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潮声背着虞慈走进电梯,有陆陆续续的人走进来,看见他们,不免都会投来好奇的目光,自始至终,宣潮声视若无睹,仿佛他和虞慈是独立存在的一个世界,其他人,仿佛存在于他们的世界之外。
当事人都没在意,其他人更不会在意,很快继续低下头刷起自己的手机来。
虞慈靠在他背上,也完全没在意那些目光,现在的状态让她感到舒服,她有很多话想对宣哥说。
电梯到达一楼,宣潮声背着虞慈走了出去,从电梯到酒店门口的这段路程,似乎很漫长,也很安静,宣潮声每一个步子都迈的平稳,虞慈在他背上,像乘坐一艘大船,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行驶。
包隔着他们,有点滑,她的身体往下落了一点,宣潮声掂了掂她,笑着问:“你这还没到九十斤吧。”
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嘀咕着,“我哪有那么轻,都快一百了。”
宣潮声不信,“你就比包重了没多少,哪能有一百?”
宣哥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就是不相信她?她有点恼,拉高嗓音试图让他相信,“我前几天还称过,吃饱了称的,九十七斤了。”
“九十七,那也没到一百。”宣潮声好脾气笑道。
“差三斤就到了。”虞慈不服气。
宣潮声没和她辩,只是笑着。
虞慈也好一阵没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事似的,宣潮声没吵她。就以为她应该睡着了的时候,听到虞慈很突然的叫了他一声,“宣哥。”
“我在。”宣潮声下意识应她。
“我挺喜欢你的。”
她语气很轻飘,也很莫名,宣潮声心跳蓦地停了一下,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脚下的步伐也顿了顿,僵立着,有些不可思议地侧过头,嗓音低哑,“你说什么?”
虞慈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低着头,前额的空气刘海压在眉毛上,眸光暗着,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说,“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很特别,我形容不出来的那种特别,特别的好,我喜欢和你说话,总觉得,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就算你什么也不说,我也知道,你肯定在认真的听。”
“我很高兴能遇见你,遇见晚姐,秋儿,斐姐,季青,赵叔,还有你,我真的好幸运,本来我以为在新公司,在新岗位,还适应不过来,但很幸运能遇见你们大家,给了我好多力量。”
“以前我觉得自己还挺倒霉的,像今天的事,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会如何收场,没想到你帮我挣回了面子,真的好开心,这二十年来,头一次觉得那么舒爽。”
她呼出一口气。
在宣潮声的背上,发现他走得很慢。
她意识到了什么,“我是不是话太多了,可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说这么多话,就是好开心啊。”
“不会,”宣潮声说,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在认真听,认真思考,想着说些什么,发现,其实现在听她倾诉就可以了,她可能只是需要倾诉吧。
“你说吧,我听。”
他想到今晚他目睹是事情,很想问问,可又怕戳到她的自尊心,于是便选择了沉默。 还是选择就这样陪在她身边,走一段也是走一段。 就挺好的。
他是个不会表达的人,能做的也只是在她受伤的时候陪她疗伤,在她需要有人倾听的时候,听她倾诉。 在她所有孤独难过的时候,能这样陪着,就是最大的奢侈了。
但想到今晚的事,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他们这么欺负她,很是心疼,总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又怕给她造成负担和压力。
还是听她说一说吧。
宣潮声这句“你说,我听着”,仿佛给了她鼓励,和说下去的信心。
她又絮絮叨叨的,语无伦次的说着,都是真心话,平常很难从她嘴里掏出来的真心话。
“赵叔肝不好,你要劝着他一点,不能喝酒,一点也不能碰的,季青上次说喜欢我的珍珠项链,我朋友正好要珍珠市场,到时候约她一块儿去,也方便搭车,还有小凉啊,她的结婚礼物我准备送一副十字绣,每天晚上都在赶工,还差一点,我太慢了,都做半个月了……”
“还有你哥哥,”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也想送他礼物,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语气很苦恼。
宣潮声不由心动。
从小到大,他哥都是被人忽视的存在,虞慈是第一个主动提起要送他礼物的人。
喉结滚动,他微垂的眼泛湿,眸底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感觉她又滑下去了一点,往上轻轻一托,女孩还靠在他肩头困惑的疑问,“你哥哥,他喜欢什么?”
