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若琼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哪里能离开钱,不要对自己抠抠搜搜的, 去了住最好的客栈, 吃最好的饭, 知道吗?”
尹惜萍敲了敲门进来了, 手里也是拿着银票子:“儿子,你出去赶考, 爹娘没什么能帮你的,你拿着。”
魏停云觉得她们是不是忘了,他本身也是每月有十三贯薪水的万元户。
但给都给了, 盛情难却…
“谢谢娘, 谢谢夫人,我去了一定好好考试, 争取成为举人老爷,让你们风光!”
魏停云保证道。
一席话自然说得两个女人眉开眼笑:“说是这样说,主要是路上要注意安全, 吃饭和晚上睡觉也要注意, 不要吃坏肚子、着凉了, 真不用你爹陪着去吗?”
魏停云表示不用, 有府学同仁、虞皎, 大家伙一起坐船,路上有照应也热闹着呢。
明天就要走了, 魏停云不舍的抱了小嘉鱼、抱小岸舟,恨不得能把他们也一起带去。
这半年来,他们何曾分开过?
魏停云去府学有时候都带着娃,气得学正大人直呼有失体统,但魏停云有知府大人和提学官垂青,他又惹不起。
而且大昭规制确实也没有任何一条说不许带着孩子进府学…
反而魏停云还说自己尊老爱幼,他如此爱护呵护晚辈,学正应该表彰他,半年和年底再评府学优秀教员的时候,他当仁不让。
学正心里:我去你的!
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人?
好在嘉鱼和岸舟十分乖,魏停云授课的时候,他们也和所有生员一样,瞪大了眼睛正襟危坐,只是经常上课上到一半就公然在课堂呼呼大睡,还边睡边流口水,课间还要抱着奶瓶喝奶。
律学教舍也成了最热闹的地方,秀才们经常围着一圈,托着腮看他们喝奶奶。
“好可爱啊,看得我也想成亲了。”
“是啊,想偷。”
趁着魏停云不在:“小宝贝,叫爹爹。”
魏嘉鱼噗呲吐了他一脸奶。
哈哈哈,那人被其他秀才们一阵笑。
一转身魏停云还站在身后,拎着他的领子,将他提溜了出去……
次日一早,魏停云就要去码头坐船了。
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所在志功名,离别何足叹。(注1)
码头上人来人往的,但魏停云还是抱紧了梁若琼:“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夫人在家要照顾好自己,要每天想我。”
其他已经上了船的秀才,远远调笑他:“雨凉,还能不能走了?要不别去考了吧,在家陪老婆孩子!”
催什么催,魏停云白了他们一眼:“那我走了。”
船已经开远。
魏珏喊道:“哥!别忘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好吃的!”
“知道啦!”
魏停云回喊道。
梁若琼回到铺子里,一天都有些魂不守舍,总觉得魏停云一会儿就会出现她跟前儿似的。
“夫人,中午想吃什么,相公给你做。”
“夫人呐,我去遛孩子啦,回来给你带桂花糕。”
“夫人,我脸上长了一颗痘痘,还是心形的呢,你快来看看。”
……
半天没见到爹爹,两个调皮的小家伙好像也后知后觉到什么,开始哭闹,谁抱也不行,好不容易才哄好。
宏志又过来问夫子留得作业题目。
梁若琼给他讲解:“‘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这句话出自四书里的《大学》;(注2)
就是说,不管是皇帝还是普通百姓,修养自身的德行和品性是最基本、最根本也最重要的,自身修养都不足,就谈不上治家、平天下了,不然就是本末倒置了……”
魏珏和别人打架回来,气得大哭:“要是哥在,他就一起上了,对方有三个人,没有哥我打不赢。”
魏珏说得打不赢,等三个小孩的家人找来,梁若琼看到三个孩子被她揍的样子,不禁感慨小姑子的战斗力。
“你们家的野孩子有没有人管,看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
平日里这个时候,都是魏停云叉着腰和她们对吵的。
魏珏拿着一把菜刀从后院冲出来:“谁!谁在骂我!姑奶奶西市街小霸王,怕你?来啊!”
刘雪芝追在后面:“妹妹,快把刀放下。”
那三家人一看,那个不讲理的魏秀才不在家,他妹妹也不好惹,要真伤着她们,官府又不会判她这个毛丫头,她们白吃亏,哼哼的走了……
“六儿,快把刀给我,像什么样子,将来要嫁不出去的。”
宏志小声说:“婶娘,是那三个人经常说我们是外来户,还叫别的小孩一起拿小石子丢我们,小姑姑才打他们的。”
梁若琼摸了摸他们毛茸茸的脑袋:“婶娘知道,等你三叔考上举人了,就没人敢说你们了。”
宏志点点头:“三叔教我们,揍人的时候,先从后面给他套上黑布袋,揍完就跑,但小姑姑不听,非要自报家门‘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姑奶奶,姓魏名珏!’”
梁若琼扑哧一声扶额笑了。
他们过来府城开铺子做生意,大部分邻里街坊还算和气的,但就是有几家同行外气他们。
但因为魏停云有功名,脑子活嘴巴毒,又精通律法,传说和登县来的知府大人也有交情,所以他们只能借着小孩子使力。
晚上,好不容易哄睡孩子,梁若琼收拾魏停云的书桌,看到一本小册子,是他给嘉鱼和岸舟做的,记录了他们从出生到现在。
从刚生下来像两个大筷子一样的早产儿,到满月时候已经肥嘟嘟;
一天喂九次奶,一个半时辰一次,还有一次加餐;
三个月之前,婴儿脖子不能自由活动时期,用毛毯堆在车车里,让他们依偎在一起;
里面还夹着一张全家福插图,在魏家院子门前,所有人都在,连旺财都有,旁边还有两个带着光环的人,是父亲和他们小寄雪吧……
她一直都知道,他们相公看似没有正形,其实是特别柔软的人。
每天梳卸妆,都是相公帮她戴摘饰物,所以梁若琼甚至也都忘记了自己的珠钗应该放在哪个小抽屉里;
这个家离开了魏停云这个滑溜的轴承,运转仿佛一下子乱套了,梁若琼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魏停云坐在船头,望着黑乎乎的河面,特别想家、想夫人、想孩子,想念柔软的床榻、可口的饭菜,尽管船内也叽叽喳喳的热闹。
虞皎端着一盘烤肉过来,魏停云伸手接过来:“也不知道我夫人和宝宝们吃饭没?”
