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停云平日里是最好哄的,但今日颇有些软硬不吃!
“不行!我怕你把持不住,老牛吃嫩草。”
人泡在醋缸里的时候,着实会口不择言。
梁若琼甩开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怎么就老牛吃嫩草了!”
“我就是嫩草啊,那个小书生也是!徐焕然也是!”
魏停云理直气壮。
梁若琼指着她,气得手直哆嗦:“我跟他们有什么了?魏停云!你、你要气死我;
既要我抛头露面做生意挣钱,又要用几百几千条框子框着我,我是神仙么;
这事我已经答应了裘婶了,人也已经来上工了,没转圜了!这家我说了算!”
魏停云委屈极了,只关注夫人为了旁人指着鼻子骂他了。
“好,我管不了你,我走!这家、这铺子都留给你。”
魏停云哼哼的回屋。
虞母和虞皎在院子的树后,探着脑袋。
“儿子,咱去不去劝架呀,感觉他们吵得插不上嘴,停云怎么还要离家出走,不都是女人回娘家么。”
魏停云从屋里偷偷往外看,夫人怎么还不来哄他?
来了来了!
魏停云赶紧再从门口跑回去,继续拿着包袱收拾,装了衣服、装钱,还装了几包瓜子。
梁若琼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作妖。
岸舟跑进来问:“爹爹,你要去哪儿呀?”
魏停云心酸的抹了把眼泪:“这家里没爹爹呆的地方了,爹爹去外面睡大街。”
嘉鱼:“好耶,爹爹,我也想睡大街,凉快哒。”
岸舟:“我也去。”
魏停云:……
梁若琼让他们出去玩。
魏停云慢悠悠的终于收拾好了包袱,梁若琼还是不哄他。
不蒸馒头争口气,魏停云一横心,扛起包袱真走。
梁若琼没想到他来真的,赶紧出来追上,挡在了门口:“离家出走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一纸休书休了我,把我赶出去,才是真本事。”
“夫人,话可不能乱说。”
魏停云没想到梁若琼会这样激将他。
“梁老板,你的帕子落在柜台了,我关铺子顺道给你拿回来了。”
门外的顾书生喊道。
梁若琼心中…是怕什么来什么:“哦,你放门口吧。”
顾书生说:“放地上不就脏了吗?老板你不方便的话,我在这等一会儿。”
“让你放就放!”
梁若琼只想让他快走,别掺和了。
魏停云上前拉开梁若琼,自己打开门。
顾书生被魏停云撞的一个趔趄:“这是魏哥么,他拿着包袱去干什么了?”
梁若琼看着魏停云,大步流星的背影:“去公干了。”
“老板,帕子。”
顾书生双手递上叠的方方整整的丝帕。
“扔了吧。”
梁若琼说了句,而后就关上了院门。
梁若琼到了屋里坐立难安,也许她在家从小到大,说一不二养成了习惯,性子太强硬了,夫为妻纲,哪家的丈夫会像他家相公一般,这样纵着她。
她跑出去,想追上魏停云,将他劝回来,但人早已没了踪影。
魏停云还没吃晚饭,到了街上,找了一家食肆,要了一碗阳春面,边吃边哭,眼泪都啪嗒啪嗒滴到了碗里:夫人她变心了,我要不跑出来,她还让我给她写休书呢。
食肆的老板娘以为他是那种进京的穷书生:“孩子呀,别哭了,这面不要钱了,你快吃吧,好好读书,考个大官。”
虞皎嗑着瓜子坐到他对面:“晚上去哪住啊?”
魏停云吸溜了一口面:“你怎么来了,夫人出来找我没?”
“找了,但你跑太快,没追上。”
虞皎耸耸肩。
魏停云委屈:“我后面走得很慢了!肯定是没立即出来。”
虞皎嫌弃的扔给他抹布,让他擦擦泪:“行了,好歹是个朝廷命官,注意点形象,晚上住客栈么?”
