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弟们过年都有新衣服, 小木头没有,他的衣服一般都是大人的衣服改小的,在他进船厂前,小木头真是是一件新衣服都没有穿过。
平时大家都穿着旧衣服,倒是让小木头跟别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但一到过年的时候,别的孩子都穿新衣服,只有小木头一人穿着旧衣服,这差别就显而易见了。
年幼的小木头早早就已经明白自己跟别人的不同,即使心里十分想出去玩,也会装作不爱出去玩的样子,这样大家就不会知道他过年没有新衣服穿了,也不用忍受一些人恶趣味地问询了。
有些大人总觉得小孩子啥都不懂,故意问一些让小孩子难堪的话,小木头从小就常被人问“你爹咋不来接你呢?”“你爹不要你啦?”这种问题,小木头每次都故意装作听不懂,不搭理问话的人,但其实心里真的很难受。
小木头的性子就是这样一直被压抑着,压抑久了,就显得少年老成,街坊邻里都夸小木头懂事。要是爹疼娘爱,哪个小孩想那么早懂事呢。孩子懂事早,全都是因为没人疼。
小木头被爹爹接回家的几年,其实也憧憬过爹爹会疼自己,但每次都会失望。
小木头发现,亲爹竟然还不如隔辈的姥姥姥爷亲呢,小木头就毅然决然地跑回了姥爷家。可是姥姥姥爷再疼自己,小木头也知道,自己终归不姓赵,永远也成不了赵家人。
年少的小木头常常跑到娘亲的坟头默默垂泪,想象着如果自己的亲娘还活着,过年会不会也有新衣服穿,平时是不是也可以跟着街上的小子们上山下水,不怕把衣服弄脏,因为娘亲会为洗衣服,哪怕因为淘气被娘亲在院子里追着打也是一种幸福。可惜也只能想想。
小木头喜欢来老丈人家的理由有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老丈人一家是真的把他当自家人了。这让小木头十分有归属感。漂泊多年,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停靠,再也不用飘着了,这种有根的感觉,让小木头十分有安全感。
小木头是真的把老丈人当亲爹了,虽然亲娘无人能替代,但小木头也从丈母娘身上感受到了母爱。来了稻花村,小木头觉得自己也是有爹疼有娘爱的人了。
跟小木头不同,宝月小时候虽然穷,但是父母慈爱,兄弟姐妹四人从小就在穷乐呵中长大。虽然成亲好几年了,但宝月其实还不是特别能感同身受自家相公的想法,幸福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根本无法想象没娘的孩子从小到大到底有多心酸。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宝月会用自己的法子心疼相公,让相公每天都过得快乐。自打有了家,小木头给娘亲上坟烧纸钱也不哭了,还可以很骄傲地跟娘亲讲述自己现在生活得多幸福。
王有银不知道自家的不见外,竟然成了姑爷爱来自家的原因。因为王有银是个乐观派,连带着一家人都有些“傻呵呵”的性格,总觉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顶着,只要一家人平安喜乐,就没啥过不去的坎。
在王有银的心中,姑爷娶了自家姑娘,那就是自己半个儿子了,当爹的自然不会跟儿子客气啦。而且小木头又能赚钱,长得还好,这样的女婿,让王有银十分拿得出手,他自然更乐意带着女婿在村里多逛逛。
“姐夫,你家可真趁!”宝日听到姐姐要借钱帮自家买铺子,简直不敢相信,那么多钱,姐夫竟然啥都没说就同意了。
“我啥时候也能一把拿出来六十多两银子啊?”小财迷宝日对着大姐感慨道。
宝月把嘴凑到弟弟的耳边,贱兮兮地跟弟弟说“娶一个像你大姐我这样心灵手巧、贤惠聪明的媳妇就可以了!”
