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腹诽他的不解风情,正欲装作幽幽转醒的模样自水中坐起身,温萝却陡然察觉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浑身绵软无力,原本虚虚搭在桶壁上的手还没等她用力攥紧,便不受控制地沉沉落入水中,激起一片水花狂乱飞溅,迷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
水面并不高,若是她坐直,哪怕轻轻倚在桶壁之上,也仅仅能没过她前胸,可如今她浑身如面条一般又软又沉,直随着重力不断下滑,没过多久她便感到胸口一阵压力,下一瞬整张脸便彻底没入了水中。
温萝:???!!!
意识到事态不对,她连忙想要开口呼救,一张开唇却是猛地灌入一大口冷水,一串气泡自她唇畔咕嘟嘟向水面飘去,被躁动的空气轻轻一戳,便迅速炸开。
透过清澈的水面,她能够看到不远处屏风之后始终定在原地的玄色身影。
柏己似乎是在守着她。
可或许是为了避嫌,此刻他却半点神识也没分给她,丝毫并未察觉她此刻正承受着怎样乌龙的煎熬。
这是勾.引不成便要溺死她吗?!好狠毒的男人!(bushi)
团子见她情况危急,却碍于并无实体什么也做不了,在她识海之中急的团团转,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生怕她就此失去意识。
视线开始朦胧模糊,身体却自缓缓沉重变得轻盈,仿若下一瞬便可羽化登仙。
温萝感觉自己如同一颗泄了气的皮球——虽说这比方十分老套,可的确如此,她周身的力气和意识都在不断流失,周身仿佛失去了骨头一般,仅剩一张愈□□缈的皮相朝着虚空之中漂浮而去。
心脏极速跃动起来,肺部灼烧一般炙痛难耐,温萝拼劲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蹬了蹬一旁的桶壁。
饶是她想象中,这一腿该掀起如何滔天巨浪,创造如何天崩地裂的画面,可实际上却收效甚微,仿佛只是入睡之后细微的痉挛一般,快速而了无痕迹。
就在视野即将彻底暗下来之际,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穿透水面,稳稳地捉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力道自她腕间如烙印一般的五指传来,带起一片不甘寂寞的气泡与水花,狠狠将她自水底扯了出来。
水珠自她湿透如珠玉般莹润剔透的衣摆上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拖曳出一道暗色的澜痕。
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之后,身体下意识地惊.喘,极尽压缩的肺部大口吸入着清爽的空气,眼前的沉暗之中隐约有透亮的光点莹莹沉浮,如雪花一般在她视线之中闪跃。
一双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身体,将湿淋淋的,狼狈的她带离了那阵窒息的痛苦,温萝微微战.栗着,借着惯性倚进他怀中,剧烈地喘/息起来。
她勉力抬起重如千钧的手臂,现实中却仅抬起了一根手指,颤抖着勾住了柏己玄色的前襟。
她一定要乱剑劈死这个男人。竟然险些被他淹死在不到她胸口的清水之中。
可温萝这副羸弱的模样和着力不从心的动作,在柏己看来却又是另一番解读。
一头亮滑垂顺的青丝此刻被清水濡湿,一缕缕地顺着她苍白的脸侧蜿蜒而下,凌乱地黏在她一身紧贴在身上的雪白道袍之上。
她颈边的衣襟似是因她方才求生时猛烈的挣动而有些散乱,犹若层层绽开的蕊瓣间,不经意的角度之中露出一小片隐匿其中的莹润的珠玉。细腻的色泽被一头因被水汽润泽而更显墨黑的发丝衬得白得刺眼。
望着这一幕,柏己不可自抑地呼吸一滞。
十年前她还只是豆蔻少女之时,容貌便已有了动人无双的端倪,如今眉目彻底长开,更是令他方才初见之时便心悸不已。
可她在他面前却永远是一副倔强的模样,即使是方才碰上欲鬼险情之下求助于他,神色却依旧是清淡的,似乎在他面前示弱是一件对她而言不可饶恕的事情。
此刻她却周身湿透,狼狈脆弱地颤抖着,无力地蜷缩着倚靠在他怀中,仿佛方才被吓惨了一般,仍在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钻。