魏停云喝了一口面汤:“客栈不花钱吗!本来想去店宅务没租出去的房子住,但又怕被别人告举;
所以还是到办公舍凑合一下吧,这样夫人找我也好找,你别忘了透漏给她,我就住在店宅务,但要装作不小心说出来的样子。”
虞皎吐了个瓜子壳:“知道啦;不过,说真的,那个顾书生长得白白净净、我见犹怜的,南方男人说话也轻声细语软软的,哪像你动不动卧槽、老子,如果我是嫂子,也不要你,粗俗!”
“姓虞的!”
魏停云一拍桌子。“信不信本官明天就让你去挨家挨户去收租。”
“是,魏大人,我闭嘴。”
虞皎偷笑,这丫还急眼了。
魏停云不在,晚饭的饭桌,少了很多欢声笑语,了然无味。
梁若琼吃不下去饭,王妈探亲回来了,哄睡两个孩子后,入夜了,看梁若琼还站在院门口等魏停云。
“夫人,回屋睡去吧,小老爷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唉,两口子吵架难免的,等他消消气,会自己回来的。”
“王妈,我是不是对他太凶了?我因比他年长,就总爱教训他,其实相公他对我真的很好,我应该耐心跟他解释。”
梁若琼很自责。
王妈笑笑:“是呀,小老爷都做了官了,还只您这一房夫人,也是难得;
我家那个死老头子,在世的时候,家里总共只有五亩地,还卖了两亩,就为了再娶一房妾;
我当时啊,恨得牙痒痒,但又不能说什么,不然就是善妒,因为我没有儿子,公婆也没少给冷脸;
咱们小老爷,因为那书生和你闹,还不是因为心里有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是这样说,王妈,怕只是怕是男人的占有欲,但我是个人,不是个物可以放到盒子里藏起来,不让别人看。”
梁若琼在院门口等魏停云到半夜,都靠在门框上睡着了。
魏停云睡到了办公的案几上,拿了案卷当枕头,睡梦中翻身,还习惯性的伸出手臂,想要抱着夫人,但揽空了,差点掉下来,心里一阵落寞。
魏停云起身去茅厕,刚出门就撞到一个人身上,吓得半死,定睛一看,是另一位专知官杨宏。
就着今夜明亮的月光,可以看到杨宏脸颊下缘和脖子上的抓痕,听闻杨专知官的夫人是位彪悍的河东狮,真是名不虚传。
杨夫人是户部侍郎的爱女,店宅务分属户部管辖。
两个人有些尴尬的笑笑……
和杨宏一比,魏停云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了,他家夫人还是很温柔的!
杨宏显然比他有经验多了,办公舍都随时放着铺盖被子,还拿出一坛子酒,邀魏停云小酌。
魏停云不饮酒,只是吃着他的花生米,今夜同病相怜的两个人,由此结下了奇妙的友谊。
次日下衙,杨宏就来叫魏停云一起出去吃饭,到了地方,魏停云才知道这饭局安排在青楼。
同座的还有其他几个同僚,照例找了姑娘陪酒。
魏停云起身欲走,被杨宏拉住,放出豪言:“生为男人,何以惧内!”
他几杯下去,已经微醺了。
“不是…我答应过夫人……”
虞皎也在,专注和一个姑娘划拳,他特别厉害,一直赢。
半场,魏停云如坐针毡的时候,杨夫人带着人冲了进来。
那气势,杨宏直接吓得坐到了地上,被家丁们一个胳膊、一个腿抬走的。
诸位同僚也都吓傻了,酒宴也提前结束,和虞皎划拳的姑娘早已喝趴下。
虞皎兴奋的和魏停云说着自己划拳的诀窍,出门看到梁若琼就站在青楼门口对面。
梁若琼下午就等在店宅务门口,想接魏停云回家,看着他和同僚们一起下衙,又一起去青楼,看着他们进去,等着他出来。
“我先回去了。”
虞皎一看形势不妙,溜得那叫一个快。
魏停云怕呀,低着头艰难的朝夫人挪过去,后背直发凉,手腕的筋都有些紧,紧张的想握拳都握不上。
“那次我冒雪给你送棉被的时候,我记得你答应过我,不再逛青楼的,对吗?”
