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关于你身份这事呢,陈夫人已经跟朕解释都解释清楚了,这些年,委屈你,也委屈国公府了。”
韶柔进宫前,陈夫人自然提前都将之前的说辞给她交代了一遍,此刻韶柔面色不变:“能为大周祈福,是臣女的福气。”
圣人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你还是朕亲封的女君,往后,京兆府司护一职,依然由你负责。”
韶柔立马跪下:“谢圣上!”
“起来吧,哈哈,今日叫你来其实也不是为了这事,初然啊,想必你已经接到圣旨了吧。”
韶柔心里一惊,知道圣人说的是赐婚的事。
“回圣上,已经……接了。”
圣上满意的点点头:“说实话,起初也将朕吓了一大跳,不过,朕转念一想,你是个有福气的,砚知的身子又是因为你才好了起来,再加上,你们年岁也都到了嘛,朕从小看着你长大,自然也是知道你的脾性,这事,朕倒愿意成人之美!”
韶柔抿抿唇,没有说话。
李公公此刻从大殿外走了进来,伏在圣人的耳边道:“太后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请女君,过去一趟。”
李公公声音不算小,韶柔自然听见。
徐太后……
韶柔心里咯噔一下。
第29章
宫里人人都知, 圣人的几个儿女里,徐太后最喜五皇子。
倒也是因为淑妃娘娘去得早,五皇子小时候身子骨又差一些, 太后照拂也是应当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 韶柔心里才七上八下的, 贺谦突然求旨赐婚,徐太后着急着见她是其一,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打小, 徐太后便不喜欢她。
李公公在前面引路,许是看出来了她的担心, 小声在韶卓身边道:“女君倒也不必过分担心……太后娘娘虽面上瞧着严肃些,对待晚辈却是极为温和的。”
韶柔苦笑着扯了扯唇,是, 太后对别的晚辈是这样,可对她……怕是不会。
韶柔默默的朝前走着, 巴不得这朝慈宁宫的路,变得再长一些……
“初然。”
有人喊住她。
韶柔心里咯噔一下, 背后慢慢变得僵硬。
得, 统统逃不过,进宫一次, 全都来了。
“见过三公主。”韶柔回头,对着贺意满的身影, 行了一礼。
恢复了女儿身,却到底兼了官职,不必行女子之礼, 故韶柔还是和从前一样,作揖躬身, 并无不同。
贺意满站在远处,头一次没有向她跑了过来。
李公公极其有眼色,挥了挥袖子,旁边的宫女和太监,都自动的退远了去。
廊下只剩两个小姑娘,一阵春风吹过,树梢上的鸟儿扑棱了两下翅膀,飞远了。贺意满头上的步摇也随着春风,叮当一响。
“初然,你……”
韶柔自知上次便伤了她的心,后面恢复了女儿身,还不知她多难过,但这事,韶柔一点办法都没有,有些事儿,还是说清楚的好。
“下官有罪,从前欺瞒了公主,但下官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公主见谅。公主心意,下官视为珍宝,可,身份使然,下官一直都将公主视为挚友。”
韶柔说完,贺意满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母后阻拦我再去找你时,说我丢了公主的脸……将我禁足宫中半月。”贺意满开口,声音沁了些委屈。
韶柔心中无比愧疚。
“后来……我听说了你的身份,一开始,我也不信的,可渐渐的,过了几日后,我想起从前在国子学的日子,其实那时候起就露了很多端倪。你从不像其他男子一般对着女子开玩笑,对国子院其他女子也一向关照和尊重……我想,我便是从那时候,欢喜你的。”
贺意满捏了捏小拳头,倏尔又松开:“本以为,知道这事后,我也会很生气,可不知怎的,却突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她又顿了顿:“初然,我们,还是朋友吗?”
