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詹行回去之后就和陆严岐联系上了,说有找他。
位于市区的一家高档西餐店里,陆严岐早早到了,不多时,虞詹行拎着两个高档礼盒走进来,在他对面落座。
陆严岐招手叫服务员过来,虞詹行阻止道:“我来不是和你吃饭的,说两句就走。” 他把礼盒推到陆严岐面前。
陆严岐微微抬了抬眼,“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虞詹行面无表情,“你这七年都没想回来看过我妈,怎么会在这时候这么好心?你这套追人的把戏我小学的时候就不玩了。”
陆严岐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听到他这样的话竟然还能和颜悦色笑出来,“你误会了,我对颜颜是真心的……”
他还要再说,虞詹行忽然怒道,“你怎么有脸说出真心两个字,照照镜子,你配吗?我们俩真心把你当朋友,我把你当哥哥当兄弟,到头来你却说出这样的话,确实,我们配不上高贵的你,也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打扰颜颜。”
最后一句话,虞詹行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的。
当初陆严岐的那句,我没拿你当朋友,不但否认了虞慈,也同样否认的是虞詹行。
他怎么能不耿耿于怀?
陆严岐许久说不出来一句话。
过了半晌才说道:“我知道……”
虞詹行打断他,“你不知道,那些颜颜不可能对你说的话,我来替她说——”
“你知道这七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吗?被珍爱的人刺了一刀,在这里,”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她本来就是个很不自信很没安全感的人,你的否认让她怀疑自己,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甚至是自我厌弃,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法走出来,你知道你的一句话对她打击有多大吗?”
“你不知道!你那么自私的人你怎么可能会知道?怎么可能会了解她努力仰望努力踮起脚铆足劲狂奔向你背后的心酸呢?你这样的人,只会有优越感,一个卑微的少女,整个青春都填满了你的优越感,现在这个结果你满意了吧。”
“她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你知道她的性格,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你以为你现在做的情能让她动容多少呢?如果你知道这七年,日日夜夜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就不会这么简单的以为,她还会像以前那么傻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聪明一点,离她远一点,而不是妄图闯入她的生活,让她更加讨厌你。”
说完了,虞詹行拿起杯子喝完里面的水,他很少讲那么多话,把所有的情绪全都发泄了出来。
虞慈很少对别人提起这段往,但对虞詹行从来没有瞒过,是因为她讲的,他会懂。 能感同身受。
最早那两年,虽然狠心和过往的一切都割裂,但于内心而言,她还没法完全忘记陆严岐,和虞詹行通电话的时候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提及,虞詹行便会安慰她,陆严岐这个混蛋,不值得她这么做。
曾经,虞詹行把陆严岐当成是哥哥,是好朋友,是榜样,是学习的丰碑。 这一切全在十八岁那年终结了。
陆严岐在否定虞慈的同时,也一同否定了虞詹行。 但男生和女生到底不一样。 更何况,虞慈陷入的是“爱情”之中,那心情和失恋差不多,虞詹行是更清醒的。
那几年只有虞詹行知道,这件对她打击有多大,她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内一蹶不振,沉溺在自我否定之中,夜夜都会做噩梦。 七年,她终于顽强的从废墟之中重新振作起来,可陆严岐偏偏又出现了,打扰他们。
这如何让虞詹行不窝火。
陆严岐从来不知道,当年他随便的一句话,对一个少女是一场浩劫。 他不知道她把他当成灯塔和指明灯,当成这辈子所有的信仰,那句轻飘飘的话落下来,所有用爱恋筑起来的信仰和世界,一瞬坍塌。
他以为,只要他简简单单说一句“对不起”,她就能原谅。 他以为,只要他想,那个女孩还会傻乎乎站在原地等他。 他以为,只要他想,就没有做不到的情,没有得不到的人。
直到虞詹行说了这些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陆严岐才真正深刻的意识到,曾经他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可能需要用后半辈子去弥补,也不一定能弥补得了的错误。
