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最大的成衣铺里花得起钱的人,不会亲自采买粮食。而府上采买粮食通常回去山庄、农庄买,便宜而且会帮忙运送。
开在这儿,铺子的租金都是一笔不小的支出,粮价定然不会低,无法吸引前来购买农具的人。
谢钏的确很有做生意的头脑,竟然一眼就出了东家的打算。清清毫不吝啬地夸了他两句,谢钏得意地摇摇扇子,说起他这两年来的见闻。
说话间,马车来到了渡口。
清清刚下去,还没站稳,人群里就突然冲出来一个女子,抱住她的腿就开始哭!
“夫人!夫人你可要帮我们做主啊!”说完,一指谢钏,哭嚎道,“这个负心汉,抛下我们母子三人两年没有音讯,简直是要我们孤儿寡母的命啊!”
清清这才发现,这女子竟还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此时就跪在她脚边,哭得跟死了爹一样。
第34章 负心汉
负心汉?这词倒是新鲜。
清清看向旁边一脸事不关己的谢钏, 他却只一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情况。
谢钏以前虽然贪玩,混是混了点儿, 但从不说谎,这一点上面,谢家人倒是共通的——闯祸不丢人,说谎不敢认才丢人。
而且,若真是他流落在外的骨肉,认下就是了, 依谢钏现在的身家, 还养不起这两个小娃娃吗?
他既否认,便说明这女子和两个孩子与他无关。
“既给人当了外室, 我早就不要脸了。”那女子说道, “我已是无所谓, 只想让这两个孩子别再跟着我受苦。夫人您行行好,为我们做主啊。”
清清还未来得及问话。
谢明燕便急急道:“这位娘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若真是我二哥的外室,缘何我从未听过一星半点儿的风声?更别说这么大个孩子了。”
那女人大概二十来岁, 两个孩子都不小了, 男孩儿看起来大些, 少说也五六岁了。
五六岁,若真是谢钏的儿子, 那得在他十三四岁的时候这孩子就出生了。
小是小了点儿,但也不是不可能, 何况这女子比谢钏年长几岁,仅以年纪来排除谢钏的嫌疑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巴不得把我藏得远些, 如何敢让旁人知道?”女子说道,“何况,他早与李家二小姐有了婚约,若让人知道了,怕是婚事不保。”
那女子显然是故意想闹大,搂着清清的腿嘶声哭喊,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渡口来来往往的人多,此时全都驻足围观,两个孩子也吓得哭声更大,吵的人耳朵生疼。
若是普通人遇上这事儿,也不至于引起这么大的反响,偏偏这女子说是谢钏负了她,而谢钏近来风头正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别提是这等风月相关的丢人事儿。
他这次高调回来,本就惹了不少人的关注,往日一起混日子的人都不相信他真能走到正道上面去,此时乐得看热闹。
“有话好好说,哭有什么用?”清清动了动腿,“松开。”
女子怕她跑了似的,仅仅搂着:“夫人嫌我粗鄙我也不管,今日一定要给我个交代。”
她见清清没有反驳她,还以为她信了,态度也强硬了起来:“我没名没分地跟了他,到现在已七年了,他在外头风流,叫我带着两个孩子,我的命好苦啊!”
两个孩子立马跟着哭起来:“娘啊,娘啊!”
清清捏捏眉心:“七年前他才十二,那会儿就知道在外头养人了?”
“他先前是什么性子,大伙儿莫不比我了解?”女子说道,“若不是那等胡作非为之人,夫人您当初缘何将他赶出家门?”
谢钏本不欲搭理,听见这话,不乐意了:“胡说什么呢?嫂子可没赶过我。”
清清诧异地看向他,这小孩儿还挺仗义。
“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总之我不认识这女人。”谢钏混不吝地对那女人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不是我的种,我是不会认的。”
女子要的便是他这样的态度,当即改了方向,冲着他哭:“谢钏你好狠的心,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你说的是人话吗?当初诱我做外室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谢钏白了她一眼,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眉眼无比冷淡:“我诱你?你倒是说说,我如何诱你了。”
“你!……”女子涨红了一张脸,似羞愤欲死般,指着他,“大庭广众让我说这样的事情,你不要脸!”
众人哄笑起来,女子又哭:“你当真如此狠心,连自己的骨肉也不要吗?”