喝酒吗?虞皎拿给他一个小酒壶。
“不喝,我怕我喝醉了,有人推我下水,毕竟我这么有才华,很多人嫉妒我;
你呢,嫉不嫉妒我,我家有娇妻和宝宝,你是个单身狗,这肉里有没有毒?”
魏停云说。
虞皎:“撒了两瓶子□□呢,你尝不出来?”
船入夜才到了省城码头,魏停云困倦的伸了个懒腰。
他们一行人,雇了几辆马车,到了贡院附近,一路上越往这边走,就都是青衫软帽的秀才,仿佛到了秀才村。
客栈老板每逢秋闱大考,照例都要坐地起价。
虞皎:“什么,一晚上九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掌柜的抬眼:“爱住不住。”
省城的人都这么牛掰哄哄的吗?
这些在地方上被宠惯了的秀才们,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一生气就不住!
他们六个人就又背着书箱,提着包袱去找别的客栈,但又问了几家价格都差不多,有的还没房了。
魏停云兜里钱多,但也不想多花冤枉钱,这都是一家人辛辛苦苦挣来的。
“秀才公们,住宿不,有早中晚饭供应,自家房子,便宜!一天三百文!我们巷子有小路到贡院,很近的!”
一个大妈拿着小牌子,凑过来问。
原来古代也有这样的人。
他们起初怕被骗,因为听说有这样被骗到黑铜矿的,还有被拐卖为奴的,但想他们是功名造册的,要真是丢了,上面也会压着官府一查到底,所以应该没人会拐他们;
又都是大男人,怕什么!
跟着去了发现,房子干净宽敞,而且处于民宅之中安静,大妈穿的看着不起眼,没想到家里院子这么大,房间这么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很快,大爷也带回来了四个人,他们每人一间房,还送水果!
魏停云觉得这不就是古代民宿吗?
这栋院子,两层建筑,有十几间房,魏停云的房间在一楼东面。
颠簸了一天,魏停云洗洗就歇下了。
第二天一睁眼就听到外面鸟叫声。
后天才考试,所以还有两天可以缓缓。
大家一般都会提前出发,一来怕路上有什么意外耽误了考期;
二来也调整一下状态,免得旅途颠簸疲惫,影响发挥;
三来,可能也想在省城临阵磨枪。
厨房传来丁零当啷的声音,魏停云过去看,大妈和大爷一起在厨房呢。
锅里的米粥咕嘟嘟开了。
“老头子,煮的茶叶蛋先捞出来。”
说起茶叶蛋,魏停云想起,他家夫人煮的花椒五香粉鹌鹑蛋才是最好吃的。
早饭不加钱,每人一碗粥、一个茶叶蛋、一个大馒头,还有一碟子炒的葱花咸菜丝。
魏停云觉得清淡可口,索□□钱又定了午餐,也省得出去了。
吃完早饭就回到房间复习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中午的饭菜有:白菜丸子汤、肉炒萝卜丝,还炸了酱、烙了饼子。
每个人才收十文钱,简直不要太划算!
男人们饭量大,有的吃四五张饼子,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另放了几文钱在桌上。
午饭后睡了一会儿午觉,下午又学了一个多时辰后,魏停云就和虞皎一起去街上溜达,顺便提前走走那条大妈说的直达贡院的路。
发现她没说谎,从巷子里到贡院,不过十几分钟路程。
相比于府城,省城的人们穿着稍微为华丽一些,街道房屋楼宇也较高和密集一些,街上铺子装潢、街道的干净整洁什么的,却还不如府城精致、赏心悦目。
这么比起来,他们青阳府城确实不差,不愧是富庶的漕运中转大站。
两个人一路遛达到了贡院,省城的贡院,比登县和青阳府的贡院,要气派很多。
大门口站了一队军士,开考前后,闲人勿近。
主考官、同考官等考务人员已经进驻了,称为锁院。
省城贡院分南北,这是南院,北院是武举人们的校场。
他们要考百步射箭、马箭、马枪、负重、攀墙、登云梯等战场实用的术法。
府学也有武秀才科,魏停云借着助教的便利,还经常过去蹭课,但七十多斤的弓,挽起来都费力。
百斤重的沙包,要背起来疾跑,只能说大家考试都不容易。
有小混混来黄粱衣梦铺子里闹事的时候,魏停云会叫上他们……
晚饭,魏停云和虞皎在一家铺子,要了两大碗鲜肉馄饨。
听旁边人讲,今年来河东省主考的是大理寺卿严敬大人。
三年一届的乡试,朝廷会派高品级的京官和博学的翰林官到各省主考。
魏停云想,如果自己这次能中举,那严敬岂不是成了他的座师。
第53章 乡试惊魂
八月初三, 乡试秋闱第一场。
魏停云坐在格子间,长舒一口气,默念:嘉鱼和岸舟保佑爸爸…
第一道诗赋题, 竟然不考诗,而是考散文!散文!
‘以《寒门贵子》为题,行唐宋古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