他是一个从来不会低头的人,那天在车里对她说的“对不起”,是他最大的让步,他以为她能像以前一样宽容,她能明白。
可虞慈没有领情,反而他前进一步,她倒退十步,一直躲着他。
也是突然之间,陆严岐发现他对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并不了解,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讨好他,而他自认为的了解她,或许也都是因为她的配合。
是他高高在上太久了,从来没有注意过匍匐在脚边的那个女孩,就算承认喜欢过她,可那样的喜欢,也带着几分怜悯。
而现在,他俩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虞慈也不是当年那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孩了。
最后,陆严岐对虞詹行说:“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也懂了,更不可能放弃的,我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我有多珍视她。”
晚上,虞慈收到了他的信息,“过两天要动手术。”
她不知道他没头没脑发这么一句过来是什么意思,想起上次他在车上说是胃里的一个手术,挺严重的,不管怎么样都和生命健康挂钩,也不能显得太冷漠,但她确实没什么感觉,就打了两个字过去:“好的。” 发完之后立马从微信退出来,想了想,又返回去点开右上角的三个小点,下拉,消息免打扰。
陆严岐盯着她发来的信息看了半天,只言片语的安慰也没有,只有冷冰冰的“好的”两个字,失落不是一点两点。
他敲开黄清的头像,“帮我个忙。”
黄清半天没理他,过了好一会儿,语音发回来,语气很气愤,“我练级呢,你消息一跳出来害我死了!”
陆严岐:“号给我,我帮你练。”
黄清态度立马变了个调,“让我帮你啥忙,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的保准服务到位。”
陆严岐:“这个忙你肯定行。”
黄清好奇:“是啥?”
陆严岐:“过两天我去医院动手术了,没通知你婶婶。”
黄清:“那谁照顾你啊?”
陆严岐:“有护工。”
黄清同情他:“哥,你咋这么惨啊,好可怜。”
陆严岐:“你有空能来看看我就好了。”
黄清总觉得他这话说得很奇怪,想了想,突然回过味来,大笑:“我知道了,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你想让我帮你把颜颜姐一块儿叫过来对吧。”
陆严岐:“看来智商不低。”
黄清:“你不是不喜欢颜颜姐吗?”
陆严岐懒得跟她废话,直接给她转账了两千块,黄清眼睛都亮了,嘴上却说:“你以为我是那么容易被金钱收买的人吗?”
陆严岐又发了三千块。
黄清收下了这五千块钱,发了个“跪谢大老板”的表情包,“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只要有我在,一定祝你早日抱的美人归!”
第22章 22
22 两天以后, 虞慈接到黄清的电话,“颜颜姐,你在哪里?” “在上班啊, 怎么了?” “姐姐,你知道我哥动手术了吗?”
虞慈稍楞了楞, 想起之前陆严岐发的那条信息,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她忙着打销售单, 淡淡的说:“知道。”
黄清的声音甜甜软软, 难以抗拒,“他一个人去的, 没通知家里, 让我帮他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去医院, 我怕被婶婶看到瞒不过去, 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到时候你帮我分散注意力, 我去他房间拿完东西就走。”
虞慈第一反应是婉拒,但仔细想了想黄清也肯定很为难, 如果她能找到其他人帮忙估计就不会特地给她打这个电话了, 帮个忙也不会少块肉,于是便答应了。
刚挂了电话,听到冯晚诺问道:“这小姑娘是上次商场里碰到的那个吗?”
虞慈还在想黄清说的事,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听冯晚诺这么一说, 回忆起来那天和宣哥还有冯晚诺在商场偶遇陆严岐和黄清,点了点头, “是的。”
冯晚诺没再说什么了。
下了班,虞慈随着密集的人流走出写字大楼,身后被人一拍,转头看见黄清笑盈盈的脸,将她手一挽,“走,颜颜姐。”
黄清是个话痨,一碰见虞慈就叽叽喳喳说开了,也不管她爱听不听,“我本来想把车开过来的,但这边车子太多了,我刚拿驾照嘛,车技生疏,怕开得进来开不出去,我们还是打车吧。”
虞慈顺嘴问道:“你什么时候拿的驾照?”
