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音,”林度飞突然开口喊道。
从来他都是大姑娘、大姑娘的叫着,生怕僭越,唐突了她。
可在梦中,他曾经无数次想着喊她的名字。
殊音、殊音。
虽是在府门口,周围却静悄悄,没什么行人。
沈殊音却心惊胆战,尤其是在他喊出自己名字时,她惊的扭头望过来,心底狠狠一颤,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了一步。
林度飞的手掌却在此时抓住她的胳膊。
“我知道我们之间,身份地位,相差太远。你贵为郡主,我不过是个武人,但是我向你保证,”林度飞的声音,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我定会杀了赤融伯颜,为侯爷报仇。”
沈作明死于赤融伯颜之手,沈绛恨之入骨。
沈殊音同样作为沈作明的女儿,自也是想要报仇雪恨。
可是沈殊音无法像沈绛那般,亲自上战场。
鲜衣怒马的少年人,一腔热血,如何叫人不动容。
哪怕是一座冰山,也会在这团烈焰面前,稍稍融化。
何况沈殊音虽嘴上冷漠,心底待他,却并未真如冰山。
“外面天太冷了,你早点回府吧,”林度飞来这里,就是想要说这些,如今话说完了,他见北风烈烈,赶紧说道。
沈殊音颔首,一双如水美眸,闪了闪,还是轻声道:“你也早些回去吧。”
林度飞感受到她的关心,登时眼睛一亮。
他挥挥手,转身跑走。
待跑了几步,再次转头望着她,见她还没走,越发开怀。
边倒着走边冲她挥手,张扬少年如当空骄阳,哪怕只是看一眼,都心生暖意。
沈殊音没忍住,伸手冲他挥了挥。
谁知她突然的回应,让林度飞又惊又喜,原地跳起来,然后整个人摔了出去。
“哎,”沈殊音往前一步,看着他居然一个凌空后翻,稳稳落在地上。
林度飞落在地上,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没在她面前丢人呐。
*
到了十月,天气更冷,草原上每天的风呼啸而过,如刀子般往脸上扎。
沈绛头一回见识这样的天气,有时候骑在马背上,即便她勒紧缰绳,依旧有种要被狂风吹走的错觉。
今年的冬衣制作的格外早,刚过十月,就分发到了西北大营。
林度飞将军营前扎之后,与北戎王庭的距离近了,于是北戎人干脆也时时派兵骚扰,生怕一个不察,他们会率大军过境,直奔王庭。
他们训练了一批斥候,日日来往交战双方之间,打探消息。
就连沈绛都开始让鸢三娘,替她打探赤融伯颜的消息。
奈何自打入了秋之后,鸢三娘的东西就不太卖的进去,她也不敢多问,毕竟北戎人那边也怕她是个奸细。
双方一向都是只做生意,不谈战事。
好在鸢三娘实在长袖善舞,而且她也不是只跟一个北戎商人做生意。
有些人的口风紧,有些人便不那么紧。
还真被她打探出一个重要的消息。
“你说北戎的可汗身体不好,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沈绛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鸢三娘低声道:“妾身也只是听说个大概,不敢确定。但是赤融伯颜这段时间,一直都守在王庭,就是怕老可汗若是有个万一,他无法及时赶回。”
沈绛陷入沉思,这个消息可实在是太重要。
新旧政权的交替,往往会带来杀戮、倾轧、分裂。
如今北戎八部,也并非是铁板一块。
他们安插在北戎内部的探子也曾说过,赤融伯颜此人野心太大,他想要的是带领北戎铁骑征服中原大地。
可八部之中也有小部落,并没有那样大的扩张野心。
有些人是想要安居草原之中,只是被挟裹在其中,不得不跟着一起征战。
老可汗在位几十年,拥有极强的凝聚力,所有人都征服与他。
可是拥有再大的权势,都挡不住生老病死的天道。
就连中原的帝王,都不得不臣服于死亡之下。
老可汗病重,只怕真的会加剧北戎内部的分崩离析。
沈绛得知这个消息,立即回到西北大营,准备找左丰年还有林度飞商议,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更加确切的消息。
利用老可汗的病重,大做文章。
第163章
她为了掩盖鸢三娘的身份, 每次都是独自前来。
鸢三娘是她手中一张牌,能替她打探到北戎内部的消息,如今她的消息脉络已经触及北戎的贵族阶层。
