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珍妮整张脸都被酒水打湿了,动了动眼珠,张着嘴唇,“你……”
“我什么?”虞慈冷笑,“你想说我仗势欺人?”
“我就是仗势欺人。”
“怎、么、了?”
她一字一顿的道。
没人再敢阻拦他们。
走出了门,有一两分的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踩在酒店走廊上的消音地毯上,四周围安静的有些虚幻。
刚刚那群人的吵嚷声还在耳边,炸的脑袋疼。
心里那份爽感还没完全消弭,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回忆江珍妮被泼水后震惊的眼神,带着无措和恐慌,她大概没想到虞慈会对她这样。
刚刚她是愤怒到了极点,如果宣哥没来,她刚才是差点要把酒泼陆严岐脸上了,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念在过去的那点感情上。 也是不欲再和他纠缠不清。
她这人以前是心太软了。
也怯懦。
但跟在晚姐身边学习了这一个月,心里的种子似乎也萌芽了。 像今天的行为,她自己的也震惊了。
晚姐说过,多经历一些事,心会变硬的。 她经历的也不少了,可总学不会勇敢去面对,一味的善良。
非得遍体鳞伤才得到教训。
曾在哪本书上看过,那些永远学不会的课题,生活会逼你学会,不过是多受些挫折,多流点血,多吃点亏罢了。
她感谢陆严岐教会她这些,如果不是他给了她致命一击,她永远不会长大,但是她绝对不会原谅他带给她的伤害,这是两回事。
绝大部分的原谅,不过是自我和解罢了。
是算了。
不是真的原谅那个人。
走了一会儿,宣潮声停了停脚步,问她,“开心了吗?”
虞慈没想到他开头就是这么一句,没有问她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人和她是什么关系,就只问她开心与否。 像是在告诉她,他不关心别的,只关心她的心情。 开心,或者不开心。
说不清楚哪里感动,可就是感动的不行,暖心的不行。 工作以后,能找到一个能好好讲话的人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更别说有人会关心你是否开心,这简直是天大的开心。
所以虞慈也好好的回答他,“嗯!很开心,以前想都没想到我也敢这么做。” “宣哥,”她抬起头看着他,迎着笑,“今天让你看笑话了,但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给了我很多力量。”
“我也没做什么,”宣潮声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他低着眼,很是认真的想了想她的话,突然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吓到了吗?”虞慈紧张的看着他,心想这一下子不会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了吧,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会无缘无故跑出来这么一个念头,怪怪的。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小表情,宣潮声笑笑道:“反差挺大的,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忽然生了兴趣,又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话都多了起来,也显得比平常活泼,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问,“跟平常不一样吗?”
灯光在头顶闪烁,光流如水,淌进女人琥珀色的瞳仁深处,汩汩涌动着星星光点,宣潮声低头看着她,脸上有些醉酒后的红晕,比平常还要生动活泼可爱些,她靠着墙壁,毫不顾忌地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舒服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抬着头,还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勾人,红扑的脸颊,一笑,勾起两个酒窝,傻乎乎的问他,“你看什么啊。”
宣潮声动了动喉结,吊在头顶的水晶灯,被不知窗外漏进的风吹的铃铛作响,灯影重重下,他笑了笑,低声的像是在自语,“是有些不一样。”
“啊?”虞慈没听明白,歪头看他,宣潮声低头笑而不语,弯身捡起她丢在一旁七歪八倒的高跟鞋,整齐摆在一边,“在这儿别乱跑,去给你找双拖鞋穿。”
找拖鞋……
虞慈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找,望着宣潮声的背影走远,听他的话,乖乖呆在这里不动。
不动……
包里的电话响了。
虞慈摸出一听,冯晚诺在那头问:“小慈,宣子去找你了,找到了吗?”
白酒的威力大,她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的,本来就不胜酒力的一个人,偏还喝了一杯白的,这会儿没倒下都算厉害了,刚才强打着精神,现在一下子松懈下来感到很困,担心晚姐会担心,努力提起了精神,说道,“找到了。”
“那你们过来啊。”
虞慈闭着眼睛靠着墙壁,脑海中跳出来宣潮声的话,宣哥说,让她在这儿别乱跑。酒精侵占语言神经,她脱口而出,“宣哥叫我别乱跑,在这儿等他。”
冯晚诺问,“他去哪儿了?”
