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个梦境里的人,真的再次出现,她也要坚定己心。
等等。
现在三公子算是她的了吗?
“灼灼在想什么,这般苦恼?”身侧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沈绛一怔,这才想起来,沈殊音还睡在自己身侧呢。
她立即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乱想。”
于是沈绛赶紧起身,不敢再多问。
因为沈殊音的嫁妆还在安国公府,好在沈殊音的陪嫁嬷嬷也还在,嫁妆册子什么都在。所以沈绛早上便陪同她一起出门,两人一起去了卖买房屋的牙行。
“今个咱们先去看宅子,免得大姐姐的嫁妆拉回来,连放置的地方都没有。”
就在牙行的经纪陪着她们一同出来,就见路上一辆马车被人拦下。
只见拦车那人,手中高举着状纸模样的东西,喊道:“大人,大人,小的要伸冤,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又是个当街拦车的,只怕得有苦头吃了。”牙行经纪瞧见,摇头叹了句。
沈绛和沈殊音皆未遇到这种情况,两人却不约而同停下,看向喊冤之人。
只见马车停下,车夫并未立即下来,连车上的人也没动静。反倒是街面上的行人都纷纷驻足,朝这边看过来。
沈绛离的最近,就瞧见马车车窗,有一只修长而又匀称的男人手掌,轻轻挑起车帘。
“将他的状纸拿过来,给我瞧瞧。”
这声音似乎在吩咐赶车的小厮。
可这声音却也叫沈绛如遭雷击般,僵硬在原地。
梦里的那个声音,出现了。
周遭乱哄哄,似乎都在议论这个拦车告状的事情,唯有沈绛,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马车,可是在车里人说完这句话后,就见车帘放下,并未真的露面。
沈绛似乎听到旁边这个牙行经纪,说起马车里的人。
她便恍惚问道:“你认识车里这位大人吗?”
“自然是认识的,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替民请命,难怪这人敢拦这位大人的车,肯定是早已经打探过这位温大人的名号。”
终于沈绛听到有人念了一声他的名字。
温辞安。
第63章
马车离开后, 沈绛还站在原地。
“灼灼。”沈殊音轻声喊了一句,总算将失神的人,叫了回来。
沈绛将目光收回, 马车早已经驶出街道的另一端,彻底消失。她看了眼沈殊音,却还是先转头问牙行经纪:“这位温大人官声听起来颇为不错, 可是因为时常为民请命?”
“那是自然,这位温御史说来可是十分有名,去年他巡查湖广的时候, 正巧撞上县令欺压百姓,听说他刚正不阿, 将那个县令斩头示众。”
沈绛含笑听着,知道这里头多半有戏说的成分。
温辞安乃是监察御史,正七品的官职,虽然品级并不高。可是朝野上下,没人敢小看监察御史, 因为他们可代天子巡狩四方的职责,更可大事奏裁, 小事立断。
平常七品官员并无上奏圣上之权,监察御史便有此权,若是有直谏之事,更可入堂面圣。
不过这人说温辞安能直接斩杀县令, 估计是道听途说。
两人上了马车。
沈殊音这才问道:“灼灼, 你这般关心那位温大人,可是因为他乃是监察御史, 你想利用他的职权, 将你手上的证据直接递给圣上?”
沈绛微怔, 方才她光想着梦中之事,还未曾想到这个。
如今沈殊音一语点醒,沈绛不由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说来,她们如今有证据,无非就是怕递不到皇上跟前,被人半途截留。
天颜难见。
温辞安若是真如传说中那般刚正不阿,确实是个途径,毕竟他作为监察御史,有直谏圣上的奏对之权。
“这确实是个法子,可是温辞安是否如传闻中那般,还需再仔细考察一番。若是此人只是徒有声名,只怕咱们的证据反而会带来灭顶之灾。”
沈殊音点头:“如今魏王和方定修只怕快要狗急跳墙,他们敢在京郊大开杀戒,若是让他们知道证据在你手中,一定会来害你。”
因着是在外面,她们并未多谈论此事。
待看了宅子,沈殊音却定了一个两进的宅院,虽然面积并不算大,但是胜在清雅别致。
“这个宅子虽不大,不过咱们家里人口简单,等爹爹出狱,也是够住。灼灼,倒是让你一直受委屈。”沈殊音有些歉意道。
沈绛反而能理解她的决定,她道:“我知道大姐姐选这处宅子的原因,就是不想太引人注意嘛。毕竟咱们现在还是应该低调为主。”
“你越是懂事,阿姐就越心疼。”沈殊音轻握她的手掌。
别家的嫡出幼子、幼女,哪个不是小霸王一般的人物,吃穿用度皆是最好。
反倒是她家,沈绛打小就被养在祖宅,未曾在京城享受过一日侯府嫡女的尊荣。
沈殊音温柔望着眼前人。
只盼着她的灼灼,往后再不受一丝委屈。
“我不委屈,我现在就想早日见到爹爹,咱们一家团圆。”沈绛轻笑。
待定下宅子时,沈绛拿出银子,要交付定金。
没想到却被沈殊音按下手掌,沈殊音道:“如今有阿姐在,你的银子就留着当做私房钱。”
沈绛倒也没一昧争执。
反而是定下房子后,她便带着沈殊音去了朱颜阁。