梁若琼问。
魏停云头垂得更低了:“是,但我什么也没干,他们拉我来的。”
魏停云小声为自己辩解。
“大点声,我听不到。”
魏停云略提了一点点音量:“我什么也没干,他们拉我……”
梁若琼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实狠,魏停云被打得没站稳,都往侧面晃了一步,捂着发麻的半边脑袋:“夫人!你不能打我,家暴是犯法的。”
梁若琼说:“这一巴掌是因为你言而无信;
我是不能打你,大昭律里——‘妻殴夫,杖一百,夫愿离者,听’,你可以去官府告我了,让我受刑然后和离。”
梁若琼拂袖而去。
魏停云特别委屈,追上她:“夫人,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一会要我休你,一会要与我和离,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梁若琼停下脚步,转回身:“相公啊,你就快要二十岁了,却像个一直长不大的孩子,我不是你的姐姐,更不是母亲,一遇到事情就撒娇、逃避、无理取闹、找借口;
我有时候真的很累,也希望你能理解,能体谅一下我,不要总由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你离家出走又是要怎样,等着我来求你、哄你吗?”
梁若琼说着也是泪流满面。
魏停云也不哭闹了,瞬间如霜打的茄子,无力的坐在了路边地上:“夫人是嫌弃我沙雕幼稚了,原来,之前喜欢的地方也会变成厌恶不满的地方,你该早告诉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注)
他喃喃着。
梁若琼看他失魂落魄、沮丧的样子,蹲下身,拥他在怀中:“不是,我还是最钟意相公,只是希望你有时候不要那样任性;
我也不好,总是用这世上最好男子的标准要求你,更不该打你,疼吗?”
“就是!夫人,你打得太疼了,你给我看看,我脸歪没歪?”
“我看看,没歪,还是俊俏的。”
梁若琼捧着他的脸。
过往的人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以为是花魁和书生的一段虐恋。
回到家里,魏停云脸上就浮现出手指印子了,梁若琼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他抹。
梁若琼觉得自己手劲儿确实太大了,因为当时是真生气,想到魏停云可能在里面与别的女人亲近,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奔涌逆流,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她就是如此善妒,没办法和别的女人分享他。
她也一下理解魏停云对顾书生的醋意。
嘉鱼和岸舟排排站,好奇的看着。
“爹爹,我也想要那样的花花。”
岸舟指着他的脸。
而嘉鱼大概很喜欢对称,她表示,自己想要俩,爹爹只有一个脸颊有。
王妈想笑又不好笑,赶紧牵着孩子出了屋子。
次日,店宅务两个专知官都告了病假。
第73章 诡异文书
魏停云第一个月的俸禄发下来了——俸银五十贯, 夏日汤水费三贯钱,笔墨纸砚五贯钱,车马、公使、马匹草料十贯钱;
十斤豆油、十斤棉油、一百根灯烛、大米五十斤、小米五十斤、小麦一百斤;
丝绢、皮革各一匹, 茶两盒,厨房薪炭三方,盐、五香粉、豆蔻等调料;
此外,还有免税职田的佃租收入……
比魏停云之前在青阳府任职的时候更精细、量更大。
每个月书铺的收入, 加上魏停云的俸禄, 妥妥百贯还余很多。
俸禄一到手, 魏停云逛起菜市场就更肆无忌惮了:“大肘子来八个, 排骨要十斤吧……”
菜市场的老太太们,拿菜不方便, 有的拉个木轮麻布包,魏停云夸张的推了个独轮车,岸舟和嘉鱼坐在上面。
“爹爹, 鸡爪子扎我的腚腚了。”
岸舟回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