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似乎打定主意,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收回沈作明的兵权。
谢仲麟自然也不想让太子,再得沈作明这样的臂膀,所以他安抚住许昌全,反而借机推许昌全成为西北大营主帅。
只要他握住许昌全这个秘密,那么这个人就可以为他所用。
如今欧阳泉逃至西北,看来许昌全这颗暗棋,他也该舍弃了。
谢仲麟接连损失自己的钱袋子,还有好不容易到手的兵权,心疼不已。但是太子和端王在京城对他虎视眈眈,他不能将这么明显的把柄落给别人。
房门被敲响,他今晚一直等着的人,终于到了。
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进来。
走在前面的是他贴身侍卫,身后的人则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
“殿下,欧阳泉的管事被带来了。”
谢仲麟立即问道:“我让你一直藏在欧阳泉身边,如今他逃往西北,他那些账册和银子可都没来得及带走。你现在能拿到多少钥匙?”
“回殿下,大半的生意我已经掌握,至于银子,我也大概知道藏在何处。”
谢仲麟:“好,你现在立即将银子给我转移,立即送到我的封地广宁。”
“是,殿下。”管事恭敬道。
谢仲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此时房中只剩下他的贴身侍卫吴志,他问道:“去追杀欧阳泉的人,有消息了吗?”
“他们一直追赶着欧阳泉,不过对方身边有江湖高手保护,而且一路上行踪不定。”
谢仲麟皱眉。
吴志赶紧说道:“我们在许昌全身边也安排了暗桩,只要欧阳泉去找许昌全,我们的人一定能将两人都抓住。”
“不过据我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好像锦衣卫也派人前往漠北。”
“什么?”谢仲麟失声。
他立即道:“一定要赶在锦衣卫找到欧阳泉之前,杀了他。这个人知道的秘密太多,不能将他留下活口。”
转眼过了半个月,到了八月中秋。
沈绛与沈殊音在这新搬来的地方,也住了半个月。
这是姐妹两人难得在一起的中秋团圆节。
沈绛虽然忙着救爹,却也没忘记朱颜阁,而且这阵子沈殊音竟还帮她出了不少点子,特别是沈殊音亲自画的中秋嫦娥奔月,被定制成中秋款口脂盒子。
居然大受欢迎,一经推出,就售卖一空。
“大姐姐,这是姚羡亲自给你包的银子,特地感谢你之前画的嫦娥奔月图,”沈绛笑嘻嘻将红封拿出。
沈殊音摇头,轻笑道:“是我该做的事情。”
不过她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伸手接过了红包。
待打开一瞧,发现里面竟是张百两银票,沈殊音大吃一惊:“竟这么多银子?”
“姚羡说了,你是京城里的高门贵女,眼光不同寻常,以后还想请您多多帮忙。他呢,还生怕银子污了你的眼。”
沈殊音陪嫁庄子和铺子,都有不少,每年这些进项都是不少。
只是头一回,靠自己双手赚银子,竟还挺新鲜。
沈绛低声说:“大姐姐,我听说你前两日在铺子里遇到了方家的人?”
沈殊音因为在家无事,所以偶尔会去朱颜阁,没想到居然就遇到了方家二房的小姑娘。之前她和沈绛在安国公府大闹一场,沈绛拿匕首挟持徐氏的事情,被那么多家丁看见,瞒是瞒不住的。
所以方家小姑娘瞧见她,再没了往日的恭敬,吹眉瞪眼。
沈殊音自然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见识。
“我与方家已没了关系,从今以后,我只是沈家女,再不是方家妇。”当时沈殊音面对小姑娘愤怒指责,她作为国公少夫人,怎么能与旁人一起踩了国公府的脸面,她就是这般回答。
沈殊音轻笑说:“不过是个小丫头,灼灼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如此月圆美景,咱们还是先许个心愿。”
沈绛抬头望着头顶,许久,轻声道:“希望月圆,人团圆。”
