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旁边挪一挪。”
“啊!”
可怜的岸舟又坐到了菠萝上。
大热天, 买回来那么多东西,吃不了都要坏, 一向抠门的小老爷这是怎么了,王妈发愁的看着这一车。
“卤了给左邻右舍也送点。”
梁若琼安排道,并没嫌魏停云乱花钱, 让他感受一下丰厚俸禄的欢乐吧。
※
虞皎和那位郑四小姐的婚事吹了。
原因是郑家觅得了另一位乘龙快婿, 还是老熟人, 就是徐焕然。
徐焕然之前娶得县丞家的那位小姐, 据说在来京城的路上, 意外落水淹死了;
所以算是续弦,但谁让人家现在是翰林庶吉士, 前途可期。
虞母怕儿子受到打击,还宽慰他——富贵人家眼皮薄,但其实虞皎且偷着乐呢…
“看来老子命中注定还是要娶公主。”
虞皎和魏停云说。
魏停云佩服他持之以恒的“梦想”。
当今圣上适龄的公主,倒还真有一位,但是皇后娘娘的独女!
虞皎照着铜镜臭美:“你看看我,啧啧,貌比潘安、颜如宋玉……”
呵,魏停云吐了个瓜子壳,不过说实话,虞皎应该确实称得上美男子那一挂的,不然也不会有个‘虞美人’的绰号。
“给我照一照。”
魏停云夺过镜子:“我觉得还是我长得更好看。”
魏停云捋了捋鬓角:“你看嘉鱼和岸舟就知道了,正所谓什么池塘什么蛙,什么爹什么娃。”
虞皎啐了他一口:“我呸!嘉鱼和岸舟明明长得像嫂子。”
魏停云扔了他一脸瓜子皮,晃荡去铺子问夫人:“夫人,你说嘉鱼和岸舟长得像谁?”
梁若琼正在看书,茫然的抬起头:“大家好像都说长得像我,怎么了?”
顾书生在往货架上摆书:“我觉得小鱼儿好像长得有点像魏哥。”
这句话并没有让魏停云开心起来,因为有一天,他听见王妈和虞母说:“小时候觉得两个小家伙长得特别像,现在嘉鱼好像慢慢变了,倒是岸舟这个男娃娃更漂亮些。”
“夫人,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嫌弃我幼稚。”
魏停云谨慎的说。
梁若琼笑了:“好啊,你问吧。”
“我是个美男子么?”
魏停云一脸正经的问。
“当然了!”
梁若琼回答的十分迅速笃定,魏停云捂着脸开心跑开。
梁若琼宠溺的看着相公背影,自从那日训了他任性幼稚,前几日忽然正经老城起来,实在不习惯,还是变回这样傻呵呵、可可爱爱的好。
原来她喜欢的,终归是他家相公本来的样子。
夏至日,左右厢要举办蹴鞠对抗赛,这是左右厢店宅务每年的保留项目。
大昭蹴鞠分为白打和筑球,白打相当于花式足球表演;
而筑球则是两队分立在球门两边,球门是一个类似排球那样的高架杆子网,网架上方中间有一个孔,称为“风流眼”,两队所有人隔着网,分开一定距离定点站立,一队人从头到尾,以脚递球;
最后由球头射过风流眼,中间传球的时候如果球掉了,则要从头再开始,一炷香时间内,进球多者为胜。
魏停云只以前在三河村和梁登库他们玩过,瞎踢着玩可以,这种纯比拼技巧的赛事,他还是当啦啦队和观众比较好。
赛事在勾栏瓦肆第一场——登仙楼的蹴鞠场举行。
每年这个时候不仅有户部官员,其他衙门凑热闹的同僚,还有特别多百姓围观,登仙楼的雅座也是水涨船高。
一楼喧闹、三楼太高,最佳的观球点其实在二楼。
