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很计较地问他:“你信不信啊。”
信我会赢。
“信的。”程宴洲如是说。
她爱他的时候,尚且不做攀援的凌霄花。今时今日,她更不会轻易接受程家主动的示好。
“所以,你给她契机,让她自己讨回来。”周寒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绝了。”
转头,他又往程宴洲心口上撒盐:“可她还是去找别的男人了,你的半条命也不是很有用啊好像。”
程宴洲拧眉,警告地看他一眼,紧接着丢下几个字:“不破不立。”
“行吧。”周医生还有事忙,也不跟他闲聊了,只点了一句:“不过,她今天还真的是来找医生。”
程宴洲眼眸瞠开,嗓音生冷:“周寒。”
对方一噎,“走了走了…”
程宴洲捏着眉骨,嘱咐他:“帮我看着点老爷子,别让明舒和他对上。”
男人探出脑袋,“不会,老爷子回程家休息了。”
程宴洲淡淡地应他,转而在指腹间摩挲起时间的流转。
——
停车场里,明舒找了一圈,还是时屿看不下去按了喇叭才把人叫到了车里。
驾驶座上,男人一身休闲装,吊儿郎当地摘下自己的帽子。
“早上好啊!”时屿抬手理了下弄乱的头发。
明舒点头,“早上好。”
“太不亲切了。”时屿侧身,对上几天不见的一张姣好面容,啧了声。
“我可是一拍完戏就来找你了。”
女人支着额头,好笑地说:“你能不能正经点?”
时屿看她,动了动唇:“要是正经了,你可以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吗?”男人咬了下口腔,真诚地说:“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明舒。”
“不关年龄,而是人的阅历与性格会不同。”明舒也回以认真的嗓音:“世界是参差的。”
时屿掸了下手,挑眉,“性格?”
男人转着手上的帽子,望向车外来往的人群,慵懒开腔:“听我唱歌和看我戏的人都只因为嗓音和脸喜欢我。”
很少会在乎他的性情,更遑论真实的他。
明舒作为一个舞者对他所言是有共鸣,但她无意多说。
女人语气微凉地叫他:“傅时屿。”
“知道了。”时屿抽出一份纸质文件给她,“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找的医生,专治关节病,而且经过了我嫂子的权威认证。”
明舒把文件原封不动地还回去,嗓音清浅如水:“可我已经找到了。”
男人不服气地哦了声,“什么名字?”
明舒有所保留地说:“姓孙,是为位专业的女医生。”
时屿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那和我找的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女人愣了下。却听他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看来又晚了一步。”
明舒抬手开了门,却在车里停留了一会儿。她看着时屿,眼眸明亮得真实。“无论怎么说,都谢谢你,但我其实很享受信任自己的过程。”
时屿把帽子扣回头上,心里也说不出难受与否。
明舒下车,往医院里走。
男人没好气地啧了声,他手压在方向盘上,自言自语起来:“我不信我永远晚一步,程宴洲。”
VIP病房在医院顶层。走廊上,明舒转了一圈,还是不能确定哪间是程宴洲的病房。
女人回到值班处,先前给程宴洲包扎伤口的那位男医生正把自己要用的文件一一找出。
他一抬头,正好对上明舒和善的目光。
听女人说完,男医生给她指了下病房的位置,“右手边转弯最后一间,最图清净也是阳光最好的那间。”
明舒致谢。
男医生垂眸,检查了一下手里的东西,确认无误后。他眼神示意明舒,“你能顺便帮我把东西交给程老爷子在的休息室吗?”
女人抿了下唇,“好吧。”
明舒接下对方手里一叠的文件,眉目沉静,不见兴趣。走前,男医生又交给她一个透明袋子,女人漫不经心地扫了眼,眸子却彻底暗住。
明舒无措一瞬,似有失语。
男医生以为她是吓到了,刚要说话,明舒却隔着一层透明袋子捏住手里的东西,嗓音卷着困惑:“银弹?”