黄清歪头想了想,“就去年年底嘛,拿到驾照我爸就给我买车了,但我不敢开,那车子还是我爸自己开。”
虞慈笑道:“多练练就可以了。”
“对了。”黄清问,“姐,你拿驾照了吗?”
“没。”虞慈把几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怎么还没去学?”
虞慈淡淡的嗯了声,目光投向远处的马路上,停了瞬,拿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说道:“这儿挺难打车的,叫一辆吧。”
“好。”黄清也没再纠结刚才那个问题了,凑过头去看虞慈操作。
高中毕业身边很多同学都去学车了,虞慈那时候也很想,但虞詹行也要学,两笔开销加起来太大,最后虞慈没学,让给了虞詹行。
大学期间学校有机会考驾照,当时也有很多人报名,她给秦华月打电话商量这件事,秦华月问了费用,还不低,没同意,让她好好学习,不要成天想些没用的,她也就乖乖听话了,想着还能再等一等吧。
再后来毕业留在海市工作,自己会赚钱了,秦华月反而催她去学,可她那会儿人在海市,消费高,又在外租房,没有时间去学是一个,另外再拿出去这么一笔钱,负担也不小。
这事就一直搁着。
也不知是不是逆反心理,现在虞慈反而不想学了。
她其实也后悔,高中毕业确实考虑到家里的经济压力,再加上父母离婚的事一闹,她不能给他们添麻烦了,可上大学那四年是她负担最小的时候,自己也在外面打工兼职,一个月的生活费很充裕,为什么还这么听话,可能归根到底还是出于信任吧,觉得妈妈一切都是为了她好,为她考虑。
这些经历让她深刻明白了,自己的人生始终是自己的,就算是父母,也不能仰仗和寄托希望。
如果自己不去争取,没有人会为她去争取。
到了陆家,凑巧家里没人,静静悄悄的。 屋子里很香,是淡淡的花香味。
黄清蹦蹦跳跳地跑上二楼,停下来转头疑惑地对虞慈说:“颜颜姐,你好久没来过了吧,我婶婶可念你了,她要是知道你今天来,肯定开心坏了。”
高中毕业以后她没再来过陆严岐家了,屋里的陈设还和当年一样,到处散发着熟悉的味道,虞慈扶着楼梯的扶栏往上走,“琳姨什么时候跟你提过我?”
“就上次啊,在我哥房间里看到你的照片,我哥不肯说是谁,我就拿着去问我婶,她就提起你了。”
虞慈没做声。
跟着黄清走进了陆严岐的房间,小姑娘兴奋的说:“那照片应该还在,我找找。”
陆严岐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黄清走到靠窗的书架前,抽出一本相册,站那翻了一会儿,叫虞慈:“姐,你看,就是这张。”
虞慈走到她旁边,照片中的女生是她,剪着一个短发,头发很短,衬得脖子修长,骑在大象背上,手比着一个耶,露着一对酒窝和右边的虎牙,可能是因为心里有些害怕,笑的有些僵硬。
这张照片她有印象。
是第一次去野生动物园拍的,杭市野生动物园2002年开业,开业第二年她九岁,读三年级,五一假期,刚好前阵子她剪了短发,是个很不成功的发型,像个男孩子,让她郁闷了很久,两家的父母带着各自的孩子去野生动物园玩。
只记得当时超开心超兴奋,还看了马戏团表演,后来拍下了这张照片,虞思媛那时候年纪比他们都大,觉得很幼稚,没有拍,同样没有拍的还有陆严岐。
只有虞詹行和她拍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这张照片,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虞詹行的照片拿回家了,可她的却怎么也找不到,当时场面混乱,大人们要看护四个孩子,忙不过来,至于她的照片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后来虞少明还安慰她说可能是拍照片的叔叔忘记给她了。
虞慈向来懂事,也认可了虞少明的说法,这件事慢慢的也就被她淡忘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以后,当年的一个缺憾,竟意外出现在了陆严岐房间的相册里。
这本相册所有的照片都是他自己的,或者和朋友父母的合照,或者旅游照片,没出现过其他的同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