作为店宅务专知官,魏停云近水楼台分到了一个二楼的小房间,当然比不上户部尚书、侍郎、公事大人们的厅堂,但也是个雅间,一家人看足够了。
上楼前,在大门口遇到了等待迎接尚书大人的郑树和徐焕然这对翁婿,郑树看到虞母和虞皎可没有丝毫别扭和歉意,仿佛之前的提亲从未发生过一般。
魏停云和梁若琼一人牵着一个孩子,徐焕然倒是不避嫌的热络的和他们打招呼:“表姐,雨凉兄、月白兄、伯母。”
郑树也才知道,徐焕然和梁家还有这么一点远方亲戚。
一番假惺惺的寒暄后,魏停云他们就进去了,不能耽误人家迎接贵客。
雅间窗边的小桌上,已经备好了茶点,两个方桌坐他们绰绰有余。
窗子敞开,蹴鞠场的风光一览无余。
对面大厅的徐焕然,和岳父一起,坐在尚书和侍郎身边,看着梁若琼喂孩子吃糕点。
这个女人,是他整个少年时期的梦,她嫁作他人妇了,是进士登科、入驻翰林也不能抵消的遗憾,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
魏停云趴在窗口,看着蹴鞠场的所谓比赛,觉得观赏性有余,对抗性不足。
百姓们爬满了四周的围墙,他们自动分成了东城和西城阵营,山呼海啸的给自己城区的店宅务欢呼鼓劲。
嘉鱼和岸舟太矮了,坐在椅子上看不到,趴在桌子上看了一会儿,就下来在屋里两个人自己玩球球去了。
魏停云则开始观察对面的户部尚书大人和郑树的大厅,发现徐焕然也正往这边望;
魏停云朝他笑笑,而后关了关梁若琼那边的窗户……
最后,左厢店宅务略胜一球,赢了比赛,魏停云开心的在窗口朝属下们欢呼招手:“牛!”
临近午时,登仙楼直接上菜了,他们可没点餐,再看其他房间,同样如此,看来又是郑树的大手笔。
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
“给我们再拿两个小勺。”
魏停云对小二说……
“是,大人。”
吃罢午饭,正午的大太阳被乌云遮盖住了,天气愈发闷热,看来是要下雨。
魏停云牵着梁若琼的手,走在林荫下。
嘉鱼和岸舟紧跑慢跑跟在后面,看着一辆辆马车超过他们哒哒哒远去。
嘉鱼停下来一跺小脚丫:“爹爹,人家都坐马车!”
魏停云回身:“爹是买不起马车吗?是租不起马车吗?你看你肥嘟嘟的,就是让你跑,让你减肥的!”
嘉鱼没办法,转投虞皎:“虞叔叔,抱抱。”
最后是坐在虞皎肩膀上回的家。
而在魏停云‘男子汉’的鼓励下,岸舟攥着小拳头,一路靠自己跑回的家;
到家就干了一大碗绿豆汤,小肚肚都撑起来了,可把王妈心疼坏了;
又舀了一碗给嘉鱼,嘉鱼躺在凉席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奶声奶气道:“王妈妈,不喝,不热,不累。”
王妈妈觉得这孩子,从神态和姿态,越来越像她小老爷爹了。
魏停云在屋里喊:“嘉鱼!给爹爹送瓜子来。”
嘉鱼踹了踹边上的岸舟:“哥哥,爹爹叫你呢。”
岸舟:?
盛夏越来越近,旬假过后,魏停云又开始打工官的一天,一手拿着小扇子,一手在案几上疯狂盖专知官印章的时候;
一纸公文却到达店宅务,是礼部的照会文书,调魏停云和虞皎送丰城公主出塞和亲!
这什么鬼,他们既不是礼部的,也不是护卫武官,怎么就调着他们俩了?