“啊!你知道?”男医生惊了。
女人气息清冷,“认识。”
何止认识,更是在她身体待过一段时间。
男医生似懂非懂地点头。
明舒蹙了眉,没头没尾地问他:“两个?”
男医生挠头,懵了。
反应过来后,他又指着那两个银弹说:“应该是同一时间的东西,上面的批号是差不多。”
明舒卷翘的睫毛下叠出阴郁,“哪里来的?”
“病人进手术室前带在身上的。”男医生觉得对面的人气息冷得莫名,让他无端生出一股子害怕。
他有目的地要缓一缓当下的气氛,闲话家常起来:“要是你认识的话,最好还是提醒他一下,那个…手上的旧伤差不多有两三年的时间了,应该也有一部分是打靶时不小心的缘故,但再不注意很有可能会伤到里面的经脉。”
男人硌了下牙齿,有点说不下去了。“那个…你和他说说?”
明舒掀起眼皮,片刻后,她当场翻开手上那一整叠有关于程宴洲的病历表。男医生连忙制止她,“喂喂…不行啊,病人的信息都是保密的。”
明舒恍若未闻,她找出三年前的那份病历文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将视线一行行往下,最终圈在程宴洲右手受伤的日期时,久久停住。
全无惊喜。
男医生为难地埋住自己的脑袋。对面,老爷子踱步而来,盯着明舒的一双利眼沧桑不见杂质。
他阴桀声起:“到现在,你还认为是他开的那一枪?”
明舒手执文件,双手抱胸,冷冷地说:“我不认为。”须臾,她话锋一转:“你们有什么话不如干脆一次性说完吧。”
老爷子背手,气场压人。
第37章
郊外靶场上的风拂面而过, 在女人的四方又是一片绿枝缠绕的野地。
在场不止两个人,可明舒却死死盯住程宴洲,和那一张正对她而来的黑魆魆的枪口。
在她紧缩不见的余光中, 杨钦换上银弹,耐心被耗尽的前一刻时, 男人挑衅地执枪,不动声色。
程宴洲眼眸晦暗,融于枪口的极致沉黑。危险丛生,攀至顶点的瞬间, 他几乎是跟着杨钦出枪。
刹那, 迎面的子弹射向明舒的胸口,裹挟着目的性的力量带起, 明确地击偏了另一个往心口正位而来的银弹轨迹。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与硝烟的威胁散在风里。
女人心口擦伤, 血流不止。
而程宴洲的右手因压枪的后坐力也一片斑驳血痕。
也幸好, 那天一早, 在靶场外停了一辆随时待命的救护车。
明舒瞳仁漫开的血色顷刻收回, 溶成一块琥珀色的眸子。她胳膊垂下, 手上捏着那份病历文件。
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开口:“程家欠了杨家一份莫须有的情,要还, 所以程宴洲找上了你。他做的事, 我们程家都认,但绝不能帮杨家背锅。”老人眯眼,寒光骤起,“明小姐, 我言尽于此。”
明舒将文件轻飘飘地扔回值班台上, 她视线巧妙地绕开老爷子,转而刮在再后面的男人身上。
程宴洲一身暗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装裤, 换下了原先的病号服后,他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无论是气势或眼神都一如既往地让人畏惧三分。
斯文的外表的掩藏的是他的冷硬和决绝的作风。
男医生左手捂上脸,使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程宴洲脚下沉稳,攫住明舒的视线一步一步地缩短。见他上前,老爷子先发制人,没好气地说:“我还不能说几句。”
“能。”程宴洲单手插兜,气场凌厉。
老爷子悻悻地扫他,转身往休息室走,也没忘了叫上被晾在原地的人,“赵医生,你跟我走。”
闻言,赵医生飞快地收拾好后,抱着文件逃也似地离开。
走廊重新归于安静,而有些情绪的兵荒马乱是没有任何声响的。
两两对望中,明舒弯了下红唇。程宴洲喉结滚动,脚步不停。
明舒仰头,静静地看着他,眼角眉梢好像绕着程宴洲转。
半晌,女人抬手准确无误地按上自己心口的伤痕,她嗓音如水潺潺,问他:“程宴洲,如果我死了,你要怎么办?”
