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沈无汪回报,张达齐并无异动,看不出谋划过什么。而且张达齐去象州的这小半年,性情大变,全无旧日在京为官时的谨慎小心,经常酗酒,同一个酒楼弹唱妓.女往来甚密。
这不,前些日子那妓.女有了身孕,张达齐因还在孝期,担心同僚参他,不敢认,于是让儿子暂且将那女子收了,谁知他儿子竟也与那女子眉来眼去的,有一日让张达齐抓了个正着,父子俩闹得不可开交。
象州地方官甚至当面取笑过张达齐,不知白无瑕姑娘将来生下的孩子,该叫您爷爷还是父亲?
初听李昭同我讲这事的时候,我震惊不已,老半天缓不过神儿来。后来想想,这兴许也算张达齐的一种生存之道罢,他若是还像从前那样奋勉图强,兴许李昭真容不下他,暗中派人解决了他也未可知。
郑贵妃那边呢,除了疑似让抚鸾司的两个女卫军在齐王李璋跟前嘀嘀咕咕,再也没查出她做什么。
我难产血崩之后,李昭算是彻底收回郑贵妃参与政事的权利,他将抚鸾司原有人马解散后,重新挑了批身世清白的女子,依旧由他信任的黄梅统领。郑贵妃仿佛也心灰意懒了,每日家独居宫中绣花、要么传宫里的女戏子们来唱戏,全然不似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女中豪杰。
而素卿那儿呢?
李昭一开始确实生了杀心,但顾着齐王和萝茵,到底没杀,明面上好生训诫了一番,赏了顿嘴巴子,可私底下却让女卫军将她的喉咙熏哑了,由着宫人们肆意凌.辱打骂,并且隔三差五地赏赐春.药,让她一个人受尽苦楚。
他不会杀孩子生母,但会逼着素卿自尽。
素卿深恨他,可挂念着一双子女,竟给忍了下来,瞧那架势,仿佛要熬死李昭,等着儿子以后将她接出去。
意料之中,李昭嘴上说会责罚齐王,并让那小子过来给我磕头认错。但我等了三个多月,也没有等到。
理解嘛,李璋是他喜欢的长子嘛。
可他心里也的确有我,并且觉得愧对我,所以上个月,他力排众议,坚持封我儿子李睦为瑞王,众人都说这份荣宠翻翻史书都难以找到,可只有我和他知道,封瑞王到底是恩宠,还是弥补。
最后呢,是后辈子侄的一点小事。
犹记得当初勤政殿风波后,何太妃曾想做我家鲲儿和她哥哥武安公嫡亲孙女的媒,当时我婉拒了。
后来,李昭还是存了弥补鲲儿的心,让武安公的孙子何道远、何德润兄妹到我府上,同睦儿、鲲儿鹏儿、礼哥儿一齐念书。
何德润兄妹来我府上读书那日,何太妃、武安公夫人乔氏、我四姐还有我八弟媳妇都来了,明着是来看双生子、给我请安,实则是武安公家相看鲲儿。
鲲儿虽身有残疾,但好歹是朱九龄高徒,又是我元妃的亲侄子,除过这些,这孩子的相貌、才学、品行着实好,满长安挑不出第二个。
当日相看后,何太妃和武安公夫人甚是满意,没口子地夸,嘱咐德润兄妹,日后要在学堂里跟着羊大学士好好学,一定要敬重高公子。
我知道何家和李昭什么意思,他们不强迫两个孩子结合,意思是先在一块处处看,若是合得来,那可以定亲,合不来便算了。
德润那丫头我见了,真是不错,模样出挑、温和沉默,其实心里也是个有主意的,的确是大家闺秀,鲲儿若是娶了这丫头,以后于仕途定会有助益,且武安公家在军中素有威望,或多或少也能庇佑高氏。
这几个孩子在学堂上都处的很好,让我意外的是,鲲儿对何家姑娘不冷不热,礼哥儿对德润却殷勤得很,日子久了,德润好似对礼哥儿也有好感,两个孩子经常互和诗词,瞧着是生了情愫。
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更偏爱鲲儿。
私底下我把这小子叫到跟前,问他喜不喜欢德润?
鲲儿当即脸臊了个通红,连连摆手,说只将德润当姐姐看,并没有别的想法。我心里一阵失望,忽然瞧见他腰间悬挂着个荷包,上面绣了一粉一白两朵莲花。
我随口问了句,是你母亲给你绣的?还是街面上哪家铺子买的?
鲲儿解下来递给我瞧,大大方方地同我说,前些日子他去江州探望师父朱九龄,正巧遇到了九龄的孙女,也就是江州刺史朱九思的女儿朱璧君,璧君比他小一岁,生的明艳活泼,大方有礼,如今正跟着祖父学书画,也算是他师妹了。
初次见面,他将随身佩戴一块翡翠平安扣当见面礼,送给了朱小姐,而朱姑娘则将刚绣好的荷包回赠给了他。
听了这话,我也没多想,问鲲儿你师父最近可好?朱九思有没有认他?