待一下了马车,沈殊音进了店内,仔细端量四周后,这才发现不同,只见店内有不少客人,结伴而来的姑娘,纷纷交头接耳,竟是在小声讨论手中口脂颜色。
沈绛将沈殊音带到楼上,又给她细细说了朱颜阁的事情。
沈殊音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胭脂铺子,能玩出这般多的花样。
沈绛叫人拿了铺子里的样品过来,给沈殊音仔细挑选,她道:“大姐姐仔细瞧瞧,若是有不好的,你尽管说。”
“你这铺子在京城中已有这样大的名气,岂会不好。”
不过沈殊音还是仔细选看了每样口脂的颜色,直到房门被推开,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三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这两日没瞧见你,这样品我迟迟也不敢定下来。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你这里有客人。”姚羡赶紧往回退。
“承之。”沈绛喊了声。
承之乃是姚羡的表字,沈绛与他熟识后,便唤他表字。
姚羡在门口定住,房门半掩着,他只能瞧见里头模糊有两个人影。
沈绛道:“你进来吧,我正好要与你说件要紧的事情。”
姚羡这才重新推门,他一进来,便先拱手:“那我便打搅了。”
“这位是?”沈殊音也有些诧异。
沈绛起身,郑重道:“大姐姐,这位是姚羡姚公子。我初入京城,便与他相识,不蒙承之嫌弃,如今这朱颜阁乃是我与他一同经营。”
“哪里,哪里,这朱颜阁样样都是三小姐拿主意,我顶多就是搭把手帮忙。”
沈绛却摇头,轻声说:“承之你对我信重,我却没对你说实话。”
说完,她冲着姚羡郑重一行礼,弄得姚羡有些茫然无措。
直到沈绛开口说:“其实我并不是什么商贾之女,我父亲乃是沈作明,曾是西北大营主帅,半年前仰天关之战,父亲兵败,长平侯府被抄家夺爵,我才会上京。一直以来,我都对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姚羡被这消息砸的昏头转向。
他茫然看了看沈绛,又转头看着沈殊音。
“这位是我大姐姐,沈殊音。”
“见过大姑娘。”姚羡赶紧行礼,他家乃商贾,对京城勋贵也多少有些了解,况且他如今做着朱颜阁的胭脂生意,这些勋贵人家都能数出个一二。
长平侯府的大姑娘,不就是那位嫁到安国公府的那位。
姚羡瞪大眼睛,满脸吃惊。
沈绛叹了一口气:“承之,你要不先说句话,不然口水便要流下来了。”
姚羡下意识抬袖去擦,沈绛没想到他真能这么傻,与沈殊音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弄得姚羡是面颊泛红,尴尬不已。
“我只是初闻此事,乍然有些骇然。”姚羡解释道。
沈绛轻叹一口气,低声道:“你若是对我有怨气,我也是能理解的。若是你觉得我失信于你,不想与我再一起共事,我也可以……”
“三姑娘,你这是想与我拆伙?”姚羡猛地拔高声音,打断她的话。
不等沈绛说话,姚羡连连摇头:“不成,不成。你可不能这般丢下我不管,你不是说过我们的未来,在更广阔的天地。”
“我们,”姚羡指了指自己,又指向沈绛,“这可是你亲口对我许下的承诺。”
一旁的沈殊音:“……”
沈绛失笑:“我是怕你对我有怨气,怨我没有对你说出实话,毕竟做生意最重诚信,我却对你失了信。”
“三小姐是怕连累我,才没对我说实话吧。若不是三姑娘,只怕如今我还在日日在酒肆赌场里,醉生梦死,声色犬马呢。我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责怪三小姐。所以三小姐也不可以轻易丢下我,更不能与我拆伙分家。”
姚羡反倒是替沈绛找好了理由。
弄得沈绛越发哭笑不得。
不过沈绛心定后,望着姚羡,忍不住别开头,眼底有些酸涩。
“承之,谢谢你。”
*
姚羡离开后,沈殊音眉宇舒展,柔声道:“如今见了这位姚公子,我又安心了些,灼灼这一路走来虽然艰难,却也有不少贵人相助。”
只是沈殊音略一扬眉,又道:“只是这位姚公子,我瞧着年岁比你大几岁,方才听他说也还未娶亲。不知他……”
沈绛险些毛骨悚然,赶紧说:“大姐姐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与姚羡绝无半分暧昧,我们就是纯粹的朋友,一起合伙做生意。”
沈殊音略拖一下调子:“看来这位姚公子确实没关系,有关系的是那位程公子。”
沈绛哭笑不得,才知沈殊音是故意的。
待傍晚时,沈绛将沈殊音送到家中,换了一身男装,赶在城门关上时,出了城。
她一路快马,到了护国寺。
昨日她离开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里。
欧阳泉这个证人,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
她进了院子,就瞧见清明和卓定都在,清明还诧异道:“三姑娘,您怎么这幅打扮?”