宣潮声嗓音哑沉,“他喜欢下棋。”
“下棋,”她认真地思考了几秒,“什么棋?象棋、围棋还有军旗,国际象棋,我都会一点,可以陪他下。”
“他喜欢下围棋。”每次说起哥哥,宣潮声的情绪很复杂,爱、难舍,也觉得亏欠,他很想替哥哥去遭受这些,可也明知道那些不可能成真,所以会尽全力去弥补他。 哥哥喜欢下围棋,以前他不会,他就特地去报了个班学习,结果还拿了奖,第一名有将奖金,用那个奖金给家人买了礼物,哥哥抱着奖杯手舞足蹈的样子,宣潮声永远都难以忘怀。
“围棋啊……”莫名的,又勾起了一些回忆,这些回忆,于当初的她来说是美好的,可现在,时过境迁,再回首,滋味是苦是甜亦是酸,连她自己竟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虞慈心情低落了一些,宣潮声感觉到,问她怎么了。
她想了好大一会儿,终是鼓起勇气,对他坦诚那段过往,她抱着他的脖子,小小的一只,趴在他背上,像鸟依偎着大树,轻轻在他耳边说,“宣哥,我想和你讲讲我的故事,但我有一个条件。”
在她突然靠过来,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脖子上,宣潮声的心就开始砰砰砰跳个不止了,这二十六年来第一次。 今晚发生的太多事,都像做梦,全都是他的第一次。
几乎想也没想的,他说道:“好。”
好。
不管你的要求是什么,我全都答应。
赴汤蹈火。
那颗砰砰直跳的心,在听到她伏在耳边,在混着酒味的甜香中,带着女人迷离又娇憨的呼吸和轻软的声音,霸道的说道:“如果你听了我的故事,就要做我虞慈一辈子的好朋友。”
跳动节奏飚到了顶.点。
宣潮声深长地呼吸了一下,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让我守着你一辈子都行。”
第31章 31
31 虞慈当成了他愿意和她做好朋友的意思, 开心的说:“那就说定了,宣哥,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这个故事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她沉默下来, 认认真真地想着。
宣潮声没做声,耐心等着她。
此时, 已出了酒店,宣潮声朝停车的位置走去,虞慈开始讲她的故事。
“我喜欢了他好久,差不多有十年吧, 从八岁到十八岁, ”她兀自沉浸在回忆和情绪里,声音低低的, 在夜幕下透着伤感, “我从小就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 就他和我弟, 我们三个玩的很好, 他对我也很好, 会带着我和虞詹行疯闹,教我台球, 下棋, 在我没钱的时候买下看中了好久的宠物机送给我,我嘴巴馋,每次来我家玩他都带我们逛超市,买很多零食, 也会把新买的mp4借我听, 我们都喜欢胡歌,那年胡歌出的第一本书, 他买来连包装袋都没撕掉,就送我了……”
“他是唯一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而且他成绩好,又优秀,什么都会,什么都懂,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我真的好佩服他,就觉得能和他做青梅竹马的我,是多么的幸运,我周围的男生们,各个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幼稚,不成熟,好像心里有这样一个标准,就很难再看见其他人了。”
宣潮声默默听着,这些属于她的青春回忆,离他那么远,又那么近,好像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听着她低低的声音,在耳边絮叨着,萦绕着,这也许是她无法放下的往事,一个遗憾吧。
宣潮声忽然觉得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也许是受到了她的情绪影响,又也许是别的莫名的原因,复杂的情绪中漂浮着一丝遗憾。
遗憾是因为,在她的故事里,他出场的那么晚,了解她的过往也只是听说。
就像现在,以第三人的身份,听她讲她和那个人的故事。
没能早一点遇见她。
但很快,这一丝遗憾又被他释然了。
人生很多时候的错过,就是错在太早遇见。
虞慈还在絮絮的说着,好像也不管他听没听着。
“以前我有一个网名,用的是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其中一个的拼音缩写,我的是C,他的是Y,加起来YC,也是我名字的拼音缩写,那时候发现这个巧合的时候,我欣喜若狂,然后用YC随便打出了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当了我的网名,又后来,我在小说网站上注册了一个号,把这个网名当做了我的笔名。”
宣潮声没想到,有点惊讶,“你还写小说啊?”