“找拖鞋。”
冯晚诺感觉不太妙,这和平时的虞慈太不一样了,她平常说话绝对不会这么语无伦次没有逻辑,遂问道:“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碰到同学,喝了点儿。”她不欲谈到那些不高兴的事,就算醉了,内心深处还是规避,没有详细说。
冯晚诺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我这儿也没事,过去找你吧。”
宣潮声拿着一双崭新的酒店一次性拖鞋走过来,看虞慈在打电话,问,“谁的电话?”
虞慈本来靠着墙壁,闭着眼睛的,听到他的声音从头顶降落,睁开了眼睛,看见他手上的拖鞋,楞了楞,才答道:“晚姐。”
宣潮声弯腰把拖鞋放她脚边,直起身子对她道:“手机给我吧,我和晚姐说。”
虞慈没做他想,对那头道,“晚姐,宣哥和你说。”
交给了宣潮生。
拖鞋被他摆放在脚边,鞋托对着她,虞慈低头,也不用弯腰去重新摆好,不费力地把脚塞了进去,正合适,听到耳边宣潮声沉稳的声音对电话那头道:“晚姐,你不用过来,嗯,我安全把她送回去的,你放心,好。”
宣潮声的声音偏低沉,不锐利,闷闷的,微沙,带点烟嗓,说不出来哪里性感,但就是好听,很磁,不疾不徐,沉稳,有安全感。 曾经在仓库里,一群人同时说话,虞慈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宣潮声,挺有辨别度的。
他和冯晚诺都是爽快简练的性格,没半句废话,挂了电话,宣潮声把手机还给了她。
带着陌生体温的手机塞进她手心的一瞬,可能是她的手有点凉,虞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心尖也一缩,她默不作声地收起了手机。
宣潮声仔细看了看她,确定她的状态,“能自己走吗?”
虞慈觉得他这个“自己”用的很微妙,但现在脑袋很晕,也分不出细胞去想太多,而且她觉得就走几步路有什么困难的,很自信地点了点头,“能。”
可没走两步,脚步就晃悠了起来,看来酒精已经起效了。
脑袋越来越晕,她觉得自己没醉,神志很清楚,虽然管不住语言中枢,忍不住乱说话,但真的没想到会这么晕,人都要倒了,下意识伸手去扶墙,因为她潜意识里觉得和宣哥还没那么熟,虽然今天被他见到了很糗的一幕,但是她如果连走路都要人扶着,是不是太没面子了,不管怎么样面子工程一定要维护好,说什么都不能倒下,就算扶,也只能扶着墙。 可,墙没扶到,宣潮声二话不说反勾住了她的手腕,语气似有些无奈,“小醉鬼,别逞强了,我背你吧。”
虞慈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是宣潮声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问道:“要不然你觉得还是抱着不错?”
这显然是在开玩笑。
好吧。
虽然她脑袋很晕,但也知道。
怎么可能让宣哥抱她啊!
只好点点头,勉强答应道,“抱就抱吧。”
第30章 30
30 虞慈没觉得哪里说的不对, 看见宣潮声低低笑了声,还问他,“你在笑什么?”
知道她还没发现把“背”错说成了“抱”, 宣潮声没打算揭露,抿着唇将笑用力压下去, 但眉眼流露出来的笑还是压不住,摇了摇头,“没什么。”
虞慈歪着脑袋认真打量他一会儿,要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看不出来, 只好作罢,心里想着, 宣哥怎么怪怪的, 为什么要笑, 好像还是在笑她。
笑她什么? 难道脸上的妆花了吗?
