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宫之后, 和李无翠一般,从进宫第一天仿佛就被遗忘了,李无翠想来是不服的, 但她却无所谓,反而还窃喜。
不得宠就不会被当时还是贵妃的齐沅欺负,也算因祸得福了,当然任何事情都是两面的, 齐沅不在乎她,这宫里的奴才们自然也不把她放在眼里,多多少少态度都恶劣了些。
无妨,她只要守着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和那些奴才少接触就好。
但是,还是好冷啊。
“娘娘,我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吧。”身边的小丫鬟冻得牙齿打颤。
“去哪里?”她问,“我们能去哪里?”
小丫鬟却说不出话了,哪里她们都去不了,齐沅和薛如,多半是要嘲讽她的,还有那一位?
冯涓涓想听闻那位在长阳宫将人残忍杀害了之后,对她就有些发憷,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眼不眨的砍下别人的脑袋,还将人打得血肉横飞。
莫说是人了,就是阿猫阿狗,也都该有两分不忍才是。
所以,哪都去不了。
她下意识的跺脚,想要让自己暖和些。
突然,有谁从她后面抱住了她,一股子暖意袭来。
不,是给她披了件披风,她仿佛被人从冰窟窿里一把拉了上来,这股子暖意,让她的鼻子发酸。
她下意识的转头看,就见到刚才还想的那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她的眼神毫无情感,冯涓涓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本能的对杜楚澜感到害怕,哪怕她刚才感动的要掉泪,还是身边的小丫鬟反应的快,连忙给杜楚澜行了个礼。
“全身都湿了,站在这里做什么?”杜楚澜没好气,“想着看能不能结上冰?”
冯涓涓这时候才反映过来,赶忙给杜楚澜行了个礼。
杜楚澜叹了口气,没想着这冯昭仪,人这么呆,她最不喜欢呆子。
“若桃,带她们去长阳宫,”杜楚澜转身对着若桃轻声说,“再请太医来瞧瞧。”
“是,”若桃点点头,“昭仪娘娘,这边。”
冯涓涓有些害怕和胆怯,她看了眼杜楚澜,正好对上杜楚澜冷淡的目光,吓得什么话也不敢说,跟着若桃就走了。
栖雾看着,转头跟平安小声说话,“你去给娘娘在拿件披风来。”
平安点点头,小跑着跟着若桃就往长阳宫走。
杜楚澜站在刚才冯昭仪站着的地方,但此刻那些太监宫女就不敢造次了,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弯着腰。
杜楚澜四处看了看,这火倒也没那么厉害。
她四处转了一圈,齐沅才慢悠悠的来了,一见到杜楚澜,原本满脸怒容的她,愣了愣。
“怎么是你?”她踏进了院子,说话没好气,“冯昭仪呢?”
“还不是你废物?”杜楚澜嘲讽的瞧了她一眼,“来的这么慢,怎么,找不到路了?”
论嘴皮子,齐沅从来没赢过。
“我不跟你吵,人呢?”齐沅翻了个白眼,懒得跟杜楚澜争执。
杜楚澜却不再理她,转身就要走。
“我跟你说话呢!”齐沅见她这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杜楚澜快要踏出去了,又转身看向齐沅,眉间皆是嘲讽,嘴角冷笑。
“本宫再提醒你一次,”杜楚澜伸出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蠢货!”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齐沅气急败坏。
杜楚澜回长阳宫的路上,正巧着平安拿着披风小跑着过来,栖雾赶忙接过,给她披在身上。
杜楚澜回来的时候,冯涓涓正沐浴,等她梳妆好了出来,裴井修已经到了。
她入宫之后,见裴井修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如今乍一见到,吓得立刻跪在了地上。
“起来吧,”裴井修挥了挥手。
带栖雾扶着冯涓涓起来,坐下,裴井修才继续说道。
“朕听闻你宫里是走了水,可还好?”