鲲儿说师父出家后,受不了清规戒律的约束,教唆寺中弟子饮酒吃肉,把主持气得没法子,可老朱是名士,又曾是帝师,骂不得赶不得,只能忍耐。
至于朱九思,还是老样子,面上冷冷的,并没有认父亲,但顾着陛下的天威,对父亲比从前要温和了许多。
哎,于九龄来说,能时时见到儿子已经是最大的幸福。
所以我依旧认为,出家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
*
今儿是十二月初九,是我两个小儿子的百天礼。
我天不亮就起来了,精心地梳洗打扮了番,早早带着三个儿子进了宫。上午是宴请群臣和宗族亲贵,我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应对一番,并未吃什么东西,饿得饥肠辘辘。
过了晌午后,李昭让人在翊坤宫摆了个小席面,说好的我俩单独给旸旸、朏朏过,可后头,他让人将李璋请了来,说璋儿上次顶撞了我,心里一直有愧,要当面给我磕头认错。
我是真的一眼都不想见这小子,可顾着李昭的面子,少不得要笑着应对。
晌午的时候,天空逐渐变得灰蒙蒙,零星开始飘起了雪花。
正殿里地龙烧得暖和,地上铺了厚软的牡丹花织金毯子,案桌上摆着象征吉祥的摆件,圆桌上堆满了各宗亲送上的厚礼,睦儿此时正和云雀、胡马等人在正殿里玩闹,时不时发出甜甜地笑声。
旸旸和朏朏刚吃了奶,睡着了。
我坐在床榻上照看着双生子,手里捧着贵妃镜,用小指蘸了点胭脂补妆。
斜眼瞧去,李昭有酒了,侧身躺在两个孩子跟前,醉眼惺忪地觑我,时不时地用脚尖踢我的腰。
“想干嘛?”
我白了眼他。
“想干你。”
李昭毫不遮掩地表达自己的欲望。
他欺身上前,从后面环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使劲儿嗅我的脖子,手不安分地从我的袄子底下钻进去,找到最暖和的地方乱动,我嫌他手凉,不住地躲,他索性一把抓住,不让我动弹,凑在我耳边,坏笑:“朕早都说过,你丰满些更美。”
“孩子在跟前儿呢。”
我虽这般说,却隔着衣裳按住他的手,斜眼嗔他:“你是君父,也不注意些行止。”
“我是色中饿鬼。”
李昭咬了口我的脖子。
说话间,他拉下条锦被,挡在两个孩子身侧,将我推在另一边,急不可耐地往起掀我的裙子。
“昨晚不是弄过了么。”
我咬住下唇。
“没吃饱嘛。”
李昭憋着口气,直捣黄龙后,他面上带着愉悦之色,舒服地轻吟了声。
“你悠着点。”
我抬手,轻抚着他鬓边的斑白。
也是奇了,按理说男人长白发不好看,可是这人长白发,却越发给人一种心动的吸引力。
我手下移,揽住他的腰,压着声笑骂:“小声些,仔细把孩子弄醒。”
“真的要朕小声些?”
李昭吻了口我的鼻尖,挑眉一笑。
“方才席面上,肃王那老东西带着璋儿喝了不少,他去醒酒了,算着时候估计快来了,咱俩也抓紧些。”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敲了敲内殿的小门,紧接着,胡马沉稳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启禀陛下,齐王殿下来了。”
听见这话,我忍俊不禁,拧了下他的腰,故意撺掇:“要不让你儿子等等?”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李昭明显不满足,他捧住我的脸,狠狠地亲了几口我的唇,随后起身,用帕子稍稍清理了番身子,并将用过的帕子给我扔过来,坏笑:“你自己擦,还是朕帮你?”
“你恶不恶心。”
我笑着将他的帕子砸到他身上,斜眼觑向柜子那边:“去给我找条干净的来。”
说话间,我朝被锦被隔开的两个儿子瞧去,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着圆而黑的眼看我,忽然一齐笑了。
我大窘,脸臊了个通红,一边整理着发髻,一边压着声“骂”李昭:“你就骚吧,儿子们醒着呢,若是睦儿这小子不防头跑进来撞见咱俩打架,瞧你怎么解释。”
“朕骚?”
李昭将新帕子在水里浸透,拧干净了给我递来,笑骂:“也不知方才谁骚,欲拒还迎的,分明是想把朕给生吞活剥了。”
“行啊,倒诬赖起我了。”
我擦洗好后起身,整理着衣裳,故意坏笑:“那妾身以后可要远离您皇帝老爷,省得被冤枉。”
说话间,我俯身抱起旸旸,往正殿大步走去。
扭头看去,李昭抱着朏朏,紧跟着走过来,他踢了下我的小腿,冲我飞了个媚眼,打了个酒嗝儿,挑眉坏笑:“今晚,那个那个,懂了么?”
“什么这个那个的,太难懂了。”
我抿唇憋住笑,率先逃走。
“不懂?”