镜子…… 好像在包里。
包在…… 没在手上, 她左右看了看, 发现宣哥不知什么时候拎手里了, 高跟鞋……也在他手里。
被他的大手拎着,鞋子显得特别小。可是她的脚也不小啊, 有36码呢。 虞慈望着自己的脚, 垂着头,目光有些涣散,突然叹了口气,像是很感慨, 又很震惊, “宣哥,你的手怎么比我的脚还大啊。”
然后她抬起头, 用两只手去比宣潮声的手,那双被酒气熏染的微红的眼在光下湿润迷蒙,却湛亮,圆溜溜的,盯着宣潮声,红唇微嘟,很是困惑的问道,“你的手指怎么这么长?”
然后她又低下头去,用自己的手指去比对他的手指,很认真的把她的手指贴上去。
指腹处传来微微的,陌生的柔软,像电流一样直击心底,宣潮声垂眼看着她。 修长的脖颈,穿着一袭白色掐腰长裙,掩盖不住的纤瘦,背很薄,手臂纤细,手指细长,柔软的触意带着她紧近的甜香味,混合在酒气中,他竟没觉得排斥,只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
她模样认真比对着他的手指,丝毫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已然是醉了的样子,要放在平常绝对不敢胆大到如此,倒也好。
让他看见了她的另一面。
宣潮声别开了眼,将手从她手里抽离,她疑惑地抬起眼,“我还没好呢。”
眼尾挑起,如拨人心弦的涟漪掠过,带着点儿娇憨和呆傻,酒精使人反应迟钝,放在她身上却尤显得可爱。
宣潮声抿着唇,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沉默地看她会儿,然后把她的高跟鞋放进问服务员借来的塑料袋里,拎在手里,将她的包挂在前面,背对着这姑娘弯下身来,双手撑在膝盖上,声音低沉,没有一丝犹疑,“我背你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像是触动了心弦,虞慈怔然地看着面前男人的后背,像是和记忆中某个画面重叠。 似乎有些忘了,又似乎还记得清。
那天在KTV,陆严岐也这么背对着她弯下腰,说要背她。 但…… 宣哥的背比他宽阔很多,看起来也更有安全感。
虞慈走上前去,双手勾住男人的脖子,身体伏在他背上,在她爬上来的时候,宣哥压低了后背,方便她靠上来。
等到确定虞慈靠稳了,宣潮声慢慢的直起身子,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怔,将虞慈的包从身上取了下来,递到后面,说道:“拿这个放在我背上,靠着舒服一点。”
虞慈迟疑了一下,接过,照他说的做,把包隔开了自己前胸和宣潮声的后背。
她似乎能明白宣哥的用意,他没明说,大概是怕她不好意思。
虞慈想着,靠在他宽厚的后背,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下,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脸有些发烫。 她把脸轻轻贴在包上,隔着,听到他的心跳,有力的跳动着。 忽然想到,那天在陆严岐的背上,并没有这样的安全感。
踏实,厚重,好像可以闭上眼睛,把自己的全世界都托付给他。
于是虞慈便闭上了眼睛,轻轻的说道:“宣哥,你真好。”
宣潮声脚步顿了顿,似有些惊讶,侧头看了看她,“怎么突然这么说?”
虞慈听到他的声音从包后面传出来,闷闷的,沉沉的,她的胸腔里跳动的心跳,仿佛和他的心跳声共振。
说不上出来的感觉,很奇妙,又觉得很震撼。 她突然轻轻的,用她觉得舒服的音量,像说悄悄话一样问道,“宣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啊。”
“我这么轻说话,你也能听到。”
“能。”
“那你……能听到我的心跳声吗?”
宣潮声停下脚步,像是在感应她的心跳声,虞慈趴在他的后背,用刚才那样的音量,轻软的说道,“我能听到你的心跳。”
“砰、砰、砰、砰,”他的心跳跳一下,她说一声“砰”,说到第四声,她停下来,很认真的道,“很有生命力。”
宣潮声弯起唇角,继续往前走,步伐沉稳有力,一步一步,走着走着,他说道:“我也听到了。”
你的心跳。
虞慈脑袋昏沉,也很累,可她很想讲话,很想和宣哥聊聊天,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很尊重她,很认真的倾听,好好的跟她讲话,绝对不会敷衍。
她喜欢和宣哥说话,很舒服,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