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上的药已经抹匀,她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很淡的药油光,魏驭城的手没离开,依然搭在她手腕内侧,“但我想,你可以过得更好。”
林疏月低头笑,笑得眼睛有些发酸,“夸我呢,我都快飘了。”
“飘得再远,线也得在我手上。”魏驭城摩挲着她手臂,一字一字似有定海之力,“不管你看没看出来,我都要让你知道,我就是这么个人,是我的,里子面子,好的坏的,过去现在,通通是我的。我喜欢的,就一定要全心全意护着,谁伤害都不行。这一次,是我方式不对,但碰上下一次,我还是这态度。”
顿了下,魏驭城说:“但我一定注意方法。”
他太坦诚了。
不忌惮自己的阴暗面让喜欢的女人知晓,认错认得干脆,态度也撂得明白。话掰碎了说,说得彼此没有半点回旋的疑虑。
抹药的动作用不上了,他索性握住林疏月的手。
掌心贴掌心,细致之下,甚至能感觉到他伤口的异样触感。林疏月下意识地不想碰,怕他疼。但魏驭城一把将手按住,越发用力,握得紧紧的。
他说:“还有叶可佳。”
乍一听这名字,林疏月的肩膀僵了僵,熔浆似是又开始滚滚沸腾。交心时刻,什么面具与伪装都是多余。林疏月不再伪善,诚实诉说:“我不喜欢她,真的真的很不喜欢。”
魏驭城笑,“你从未这么清晰地表达情绪。”
林疏月嗯了声,“要面子。”
静默两秒,魏驭城再开口,“义诊那一次,我对你一见钟情。想着法子想找到你,我问过章教授,他说是叶可佳。我约她吃了一顿饭,明白找错了人。但她装不知情,不肯告诉那日是你。”
林疏月语气酸涩,“魏董太有魅力了。”
“后来,她做了点出格的事儿。”魏驭城微微叹气,语气无奈。
叶可佳求爱不成,起了歪心思。打听到魏驭城的行踪,跟去酒店。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躲进了魏驭城的房间。那天他有应酬,酒喝得多了些,一身疲惫。进房后发现叶可佳,一看她穿的短裙,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脸一冷,叶可佳就慌。
慌了,更害怕失去。火急火燎地主动献身,缠起人来力气是真的大。魏驭城推开她就出了房间,哪知叶可佳也跟上来。
她豁出去了,魏驭城有顾虑。
就这么个画面,谁看了都误会。于是让她进电梯,淡声说:“你给我站好,我和你好好谈一次。”
叶可佳当真是被爱封魔了心智,到酒店外,马路边,魏驭城怎么说,她都置若罔闻。魏驭城耐心告罄,刚转身要走,叶可佳就从后面抱了过来。
那一刻的本能,魏驭城猛地将她往外推——
叶可佳遭不住这力气,惯性力踉跄到马路上,一辆并道超车的出租快速驶过,当即把叶可佳撞出三五米远。
人是没生命危险,但身体多处骨折,在病床上躺了两个月。那时候的叶可佳准备考研,就这么错过了机会。魏驭城给予了她最大程度上的援助,一方面合情合理,一方面也是稍有愧疚。
“人是我推出去的,我不推这一把,她不会被车撞。”魏驭城说:“这件事,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算信守承诺。至于后来,她进汇中集团,我确实不知情。职能权利在部长手里,不管哪个中层,我都不过问。月月,这一点,我从未骗过你。”
林疏月默了默。
稍分辨,就知道他所说不假。
大学群的消息从来与时俱进,很久远的回忆,林疏月有印象,有次群里在讨论叶可佳没考研的事。她还诧异,叶可佳自身条件不差,本科时就信誓旦旦说靠研B大,怎么突然就没去了。
“这一次,她来找我谈,只开了一个条件。”
林疏月抬起头,“什么?”
“她说,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她永远不来找你麻烦。”
当时的魏驭城坐宽尺红木桌后的皮椅上,叶可佳站在门口,他连门都不让她进,重复提醒:“站那说话。”
叶可佳神色颓然,但仍强打精神,要求去华南子公司。
魏驭城不喜欢在女人堆里扯这些弯弯绕绕,综合考量,让李斯文去办。没想到这一办,反倒办出了他与林疏月之间的嫌隙。
叶可佳的家庭条件不算好,父母国企普通职员,上无靠山,下无门路。她倒是拎得清醒,大腿抱不到,肉末星子还是要捞着。
林疏月想了许久,说的第一句话,竟是淡淡感慨:“她不是真的爱你。”
魏驭城愣了下,没想过她的关注点这么偏奇。之后,又舒心展眉,“那谁真的爱我?”
