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樱根本无法抑制眼泪的流淌,也找不到任何一种声音和话语,来表达此刻的情绪。
她很开心,同时又很难过,因为她知道,她还不了夫人的照顾,夫人也不要她还。
“好了,别哭了。”清清摸摸她的头,将手边的雕花木箱推过去,“王禅得罪了元府,不宜在京城久留,这里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回去收拾收拾,去过你们自己的日子吧。”
青樱愣住了。
茫然地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无措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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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里还挂着泪,好似清晨花瓣上未干的露珠,清清都不忍心了。
“嫌少?”清清故意打趣她,“家里就这条件,你多担待担待。”
青樱却抓着她的手,无声地哭了起来。
脑中闪过第一天进谢府的场景,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困在这个地方了,谁能想到,这里成了她的救赎。
这个本该站在她对立面,让她不得好死的女人,却成了她生命里最耀眼的光芒。
“夫人……”青樱泣不成声。
清清却不让她继续说:“不要说你不想走哦,王禅是个大麻烦,我可不会收留他。”
青樱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为了让自己走的安心,故意这样说而已。
要说麻烦,她,白檀,孙圆圆,哪个不是被世人避之不及的大麻烦呢?
“多谢夫人成全。”青樱什么都明白了,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多说,给清清嗑了个头,“青樱福薄,不能继续侍奉夫人,望夫人多加珍重,前程锦绣,喜乐安宁。”
“也愿你一切顺遂,幸福安康。”清清扶她起来,“若他对你不好,你就回来。”
这话让青樱更想哭了,可她已经麻烦夫人太多,临行前,不想让夫人再操心。
于是她说:“夫人放心,他若敢对我不好,我也让他永无宁日,不过,他人老实,小时候也一直照顾我,是个可靠的。”
“好好好,知道你王大哥天下第一好,行了吧。”铁锤也开始缓和气氛。
青樱害羞一笑,却说:“其实,我觉得老爷对夫人才好呢,而且夫人好厉害,我总不能丢夫人的脸。”
“怕你到时候舍不得。”铁锤逗她。
青樱不好意思了,垂眸不敢说话。三人这才停止玩闹,说起正事。
“三日后,我将新的过所给你,你跟王禅乔装打扮一下,尽快动身吧。”清清说道,“你想去哪儿。”
青樱想了想,说道:“我想去江南,我就是从那儿逃难来的,想回去做点小生意。”
“也好,去扬州吧。”清清看向铁锤,冲她扬了扬下巴。
铁锤迷惑又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不多时,明白了,笑着说:“我、我这就去找廉诚。”
有了过所才可通行各个城门、关卡,京城到扬州有上千里路,确实要尽快去办。
查到廉诚家的住址,铁锤找了过去……
廉诚认识的人多,弄一份过所跟玩儿似的,没一会儿就交到她手里了。
铁锤请他吃了顿饭才回来。
原本他还生气呢,故意点了很多菜,看到铁锤肉疼又不敢反驳的样子,跟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很是不同,新鲜劲儿又被勾起来了,总算是消了气,最后还是他主动去付了钱。
铁锤本想用这顿饭算作答谢的,结果却又让他破费,有点儿不好意思,约定了改天再回请他。
廉诚没回答,沉默着把她送到谢府门口,又沉默着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铁锤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甚至开始怀念起以前那个贱兮兮的廉诚,这人也不知发什么疯,冷不丁这样,让她不太适应。
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闷闷不乐地回了谢府,将过所给了小姐,蔫耷耷地往桌子上一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清清还在画图。
三日后,谢钏和凌霜也要走了,到时候,顾隐会跟他们一道儿启程,押送铁矿到荒山,跟李新如团聚的同时,帮忙改良武器,所以要尽快将图纸完成才行。
“你怎么了?”清清瞧了她一眼,被逗笑了,“廉诚欺负你了?”
“他敢!”立马中气十足。
清清也是不明白小女孩的心思:“那你难受什么?”