宝日一脸嫌弃地瞅着自家那厚脸皮的大姐,又转过头去,一脸同情地瞅了眼自家姐夫。
被弟弟这样挑衅,宝月可忍不了,直接把老弟按在了炕上一顿捶,宝星和宝地也趁机挠小哥的痒痒。宝日被弄得浑身刺挠,在炕上到处滚。安安见大舅滚得好玩,也要往大舅身上扑,被自家姥爷一把搂进了怀里。
“大宝儿可不能跟她们瞎扑棱,再给咱扑棱到地上去!”王有银搂紧宝贝大外孙,生怕自己一松手,安安就冲出去。
“这帮小瘪犊子,别扑棱了,炕都要塌了!”高氏拿着扫炕笤帚,照着大儿子的屁股来了一下,虽然没使劲,但威慑力极强,姐弟几人都停了手,宝日被“欺负”得头发都乱了,委屈巴巴的,给小木头都逗笑了。
“娘,你姑爷儿爱吃蛋炒饭,还得配点萝卜蘸大酱,大酱要是做成鸡蛋酱的话,那就更好了!”
虽说冬天两顿饭,不过要真饿了,还是可以吃点东西垫吧垫吧的。对于宝月和小木头这种总盘饭的人来讲,到点就饿了,不吃点啥就睡不着觉。
以前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小木头下地整点啥吃的,现在宝月在娘家了,趁着娘亲还没“厌烦”自己,再借着自家相公的特权,宝月试探性地跟娘亲点上菜了。
“我也想吃!”宝月话音刚落,王有银跟宝星父女俩也异口同声地表示要盘饭。
“那我也要!”宝地也赶紧跟上,生怕自己被落下。
“娘~嘿嘿!我也想吃~”作为老王家的“最底层”,宝日只敢跟娘亲试探性地撒个娇。
“得!下午剩那点饭我还寻思明天煮粥吃呢,这回算是剩不下了,全给你们炒了吧!”高氏瞅着这一炕嗷嗷待哺的大小吃货们,转身进了厨房。
王有银也赶紧下炕去给媳妇抱柴火!生怕自己下炕下得晚了,被媳妇当着儿女的面一顿涮,那他这张黑脸可就没地搁了。
高氏做的蛋炒饭其实也没放啥调料,就把饭跟鸡蛋在锅里扒拉扒拉,放了点盐,但宝月就是觉得娘亲做的蛋炒饭特别的香,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娘亲的味道吧。
第二天,王有银赶着驴车,带着女婿和大儿子就往县里去了。先去县里把铺子的订金交了,把铺子的事情定下来,才能放心地过大年。
这回不用赶早集,王有银几人从家里出发得也晚,不过冬天着实有些冷,几人捂得严严实实的,还在车上放了两床旧棉被,这才赶着驴车悠哉悠哉地往吉昌县城去。
“你这败家孩子,姑爷儿那厂子里发的新衣服咋就给你爹穿了呢?你爹能穿出啥好来,净会糟蹋衣服!”王有银几人出发时,宝月把自家相公今年新发的冬衣套在自家爹爹身上了,小木头在跟前,高氏没好意思直接上手扒衣服,等三人走了,高氏忍不住跟大闺女抱怨起来。
“你看我爹穿得多开心啊!我爹乐意穿就行呗,你就瞎操心。再说那衣服,你姑爷厂子里年年给发,我家柜子里,新的旧的好几件呢,都穿不过来了!这衣服可不是我要拿来的,是你姑爷非得要往咱家拿的!”