林疏月指了指自己,当仁不让。
魏驭城言间似有委屈之意,“林老师爱人的方式,嗯,很特别。”
林疏月挑了挑眼角,“那你换一个听话的。”
他笑,“倒也不是不听话。”然后侧头,在她耳边呢喃。
听完,林疏月脸色赧然,把头一偏,笑意散在夜风里。
“叶可佳的事,我没处理好,让你不痛快,是我的错。林老师可不可以给一个机会,假以时日再碰到这类事,我一定斟酌出更好的解决方法。”魏驭城再度握住她的手,体温攀延,心跳延续,“生气是应该,哪怕你说句分手,我都无二话。”
林疏月显然不信,唇角微微翘着,拿目光刺他。
魏驭城亦坦然,“等你顺过气了,再把你追回来。”
林疏月差点气笑,“我有的选?”
“你没的选。”魏驭城狂且傲,以沉静语气说出这四个字时,偏又带着天生的信服力。他目光忽的一软,满分真心:“我今晚把自己劈开给你看,好的,坏的,你爱听的,不认可的,哪一样我都不骗你。我家月儿,独立又清醒,温柔且强大,你该值得更好的生活。我说错的话,做错的事,气一气,怎样都行。只是,别往心里去。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心里留了刺,那就拔不出来了。”
一席话,剖了心,掏了肺,魏驭城交出了自己那张底牌。
从此以后,底牌是她的了。
这时,钟衍过来寻人,一声声“舅舅,舅妈”叫得生怕旁人听不见。林疏月与魏驭城对视一眼,同时弯了弯唇。谁说小少爷不长心眼?明明心如明镜。
这里名花贵草,打理得生机勃勃。高矮参差的枝叶里,魏驭城唤了一声,“这里。”
没等钟衍找到,他和林疏月自觉走了出去。钟衍的视线落在他们牵着的手上,顿时笑容明朗。他忙不迭地讲述自己的劳苦功高,“会所不让进,是我下去接的人。一路没少说您好话,还有林余星那边,我都瞒着,愣是没透露一句风声。”
他满脸殷勤,眼神乖萌,头发丝儿都写着——这样的外甥不值得多一份零花钱吗。
而魏驭城始终目光浅淡,方才浓烈的情绪传递,一下风止。
这时,他手机响。
魏驭城走前几步接听,这通电话他全程英文。发音标准,构词精确,林疏月忍不住侧目。钟衍趁此间隙,拽着林疏月的胳膊借一步说话。
他越想越没底,“我舅对我的态度好冷淡,你没跟他说,我那晚骂他老畜生的事儿吧?”
林疏月看他一眼,“嗯?”一时没明白。
“我晕死,我就知道,吵架的恋人靠不住。转身一和好就把我给卖了。”
“你说的哪次啊?”林疏月被他嚷得太阳穴突突疼,是真没想起。
“就是你被我舅捆绑囚禁,我这个小英雄来救你于水深火热,还跟你统一战线,帮理不帮亲对他三连骂,不是男人,是老畜生的那一次啊!”钟衍虽压着音量,但语气克制不住地激动。
林疏月依然没有过多反应,只视线有一个上抬的动作。
钟衍顿感背脊麻凉。
他慢慢转过身,毫无意外的,对上刚结束通话、手机还握在掌心的……老畜生本人。
第58章 鸳鸯(二更)
钟衍摸了摸心脏, 也不知现在装晕还来不来得及。
魏驭城神色凝重,那点长辈温情褪去在眼角之外。他深思,严肃, 眉眼深处,望不透的动机。
就在钟衍觉得要完时, 魏驭城竟然抬手, 在他肩上拍了拍,留下一句:“说得没错。”然后牵着林疏月离去。
钟衍这一下的心跳悬停半空, 直到不见两人背影,才彻彻底底落了地。
重回包间,唐耀那帮人已在牌桌悠闲。见着魏驭城进来, 头也不抬,“这才多久啊,魏董真是越来越退步了。”
魏驭城也不恼,走过来说:“筹码带够了吗?就这点?让你过不了三局。”
唐耀对林疏月笑了笑,“林老师玩儿吗?”