“我没有难受啊。”铁锤还不好意思承认,默默从桌子上爬起来,到清清身后边给她捏肩,边看她画图。
清清:“崽,你这样,我笔都拿不稳。”
铁锤:“……”
“到底怎么了?”清清放下笔,偏头望着她,“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没。”铁锤说,“就是我心里有点乱。”
嚯!这小傻子还有心呢?清清觉得她好可爱。
“你伤刚好,许是太累了。”清清故作不经意地说,“明天不是有庙会么?找你朋友去逛逛。”
铁锤更郁闷了,到清清桌前趴着,肉肉的脸搭在手背上,嘴巴都挤变了形:“我哪有什么朋友。”
也是,她自小就跟在清清身边,清清去哪儿她就去哪儿,又没有其他亲人,以前还能跟着清清出去玩儿,现在清清不常出去,她就在家陪着清清,即使不忙,没想过自己出去。
“那……”清清勾了勾她的下巴,说,“那你叫上廉诚,帮我跑个腿儿。”
铁锤疑惑地眨眨眼睛。
“上次没叫来元芩,你再去那个酒楼一趟。”清清说,“不过,我总担心那儿已经不安全了,所以让廉诚去当打手。”
她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得看廉诚自己争不争气。
铁锤果然完全没有发觉清清的心思,还问:“小姐既然觉得那儿不安全,为何不换个地方?”
清清面不改色:“总要将人叫出来,才好改地点啊。”
小丫鬟一脸的恍然大悟。
同时在心里想,明天刚好可以回请他一顿,吃完再回来,还显得不着痕迹。
她本就心大,想到了解决方案,就不再想些有的没的了。
清清让她好好歇着,早早让她回去了。
谢铎回来的时候,清清整咬着笔杆子对着绢帛发呆,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侧脸上,纤长浓密的睫毛映出羽扇般的阴影,更衬得鼻梁挺巧,灵动可爱。
听到谢铎的脚步声,只抬眼看向他,下意识的,含在笔杆末端的嘴唇轻轻抿了下。
嫣红的颜色在谢铎眼中闪过,他知道那有多软。
谢铎也跟着抿了抿唇,兀自走到桌边坐下,偏头看着她。
他本来气场就强,视线盯着别人看的时候,让人很难忽视,清清让他看得耳朵红,忙将笔杆子拿下来,低头佯装画画。
这故作镇定的模样逗笑了谢铎,唇角微微上扬几分,也不说话,只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清清装不下去了,放下笔,凶巴巴地和他对视:“你看我做什么?”
“你不看我,怎知我看你?”谢铎淡定多了。
幼稚。
清清懒得和他争论,只说:“好,我不看你,你也不要看我。”
“为何?”谢铎撑着脸,那眼神竟有几分娇俏。
“你盯着我看,我没办法专心。”清清直言。他的眼神太有攻击性了,钩子似的,刮在别人心上,让他这么盯着,多强大的心估计都会不自在。
谢铎却说:“可你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的注意力也无法从你身上移开。”
清清现在就庆幸自己让铁锤回自己房间去了,不然,听见这话估计的学坏。
“不行。”清清难得强硬,“顾隐他们就快走了,我还差三张,要画不完了,你不许打扰我。”末了,补充一句,“要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你去书房,或者我去书房,你选一个。”
谢铎:“……”
“我一个都不选。”谢铎走到清清桌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搭着椅背,将她半环在怀中,低头看着她,“要么这样画,要么在我怀里画,你选一个。”
清清语塞。
“我也一个都不选。”说着,拢起桌面上的绢帛就要跑。
结果被谢铎懒腰抱住,按在腿上。
“不选可以,我也觉得方才那两个姿势都不好。”谢铎气定神闲,抓着清清的手,又在她脸上亲了下,“这么画吧。”
清清:“???”
