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凌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句话,良久才有些胆战心惊的说,“那是要出大事了。”
第三十五章 吃一堑长一智
“他真有这个打算?”
“未曾听闻。”
“是么?”
杜楚澜对着杜悟乾怀疑的目光, 神情无辜。
“祖父,如今陛下对我并不交心,”杜楚澜苦笑, “能见着一面,已属不易。”
“如今,国库告急,郑如安曾经隐晦的说了句, 陛下要官绅纳粮, ”杜悟乾看了看紧关的门, 确保外面没人, 继续说道,“还需将前五年的税给补上。”
杜楚澜瞪大了眼睛, “五年?”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都带着些颤抖。
杜悟乾的心里有那么些异样,却也说不上来, 他总是觉得, 杜楚澜很奇怪。
“如今知晓的人虽然不多,但已经引起不满了。”
杜悟乾看着杜楚澜, 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端倪,直觉告诉他, 一定有哪里不对,但杜楚澜就这么看着你,眼里是关切, 丝毫看不出任何其他情绪。
“这消息确定了么?官绅纳粮,补交五年,这是要逼得其他人反了呀。”杜楚澜皱着眉,又是担忧又是不解, 语气也放的低。
“确实,大家嘴上说着社稷为重,但是这刀真的动到自己头上,什么为国为民都忘了,只顾着为自己鸣不平。”
杜悟乾说完,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鸡飞狗跳,一地鸡毛。”杜楚澜总结,“人都是这样的,只看得见自己的苦,永远看不见别人的难。”
“怎么有这感悟?”杜悟乾话没说死,就是想探探杜楚澜的口风。
如今杜楚澜在后宫日子不算好过,齐沅一直压着她一头,但按照道理来说,不该是这么个情形,杜楚澜聪慧心又狠,怎么都不该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杜悟乾心生疑惑,但又觉得杜楚澜不会对他隐瞒,故而很是纠结。
“在淅州,禹州见了很多,那些百姓的命,最后只落成了一个个数字,”杜楚澜叹息,“没人真的在乎他们的生死,大家只是在讨论,这次多少人受灾,人数不多还会如释重负说一句还好。”
“可是这些都是人命啊,他们是谁的家人,谁的朋友,谁的邻居,有人念着他们,爱着他们,他们也是谁的星星,但我们的这些上位者,其实打从心底里就不在乎。”
“祖父,说句不该说的,”杜楚澜深吸了一口,像是要给自己打气,继续说道,“虽然陛下未曾跟我说过这件事情,但我觉得他没有错。”
“富人越富,穷人越穷,那大宁迟早就是一颗被啃食殆尽的空心树,”杜楚澜有些忐忑的看了眼杜悟乾,“为富不仁这话太过偏激,但也有道理。”
“百姓的日子太苦了,祖父,救救他们吧,”杜楚澜眼神又带上恳求,“将士们在前线死守杀敌,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同胞能过上好日子么?”
“他们的血,总要流的值得才是!”
杜楚澜说完了便不再开口,杜悟乾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良久没有言语。
“这事,你就莫要在插手了,”杜悟乾突然站了起来,起身就要往外走,临走前又嘱咐道,“是好是坏,是福是祸,你看着就是。”
说完,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
他的背影一消失,杜楚澜就变了一副表情,阴冷,怀疑和戏谑。
杜楚澜想了会儿,站了起来,带着栖雾和若桃就往裴井修那走。
“姑娘,要不带些什么?否则咱们去也没什么理由不是?”杜楚澜脚步太快,若桃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无妨,”杜楚澜朝她笑了笑,“陛下不会介意的。”
“哟,这不是皇后娘娘么?”
一个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杜楚澜一看,好家伙,不是别人,正是盛装打扮的齐沅,她这一身行头,也不嫌累得慌。
“齐妃,”杜楚澜也停住了脚步,脸上的表情带了些轻蔑,“哟,瞧着今日梳妆大概是花了不少时间吧?协理六宫之余还能如此精致自己,怪不得会出张海那事呢。”
一说到张海,齐沅就变了脸色,她不敢相信,杜楚澜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人的名字,这不是摆明了让陛下难看么。
于是她快步向前,和杜楚澜面对面,压低了声音威胁,“皇后说话可注意些。”
“你说话才该注意些,哪怕现在你得势,也只是一个妃子,本宫才是皇后,”杜楚澜丝毫不虚,还往前走了一步,“而且就算不是本宫,陛下宠的也不是你。”
“这协理六宫的权利哪来的,你心里不清楚?不过是依靠了齐家和太后罢了,”杜楚澜说话句句带刀,“而且再提醒你一句,如今陪着陛下用午膳的可是如妃,如妃也得了很多赏了。”
“你以为将本宫按下来一切就解决了?天真,不是本宫还有其他人,”杜楚澜笑了,带着对齐沅的嘲弄,“在陛下心里,你还比不上如妃!”