魏驭城圈着她的手往跟前带, 把她轻轻按坐在牌座上,然后一手压在桌面,一手搭着椅背沿, 一个自然而然的归属姿势。他说:“玩,也是帮我玩。”
唐耀没眼看,啧的一声, “太狂了, 林老师得好好管教。”
林疏月欣然一笑, “好呀。”
重新开牌, 两把之后, 唐耀算是看出来了。
管教是管教, 但却是替魏驭城管他们呢。
林疏月太会玩儿了,纤纤手指压着牌身,整个人从容自信,真不比他们这帮金玉公子哥儿虚了气势。半小时后,在座的纷纷笑言:“嫂子护夫,魏生好福气。”
魏驭城顿时笑容朗朗。
唐耀挑挑眉梢,看出了门道,“林老师,很会玩。”
林疏月温和一笑,“我大学时,参加过棋类社团,融会贯通,大部分的牌类玩法都会一点点,但技艺不精,纯属运气好。”
牌桌上大杀四方,此刻觉得是不是有点太过了。林疏月把一堆钱往外推了推,“就不要了吧。”
魏驭城手一揽,把那堆钱又拨回她面前,“拿着。”
林疏月仍局促不安,仰着头问他意见:“那要不,请吃宵夜?”
“这包间的消费都挂我账上,不用心软。”魏驭城挺不客气地点评:“赢这么点,便宜他们了。”
几人调侃,不肯善罢甘休。林疏月不喧宾夺主,侧头对魏驭城说:“我去那边坐会。”
魏驭城的手搭在她腰上,很轻的一个动作,“去吧。”
这边牌局继续,林疏月离得远,言词便没那么多顾虑。魏驭城平日看着多稳重的一人,什么歪七八扭的话都能调侃个没边。
他叠着腿,稍稍侧身坐着,指间握着牌,总是自信地将它们一把收拢,压在桌面。待对方觉得要赢时,他手一挡,“慢着,我要得起。”
然后一阵不满,“魏魏最狡诈。”
林疏月转过脸,笑意弥漫。
进来喝的那杯鸡尾酒上了头,林疏月浑身软绵绵的,手也抬不起力气。于是顺着沙发,一点点往下倾斜,最后躺在上边睡着了。
一局结束,魏驭城又是赢家。那几个刚要哄闹,被他肃着语气打断:“别嚷。”
他拎着外套起身去沙发边,轻手轻脚地将外套盖在她身上。
重回牌桌,魏驭城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你看我,我看你的,啧,怎么都成哑巴了。唐耀看不惯,烟盒往桌面一丢,“烟也不许抽,话也不许说,歌也不能唱。知道你心思没在这儿,酸不溜秋的,我粮都吃饱了。”
本想扣着魏驭城,就不让他散局,憋死他。
但看林疏月那样睡着,也都不忍心,于是早早散场。
钟衍在负一楼蹦迪,估计一时半会也不想回。魏驭城叫醒林疏月,见她一脸懵,不由发笑,“喝酒的时候不是挺豪迈吗?”
林疏月嘟囔:“好意思讲,我给你撑腰来的,没点感激心。”
“感激有什么用?”魏驭城弯着腰,将人从沙发上捞起,“做点儿实际的,林老师才能感受到我的真心。”
都这样说了,总不能装糊涂。
林疏月勾勾他的小拇指,眼神懵懂纯真,偏还语气无辜,“那就看魏董表现哟。”
一眼天雷勾地火。
魏驭城没含糊,拎着人就往外走。车开过两个路口,林疏月咦了声,“这不是去公寓的方向。”
魏驭城:“嗯,不去。”
林疏月狐疑地看着他。
“我已经让人挂了出售,以后都不用去了。”魏驭城依然镇定自若。
林疏月很是意外,“为什么?”她记得魏驭城说过,最喜欢这一处公寓的位置,迎面就是无死角的浩瀚江景。
魏驭城:“这房子里,你甩了我一次,吵架一次,看着心烦,不吉利。以后再也不用去了,明天我让秘书发你一份单子,你喜欢哪个,我们以后就住哪个。”
林疏月仍是糊涂的,“什么单子?”
“我私人房产。”魏驭城顿了下,“太多了,有时候我自己都记不全。但明珠市你听说过的楼盘,应该都能找到。”
林疏月无语凝噎,男朋友太有钱,压力很大。
魏驭城直接开去了VI.SA,侍者过来泊车,魏驭城绕到副驾替她开车门。林疏月懒在位置上没有动,神色不明地望着他。
魏驭城一手搭着车顶沿,弯腰探进半个身体,慢条斯理地帮她解了安全带,语气沉稳说:“我明早有早会,住公司附近方便。”
林疏月挑眉指了指前边,一条马路的距离,是明珠市金融商圈的顶级LOFT。
“你刚不还说,明珠市的楼盘,都能找到你的户名吗?”
魏驭城眸色略深,正正经经地说:“地方小,不够发挥。”
……
骚的没边儿了!
VI.SA的套房确实条件优越,魏驭城放开手脚,今晚是不打算做人了。林疏月想挣,但那杯鸡尾酒的后劲不知怎就这么大,比刚才在包间更没力了。
她说:“我想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