没人可以保证得了生死。
一枪对一枪,恐怕是神明也会冷眼看戏的程度。
程宴洲眼眸晦暗,字字如镌刻在心上。他哑着声线说:“我陪你,一起死。”
一起死吗。
明舒懒懒地勾了下眼尾,他可以陪她走暗无边际的死路,却做不到在尘世的阳光下毫无理由也会信她。
“不用了吧,我恶心。”女人轻笑,一双眸子通透,暗光在其间摇摇欲坠。
她冷冷地看着程宴洲,语气不善:“要我谢你吗?”明舒一字一句地刺他:“谢你事后的义无反顾,谢你把我耍得团团转后,最后又一时心软放过了我。”
“是吗?程宴洲…”
如果你对我没有一丝丝的怜悯,我的一切岂不是会更卑贱…
男人喉间咽下血腥味,死死克制出脱口而出的欲望。
不是因为心软。
他没有说话,反而一步步往前逼近,几乎不给明舒思考的机会。
高跟鞋小心地往后,眼看她要撞上一睹白墙,程宴洲伸手虚隔在明舒的腰肢,把人半揽在自己的怀里。
一时间,前胸后墙自成束缚。
明舒抬眼,眸色失了温度。程宴洲心里抽痛,嗓音压抑:“是放过自己。”
女人无所谓地垂眸,紧接着她扬起手,点着程宴洲的伤口,颇为认真说:“最令我生恨的是那个银弹,其次是对着我的枪口寻上你的那张眉眼。”
明舒的指尖在男人的胸膛上划弄,在缠了纱布的地方恶劣戳了下。
“说到底,你这一刀捱得也不冤。”
程宴洲握住她作祟的手,“你信了。”
信我真的没有要杀你。
从来都没有。
明舒无所谓地拢了下手指,眼带嘲弄。
见状,程宴洲下颌线绷直,他气息拂在女人的额头,“明舒,我和他们不一样。你…”
“大哥!”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两个人顿时回神。
程沅拎着包,嘴巴惊得能装下一个鸡蛋,程浔一不做二不休捂住她的嘴,却已经来不及。
明舒蹙眉,不留情面地推开程宴洲,看了下一圈的程家人,懒得多说什么,直接走了。
程沅使劲地甩头,差点要咬人。程浔才把她放开,顺便给自家妹妹一个不争气的眼神。
小姑娘反应过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对着气息沉下一度的男人,怯生生地说:“大哥,我不是故意打扰你们的好事。”
程宴洲理了下腕表,面色严肃,“下回记得叫人。”
程沅立定,爽快地说:“好!”
程浔拍了下她的脑袋,“你知道叫什么吗?”
“大嫂?”小姑娘小声地问?
程宴洲单手插回兜里,难得多看了她一眼,嗓音似有波折:“还早。”
程沅愣愣点头,“哦…”
——
明舒下到一楼,漫无目的地往外走着。
经过一个自助售货机时,一位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士礼貌地叫住了她:“小姑娘,你能帮我看看吗?我要的果汁一直没有出来?”
明舒顿了下,挽唇提醒她:“会不会是你没有按下那个绿色的键?”
“是吗?”徐兰不好意思地说,她气质很温和,会不自觉地让人觉得亲近。
明舒暂时抛开脑子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前,回以微笑:“我帮你看看吧。”
她跟着售货机上的使用说明,试着。最后绿色的出口键按下,售货机内部开始工作,轻微颤动。
不一会儿,两瓶果汁掉下。
徐兰弯腰拿出来,惊喜地说:“它坏的时候不出来,现在好了又多给我一瓶。”
“那我先走了。”明舒嗓音好听,目光温暖。徐兰连忙把一瓶果汁给她,“你拿一瓶吧。刚才真的事要谢谢你啊,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