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韶卓床前,半开玩笑地道:“逃避也没用了,木已成舟。”
韶柔在被窝里扭了扭,以示抗议。
“阿郎一时还无法接受呢。”艾芝也笑道。
“该改口了。”陈夫人笑着提醒。
艾芝掩唇:“是,小娘子……”
韶柔受不了了,掀开被子:“什么小娘子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笑。
陈夫人发现她脸还很红,上前摸她的脸:“怎么了这是?脸还这么红。”
韶柔表情变得很不自然:“没,没什么,做梦了……”
“噩梦?”
“也不是……”韶柔别扭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那个梦……应该不是真的吧。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吧,宫里应该很快就会来人了,阿娘先去应付一下。”
陈夫人走后,韶柔终于问了这个问题:“艾芝,我,我六岁那年的中秋宫宴,你去了吗?”
艾芝比韶柔年长两岁,她仔细的回忆了一番:“去了,我记得,那一年,您还醉了。”
韶柔呆了。
“然后呢,醉了之后呢?”
“醉了之后……当时我记得您一个人在外面转悠了好久,最后还是阿元找到您的呢。”
韶柔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了。
“娘子,您问这个干嘛呀?”
“别唤我娘子了,怪别扭的,后面再说吧。”
艾芝笑着将熬好的药递给她:“是,那您先把药喝了吧。”
-
段闻林一向是个人来疯,他着急忙慌的从段府跑到了昭王府。
跟活见鬼了一样。
“砚知!砚知!”
姜富和姜顺都拦不住他。
到了书房,段闻林的表情依然震惊,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八卦。
贺谦正在书案前写些什么。
“出大事了!你怎么还和没事人一样!”
贺谦这几日虽然也未出过王府,外面的事却没有一件是他不知晓的。他头也不抬,任由段闻林表演。
“你还不知道吧,长安城都传遍了!二姑娘不知道,但三公主在皇后宫中哭了一通,韶初然,他,他竟然是女儿身!!!”
段闻林手舞足蹈,堪比见鬼一样。
“这是真的吗!我现在就像在梦里一样!咱们同窗这么多年,还一起去拓跋山冬猎,怎么一直就没发现呢!!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贺谦的笔此时才顿了顿,是啊,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砚知,你听见了吗!”段闻林跑到书案前,见他毫无反应,准备俯身去看他在写什么。
谁料,贺谦一把便将书案前的东西合上了。
“写什么啊,这么神秘。”
贺谦不说话,段闻林这才发现他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贺谦终于掀起眼皮看来他一样,仿佛在说你才看出来。
段闻林痛心疾首的捂住胸口:“你们这些人太没意思了。”
贺谦准确的把握住了他话里的那个“们”,问道:“还有谁?”
“我大哥啊,我兴致勃勃的跑去京兆府告诉他,谁知道他跟你反应一样!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贺谦心中起疑,眼里警戒之意明显。
“这也难怪,我大哥还说我知道消息的太晚了,他在京兆府嘛,手底下的人多,自然知道的比我早。”
贺谦眼神暗了暗,没再多说什么。
他起身,准备向外走。
“诶,砚知,你去哪?”
“进宫。”
段闻林拂了拂袖子,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神神秘秘!
圣人在勤政殿内翻看景宁十年的文书,越看心中越惊异,李公公禀报:“圣上,昭王殿下来了。”
“嗯,快宣进来,本王也有事问他。”
贺谦很快到了殿内。
“砚知啊,你来的正好,韶家的消息,你听说了吗?”
“回父皇,儿臣听说了。”
“你来看看,这些文书和案宗,那一年朕记得很清楚,西北蝗灾,南下又发大水,没成想,还真是初然那孩子降生之后,就慢慢变好了。你说,这是巧合吗?”
贺谦垂眸,脸色不变:“回父皇,儿臣也有一事,也许并不是巧合。”
“嗯?你说说。”
“景宁十六年,中秋宴的时候,儿臣初次结识初然,那之前,儿臣身子一直不大好,但自从那之后,虽然凶险的生了一场大病,却是一日比一日康健起来了。”
圣人惊讶的回忆:“景宁十六年……对,我记得,那一年中秋宴,你半夜回府突然发了高烧,把朕吓坏了,可自从那次醒来后,病也慢慢好了,现在,都能掌军了!”
“是,儿臣也记得此事。”
站在一旁的李公公看了眼贺谦,十分有眼色的补充道:“看来,小少君果然是有福气之人。”
“嗯,有道理。你看看这案宗的记载,还有钦天监的证词,不错,韶国公有心了。”
贺谦的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看来儿臣的康健也多亏了初然的福,改日,定要好好上门道谢的好。”
圣人此刻已经毫不怀疑此事了,贺谦这番话,更是加深了他心中所想。
“来人啊,去宣旨,韶家之女韶——”圣人显然还不知韶柔的本名。
贺谦:“韶柔。”
“好,好,韶家之女韶柔,从即日起,封为小女君,官职如旧,享女官三品俸禄!”
