、今日活不成……可否不要销毁此物?”
  他最后一句尾音都颤起来,模样可怜如幼犬,虽害怕已极,眼神却异样坚定。折寓兰惊掉下巴,转看他家王爷腹诽,谁家起事还带这么个吉祥物的?
  下一刻,折寓兰肩膀被重重一按。
  容裔下马施令:“将隽从心送到毓璋宫,守住凌霄门候本王旨令。”一转头,“你,随我入宫转转。”
  转、转转?
  被点名的周楚生满脸茫然,一时连害怕都忘了。摄政王已经集军于宫门,这不是逼宫谋反的打算么,为何他不紧不慢的还想逛一逛——少年哆哆嗦嗦想,谁家起事这么嚣张不着调的?
  ·
  三王在京,今年的中秋宫宴需好生筹备,不巧辅佐六宫事宜的太子妃染上风寒,婉太后昨夜将礼食单、节目、守备等诸事落定,安置不到三个时辰,天色才堪蒙亮毓璋宫便喧闹起来。
  起初是下头负责监视摄政王的人回报昨夜有异动,摄政王出西城十里,后又带聿国公千金上了瞻星台,而今日一早暗梢发现,留宿华府的稷中学宫诸人,不等天明便出了城去。
  宫嬷嬷觉得这不是什么急事,心疼娘娘自太子离京后夜间便少眠,想着太后娘娘好不容易睡实了,多睡一会儿天也塌不下来,便令传报官先在殿外候着。
  不想没一刻,芭蕉喜的头领单于郎亲至,婉凌华醒来头饰未整,便听见银绯二军围宫的消息。
  “什么,禁卫军何在?右相何在?!”
  婉凌华心中先于恐慌之前闪过了一丝荒谬,容裔在这个时候动作,实属没有道理。
  太子此时不在宫中,他此时谋篡岂非竹篮打水?况且三位藩王如今都在京城,身边皆带亲兵,尤其临安王作为昔日先帝最器重的皇子,面南之心不死,有多方势力浑水摸鱼,容裔能得到什么好处?
  东宫的禁卫严阵以待于凌霄门前,一道道报进的消息和传出的指令搅碎珠帘。
  婉太后心中隐隐有一股凉意,觉得自己漏算了什么,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却又抓不住那桩扎在她心底的事。
  即使如此,做了二十年皇后十年太后的婉凌华迅速镇定下来,一面梳妆一面集兵护驾,同时派芭蕉喜想办法潜出宫门向长公主府、北大营、西北将军府、以及三位藩王送信。
  安排未已,大总管王福祥面无血色地从殿外跌跌撞撞跑进来,“娘、娘娘,摄政王说要送娘娘一份中秋礼,银衣军占了凌霄门外御道,那、那个人是……”
  婉凌华眼梢猛地一跳:“是谁?”
  中秋意团圆,向来不是别离的好时机。
  梦华京城外的短亭却有一行将离之人。
  云裳昨夜睡迷了,不知怎么梦见满天的星斗一颗颗陨落,不停的往她身上砸,梦还没做完,便被窃蓝慌张叫醒,说亚圣他们不见了。
  云裳赶忙起来,前一晚压下去的心慌又续上了,问遍府里上下,竟无一人看见他们是何时离开的,还是凌宵派人在城中寻踪觅迹,方知亚圣等已然出京。
  “老师!师兄师姐!”
  云裳马不停蹄赶到城外短亭,一见那身披厚袍、白须及膝的老人便红了眼。
  她下马请罪,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被有琴颜“呀”地一声伸手扶住,鼻音哝重道:“学生何处做得不好,请老师责罚。老师与师兄师姐们如此不告而别,教云儿良心何安呢?”
  “师妹误会了。”
  “不是,小师叔你先别急。”湛让嘴快,像不认识自己胳膊腿儿似的低头往自己身上踅摸,“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到这儿来的,明明我记得我还做梦来着,一睁眼就露天席地了……”
  其余人脸上也有相似迷茫,云裳捺下满腔愁绪,方问清楚,原来大家不是自行离京,而是睡着睡着,睁眼便身在这城外离亭了,连车马行李也都不是自备的。
  那车厢内宽敞温暖,周到地铺着厚实的絮垫,而亚圣身上还格外多了件御风的披风。
  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他们“请”出京城?
  云裳看见老师身上的一色黑底无纹披风,唇色发白,仿佛感到了梦里星子砸在肉上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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