“你!”齐沅冷色苍白,气的像是要喘不上气了。
“所以啊,”杜楚澜拍了拍齐沅的胳膊,“别总是像个开了屏的孔雀那般在宫里招摇,像个笑话。”
说完杜楚澜越过她就走了,齐沅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大喊,她理了理头发,又咬了咬牙,才将怒气忍了下来。
“昨日也是如妃陪着陛下用的午膳?”齐沅没好气的问身边的嬷嬷。
“是的,如今只要陛下得空,都是如妃伴着用午膳的,”那嬷嬷不卑不亢,“娘娘,昨日跟您说过的。”
齐沅根本就没把薛如放在眼里,杜楚澜才是她的心头大患,如今杜楚澜被她压了一头,又来个薛如?
她配么?
薛如给她提鞋都不配!
而且只是陪着用午膳有什么用?陛下每晚可都是睡在御书房的,薛如连侍寝的资格都没有。
她没有的,薛如也没有,想到这个,她心里好受了些,但还是不能放过薛如。
“我也真是小瞧这个贱胚子了,”齐沅冷笑,“还真是给她脸了,走,去见见这位正当红的主。”
齐沅带着人浩浩荡荡往薛如宫里去,这时候杜楚澜已经见到裴井修了。
裴井修正吃着点心,看见杜楚澜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点心递给她,却被杜楚澜无情撇开。
“你倒是空的很。”杜楚澜眼神示意盛昌,盛昌多聪明一人,立马就懂了,点点头弯腰出去,把这儿留给这两位,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怎么这时候来了?出了什么事?”裴井修突然脸色一红,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还带了点羞怯,“难道是想我了?”
杜楚澜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告诉这位大哥,你想的可太多了。
“如妃给你做的?”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盘子里那模样可爱精致的糕点,“样子倒还小巧。”
“这是厨子做的,”裴井修端起盘子给杜楚澜看,“如妃哪有这手艺,每日都要陪着她用午膳,也吃不了几口,下午实在饿得慌,吃点这个垫一垫。”
杜楚澜有些尴尬,为什么吃不了几口,她可是知道的,裴井修早就诉过苦了,如妃最喜欢在吃饭的时候和裴井修大谈古往今来的诗词佳话,滔滔不绝的那种。
裴井修一上午忙的够呛,中午还得附和如妃,下午还有处理不完的折子,这一天天的累的够呛。
也曾跟杜楚澜抱怨过委屈,被杜楚澜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这点都做不好么给挡了回来。
就连陪着薛如吃饭,那也是杜楚澜让裴井修这么做的。
薛如的父亲是刑部尚书,到底还是有些地位的,如今官绅纳粮这事,需要人支持才是,齐家和杜家不好说,但薛家还是可以争取一二,宠着薛如,也是给薛尚书好处,到时候他自然能给裴井修说话。
薛尚书可不是没有野心的人,他看着齐家在齐太后的照拂下如日升天,心里早就有着借薛如之光,也走走齐家发家的路子了。
所以每日都是薛如陪着裴井修用午膳,杜楚澜还会提醒盛昌,要给薛如宫里送东西,让大家都知晓,现下如妃受宠。
“杜悟乾来探我口风了。”杜楚澜也不再想其他的,直接说明来意。
“他什么态度?”裴井修也严肃了起来。
“不明,”杜楚澜摇了摇头,“我却说了,虽然事先不知情,但这事是个好事。”
“其实,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心狠手辣,野心又重,但是个识大义的。”裴井修说这话的时候,都很掂量,“他未必会反对。”
“但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杜楚澜摇了摇头,“人心难测!”
