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摆了摆手,笑容明艳,“咱们有机会改日再见。”
谢珩目光一直追随着少女远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人群中。他收回目光,余光瞥见了少女遗忘下来的狐狸面具。
他将其拿至手中,少女的话还盘旋在他耳边。
改日再见,他自嘲地笑了笑,拇指摩挲着面具。
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又怎会再遇到呢,今日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
宁瑶回府后父亲就沉着一张脸坐在府宅门口等她,偷溜外出被抓个正着。
她被父亲关了禁闭,整日只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以往犯错被禁足都是除了吃便是睡,但这次不同,这次她还多了一个念想。
便是日日念着那个卖花灯的少年,想的连吃最爱的龙须酥都不香了,连夜晚睡觉都不得安生,梦里见的也是他垂眸写字的模样。
宁瑶仰躺在拔步床上,她想,这大概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相思病吧。
她为自己有了这一感觉既是高兴又是忧愁。高兴的是这说明她真的长大了,更何况虽然思念难捱,但每次想起来的时候心里都如含了蜜饯般,是甜的!
愁的便是她知道那少年的家境与自己的想必差距悬殊,但年少时只顾着心里喜欢,这些在她看来都算不上什么问题。
她也在父亲耳边试探过几次。
“爹爹,若是日后我喜欢上了一个家境不是那么好的人,您会同意吗?”
爹爹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瓜,“只要是你喜欢的,对方也真心待你。只要不让你日后受苦,那爹爹便不会阻挠你们。”
“再者,爹爹指点过这么多人,只要他有志有才,提拔下自己的女婿总不为过。”
听了爹爹的这番话,宁瑶感觉自己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可她忘了,忘了感情得是两情相愿啊!
半个月后宁瑶终于再一次得了出府的机会,她将目光紧紧地锁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期盼着那道身影能再次在她眼前出现。
终于,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让她日思夜想的人。
那人还是一席白衣,宁瑶觉得他们之间是老天注定的缘分才能这么巧再次遇到,当即毫不犹豫地便跟友人分开追了上去。
宁瑶小跑着赶上去,直接伸开双手拦在了谢珩面前。
“那个……你等一下。”
她边喘着气边说着。
谢珩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因跑得比较急,鬓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额前,脸颊也红扑扑的。
他眼里闪过诧异甚至还有丝惊喜,但很快就垂眸将其掩了下去。
宁瑶将额前的碎发抚到耳后,又抻了抻衣角,她怕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自己不是最好看的那个。
简单打理了下,宁瑶舔了舔唇,脆生生开口:“我是那个在上元节你出手帮忙找回钱袋子的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又道:“上次我是扮的男装,其实我是女儿身。”
说完,她便带着期待看向面前的人。
“宁小姐,您有什么事么?”他淡淡开口。
宁瑶睁大了眼,惊喜道:“你知道我姓什么?”
这样是不是说明他也同样在关注着她,原来这些日子不只是她一个人日夜难寐。
谢珩被少女澄澈的眼里所显露出来的喜色炽到,他顿了片刻才道:“这是自然,放眼整个晋安城应当也没几个不认识宁小姐的。”
第一次见她,那是两年前。她手中拿着糖葫芦,和同伴在街上嬉笑。一身桃色衣裙,母亲曾说桃色虽衬人,但也要相貌生得好肤色白皙的人穿起来才好看。
他第一次见有人将桃色穿的那般好看,不是衣物衬人,反倒是人衬了衣物。那时她笑弯了眼,谢珩觉得她笑的定比她手中的那串糖葫芦还要甜。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母亲,指着小姑娘问:“娘亲,那是谁啊?”
“那是宁大人的掌上明珠。”
说完赵氏又叹了口气,“珩儿,别看了。她这样的大小姐跟咱们不会是一路人的。”
她这样的大小姐,他们这般卑微的人连多看一眼都是不配的。
只是这样么……宁瑶心里有些失落,但没关系。她握紧了手心,爹爹教她有话就要直说,不试一下又怎么会知道结果呢。
所以,她再一次直视向面前的人。眼神坚定,开门见山道:“我觉得我对公子生了男女之情,你……你对我有何想法吗?”