*
皇宫。
今日乃是中秋宴,皇上特地在昭和殿,举办盛宴,邀众臣同宴。而宫中的观月楼,更是整个京城最好的赏景之地。
谢珣本不想赴宴,但是郢王爷不许,他只能跟着一同前往。
女眷是在后宫之中设宴,而前朝的昭和殿,则是皇帝与皇室宗亲、王公大臣,一同饮宴。
谢珣坐在郢王身侧,不言不语,安静观赏殿内的舞乐。
待一曲终了,皇上举起杯盏,笑道:“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朕与众卿同饮一杯,共祝此良宵美景。”
众人纷纷起身,太子率先说了几句贺词。
这一番话让一向对太子严苛的永隆帝,都脸上喜色不断,颇有几分和颜悦色。太子心底也是难得轻松。
谁知宴席过半,突然有人送了急报进来。
原本还在赏舞的众臣,纷纷抬头望过去,就见皇帝打开手中折子,看了几眼,神色陡然一变,原本的喜色变成急怒,他似忍了又忍,最后居然还是将手中折子扔了出来。
“欺人太甚,方才来报,北戎王庭,竟派人混入西北大营驻地,暗杀建威将军许昌全。”
谢珣猛地握住手中酒杯。
殿内立即响起喧哗声,好些官员愤声急呼,斥责北戎恶贼,欺我大晋边疆,竟还敢暗杀镇守边关的将军。
甚至还有人疾呼,要给北戎还以颜色。
谢珣捏着手中酒杯,慢慢凑近唇边,仰头喝下。
北戎八部,还真是一把好刀。
皇帝这是打定主意要包庇自己的儿子了。
谢珣眸底闪过冷光,缓缓抬头望向皇座之上的那个人,哪怕他曾经也是明君如何,如今他为了自己的儿子,置几万将士之死如无物,更是将所有罪责推到无辜主帅头上。
待他望向不远处座位上的魏王谢仲麟,就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狂喜。
瞧瞧,这对父子,都心知肚明。
谢仲麟知道是皇帝替他出手,除掉了许昌全。
许昌全死不足惜。
可真正该死的人,却还安坐在这大殿之上。
第65章
沈绛陪着沈殊音一起喝了几杯酒, 连阿鸢和卓定都坐在一起赏月吃瓜果。
今晚是难得平静的日子。
沈殊音不胜酒力,辰时过半,便先回房休息。沈绛反倒是继续待在院中,她伸手将一个干净的酒杯摆在另一边, 拿起酒壶, 满上一杯。
“看了这么久, 还不下来?”沈绛把酒壶放下,淡淡道。
果然院中墙壁上响起一声笑, 傅柏林一跃而下,几步走到桌边,撩起袍子坐下, “头一回见到传闻中的沈大姑娘, 真不愧是当年的京城第一美人。”
“哎, ”傅柏林倒吸一口凉气, 脚背被狠狠踩了一脚。
沈绛怒瞪他:“那是我大姐姐,不许用这种口气说她。”
“我绝无轻薄之意,只是感慨窈窕淑女,果然一见便神清气爽,令人向往。”傅柏林嘻嘻一笑。
见沈绛脸色还是不悦,傅柏林赶紧拱手:“师兄不是都给你道歉, 怎么还生气呢。”
谁知沈绛双手抱在胸前, 冷眼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傅柏林一愣, 反问道:“师妹想让我说什么?”
“你只夸我大姐姐是美人,就没什么想要夸我的?”沈绛眼尾一挑,透着几分淘气。
傅柏林一拍大腿, 又是大笑了起来, 边笑边说:“对对, 这才像先生的学生,脸皮厚的犹如城墙一般。”
要不是顾忌着沈绛如今也是大姑娘,傅柏林还真像她小时候那般,在她脸颊上捏两下。
不过他倒是细细看了小姑娘两眼。
说实话,并非沈绛容貌不够美,而是在他心中,她似乎始终还是那个与他上了街,就盯着糖葫芦看个不停的小丫头。
如今眼前这个容色绝丽出尘的少女,反而让他有一丝陌生。
此刻听着她说出的话,那一丝陌生也在他朗声大笑中,彻底溃散。
傅柏林这才想起问道:“我听说这阵子,你几次联系了我?师兄外出办差,不在京城内,这不刚回京,立马就来见你了。”
他这语气,还跟哄孩子似得。
反而是沈绛望向他,开门见山:“建威将军许昌全,是不是已经死了。”
原本正拎着酒壶,准备再给自己倒一杯的傅柏林,猛地抬起头,悬在半空中的酒壶,突然掉落下来,在石桌上滚了两圈,最后摔在地上。
砰地一声脆响。
傅柏林犹如被惊醒,他猛地看向沈绛,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
怎么可能?