她的吐息依旧是热的,随着她用力向他身体靠近的动作透过衣衫,在他身体上掀起一阵过电般的难言麻意。
哪怕不愿承认,柏己却也不得不直面自己那一瞬间的惊艳与诡秘的愉悦。
她的身上,有着独属于他的一面。
不过,这念头一闪即逝,快得柏己几乎来不及分辨,便再次沉下心来端详她如今的状况。
她身上中毒而生的异状显然还并未缓和,反倒是因濒死而朦胧模糊的意识更加严重了几分。
柏己缓缓垂眸。若不是方才他听见动静及时赶到,她可能会是这世上第一个因于浴桶中溺水而陨落的剑修。
揽着她身体的手紧了紧,他望着面前仍在荡漾的水面犹豫了片刻,直到怀中之人再一次开始不安地动作,柏己才意味不明地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抬腿跨入水中。
再一次接触到方才令她痛苦折磨的水面,怀中之人开始剧烈地挣动起来,掀起一道又一道冲天的浪花,瞬间打湿了他一头墨发与璨然欲滴的金冠。
柏己长眉微敛,一言不发地抬手,稍一用力将温萝死死扣在身前。
直到她在他膝上平稳坐好,确保她身体不会再次跌落水面,他才勉强按下心下因这少有的狼狈无措而下意识生出的愠怒,另一手狠狠抹了一把面上不住向下滑落的水渍。
温萝此刻已再一次恢复了先前的大半神志,察觉到两人此刻水下亲密无间的姿态,心下也是讶然微怔。
不过,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思及此,她便佯装意识朦胧,得寸进尺地顺应着因毒素而生的本能,在水中轻轻动了动身体,转成半侧的姿势,一手穿过他后背与桶壁之间的空隙,脸颊贴上他冰凉舒适的龙鳞玄衣,再一次死死地搂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
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柏己并未再僵硬抗拒,只僵着脸隐忍地垂眸睨着她的发顶,一动不动地任她抱着。
不知不觉间,无论是十五年前他年少轻狂的倨傲,还是十五年后故作轻佻的冷淡,都已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氤氲水雾的方圆之地。他那张深邃如雕塑般英俊的面容之上,竟无端显出几分“被强抢的贞洁烈男”“宁死不从”的可怜滑稽之感。
柏己却并未想到,分明已退让至如此的地步,怀中之人却似还嫌不够,只安安分分地在他怀中窝了一会,便再一次开始如游鱼一般在他身前不听话地挣扎起来,激起一串纷飞的水花。
沉默地阖眸忍耐了片刻,咬肌难耐地鼓了鼓,柏己终是抬起一只手按在温萝肩头,缓缓睁开那双暗红的眸子,其中危险光芒一闪而过,咬牙一字一顿道。
“别动。”
温萝懵懵地抬头,视线失焦空茫地对上他蕴着暗色的视线,假意还未恢复神智,撒娇般轻声呐呐:“我,我难受……”
“难受也不准动。”
得了她这句回应,肩头的力道不仅并未放松,反倒随着她弱弱的辩解更重了几分。
柏己狠狠将她按回胸口,另一手彻底放弃了什么一般,不再躲避地揽住她不安分的腰,死死扣住,字眼从死咬的牙关中挤出。
“再动,审核就过不了了。”
温萝心下好笑,平日里明明是万花丛中过的轻浮做派,当真遇上状况之时,却仿佛入定百年、清心寡欲的圣僧一般纯情。
见好就收,她便果真顺着他的力道乖顺下来,靠在他怀中仿佛小猫一般浅浅地呼吸着。
柏己心下一松,下意识垂下眼打量着胸前巴掌大的小脸。
不论是化形前在苍梧千年的修炼间,还是化形后这几十年的岁月之中,他都从未与异性如此亲密过。
年少时,他也曾幻想过未来自己的妻子会是什么模样,可这在他种种沉郁晦暗经历之中愈发显得缥缈无趣的念头,早已渐渐地被他抛却在身后,许久没有再想起。
他的“暴君之名”早已深入人心,残忍嗜杀、暴虐成性是这尘世于他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拓印,柔软美好的情绪,似乎在十五年前那刮着甜腥风卷的猩红夜幕之下,便悄然无声地在他人生中以一种无言的默契黯然退场。
魔族中人面对他时,向来是信徒般赤忱的狂热与谄媚交织的热切;人族中人更是恨不得将他抽骨拔髓,唾弃中伤从不需缘由。
这一刻,虽说荒诞无稽了几分,他却无意识地生起了几分宁静之感,仿佛短暂地脱离了喧嚣危险的尘世,来到了一片只有他和她存在的虚无而美好的仙境。
没有血腥,没有杀戮,没有四伏的危机,以及每日每夜巴不得他下一秒便陨落在身前的、阴暗角落之中虎视眈眈的敌人。
只有一篇静谧的沉然。
他身边向来不缺女人,尤其是貌美的女人,可她却似乎与她们都不一样。