最后各退一步,清清继续坐在桌边画图,谢铎坐在她对面瞧她,在她苦思冥想时指点一两句。
夜色艰深,初夏的天气隐隐有些闷热,空气里夹着湿重的水汽,还好有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扬起清清的长发,几缕发丝轻柔地抚过她的侧脸、眉眼、嘴唇……
谢铎不自觉伸手,将几缕发丝赶开。
眼神深邃而缠绵,黏在清清的脸上,是化不开的疼惜和迷恋。
清清以为他故意闹自己,小幅度地侧过脸躲避了一下,头也没抬。
这可爱又自然的小动作像是猫儿软绵绵的撩拨,谢铎觉得这个夏天似乎热得太早了些。
修长的指尖顺着她侧脸的弧度缓缓游弋,划到下颌处,在下巴那儿勾了一下,又顺着紧致的肌肤往下移。
清清突然一低头,要去咬他的手指。
谢铎没动,让她几颗贝齿叼住指尖,她没用力,谢铎只觉得酥麻,指尖往里探了探,和她的舌尖打了声招呼。
清清:“……”
这下松开也不是,不松开也不是,终于看了他一眼,模样有点儿懵。
谢铎笑了起来,收回了手,凑过去吻她。
第71章 假纨绔
元茺的事情, 果然给元家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元维在朝中也甚为低调,不再像之前那样什么事情都爱掺和一手了。
清清原本想见元芩一面, 和他把话说清楚,另外问问永宁郡主的下落,没想到元芩这次虽然赴约,却带了一个清清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过来。
“李照?”清清看着面前俊美干净的少年,拧了眉,看向元芩。
三人约在城外的十里亭, 不远处便是月余前火龙腾飞的地方, 此时仍是茶庄,不过却与往日的冷清不同, 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过来参观。
清清干脆让庄主打了几间凉棚卖茶水和茶点 , 另找了人在山顶上建了座功德寺庙, 取名“龙腾寺”。
龙腾寺只打了个地基,地基前就已经摆满了香烛贡品。
清清甚至觉得,哪怕不建寺庙,只将火龙腾飞的地方用石砖圈起来,都会香火鼎盛。
实在叫人哭笑不得。
十里亭地势高, 刚好可以看到对面山庄的盛况,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看了好一会儿, 李照在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
说完, 又恢复了往日活泼天真的表情,问清清:“清清姐, 是我要跟崇雁一起来的,你不会怪我吧?”
“殿下客气了。”清清笑笑, 就差把敷衍写在脸上了。
不过,夫君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扶植李照上位,提前接触接触也无妨,她也有多日未见李照,如今看来,倒是拿不准这人的个性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谁都得出来她的防备。
元家的事情其实不算什么,看元芩的样子,好像也并不在乎他们的做法,元茺出事,他的态度只有嘲讽。
与他闲聊了两句,清清就打消了与他讨论的念头,只是永宁郡主的下落,因为李照在场,她不好多问。
反而是李照主动与她提了一句:“或许,你在好奇崇雁为什么会和我有联系?”
“实际上,他一直在帮我。”李照皱着眉,神情有些忧虑,“而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其实早就认识了。”
这回轮到清清不理解了。
“有多早?”
“他与你大哥是同窗,而我母妃,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我从小,是住在东宫的。”李照望着她,眼神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清清愣住。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在伪装?
提到大哥,清清不得不重视:“三年前,出事的时候,你在哪?”
一句话,成功让李照红了眼眶。
他的表情十分复杂,原本只是望着清清,眼尾缓缓爬上微红的颜色,渐渐的,他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下巴,眼中盈满泪水。
像是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一般,缓缓走到亭台边缘的长凳上坐下,垂眸望着地上的蚂蚁,良久,才缓过劲儿来。
“当时,我就在东宫。”李照说,“江大哥过来找太子议事,不知怎的,黑甲军就闯了进来。太子让我从地道逃走,他带着少量的亲卫迎了出去。”
“地道好黑,好长,好像没有尽头。”李照捂住了眼睛,“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出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地道的出口,正醉香楼前面的支流。我一出来,就听到所有人都在说,太子自尽了,江家兄弟伏法……”李照说不下去了。
后来的事情,清清也知道了。
他伪装成流连花柳,放浪形骸的模样,把自己当成一个纨绔,一个真正的草包,蛰伏至今。
“我什么都不想要。”李照哽咽着说,“我只要一个公道,太子哥哥不可能造反,他以死明志,就是要我给他申冤。”
一旁的元芩也无比动容,拍了拍李照得劲肩膀。
李照比他们年纪都小,今年不过十五岁,出事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半大孩子,也为难他有这样的心思。
“清清姐,五王爷的罪证是你找到的,太子哥哥的案子,你一定也可以的,对吗?”
清清无奈摇头:“我若有线索,早就给哥哥们犯案了,如何还要等你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