许昌全死了的事情,最早也是今晚才会在京城传开,因为他们的计划中,是在中秋宴会上,将急报送到皇上的案桌。
在此之前,除了锦衣卫之外,不可能有别人知道有关许昌全的事情。
毕竟在别人看来,如今许昌全乃是西北大营主帅,是众多皇子都想要拉拢的实权人物。
“他死了?”沈绛答非所问,反而是一个劲望着傅柏林。
傅柏林此刻眼底的笑意早已褪去,他一张脸紧绷着,甚至还不自觉用余光打量院子四周,似乎在查看此地是否有埋伏。
突然,沈绛笑了起来,她端起眼前酒杯,一口喝下。
“师兄,你怕了?你居然怕了,难道你以为我会派人在此处伏杀你吗?”沈绛摇摇头,最后竟是有种抑制不住的想要大笑。
“亏我竟还对这皇权抱有一丝希望,我早该想到的,在他的眼里,臣子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的亲儿子呢。况且爹爹兵权在手,只怕那人早就想要借机拿下他。亏得我爹一生保家卫国,可他的赤胆忠心得来的是什么?他所付出的一切,都被别人踩在了脚下,视作无物。”
“灼灼。”傅柏林喊了一声。
是为沈绛,也是为他自己。
虽然她未说出这个他是谁,可是傅柏林却听的分明,她这是在指责圣上,那个高坐在皇位之上,执掌天下的人。
沈绛霍地站起身,她望着傅柏林,说道:“你可知许昌全做了什么?”
傅柏林一怔。
锦衣卫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是只听命帝王的天子近卫。
之所以臭名昭著,就是因为不管什么脏活,只要天子发话,他们都必须义无反顾的去执行。
至于暗杀这样的事情,他们只要执行,不需要知道此人为何而死。
许昌全确实是在自己的人手中,但是锦衣卫也确实不知道缘由。傅柏林只知道,他们在追查欧阳泉的时候,截获了一封欧阳泉传给许昌全的信件。
这样的信他立即转呈给了指挥使大人,并未打开信,也不知其中内容。
毕竟他在锦衣卫这些年,也知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所以每每截获这样的密信,他们不会拆开,直接交给指挥使大人便好。至于这些信的内容,需要他们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不需要他们知道的,就不该知道。
这封信送回京后,傅柏林就接到指挥使尹晋,发来的密信,假装北戎人,除掉许昌全。
傅柏林虽不知那封信上,究竟有什么。
但他知道,一定是牵扯甚广的大事。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远在京城的沈绛,竟全都知道。
傅柏林问:“你跟此事究竟有何关系?”
沈绛微咬牙:“你以为我入京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救爹爹,我从头至尾都不相信,我爹会犯下这样的大错。他征战漠北二十年,靠着自己的战功被封为长平侯,何以会为了一点点功劳,就拿着几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哪怕天下人都骂我爹,我信他。”
傅柏林怔怔看着她。
沈绛这才发现,说着说着,她居然又落泪了。
她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枉死边关的将士,是为了那些为了保家卫国征战沙场,至死都不知自己因何而死的英灵们。
“是魏王。他私自从西北粮道运送芙蓉醉原料,在大江南北肆意敛财,却不想他座下的那条狗欧阳泉却是个北戎探子。许昌全在他们的钱财和美色的利诱下,私自替他们运送原料,大概许昌全都没想到,欧阳泉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彻底在贼船上下不来。北戎王庭要攻打大晋后,欧阳泉立即捏住许昌全的把柄,让他将我爹的行军计划,泄露给北戎王庭。”
傅柏林惊的早已坐不住。
他左右又看了眼,此刻庭院中,只有他们两人。
“灼灼,你可知此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全天下都要哗然。”
沈绛望着他,说道:“师兄,你与我说实话,自从仰天关战败之后,皇上究竟有没有让你们彻查?”
许久,傅柏林低声说:“本来仰天关一败传出来,民怨沸腾,没人敢提替长平侯说话。后来长平侯府被抄家夺爵,倒是有人上书,只是上书之人皆被皇上斥责。这半年来,皇上似乎并不着急处置长平侯。”
沈绛哼笑:“看来他也想要粉饰太平。”
“灼灼,听我一句劝,朝堂党争,实非你能涉及。如今皇上既然无意处置长平侯,你爹性命无忧。倒不如等上几年,待风波渐定,再请人上书替长平侯求情。”
傅柏林这番提议,已是最稳妥的法子。
可是沈绛却并不想,她道:“师兄,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如今我明知我爹爹是被冤枉,你让我走,走往何方?倘若我真的走了,我的心就会日日受此煎熬,一刻都不能安宁。”
傅柏林长叹一声,说道:“如今欧阳泉和许昌全都死在漠北,你已无人证。”
哪怕要翻案,也是无望。
沈绛强忍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
傅柏林离开之后,沈绛在院中坐了许久,直到夜色微凉,这才起身回了房中。
只是她没想到,她刚卸下钗发,准备上床之后,屋外传来一声脆响。
阿鸢转头看了眼:“外面什么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