沈绛骑马离开, 前往西北大营。
一路上,她都在想着这件事, 直到一阵马蹄声靠近,这才被惊醒。
沈绛警醒的抬头, 不仅勒住缰绳, 握着斜放在马上的定太平。
果然一行蒙面马队到了跟前。
简装轻骑, 看着像是江湖豪客,倒跟北戎人没什么关系。
沈绛低声一笑, 这是大晋的境内,乃是在仰天关内, 北戎人岂敢深入。
就在她夹紧马腹,准备重新驱马离开。
对面马队为首的两人,突然左右看了一眼, 紧接着一条铁链,被一个人抛出, 另外一个人接过。
绊马索,沈绛心底一惊。
只是这两人的绊马索,并不是来绊倒她身下的马,竟直冲她来。
这是准备直接将她捆住。
沈绛身手何等轻盈, 当即踩着脚蹬, 腾跃而起。
整个人从马背跃起后,在半空中后翻一圈, 重新落回马鞍上时, 手掌一把握住定太平的刀柄, 拔刀而起,寒光毕现。
她长刀直取左侧的男子,对方急急往后退,可是脚掌却被马鞍勾住。
他身形比不上沈绛轻盈灵活。
在沈绛快如闪电的急攻之下,她的长刀直接插进对方胸口,刀锋入心,沈绛没有丝毫留情,拔刀而出。
鲜血跟着喷溅出来,在半空中喷到一道弧线。
几乎是眨眼之间,速度之快,手段之辣,惊的同行伙伴毫无反应时间。
男人被一刀毙命后,摔倒在地上。
他手里还拽着绊马索,险些将自己的同伴,也拽落下马。
沈绛趁机,刀柄拍在马背上,坐下白马,一骑绝尘。
“老三。”杀手之中,有一人痛呼出声。
其余众人这才回过神,立即跟在后面,追上沈绛。
只是刚才片刻间的绝杀,还是在他们心中留下一道阴影。
本以为这次行动太过简单,不过就是杀个女人罢了。
谁都没在心里当回事。
哪怕这个女人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在他们听来,多半是吹嘘大过实力。
可刚在一个照面间,他们的突袭被躲开,还立即折损了一员大将。
登时,一行杀手心底都明白,这次是碰到了硬茬子。
沈绛一马当先,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她以为边关之地,除了要警惕北戎人侵犯边境,再无别的顾虑。
却不想,有些人终究是不愿放过她。
沈绛虽然不知这帮人,究竟是从谁派来。
仔细想想,应该跟京城脱不了关系。
她从怀中掏出一枚响箭,拿出来,直冲云霄,在半空中炸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
“不好,她在召集援兵。”身后的杀手喊道。
于是杀人更加拼命的驱马上前。
他们已经盯着沈绛好几个月,只是她寻常都在军营里,压根没法下手。
这帮人还没胆大妄为到,冲到西北大营去刺杀。
直到被他们发现,沈绛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去雍州城的一家胭脂水粉铺子。
而且她都是孤身一人。
这帮杀手,就决定在她回程的路上,突袭,击杀她。
反正他们收到的是必杀令,只要她死。
沈绛也知道自己现在只能逃跑,她虽然在一个照面,就杀了对方一个人。
但也是出其不备。
如今这些杀手对她身手,有了新的认识。
必然不会再犯方才那样愚蠢自大的错误。
双方在马道上疾驰,谁都不想让。
直到沈绛感觉到身后有一阵疾风而来,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直觉,让她猛地弯下腰,整个人死死贴在马背。
一道利箭,直直插到她身前的地面。
险些她就要被这支箭射中。
“用箭射她,快,快。”杀手的领头之人,立即嘶吼。
沈绛的求救信号已经发出,西北大营驰援的人,必然会立即赶过来。
他们必须要在援军赶到之前,杀了对方。
要不然自己也无法撤退。
于是这次,不再只是一支箭,而是数支箭齐发,全都冲着她的后背。
沈绛咬牙驱马向前,可是突然她感觉到身下的马嘶吼,然后整个人惯性往前。
不好,马被射中。
察觉到坐骑的异样之后,沈绛第一时间蹬着马腿,翻滚而下。
她手里还拿着定太平,顺着官道滚了一圈,她拔刀居然没有逃走,而是迎面冲着骑马而来的杀手,直接挥刀,对准他们马匹的马腿。
马腿还不如人腿粗壮,虽然矫健,却能被轻而易举斩断。
对方手里还拿着弓箭,落马之后,还来不及拿起自己的刀,就被沈绛的刀杀到了跟前。
有人举起弓箭迎了过去。
可是定太平是何等削铁如泥的刀,一把便将弓箭从中斩断,顺势推到了人身前。
刀锋划过脖子,转瞬鲜血飞溅。
艹!