战船厂一入冬就给厂子里干活的人发冬衣,这些冬衣上面绣着水师营的标志,跟水师营士兵们的冬衣一模一样,是正宗的“军需”。而且战船厂冬衣的样式要比船厂的东西好看不少,用料也比船厂好一些。
战船厂的冬衣一般都是三年发一回,但像小木头和他工友这些入冬也不停工的技术工人,是年年都给发的,除了第一年没发之外,小木头现在已经得了两套冬衣了,这套是小木头特意给老丈人留着的。
男人都有军人情节,战船厂的冬衣上面有着水师营的标记,在男人心目中这就约等于战衣了。
不少男人都想有这么一件“战衣”,小木头的好几个工友自己不舍得穿,把冬衣高价卖给了别人。
战船厂的冬衣可是出了名的“抢手货”。小木头今年的冬衣没发下来之前,就有不少人来跟宝月打听冬衣的事了,宝月被磨得都快要答应了,主要是人家出的价确实挺高的。但小木头不同意卖,宝月这才知道相公要把冬衣留给自家爹爹。
“看着咱爹穿上新衣服那嘚瑟样没?等咱爹从县里回来,都不带着家的,肯定得先上爷家嘚瑟一圈,然后再去姑奶家嘚瑟一圈,咱家那几个亲戚他得转圈嘚瑟个遍才能回家,大姐你信不信?不信的话,咱俩噶东啊?”
“我不跟你噶!我信!”宝月才不入自家小妹的圈套呢,自家爹啥样,宝月再清楚不过了。
“你俩死丫头,没大没小的,净会拿你爹逗闷子!”高氏一想到自家男人那样,也忍不住嗤笑。
“给就给了,也是姑爷的心意!眼瞅着要过年了,也不差这几天,让你爹过年穿多好呀!”高氏始终觉得,新衣服就得过年穿。
“我爹这回是办大事去了,可不能穿得破衣喽嗖,不然会被瞧不起的。你看我爹穿上这新衣服,瞅着是不是老有气质了?”
“啥叫气质啊?”
“就是瞅着像不像有钱人!”
“那确实有点像,主要是衣服瞅着贵。你爹长得可不像有钱人,脸晒得黢黑的,一看就是在庄稼地里刨食的。”
“你管我爹长啥样干啥!人靠衣装,我爹穿上这身衣服,那看着就是有钱人的打扮,那衣服上还带着军营的标呢,赵三胖那可是个眼尖的,看到我爹那一身,以后对咱家肯定更好。”
宝月是个开铺子的,要是铺子里来个穿好料子衣服、打扮得立正的客人来买东西,宝月不自觉就会高看人一眼。宝月太了解这种心态了。
人和人之间交往总要从对方那获取点什么,有的人获取的是情感上的依托,有的人获取的是金钱和权利的帮衬。
赵三胖之所以对王有银这么上心,有一方面是王有银确实是个朴实的人,还知道感恩,有了好吃食,总往赵三胖那里送。但这并不是赵三胖跟王有银交好的主要原因,这年头要是因为朴实就跟人交好,那赵三胖每天光交朋友都得累够呛。
赵三胖之所以对王有银这么上心,主要是王有银身上有赵三胖需要的东西。
赵三胖之所以能从惠民局调到现在这个油水多的差事,多多少少沾了王有银的光,他要是不把王有银送的黄瓜拿到县衙,他也不会被县老爷记住,也轮不到他得了推广黄瓜和番茄的差事,得不到那个差事,他再会办事,也入不了县老爷的眼,更别提捞到土地管理这肥差了。
所以赵三胖对王有银是有些感激的,再加上王有银这些年一直在县里做买卖,赵三胖都看在眼里,王有银家一年能赚多少钱,赵三胖都能估摸出来,对于这样有能力的人,哪怕只是个乡下人,赵三胖也是愿意结交的。
宝月这次让自家爹爹穿着“战衣”去县里,就是想让赵三胖知道知道,自家不是一户普通的农户,自家也是有些人脉的,这样才能让赵三胖心甘情愿地对自家进行“情感投资”。
这样以后王有银家在吉昌县开铺子,赵三胖肯定会帮着的,在县里有了官衙的熟人,也就不用怕被人三天两头找麻烦,更不怕那些小地痞来欺生了。