“我知晓。”裴井修点头。
“不过,补缴五年,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让郑如安这么说的?”官绅纳粮本就会引起大风波,还要补缴五年,这肯定会让他们难以接受。
“是,是我让郑如安把消息传出去的,”裴井修笑着承认,“官绅纳粮,他们要骂我,反我,补缴五年,他们会恨我。”
裴井修伸出手指,轻声细语,“只说官绅纳粮,他们一定会闹,但这是我的底线,我也必定不会退,那闹起来真是没有回头路。”
“但官绅纳粮,补缴五年就不同了,他们起先肯定是难以接受,定是要为自己争取的,那这个五年,就是我们可以商讨的余地,也是我能退一步的部分。”
“啊,我懂了,”杜楚澜笑了,“你这是把事做绝,接着稍微退后一步,那些人反而能接受。”
“不得不说,你可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杜楚澜看着裴井修的眼神里有打趣,也有欣赏。
“吃一堑总要长一智,”裴井修挑眉,“否则不如现在就喝杯毒酒算了。”
第三十六章 四面楚歌
这几日朝中的气氛, 很是压抑,众说纷纭之下,谁都想要知道个结果。
但诡异的是, 只有郑如安每日里愁眉苦脸,杜悟乾和齐鹤鸣还是老样子,对官绅纳粮只字不提,谁去问也只是得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就在这氛围中, 第一只靴子落地了。
那日裴井修带着笑落座, 接着语气平淡, 让郑如安着手安排为百姓减税。
一言激起千层浪, 他这句话就像是落入了油锅里的一滴水,一下子这朝堂上就炸开了锅。
“陛下, 如今内有天灾,外有强敌,国库本就不富, 贸贸然减税, 怕是要出问题啊!”
郑如安愁眉苦脸,一马当先。
当然, 这些都是他和裴井修早就说好的,暂时, 还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郑如安是他裴井修的人,否则怕是这户部尚书之位不保。
“郑大人说的是, 且这减税对百姓来说,也无大用,但对朝廷来说,却难担待, 如今举国上下要花钱的地方,那是数不胜数啊,陛下!”
“陛下,如今大楚和呼兰皆是虎视眈眈,边境每年的花销数目之大,就是如今都勉强,这要是减税了,怕是支撑不了半载!”
“如今这天气越发的冷,全国各地也需要补给金过冬,这要是再减收免收,陛下,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啊!”
一个个平日里高人一等很是清高的官员,此刻一个个急扯白咧的跪在地上,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像是裴井修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个个恨不得血溅当场让他回头是岸。
“各位的担忧,朕是懂的,”裴井修面色未变,摆了摆手安慰的口吻,“这些,朕都已经想到了。”
“从今开始,这宫中的节俭用度,能省就省。”
下面的官员,脸色又是一阵难堪,这宫中就是再省,一年能多出几个子儿?别说杯水车薪了,怕是大江大河里的一滴水还差不多。
杜悟乾就这么站着,没说话,只是看了眼齐鹤鸣,他们俩四目相对,接着面无表情的转开了视线。
安定侯看了眼齐鹤鸣,齐鹤鸣没说话,他也保持沉默。
远平侯皱着眉,欲言又止。
“陛下,这怕是杯水车薪啊!”
“陛下,容臣大不敬的话,这怕是没什么作用!”
裴井修就这么看着他们,等他们面红耳赤还故作清高的辩驳完之后,又慢悠悠的开口,那模样,那气质,那口气,和杜楚澜装模作样的时候,别无二致。
就连说话时的眼神,都像的很,无辜又冷漠。
“所以,朕还想了个办法,正好和各位商议商议。”
这话说完,刚才还红着脸的人,一下子都白了,他们都知道裴井修要说什么。
“想来大家也都知道,这些年光景不好,老百姓的日子是越发的苦了,边境战事多发,用钱的地方也就多,往年啊,这库里没银子了,就给老百姓加税,一而再再而三,”裴井修叹了口气,双手一摊,“如今百姓的日子,是越发的难过了。”
“就比如这每年的冬天补给花的是越来越多,也说明老百姓这一年到头,手里也没几个银子,他们苦啊!”
“而大家呢?享受着俸禄,买了不少田地,商铺,又因为这官绅不纳税,没什么烦恼。”
“所以啊,总的来说,日子还是要比老百姓们过的好,这一直官绅不纳税,也不是一回事,故而从今年起,就一体纳粮吧。”
“又因着国库实在是紧,再补交五年。”
“辛苦各位了。”
他这话一说完,刚才只是跪了几个,如今是跪了一群,只有站在前面的几位,没有动作。
这站着的几位,是早就知道这事的,所以也没那么惊讶!
“陛下,陛下三思啊!”
“陛下,其实大多是臣子的日子,也不富裕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