“有些人盯上了我,特地换了身装扮。”沈绛轻笑。
她方才送沈殊音离开朱颜阁,就发现有人跟着她们。所以她特地与大姐姐先回了趟家,迷惑对方,让他们误以为她还留在小院内子。
清明惊讶:“有人盯上你了?是魏王殿下的人吗?”
“不是,应该是旁人。”沈绛摇头。
她估摸着是安国公府的人,方定修派人盯着大姐姐和她,只怕也是想知道,是不是她带走了欧阳泉。
他们说话间,院落的门再次被推开。
沈绛扭头看见谢珣,见他回身将院门重新关上,挺拔身姿如松竹,眉眼一如既往的沉静淡然,明明还是那个三公子。
可沈绛却不由自主扭开头。
这一天下来,她还在琢磨那个温辞安。
她梦中所见往往都是真的,也就是那位温御史与她确实关系匪浅。
明明她的心并未被影响,可难免叫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谢珣。
好在谢珣走到她身侧,轻声说:“三姑娘,我与你有话说。”
沈绛与谢珣两人入了静室,落座后,谢珣望向她,开门见山:“昨日我与锦衣卫在别庄一同查看,才得知原来锦衣卫这些日子,已经从芙蓉醉查到了欧阳泉身上,只是正在他们准备捉拿欧阳泉,就发生了别庄血案。所以魏王在锦衣卫之中,一定也埋下了暗桩,此人将欧阳泉已暴露的事情,告知魏王,于是魏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出身边死士,彻底清除欧阳泉这个隐患。”
“如今看来,只怕从杨雷之死开始,整件事就是一个连环计谋。”
沈绛不解:“就是那个在护国寺发疯的人?”
“此人在护国寺因为吸食芙蓉醉,行事癫狂而得罪郢王世子。于是布局者,便利用他的死,刻意渲染,之前京中不是传闻郢王世子逼死杨雷。其实流言传入宫中,太后因此事涉及世子,震怒不已,所以皇上便命锦衣卫彻查杨雷之死。”
“所以锦衣卫就从杨雷之死,查到了芙蓉醉一事,并且已查到了欧阳泉。”沈绛顺着说了下去,她说:“所以当初世子殿下逼死杨雷,也是被冤枉的,只是幕后之人想利用太后对他的疼爱,将此事闹到圣上跟前。”
“而当初布局的人,其实最终目的并非郢王世子,而是魏王。郢王世子不过是被竖起的鱼饵,对方利用这个鱼饵钓出魏王。而魏王果然也沉不住气,率先对欧阳泉下手,却被我们无意中撞破,从中救下了欧阳泉。”
沈绛闻一而知十,竟轻易将整个布局都看透。
谢珣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仿佛因为她的通透聪慧。
他抬眸注视着沈绛:“如今我们的机会已来,锦衣卫乃是皇上近卫,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尖刀,更是圣上的一双耳朵。”
沈绛心脏砰砰直跳。
“如今锦衣卫既然在追查此案,不如我们将欧阳泉的消息传给锦衣卫,制造他已逃往漠北的假象,这样一来可以将魏王和皇上的视线,转移至漠北。我们更可以让皇上知道魏王做下的勾当,以此试探圣上心意。若是他不打算包庇魏王,一定会责令锦衣卫保护许昌全,将他送往京城审问。”
“我已请了江湖人士,带着假的欧阳泉一路逃往漠北,并且让真的欧阳泉亲自写了一封信给许昌全,让许昌全送他去北戎。这封信我会让人中途假装被锦衣卫截获,这样皇上就会知道许昌全勾结北戎一事。至于魏王与欧阳泉之间的关系,如今他狗急跳墙派人暗杀欧阳泉,蛛丝马迹肯定会被锦衣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