她眼中并无自以为隐忍得绝妙的敌意,也并无世故贪婪的丑陋光芒,只有一篇坚定的沉静与力量。
她待他,是平等的,没有人魔殊途的冷漠疏离,也没有利用贪求的虚情假意。
十年前短短几日的相处,于他漫长的生命而言不过须臾,他本以为自己已随着时光的打磨而尽数忘却了,却没想到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才恍然发觉那些记忆鲜活得仿佛昨日。
不自觉地抬起按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抚过她湿润滑腻的发顶。
“叮——恭喜维序者温萝,获得女主值10%,当前女主值15%。”
感受到头顶轻柔的力道,阖眸假寐的温萝心头一动。
如此看来,柏己对于她这一番刻意为之的亲近倒也并非全然无感。
思及此,她重新张开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喷着依旧炙/热如火燎般的吐息缓缓动了动,佯装无意识地仰起头向上,细微小声轻哼,双臂微微用力攀上他修长的脖颈。
沉思被她骤然的大胆动作打乱,柏己身型微滞,眸光向下流淌,落在温萝不自觉向他唇边凑近的水润饱满的樱唇,洇开一片春日暖融湖光般浮动的艳色。
呼吸渐沉,惊起一汪池水,距离无限地拉近,近到那凛冽的雪松清香仿佛与她身上无声逸散的未明馨香交织在一处,似是雪原之中陡然傲立的血梅,矛盾却又反常的相称。
在两人即将吻在一处时,柏己仿佛惊醒了一般猛地偏开头。(审核啊啊看清啊啊没亲啊啊)
那双娇/软的唇,就这样落在了他颈侧,温柔得不可思议。
忍无可忍地按了按眉心,柏己抿起唇角,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向怀中作乱的女人后颈狠心劈下。
这一次,温萝总算是彻底安分乖顺了下来,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着零星剔透的水珠,靠着他胸口沉沉地睡去。
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她自然并未感受到那一层衣料之下,正猛烈狂跳起来的心脏。
受了欲鬼情毒的影响,温萝却感到身体与神志仿佛就此短暂地游离了些许。
虽说柏己的一记手刀之下,她再也无法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做出任何反应,她的意识却并未因此陷入沉睡,反倒是仿佛十年前开启【辅助技能】之时在他身侧度过的那段时间一般,以上帝视角目视着她的身体绵软无力地倚进他怀中,两人在狭窄的浴桶之中依偎着,仿佛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人。
温萝沉吟片刻,突然道:“有没有什么技能,可以像子母蛊一般种在我和柏己身体之中,让我们两人再也无法分离超过一定的距离范畴?”
她这一次召唤之后,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与柏己分开。
届时,她并不能保证与柏己之间的关系能够在这短短的相处之中,稳步提升到他此次现身已加倍偿还了她先前举手之劳的恩情后,依旧愿意无条件地接受她召唤的程度。
因此,她最好就此将他绑定,让他因为客观因素而无法离开她。
这一次谷欠鬼的情毒是她绝佳的机会,不仅仅关于两人此刻触动心防的亲密,更多的,则是一个极妙的解释这种“子母蛊”的理由和借口。
团子翻找一阵,眼前一亮:“的确有!
【大佬の菟丝花】技能生效后,施术者与被施术者一旦相隔超过一千米,双方都会承受周身如过电一般酸爽的刺/激,同时伴随着灵力逸散尘封不得动用,时效十五天。”
顿了顿,它有些恹恹地耷拉下脑袋:“可是主人,你这个计划之中有一个致命的bug,就好像你和柏己盖棉被纯聊天,你却非要造出来个孩子一样离谱。
男主只是与你有肢体接触,根本没有机会被你体内这所谓的情毒影响啊……”思忖片刻,回想起柏己先前立在床边时面上闪过的古怪神色,温萝脑中灵光一闪。
正欲解释她接下来的打算,却见不远处阖眸漫不经心倚在桶壁的柏己,在这一刻似有所感地倏睁开眼,目光如冷电般直向她的方向扫了过来。
?!
又来?!
温萝心头一跳,来不及细想他究竟是否当真察觉到她游离的灵体,下意识猛地一头扎进他怀中无力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