李公公满脸堆笑:“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第27章
李公公已经去传旨, 而贺谦还在勤政殿。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请父皇成全。”
圣人现在心情愉悦, 问道:“何事?说吧。”
……
韶柔还在养伤, 陈夫人替她接了旨, 得了消息,人却好似在梦中。
圣上不仅没有怪责, 反而还得了嘉奖。
韶家上下, 都带着喜气。
“恭喜女君!”艾芝带着屋里的丫鬟齐齐跪下,给韶柔道喜。
“哎呀你们快起来。”
艾芝这才重新站起来:“圣上就是看重您, 和您是男是女都无关,以前亲封小少君,现在是小女君, 而且您的官职照旧,要奴婢说, 您之前,也没必要委屈自己。”
韶柔笑了:“怎么是委屈呢, 说不定当时那和尚说的对, 我若没有扮作男儿身,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您别胡说!反正现在都好了。”
韶柔经过一日的冷静, 也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恢复了女儿身也没什么不好的, 反正,大周女子照样可以读书入仕,以她自己的努力, 若能给千万女子挣到一条更好的出路,那也是值得了。
“以后你们就直接称女君吧, 不必叫娘子,总是怪怪的。”
艾芝笑:“是,女君……”
韶柔接受了这事之后,便想着要配合贺谦那边的调查,不过很奇怪,她明明已经醒了,可贺谦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而且,自从她想起来了那事后,她也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也许他早就忘了吧。
韶柔松了口气,道:“艾芝,你去取纸笔过来,我要给昭王殿下写封信。”
“诶,女君稍等。”
-
贺谦从宫里回来之后,连姜顺这个木头脑袋都看出来自家殿下心情不错。
更何况,方才国公府还送来了一封信。
姜顺忙笑嘻嘻的将东西递了上去:“殿下,这是小少君送来的。”
贺谦抬头看了他一眼,姜顺忙笑着拍了拍嘴:“奴才失言,是小女君送来的。”
贺谦放下笔,明明带着喜意的眉梢却刻意掩饰:“拿过来。”
姜顺跟着笑,忙递了上去。
贺谦唇角微微扬起,拆开了信。
信上说的都是那日在酒铺里的详细经过,这些,和贺谦这几日调查的八九不离十。只是有一点,韶柔说,巴宕部的人似乎在长安城找什么人,而且这人的地位应该很是重要,对方不知什么缘故,将此人错当成了她,所以才有了那阴差阳错的事。
这倒是贺谦没有查到的。
韶柔提到的信息很有用,但是眼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办。
将这封信收起来后,贺谦递给了姜顺几张册子,交代他去一一准备,姜顺接过来后还不知道是何事,待看了几眼,突然就明白过来了。
“奴才这就去办!保证办的妥妥当当!!让小女君满意!”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可不就是聘礼单子嘛!!王府,果然要添新主子了!
姜顺走后,贺谦也拿出了今日圣上刚给他的圣旨。
这圣旨……是他亲自求的。
只是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接……
韶柔的伤恢复的很快,昭王府每日都会送来不一样的药和补品,加上悉心照料,很快,她便可以活动自如了。
阿元那边的伤势也好转了很多,已经能回到韶柔身边了。
艾芝和阿元正在镜前替她梳妆。
“咱们伺候了女君这么久,除了除夕还真是没给女君梳过妆发。”艾芝笑道。
阿元点头:“就是说,我都不会了……女君今日想梳什么发型?”
“你们随意吧。”韶柔正在摆弄梳妆台前的首饰,这时候她才发现,她的一个粉玉髓桃花耳铛不见了。
“奇怪……”那是韶柔喜欢的为数不多的首饰,她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除夕那晚给丢了。
丢了也没法子了,韶柔将另一个也放了回去。
“咱们女君首饰太少了,是该添置一些了。”
韶柔从镜中看阿元,道:“先不说这个了,我今日会去回禀阿娘,阿元,以后你也可以恢复女儿身的身份了。”
阿元愣了愣,点头:“是,女君。”
“你们都是我的贴身侍女,以后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
“放心吧女君,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韶柔笑了笑:“那就好。”
韶柔梳完了妆,便起身去了陈夫人房里,陈夫人瞧见自己的小女儿,眼眶竟然有些红:“吾家有女初长成,我的柔儿,终于是长大了。”
“阿娘……瞧您,我不早就长大了嘛。”
“是,是,柔儿早就长大了,快让阿娘看看,今日阿娘就已经吩咐下去了,多给你备上一些衣裳和首饰,以后啊,可不能想之前那么随意了。”
“谢谢阿娘。”
韶柔和陈夫人正在屋内说悄悄话的时候,外头管家又着急忙慌的跑进来了。
“夫人,圣旨到了。”
圣旨?
韶柔和陈夫人同时都愣了愣,上回封女君的圣旨不是接了嘛,又到了什么旨意。
眼下容不得多想,先到前厅接旨是要紧。
李公公,已经在候着了。
而这一回,阵仗竟然还比先前大一些,韶国公府的门口,还围了许多看戏的百姓。
韶柔有些恍惚。
李公公脸上带着笑,慢悠悠的打开了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韶国公府之女韶柔,品行端庄,恭谨端敏,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兹特以指婚昭亲王,封一品正位王妃。一切礼仪,皆有礼部操持,择良辰完婚,钦此——”
李公公的话犹如一道春雷,响彻在了国公府的头上。
陈夫人表情虽惊讶,却好似已经有所料想,而韶柔,表情空白,已经全然不知这世间东西南北了。
李公公没有催促,而是笑着等待。
阿元和艾芝跪在最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吃惊并不比韶柔少多少。
这短短的几日功夫,怎么就感觉全都变了一样?!
谁能想到几日前还是韶家的小阿郎,过几日,就册封为昭王妃了?
韶柔表情僵硬:“公公……莫不是传错了旨意。”
李公公笑:“女君可真会开玩笑,咱家哪有那个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