宝月这一举动还真就让赵三胖对王有银一家刮目相看了。赵三胖本以为王有银这些天没来,是没凑够钱,铺子可能要放弃了,他还挺替王有银可惜的,毕竟王有银家生意多好,赵三胖都是看在眼里的。这要是在县里有个铺子,肯定能赚更多的钱。
没成想王有银家竟然真凑够钱了,而且赵三胖还发现了跟王有银一起来的小木头穿的也是军营里出来的衣服,一看就是从船营县来的。某些穷县人对富县人总是有些说不亲道不明的“卑微”感。这也让赵三胖对来访的三人客气了几分,还非要留三人在家吃饭。
县里的衙门现在都放假了,王有银先来的赵三胖家拜访,还给赵三胖带了些腊肠和猪肉。送礼上门,才好求人办事嘛。
赵三胖先带着王有银去了卖铺子的那户人家,两家都没啥说道,小木头看了眼那户人家的地契后点了头,赵三胖对小木头更是肃然起敬了,没成想这人竟然还是个行家,还知道检查地契,一看就是接触过房屋买卖的人。
王有银见女婿点头了,知道这地契没啥问题,就让赵三胖帮着拟了付定金的凭证,两家人按了手印。
王有银办完事就想回家,大过年的,不想麻烦赵三胖,没成想赵三胖竟然是真心要留三人吃饭。王有银推脱不过,愣是被赵三胖拽家去了。
在赵三胖家饱餐了一顿,王有银三人才往家赶,路上碰到个卖野味的,在县里碰了壁,猎的狍子没卖出去。王有银好些年没吃狍子肉了,正好身上有些钱,就把这狍子买了,一来给家人解解馋,二来也让这猎户赚些钱,回去好好过个年。
几人把兜里的钱都掏干净了,勉强凑上猎户的最低心理价位。这头狍子回家,三人直接把带来的钱花个溜干净。
第71章 送对联、炸肉丸 “买狍子干啥……
“买狍子干啥啊?咱家还有一头猪没吃呢!”王有银喜滋滋地把狍子从车上拿下来, 还没来得及向两个闺女和小儿子炫耀,就被自家媳妇劈头盖脸一顿说。
其实买完狍子后,王有银在回家的路上就已经有些后悔了, 毕竟这一个狍子可是花了将近八百多文钱买的呢。
王有银买的这个狍子也就四十多斤沉, 刨去皮和骨头,能吃的肉不到二十斤, 这么算下来,一斤狍子肉相当于花了四十多文买的, 比猪肉贵了将近二十文钱。
当时王有银喝了点酒, 再加上买完铺子, 又被赵三胖热情招待了, 王有银有些飘乎乎的。看到那位卖狍子的猎户站在寒风中,穿得破衣喽嗖的, 实在可怜,王有银同情心泛滥,头脑一热, 就把整只狍子都买了,完全忘了, 家里刚欠了姑爷家一大笔钱。
王有银之所以要买狍子, 主要是觉得这猎户实在太可怜了。要是以往家里穷的时候, 王有银绝对不会认为人家穷, 更不会觉得可怜, 反而会羡慕人家点高, 能猎到这么大一只狍子。
但现在王有银有一些钱了, 就算出远门,也有厚实的冬衣和多余的棉被可以取暖。此时看到卖狍子的猎户,想起数九寒冬, 自己带着弟弟和儿子在县里卖粉皮的场景,感同身受,大家都不太容易啊。
当然,除了同情心泛滥,还有一点就是,王有银馋狍子肉了。
狍子肉在王有银心目中,那可是个“白月光”般的存在。王有银小的时候,有一回跟自家爹爹去靠山村的爷爷家,正好赶上爷爷和大爷家的一帮人吃狍子肉,王有银那时候小,馋肉馋得厉害,人家象征性地招呼他上桌,他就当真了。
王有银不仅上桌吃饭了,还在自家大娘的白眼下吃了好几口狍子肉,那滋味实在太美妙了,让王有银终身难忘。
“等我把这狍子皮扒下来,等皮子硝好了,给你做一双皮靴子!这鞋要是穿在脚上可老暖和了,以后冬天都不用穿棉袜子了。”王有银根本就不会硝皮子,到时候肯定得花钱找皮匠,不过此时为了安抚媳妇,一向老实的汉子也学会了甜言蜜语,冲着媳妇一边谄笑,一边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