韶柔心里一惊,抬头去看她。
宫殿走廊之下,两个小姑娘都望着彼此,好一会儿,韶柔绽了一个笑。
“公主是下官挚友,此事,过去不会变,未来,更不会变。”
贺意满也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她,也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我也将初然视做挚友。”
两人皆同时明媚的笑了起来,春风拂过,过往种种,都成云烟。
-
别了三公主,韶柔在李公公的指引下继续往慈宁宫走。
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小时候顽劣,徐太后又是个向来看重规矩的,多少次都想冷着脸训斥她,最后只因她又不是皇家之女,作罢了。
可现在……
“女君,到了。”李公公停了下来,已到了慈宁宫门口。
韶柔抬头看这宫殿,提了提裙,深吸一口气,左右都要经受的,来吧!
她缓缓向前,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说来讽刺,恢复了女儿身,步伐一时半会却改不过来,要不是这绊脚的裙子,她定能走的更快些。
刚绕过大殿,就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是元皇后。
韶柔眉心突突的跳,全都来了是么,行。
所幸一次来完,免得后面还要受罪,她深吸一口气,倒提了几分气势,径直走了进去。
也不抬头,直接行礼。
“臣女韶柔见过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座上有片刻的寂静,韶柔自进屋来就没抬头,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短暂的沉默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太后该不会不让她起吧,好歹她也是圣上亲封的女君啊,接了旨却还没成礼,又不是她的晚辈……
“起吧。”徐太后终是不情不愿的开了口。
“谢太后。”
韶柔磕磕绊绊的提着裙子站起来,女儿家的礼就是麻烦,裙子也麻烦,哪哪都麻烦!
素青的襦裙,简单的零星首饰,倒越发衬得她面色柔腻如缎帛,可惜侧脸脸颊有些气鼓鼓的,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轻微的一声笑,微不可闻,可就这么精准的飘到了韶柔的耳朵里,她几乎是惊愕般的抬头,这才瞧见了大殿内还有一个人。
春日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照亮他半边面颊,剑眉星目,薄唇挺鼻,无可挑剔的一张脸,阳光镀上一层柔软的光,眸底带着笑意,在韶柔看过来的同时,也同样看向了她。
贺谦也在这里?!
早间在韶国公府分别后,却没想到他也会进宫来。
贺谦挑了挑眉,韶柔回过神来,再看太后和皇后的脸色,突然懂了。
若不是他,太后怕是会让她再跪一会儿子吧。
蜜金色阳光像流淌过心里,韶柔一颗心,倏地,就安了下来。
“小女君当真是好本事,竟让哀家和皇后,都像个傻子一般,被蒙在了鼓里。”
话里带刺,韶柔料到了。
她微微欠身,还是搬出了那套说辞,除了为皇帝和大周祈福,这次还加进去了太后,话里话外,倒是挑不出一丝毛病。
韶柔眉目间闪过一丝光,毕竟她也是在官场上见惯手段的人,并不是那些从小被养在深闺里的女子,这点事儿,还难不倒她。
果然,那完美的一番说辞后,太后的脸色稍稍缓了些。
可到底还是带着气,左右还想刺她两句。
只是刚要开口,贺谦端起了案前的茶盏,吹了吹,太后一顿,看向自己的好孙子,忆起了韶柔来之前,贺谦同她说的那些话。
徐太后再不情愿,也得顾及自己孙子的面子,当下只好将舌尖的话咽了下去,转头懒懒的吩咐:“赐座吧。”
“谢太后。”
韶柔坐下,徐太后又微微一蹙,这次没忍住:“你既然已恢复了女儿身,未来又是要进王府的人,礼仪方面需得注意。”
韶柔一愣,这是嫌她坐姿不好了?