“嗯,”虞慈点了点头,然后挺不好意思的,“写的不好看,自娱自乐的,已经很久没写了。”
“为什么不继续写了呢,有点爱好挺好的,不枯燥。”
虞慈忽然觉得心里一暖。 一直以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写小说是挺没出息的,尤其是像她,也赚不了几个钱,用秦华月的话说,是浪费时间。
上初中的时候就偷偷摸摸的开始写了,秦华月很反感她这样,所有和学习无关的东西,虞慈都不被允许做。
那时候家里还没电脑,她把文字写在本子上,但每次都会被秦华月找到,不是撕了就是扔了,有一次,秦华月甚至把她写的内容当着亲戚的面读出来,羞的她再也不敢写了。
也断了念想。
后来,在应费迪的鼓励下,她又重新拾了起来,写了几篇文章投稿,中间修改了无数次,都是和应费迪两人偷偷跑到外面的咖啡店或者奶茶店之类的地方,他帮她改。后来有幸也发表了,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上高中以后,家里买了电脑,但每次放假回去也只能每天玩一个小时,虞詹行那时候开始就迷上了游戏,虞慈的时间也都会被他抢走,她几乎没有碰电脑的机会。
也想过去网吧写稿子,但终究迈不出去那一步,因为如果被秦华月知道她去网吧,腿都给打折。
好在那时候还能用纸质稿件邮。也零零碎碎的在几家杂志社发表过一些。
都是短篇的,没想过要写长篇,十几万的文字,她都是手写的那时候,简直无法想象。
后来到了高二,构思了一篇青春校园文,写到七八万字,有一天在家里偷偷的修改前面的内容,不巧被秦华月进来拿一个什么东西,发现了,逼着她把所有的稿件全都交了出来,当着她的面把那些纸全都撕烂了。
那一刻,虞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高中时代就这么完结了,她再也提不起笔来了。
后来到了大学,秦华月偶尔还知道她在写小说,也警告过她几回,但毕竟远距离,手也伸不到那么长了。
可虞慈那时候的信心也毁了差不多,写过几篇,但都找不到感觉,草草的结束。
再后来,秦华月终于不再管她了,可她心里的那个梦,也随着这段经历,以及不断的失败,渐渐的埋藏了起来。
写文是需要天赋的,也需要灵气的,年纪越大,心上的尘埃越积越厚,越难以像来时那样干净纯粹。
也少了冲动、热情和激情。
秦华月老是说,写这种东西的人,都是社会上最底层的人,最没有地位的,最不被人看得起的。
她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有地位的,被人看得起的,难道非得人人都像陆严岐那样的就算好了吗?
她的概念里,活着,只要过的开心,不去给别人添麻烦,善良,帮助别人,就算是很平凡的人,也是很闪耀的。
为什么非得要有地位?
而且什么叫有地位?
她没有概念。
一个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吃饭,不去偷不去抢,如果这都叫没地位的话,什么才叫有地位?
她本以为,就秦华月一个人这么想,可并不是。
现在想来,或许陆严岐也是。
“有一年暑假啊,好像是初中还是高中,忘记了,去他家玩,说起我俩都在假期干了什么,他妈妈说他一个人去了一趟西藏,言语间都是骄傲,我妈说我啥事都不干,忙着写我的破小说,他当时没表态,后来我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他走过来,面对着我,一只脚跪在沙发上,低头看我,突然很莫名的笑了一下,轻轻说了一句,写小说?”
“当时他的神态有种轻视,我什么也没说,当没听见,就这么过去。也许在我内心深处,也不认同自己写小说吧,觉得那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为什么我妈要这么说出来,像是为了故意让我被人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