从来都是干着杀人越货买卖的杀手们,心底骂起了娘。
这他妈哪里是个小姑娘,这简直就是个杀神。
沈绛神色冷漠,一刀下去之后的表情,还不如方才杀马时的柔软。
她杀马,是迫不得己。
马被坏人骑着,她只能杀马,再杀人。
可是她杀人时,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犯她,她便让对方有来无回。
只是在对方全部落马,拿起刀之后,沈绛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起来。
对方足足有十来人,她单枪匹马。
哪怕真是战神下凡,也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
况且她深知自己的缺点在哪里,她身形功夫,确实属于一流。
一对一的情况下,哪怕面对的时候,她也有自保之力。
偏偏她耐力不足,大概这也是身为女子,无法克服的缺陷。
特别是面对多人时,她很容易陷入体力不足。
方才还在她手中,轻若杨柳的定太平,刀锋在她身前交织成密集的网,让对面的杀手无法上前。
可现在连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的刀在变慢。
快,是她的优势,一旦她的速度变慢。
那么她所面对的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快撑不住了,快,杀了她,杀了她。”杀手的首领显然也不是草包,一下就看出了她的速度变慢。
突然有人从后面偷袭过来,沈绛的挥刀格挡,谁知斜里也有一把刀。
一时间,她被前后夹攻,自己急急往后退。
却不想手中长刀,直接被飞了出去。
手中没有利器,她便是待宰羔羊。
杀手首领高声呵道:“她跑不了。”
数把刀直扑她的面门而来,她这条命,当真是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间,他们所处的官道突然微微震颤起来,随后如闷雷般的齐整马蹄声,扑面而来,伴随着边关呼啸的风声,传至每个人的耳中。
杀手首领惊诧朝北边望过去,就见一人骑着黑色高头大马,冲在最前方。
而他身后,涌动起伏着的人流,犹如起伏着的浪潮,扑了过来,带着势不可挡的肃杀气息,那绝非是散兵游勇能有的震天慑地的气势。
而是真正被沙场磨练出来的铁骑。
突然,冲在最前面的人,在起伏的马背上,拉起一把漆黑长弓。
弯弓射箭,原本半弧形的弯弓,被拉成满月。
随着弓弦的绷直,终于,一支铁箭离弦急射而出。
那种撕破虚空的锐响,带着刺耳的尖锐,回荡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边。
直到扎进人的胸口,众人疾呼。
不等杀手反应,冷箭再次破空而来,连珠急射,箭箭毙命,一时间,离沈绛最近的几个杀手,都被射杀当场。
杀手首领倒吸一口气,深知这已经不是自己力敌的。
于是他立即吹哨,这是撤退的讯号。
杀手们翻身上自己的马,准备往东撤退,那里有密林。
沈绛望着他们,却断然呵道:“抓住他们,死活不论。”
杀手们心中一凛。
谢珣的马到了跟前,直接把手里的弓扔下,伸手抱住沈绛。
方才看见半空中突然升起的响箭,他就知道是她。
他策马狂奔而来,生怕自己赶不上。
好在,好在。
他双手紧紧箍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这辈子都不要再分开,这样的担惊受怕,他无法忍受。
“你没事吧?”谢珣在经历最初的担忧,还是忍不住将人松开,仔细打量她。
沈绛脸上有血迹,身上也有。
他伸手去摸,沈绛轻轻挡住,低声道:“不是我的血,都是那些杀手的。”
因为还有士兵在,沈绛偷偷推开他,却不想谢珣丝毫不愿,反而死死抓住她的手。
沈绛因为一直挥刀,此刻刀虽然脱手,但是手臂还在轻轻颤抖。
那是激烈动武之后,不自觉的手臂反应。
清明带人去追杀手了,他们就等在原地。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清明带人回来了。
谢珣来的时候,带了上百铁骑,这些人马背上的功夫,绝非浪得虚名。
那些杀手哪怕各个功夫不错,依旧挡不住这些铁骑的格杀。
只是清明带回来的多半都是尸体,只剩下一个活口。
对方被押到沈绛跟前,一脚就被踢着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