她性子一向大大咧咧,正要开口,贺谦轻轻开口:“祖母说的是,孙儿方才,是坐得有些不妥。”
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了愣,这袒护的,没边儿了吧。
徐太后恨不得上去敲自己这个孙子两下,到底忍住,扯过一旁的扇子,气的自己扇了起来。
韶柔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贺谦,随后憋笑憋出内伤,此刻她倒一点没觉得太后严肃,反而是有些可爱。
倒是皇后……
自从韶柔来之后,就一直绷着一张脸。
一个笑脸也没有给。
韶柔不解,全当她是因为三公主那事对自己有了意见。
喝了两盏子茶,太后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定是没有抒发出心中的气,但碍于贺谦在场,左右也没有过多为难,既找不出毛病,索性不待在这儿了。
太后起了身:“哀家老了,要去午睡,你们随意吧。”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恭送太后——”
太后走后,韶柔正要松口气,就瞧见元皇后站起身来,那眼神就直直的朝她看了过来。
不知怎得,韶柔竟感觉有些背后发凉。
那眼神里,已经超过了“有意见”三个字的内涵,甚至还带了一丝血气。
三公主的事,就这么让她在意吗?
皇后径直朝韶柔走了过来,贺谦也同时站到了韶柔身边。
“母后。”
一声母后,让皇后的步子顿了顿。
“今日有些匆忙,不知道母后也在这儿,等改日,儿臣带着柔儿一起,再特意向母后请安。”
柔儿……
韶柔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就仰头去看身侧的人。
元皇后冷静了一番:“倒也不必,毕竟还未成礼,后面再说吧。”
说罢,就带着宫人走了。
偌大的大殿,此刻就剩下他们两人,韶柔脑子再不灵光,也瞧出今日他来的目的,想必是早就料到她进宫太后定会为难,便提前过来了。
韶柔心中的感激让一颗心暖烘烘的,她扯了扯裙摆:“你既然也要进宫,为何那会儿不说呀。”
“并没有提前安排,临时打算的。”
临时……那就是听得太后召她,才赶过来的?
韶柔心里有些烫。
或许是今日阳光过于温暖的缘故。
“祖母是对我们几个晚辈看的太重了些,又执着于礼教,对你其实并没有意见,你无需放在心上。”
韶柔胡乱点头:“我知晓的。”
然后空气又沉默了一会儿。
“为何不敢抬头看我?”贺谦又问。
韶柔这才发现,他从今早开始,连“本王”都不称了。
“你从前倒不是这么胆小。”
韶柔最受不得激,立马仰头:“谁说我不敢了!只是阳光刺眼,不想仰头!”
贺谦笑了笑,不置可否,下一瞬,却是抬起了手,挡在她的额旁,帮她挡住了外头的阳光。
“现在还刺眼吗?”
韶柔望着他,眼睛睁的大大的,圆圆的,像一只麋鹿,湿漉漉的,让人有一种掠夺的冲动。而她只是摇头,却不说话。
贺谦挪了手,挡住了那双眼睛。
“别这样……看我。”他受不了。
第30章
韶柔是生的好看的, 从小虽当成男儿养,眉眼刻意画的英气些,却也是掩不住原本姣好的容貌。此刻她腮帮微鼓, 太阳底下瞧, 还能瞧见几根纤细的绒毛, 泛着粉白的脸颊,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捏捏。
贺谦就是花了好大的力气, 才克制住了这个想法。
韶柔自是不晓得他遮住她眼的用处, 心里也无其他的旖旎,只道:“殿下还在这儿吗?”
太后歇了, 的确可走了。
两人出了大门,这会儿正是午时,阳光甚好, 贺谦在前,韶柔微微离了些距离, 这是规矩,不得与亲王并排。只是贺谦故意行的慢了些, 像是刻意想同她走在一处。
无奈, 韶柔翻了个白眼:“方才我已经被太后娘娘说没规矩了。”
“我不觉得。”贺谦想也没想的道。
什么坐姿不坐姿的,要是进了王府, 她日日想躺着都没关系。
不过那也不行,对身子不好。
还是多陪他转转好。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 贺谦心里已闪过七八个念头,甚至还想好要特意给她打一张软塌,好叫她坐的舒服些。
毕竟王府里的凳子, 都硬邦邦的。
韶柔没那么多的心思,她不说话, 只默默的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