两个小孩见状,机灵地跑到谢钏身边,一人一边抱着他的大腿喊:“爹!爹你别不要我们!”
“别乱喊,我比你们可大不了几岁,喊哥哥。”谢钏还有心情玩笑,“谁让你们到处认爹的,你们祖宗答应吗?”
两个小孩也不回答,就一个劲儿哭。
这女人很明显是想用这种方式把谢钏名声搞臭,顺便讹他们点钱,才会铤而走险,大庭广众过来拦人。
谢家的确不缺钱,但也并非任人宰割的冤大头,就算要用钱把人打发走,也该把话说清楚才是。
“你说谢钏诱你做了外室,这些年,他把你安置在何处?”清清冷静道。
女子哭声停了停,马上就说了个地址。
清清对一旁的铁锤说:“查查此处房主是谁,叫他过来问话。”
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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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的表情,清清挑了挑眉,怎么?出来陷害别人,连这些准备工作都不做好吗?
若真是谢钏诱了她,将她养在外头,屋子总要给两间的。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拿什么诱她?光靠他混世魔王的名声吗?
“当时他、他年纪小,我住的是我原本的屋子。”女子想到清清的目的,连忙狡辩,“想来,此人真是可恶至极,连个像样的地方都舍不得给我,叫我受尽邻居白眼。”
一开始大伙儿就将信将疑,一听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俱都明白了。
这是陷害。
只不过也忒小气了些,陷害他在外头养小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想让他娶不到媳妇儿。
想明白其中关窍,大伙儿哄笑了起来。
怕是谢钏惹得风流债吧,不然,谁会这么恨他,想这种办法来叫他丢人。
女子见大势已去,脸色难看了起来,抓着两个孩子要逃跑。
可四周全是看热闹的人,围的水泄不通,她刚要离开,就有人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几个来回,女子面色难看,小孩也哭得更惨了。
这回是真哭,吓得仰头惨嚎。
“别哭了。”女子拍了那大的一个巴掌,“你爹不要你,哭有什么用?”
这纯属是迁怒。
清清看向谢钏,询问他的意见。
谢钏与她对视一眼,对那女子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为财,跟我走一趟吧。”
说完,拱手向周围人解释:“误会,纯属误会一场,多谢各位了。”
女子脸色尴尬,她也没想到谢钏如今脾气这么好,被人冤枉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但也怕他是装出来的,等到了没人的地方,自己和两个孩子就要遭殃。
于是也不说话,等谢钏劝走了众人,回来看向她的时候,戒备地将两个娃娃揽到身后,瞪着谢钏。
“这位大姐,你别瞪着我啊。”谢钏无奈地笑,“孩子的亲爹应该不是我吧?”
“是你,就是你!”女子倔强地搡了下男孩 “喊爹。”
小男孩扁扁嘴,不敢喊。
两个孩子都面黄肌瘦的,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脸上身上却不脏,只有几道哭花了的泪痕。
“船上说吧。”谢钏转身上了船。
几人缀着他的脚步,女子起先不想走,看看谢钏的背影和那艘大船,还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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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钏的轮船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停在渡口,一眼望不到顶,几人自轮船侧边登入,首先进入富丽堂皇的大厅。
谢钏与她们简单介绍了驾驶舱和甲板的位置,而后带着一行人上了二层。
二层两边是景观房,后半段有个很大的甲板,一层两边都是客房,中间是走廊和大厅,再往下是货舱和水手的住处。
谢钏的房间在二层视野最好的位置,从窗外可以远眺东市的燕子钟楼。
“坐。”谢钏坐到办公桌旁,拿出一个小盒子,从中取出一根小小的木棒,在盒子侧边轻轻一擦,瞬间燃起一簇火焰,点燃桌面的小茶炉,为几人煮茶。
几人都没有见过这种点火的方式,尤其是那名女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谢钏解释道:“火柴。主要用黄磷制成,摩擦就能点燃。”
清清在窗边的位置坐下,极目远望,观赏渡口的景色,谢明燕坐在她对面,好奇地看着谢钏,疑惑二哥为什么要将那女子一家三口给请上船。
女子一家三口显得有些局促,两个孩子还好,只是睁大眼睛,目不暇接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女子却因为做了亏心事,再加上在别人的地盘,有些心虚和不安,双手搅在一起,大气也不敢喘。
水壶里的水开了,谢钏优雅的将茶盅烫过,用竹镊子将茶叶夹进透明的茶壶里,以热水浇过一遍,待水色变清,茶叶舒展,立刻将水倒掉,热水由上而下冲泡茶叶。
他做这一切时,动作流畅自然,与材质特殊的茶具、茶宠衬在一起,十分养眼。
女子平时接触到的男人不是五大三粗就是邋里邋遢,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呆住,讷讷地瞅着。