诡异,诡异至极。
他知道礼部尚书唐师道,是大理寺卿严敬的对家,但他并未加入盐糖之争的任何阵营啊。
送和亲绝对是个苦差事,山高水远一路颠簸,一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
而送亲抵达,两国交恶战事再起,性命都难保的事情,亦发生过。
梁若琼不是个爱哭的人,此次是又不担忧又不舍,抱着魏停云哽咽,她真的很怕,很怕。
过幽州去塞外,无异于上战场,胡雁哀鸣夜夜飞,古来征战几人回。(注)
“相公,我和你一起去吧,在队伍里做个婢女也好,要是真有什么,咱们也死在一块。”
梁若琼说。
魏停云捏着她的嘴巴:“乌鸦嘴了夫人,不会有事的,送亲队伍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去不了,安心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
只是送个亲,又不是真的上阵杀敌,没事的。”
就算能办到,但魏停云也绝不会让梁若琼一起去,他心中最坏的打算是,就算他真的出了事,嘉鱼和岸舟也不至于一下失去双亲。
一向乐呵呵的虞母也是终日垂泪……
说是那样说,但塞外之行,变数太大,魏停云趁着梁若琼不在的时候,提前写好了一封和离书,盖上印章;
而后偷偷交给了王妈,叮嘱她如果自己真出了意外,回不来了,把它交给夫人。
相比于想让夫人留在魏家照顾嘉鱼和岸舟,他更想夫人有其他的选择,余生不要为他守寡。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今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注)
大昭景治十五年,夏,六月二十五日,魏停云手书。
第74章 夜袭
六月二十八日, 启程。
魏停云蹲下身来,摸摸嘉鱼和岸舟的小脑袋:“我们岸舟是男子汉,要保护娘亲和妹妹;
嘉鱼以后不可以那么皮了, 不然要打屁屁。”
魏停云站起来,顺势也拍了拍夫人的脑袋:“琼琼也要乖。”
梁若琼本来正难过,被他一逗,又破涕为笑, 嗔着锤了他一下, 梁若琼把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穿了红线, 挂在他脖颈间。
魏停云则从夫人肩头拾了来一根头发,放了进去:“搞一根, 夫人生生世世都要做我的结发妻子了。”
然后梁若琼和孩子挥着手跑开,赶去和队伍会合。
城门口,围聚了许多百姓, 大红的帐幔却丝毫让人感受不到喜气, 大概他们也不明白天家的决策,为什么我们明明打了胜仗, 却要送公主去和亲。
魏停云和虞皎向礼部随行官员报到,找到自己的位置和马匹。
魏停云也是第一次见到常乐郡主的父亲肃王,果然是和景治皇帝的一母同胞的兄弟, 长得挺像的。
不同的是, 肃王本来就是哥哥, 又留了小胡子, 所以比景治皇帝看起来年长些。
“欣儿, 我的欣儿,把为娘的命也带走吧。”
王妃哭到不能自已, 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就让监视他们的人传到宫里去,传给皇帝去!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肃王站在一旁,眼眶红了,硬是无泪。
短短几个月,吕褶欣似乎不再是那个刁蛮的郡主了,她不可以从大轿榻上下来,就跪在门口檐边,朝父母叩头。
“丰城公主起驾!”
此次送亲主官是礼部主客清吏司的五品郎中,另外还有两个六品主事,级别不算高,按照规制,至少还应该有一位从五品的员外郎才对,却来了两个主事。
其他随行人员,或为太监,或为陪嫁婢女,最多的是护卫武官,魏停云和虞皎绝对属于打酱油的,也不知道叫他们来干嘛的,塞外游么。
时近中午,大队伍行走缓慢,走了大半晌午,才走到京郊,魏停云骑在马上,就觉得快被晒死了,黑色的官帽还吸热,荒郊野外的也不用顾忌形象,他就顶了个衫子在头上。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有一片树林和水流,就选在这里歇脚避暑,马儿也都解下缰绳,让他们喝喝水吃吃草。
随队的军士问是吃干粮还是支锅做饭。
司礼监的太监刘胜,用袖子扇着饭:“他娘的,这是什么鬼差事,把锅支上,带的绿豆熬上汤,消消暑。”
魏停云和虞皎靠在一棵大树下,魏停云偷偷摸摸的从系统里兑换了两双拖鞋。
礼部郎中看到他们的奇装异服后,只是皱了皱眉,并没说什么,毕竟魏停云和虞皎也是品官,又不是他的直属下属。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调这两个没什么用的人过来。
绿豆汤熬好了,带的绿豆不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那些赶马的脚夫们就轮不到喝。
魏停云和虞皎,没人喊他们,自己端着个碗就冲过去,一人干了一大碗,临走还一人又舀了一碗。
刘胜嫌弃的看着他们,问礼部郎中:“这两个是哪里来的厚脸皮子?”
郎中:“回公公,好像是户部店宅务的品官,不知怎么入了这名单。”
刘胜叹口气:“想来也是像洒家一样,都是无权无势无靠山的,不然能被差遣来这个苦差事嘛,罢了~”
歇到日头不那么毒,就继续赶路了。
日暮时分,进入京畿北道,趁着晚上凉快,赶路到半夜,才整顿休息。
大家都困倦极了,连行军帐篷也不搭了,直接倒头就睡。
随行队伍呈圆环式,将公主的车架团团保护在中间。
魏停云是个精致的,夏日更深露重,他偷偷拖了公主车马撤下的一个擎柱帐幔,歪在树上,自己睡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