李昭追过来:“朕今晚给你手把手教。”
我俩玩玩闹闹间,就走到了正殿。
此时正殿垂手侍立了许多宫人,门口站这个清瘦文俊的少年,身穿华服,唇红齿白,正是齐王李璋,他怀里抱着个大锦盒,笑吟吟地打量个四周,瞧见了我和李昭,忙将锦盒递给跟前的小太监,疾走几步上前,恭敬地父亲和我见礼。
起身后,李璋双目含泪,低着头,不太敢看我,最终上前一步,打量着我和李昭怀里的两个小人,笑着夸赞:“上午儿臣坐的远,没看清两个弟弟,长得真俊哪,很像元娘娘。”
我心里的恶寒和难受越发浓了。
这些日子我听秦嬷嬷说过,自打上回我难产血崩后,李璋仿佛变了个人似的,不仅跟着袁文清苦读,而且仿佛想开了,数次在他父亲跟前坦诚自己听信了小人的挑唆,心里怨恨母亲行不义之事,可同时又怜悯母亲,这才顶撞了元娘娘,说自己以后绝不会再做这种糊涂事,会心胸开阔些。
这小子果然说到做到,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每日早晚都会给李昭请安,风雨无阻,待下人也更和善宽和,宫人不当心摔倒,茶弄脏了他的衣裳,他笑呵呵地说无碍,甚至亲手将那宫人扶起,问有没有摔疼。
的确是个谦谦有礼的君子。
可我私底下听大福子说,三年前李璋怜悯先帝苏才人,将她从殉葬名册上勾去,暗中将那女子安置在外头,原本两人规规矩矩的,李璋这三年只是去看了十次,每次去也只是送些银钱。
但自打重阳节过后,李璋每月都要去五六次,强行与苏氏发生了关系,他每每行完房事,都要用软鞭痛打一顿苏氏,前几日,苏氏硬生生被他打得小产。
不仅如此,他还在外宅养了两个乳娘,歇觉得时候,像婴儿似的吮奶,让乳娘哄他睡。
这些事,大福子都没敢上报李昭,只是私下知会了我一声,让我千万提防齐王。
正在我乱想间,忽然听见李璋轻声唤我:“元娘娘?”
“啊。”
我怔了怔,深呼了口气,歉然笑道:“让王爷见笑了,我方才走神儿了。”
“您要养育三个弟弟,累些也能想来。”
李璋笑着替我辩解。
他说话间往后退了一步,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我磕了三个头,笑道:“儿臣恭祝六郎七郎百日之喜,再则,真诚地给元娘娘致歉,先前儿臣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您千万担待些。”
我扭头看向李昭,李昭莞尔浅笑,冲我点点头。
我会意,将怀里抱着的旸旸交到秦嬷嬷手上,亲自将李璋扶起,忍着恶心,温和笑道:“王爷说得是哪里的话,快起来。”
“多谢娘娘。”
李璋含泪起身,他挥挥手,立马有太监将那个锦盒捧了上来。
这小子从锦盒里拿出幅画,打开,对我笑道:“这是儿臣亲手画的,儿臣学艺不精,让元娘娘见笑了。”
我忙说哪里哪里,抬眸朝前瞧去,那幅画上画了五个人,我和李昭坐在四方扶手椅上,一人怀里抱着个小婴儿,而我的大儿子睦儿则坐在我和他父亲脚边,手里捧着只小木马,笑得正甜。
说实话,画得还算挺传神,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果然,就在此时,李璋这小子潸然泪下,眼里满含着羡慕与孤独之色,手指连连地轻抚着画上的父亲,口里喃喃道:
“一家人在一起,真真是天底下顶快活得意之事哪。”
说话间,这小子眼中豆大的泪珠子啪地一声落在画上,他慌乱地用手抹去,抬头,对李昭粲然一笑,佯装坚强,笑着问:“爹爹,您觉得儿子这幅画画的怎样?”
第151章 洛阳来信 不许打架
听见李璋的这番话, 我瞬间了然。
他画我们一家五口什么意思,是觉得李昭把他和萝茵排除在外,而今他和妹妹孤零零的, 爹不疼娘不爱;
他潸然泪下地说一家人在一起顶快活得意又是什么意思, 是怀念当日父母皆在时的幸福日子吧。
傻孩子,上回你在没人的地方犯病, 抱着病躯在你父亲跟前胡乱攀扯一通,你父亲在没有完全明白事情经过的情况下, 为了安抚你, 只能呵斥了你厌恨的元妃我, 这回你可是在他跟前这般哀哀怨怨, 若是再犯病,那可不赖我了。
我没有接他这话茬, 抿唇一笑,扭头朝旁边瞧去,胡马已经将酒菜布好, 而睦儿此时正立在堆满厚礼的方桌之下,踮起脚尖, 抓住桌布一角, 往下拽。
“别拽了, 仔细锦盒掉下来砸到你。”
我借口看护睦儿, 转身就走。
走之前我用余光瞧了眼李昭, 他脸色稍有些不好, 淡漠地扫了眼自己的长子, 并没有理会儿子这番自怜自艾,反而俯身,弹舌逗怀里抱着的七郎朏朏, 轻巧地将这个话头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