她的话过于直白,宁瑶见面前的人沉默了许久。
随后他轻笑一声,“宁小姐,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知道我是什么出身吗?就来说喜欢我。”
“这些我以后会好好了解的,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你。”宁瑶急忙解释,“自从上次一别,这半个月我都在想你。我觉得我对你就像是夫子说的那个一见钟情,对,就是一见钟情,那个兔子灯我也还好好留着。”
谢珩眉头紧蹙,浑身散发着肃穆的气息。
“这些很重要,宁小姐若连这些都不知,让我不得不怀疑宁小姐是一时兴起,宁小姐的喜欢来得这般轻贱么?”
轻贱……宁瑶一窒。她从未被人这般说过,很快杏眸里就起了水雾。但她不愿让面前的人认为她只是娇滴滴的大小姐,所以她掘强地咬着唇不让眼泪落下。
过了半晌,虽然一向的自尊告诉她此刻应该转身走人,可她实在不舍,不舍到脚下一步都迈不开。
她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你现在不喜欢我,有其他心怡的女子吗?”
谢珩看着少女眼眶发红的模样,藏在袖下的双手握紧成拳。他很想伸出手,但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没有。”
有了他这句话,宁瑶重拾信心。昂起头道:“既然你现在也没其他喜欢的女子,那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她看着他,眉梢间皆是笑意,眸中含了星星,眼睛弯弯像是月牙。
“那我们重新认识一遍。我叫宁瑶,你呢?”
谢珩手心松开,嘴角勾起那么一点弧度,回道:“谢珩。”
“好,”宁瑶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是这句,我们一定会再见的,你等着我。”
说完这句,没等面前的人回答,她便提起裙摆跑开。
两次少女留给他的都是背影,但谢珩依旧不舍地看着少女的背影。
直到那道背影远去,他垂下头嘴角终于露出了昭彰的笑容。
第五章 (捉虫) 要爷亲自动手?
梁明旭见她回来了,忙问道:“瑶瑶,刚去哪儿了?”
宁瑶咧开嘴角,“刚遇见一个朋友,过去说了两句话。”
“朋友?”梁明旭见她说起“朋友”二字时澄澈的眸子里陡然泛出光亮,他语气里暗藏着不悦问道:“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朋友么?”
“好热啊,”宁瑶抬手在耳边扇了两下,拉住梁明玉的手臂,忙扯开话题,“我们去吃冰酪吧。”
见她这般不愿意说的样子,梁明旭也不好再问下去。
一行三人便朝卖冰酪的食肆走去。
刚走两步,宁瑶蓦地站定住,惊讶地睁大了眼。
“瑶瑶,怎么了?”
宁瑶一言未发,目光紧紧锁在不远处的两个人身上。
女子正踮起脚拿着手帕给面前的男子擦汗,男子将手帕从女子手上接过,后退了一步,随后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女子笑魇如花。
宁瑶扯开梁明玉的手,紧锁着眉头急匆匆地朝两人走了过去。
“你为何要骗我?”
谢珩回过头,看到来人面色一怔。
陈玉娇半边身子都躲在了谢珩身后,扯住他的衣袖,“表哥……这是?”
宁瑶目光触到陈玉娇的手心处,她整个人像猛地惊醒了似的,丹唇勾起一抹冷笑。
“你若早有心上人跟我说就是了,不必给我希望,我保证不会再纠缠于你。”
“若不是我喜欢你,就凭你,给我宁大小姐提鞋都不配。”
谢珩胸口一颤,少女的话像刀子般句句扎在他心口。
她第一次心仪一个人就遇到这般难堪,越说越觉得委屈,宁瑶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瞪了谢珩一眼,最后转身跑开。
“呵,”梁明旭走了两步,站定在谢珩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随后轻嗤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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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姐姐,该起身了。”
耳畔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宁瑶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身,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瑶姐姐,你怎么了?”芝芝边扣着袄扣,边问道。
宁瑶唇色煞白,她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那就好,瑶姐姐,快点穿衣裳吧。”
天色灰蒙蒙的,冬日的清晨寒气侵人,昨日下的积雪已堆积了一整个院子。
府里的丫鬟此刻都被突然召集到庭院中。
李婆子站在正前头,看着她们轻笑道:“因着园子里新加了一个人,所以我老婆子只能这大冷天的把各位姑娘叫过来,重新分配下事务。”
这段话虽说的客气,却是实实的将矛头指向了宁瑶。
“李婆子,您客气了。”
“对,客气了您。”
……
丫鬟们宽慰着李婆子,但转而又将厌恶的眼神投到了宁瑶身上。
李婆子面上得意的笑容更大了,“芝芝,还有你新来的,你们俩把院子里的积雪扫了。”
“李婆子,这么多的积雪就我和瑶姐姐两个人扫?”