等茶的过程中,谢钏问那女子:“谁让你们来的,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女子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当中,闻言,瞬间恢复了清明:“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就是孩子的爹。”
女子坚持自己没有害人,“我以为你是羞于当众承认,才叫我进来单独说得,若你只是戏耍我,那就恕不奉陪了。”
说着,拉着两个孩子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谢钏说着,指挥两个人将门关上,不让她走。
女子脸色剧变,回头瞪着谢钏,谢钏却说:“真想让我承认,也不是不可以。”
他这样的反应,明显不是要承认的样子,女子狐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点是什么药。
“你也知道,我如今怎么也算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尚未娶妻,便传出这样的消息,于我谢家,着实是不好看。”
谢钏将茶水分别倒进暖好的茶盅里面,边倒边说,“但我不可能任由谢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这话一说,谢明燕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望着大哥,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女子却吓得面如土色,紧紧抓着两个孩子的手,震惊地望着谢钏。
“所以,若要我承认,只能去母留子。”谢钏故意吓唬她,“而且,我不要女儿,只要儿子。”
得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子颓然跌坐在地,浑身发抖。
她本就是缺钱才来接这单生意的,谢钏不仅要抢她儿子,还要拿她的命?!
只留下一个年幼的庶子,外室也香消玉殒,对以后的婚事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而她和背后指使她的人,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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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已经全然慌了,因为谢钏的反应根本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让她过来的那人跟她说,谢钏顶多会当街打她一顿,但只要她能坏了他的名声,那人就可以赔她大量的银钱,没想到,谢钏没打她,没骂她,反而对她态度极好。
可就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给了她致命一击!
雇主许诺了银钱,她才接这活儿的,万万没有因此赔了性命的道理!
那小孩也是没想到谢钏会这样说,六岁已经能明白些事情了,听见这话,当即又哭了起来。
抱着阿娘的腰,歇斯底里地嚎叫。
女人却出奇地平静,客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孩子的哭声,女孩被哥哥吓到了,也大哭起来,形成此起彼伏的二重奏。
“罢了。”女人往地上一跪,认命地说道,“我鬼迷心窍,见你发迹,想过来讹些银钱罢了,你我二人的确毫无瓜葛。”
女人说道:“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认了,请您高抬贵手,莫要报官,也莫要拆散我们孤儿寡母。”
谢钏将茶分给嫂子和妹妹,笑面虎一般:“你说罢了就罢了?那我的声誉该如何挽回?”
女人噎住,瞬间明白自己这事儿做的确实不妥。
若谢钏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胚,为了不让其他女子入火坑,败了他的名声也就罢了,偏偏他人还不错……就连说要取她性命,都温和得像在开玩笑。
“我也不是那等不依不饶的人,”谢钏将茶盅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只要你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我可以不追究。”
女子攥紧拳头,忍了半晌,还是没有出卖那人,只不停磕头,高声让他高抬贵手。
两个孩子也跟着磕头,看起来怪可怜的。
“看你还有几分骨气,算了。”谢钏挥挥手,眼不见为净似的,让她们赶紧离开。
女子喜出望外,牵着孩子要往外跑,谢钏又喊住她:“等等。”在女子紧张地回头看他,谢钏又一笑,“记得多说我些好话。”
“一定!”女子再三保证,忙不迭跑下船。
她刚离开,谢钏脸上笑意更浓,招了一个下属:“跟着她。”
“是。”下属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跟上了母子三人。
母子三人刚一下船,就连忙去找雇主,七拐八拐,总算在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停了下来。
下属隐在暗处观察情况,不明白在这儿等着喊什么,又过了好儿,巷子口走来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两人面色焦急地说着什么。
管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只认出那人赫然是城东李府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