“不然呢?其他人又不是闲着,我们也有很多活要干。”李婆子眼神在宁瑶身上扫过,鄙夷道:“你俩赶紧把积雪扫了,什么时候扫完才能吃早膳。”
说完轻蔑一笑,就带着其他人扭着腰肢进了屋。
“太过分了,”芝芝气得不行,她愤愤地将扫把甩到了地上,“她就是觉得咱们好欺负。”
“好了。”
宁瑶弯腰将扫把重新拾起递到了芝芝手边,她初来还不了解怡园里的情况,并不想这么快便树敌。
“咱们先扫吧,等到早饭点咱们照常去用饭。她和咱们一样,到底也只是多了项管事的权利,没道理真能扣了咱们的饭。”
李婆子和春夏站在窗子前看着院内正在扫雪的两道身影,满意地转回了身。
“昨夜世子爷都没留下她过夜,直接将她打发去了下房。”李婆子伸手将春夏鬓前的碎发抚到耳后,“看来她不足以对我们构成威胁。”
“那母亲,您再提醒下姑母,让她别忘了再到夫人耳边吹吹风。”
“女儿等了这么多年了,都是为了能攀上公府的枝儿。只要咱们能成,日后母亲便不用再受人指使干这些下人差活。”
春夏脸上带着憧憬,唇边挂着笑容。
李婆子也跟着笑了起来,“乖女儿,我会再跟你姑母说说的。”
芝芝扫着雪渐渐弯下腰蹲在了地上,小脸煞白。
“哪里不舒服吗?”宁瑶赶忙将她扶了起来。
芝芝摇了下头,羞愧道:“我就是来那个了………”
宁瑶了然,她拿过芝芝的扫把,“你去屋里干活吧,外头冷,这雪我来扫就好了。”
“不行啊,瑶姐姐你一个人怎么扫得完。”
“没事,早晨扫不完大不了我日升接着扫,总能扫得完的。”
见芝芝还有些犹豫,宁瑶又道:“等你身子舒适了再出来帮我,这总行了吧?”
“辛苦瑶姐姐了,那我可就躲懒去了?”
“嗯,”宁瑶微微颔首,“快去吧。”
宁瑶呼了口气,白嫩的双手眼下冻得通红。她自小便怕冷,以往这时候都是灌好婆子围着被褥坐在床榻上取暖。
她使劲将双手合在一起搓了两下,感觉到暖和了些才重新弯下腰拿起了扫把。
“世子,公府派人来说夫人让您今晚回府用膳。”
陆珩偏过头,“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
“……不是。”
“那便不回去,”他面无表情道:“就说我有事,脱不开身。”
王管家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继续道: “夫人定是想世子爷了……”
陆珩扫了眼侧后方的王管家,目光极为冷漠,“你该知道,我不喜多舌之人。”
王管家马上低下头来,“是老仆僭越了。”
陆珩没再多言,便大步流星地朝里院去了,独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
院内,宁瑶正弯腰扫着积雪,眼下出现了一双乌皮靴,被踩在靴底的积雪“啪啪”作响。
她头都没抬,直接半俯下身,“奴婢见过世子爷。”
陆珩的目光从她通红的鼻尖扫过,冷哼一声,绕过面前的人边解着大氅边抬脚进了屋。
陆珩用完早膳就进了书房。
在书房内处理了良久的公务,他抬起头看向窗外,那道瘦弱的身影还在那扫雪,仿佛这雪永远扫不完似的。顿时一阵心烦意乱,他起身走到了门口。
“把院里的那个人给我叫进来。”
守在门口的春夏听到声音又惊又喜,惊的是世子的脸色实在太肃穆让她害怕,喜的是世子居然主动与她说话了。
不过总是喜大于惊的,春夏一时都未听清世子爷说的话,下意识道:“什么?”
陆珩眼底起了愠色,本就冷沉的脸色这下更加难看。
“奴婢……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