冯涓涓低着头说还好,并无大碍。
“把头抬起来,怎么的,地上这砖瓦能比我俩还好看?”杜楚澜的不耐烦的声音里,竟然还带这些打趣。
“她胆子小,无妨。”裴井修笑看着杜楚澜,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手。
杜楚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看,看,看,菩萨又来了。
杜楚澜刚想反驳,又想到有外人在,还需要给他面子,于是伸出手,狠狠的掐了一把裴井修的大腿。
裴井修瞬间瞪大了眼睛,又要顾及其他人在,只能皱着眉头,扯着嘴角,强颜欢笑。
杜楚澜见他那样子,打心眼里觉得开心。
等杜楚澜松手,裴井修还下意识的揉了揉了腿,时间长到冯涓涓都怕有什么异样,微微的抬起头。
她抬眼看到的,就是帝后正四目相对,接着俩个人笑着转过了头,都看向她。
她看着那俩人对视时眼里的光,皱着眉愣了愣,这个样子,她见过的。
她的姐姐和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在一起时,就是这样的神情,可是,不该啊。
她知道陛下仁慈,菩萨心肠,也听闻皇后是两幅面孔,仗着一副无辜绝俗的面容,肆无忌惮的做着茹毛饮血般的事情。
这样的俩个人,如何能这般相处呢?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天上的神仙,怎么会同地狱里的修罗,有这般眼神呢?
“问你话呢!”杜楚澜皱着眉不耐烦的说了句。
冯涓涓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她有些慌乱,又有些无措。
“看,就知道自己瞎捉摸,跟她说的都没入她的耳,”杜楚澜叹了口气,“陛下问,怎么就起了火。”
“那个,”冯涓涓一脸尴尬,“嫔妾怕冷,中午的时候,就抱着被子靠的碳炉近了些,一时没注意。”
“那你是有多怕冷?”杜楚澜有些无语,但她终于是笑了笑,不是皱着眉了,“那银丝碳这么不禁烧么?”
她这话一说,冯涓涓倒是瞪大了眼睛。
“嫔妾的宫里,不曾有银丝碳啊?”冯涓涓下意识的说完,又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赶忙捂住了嘴。
“不可能,是本宫亲自让人将银丝碳送到你宫里的。”杜楚澜皱了皱眉,若桃这个人,虽然天真些,胆小些,但是自己让她做的事情,她都会做的很好,所以不是长阳宫的问题,那就是冯涓涓的宫里,有内鬼。
“怪不得,”裴井修立刻反应了过来,“虽说要省着,但你也别这么省着,我就说你这屋子里的味道有些奇怪,怕是用的黑炭?”
“你何苦受这种罪。”他有些担忧的又转头看向了杜楚澜。
杜楚澜:。。。。。。。。。
杜楚澜:你就想到了这些?
大宁完了,没救了。
心里很无语,但是面上还是很给面子的,“陛下,臣妾喜欢这个味道,倒是用不惯银丝碳了,不过如今看来,更重要的事情,是有人在您眼皮子底下,做着暗度陈仓的事情。”
裴井修这时候也回过了神,知道该办正事了。
“盛昌,你去把齐妃叫来,”他冷着脸,“这事,她该给朕一个说法。”
盛昌立刻去叫人,冯涓涓一想到齐沅心里就发慌,坐立不安起来了,她害怕,想跑,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栖雾,先扶着冯昭仪下去休息,”这时候,杜楚澜开口了,“房间备好了?”
“备好了,若桃刚刚来说,已经备好了。”栖雾轻声回答。
“扶她下去吧!”
栖雾闻言上来扶着冯涓涓,冯涓涓巴不得立刻就走,可走到门口,她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杜楚澜面无表情的坐着,陛下正侧过头看着她。
她,好像和自己想想的,不太一样。
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将自己的银丝碳给她,第一时间将她送到了长阳宫,如今连住处都安排了,虽然脸上带着些不耐烦,但做的,却都是温柔至极的事情。
这样的人,会做砍人脑袋的事情么?
“昭仪娘娘,走吧!”
栖雾的话,让冯涓涓回过了神,她点了点头,跟着栖雾走了。
“齐沅怎么这么蠢,”冯涓涓一走,杜楚澜见着没有旁人了,也不遮掩了,“自己尊贵的日子过着,让别人过苦日子,还在这关头,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她受宠了这么些年,从不知道慢待自己,”裴井修笑了笑,“她是这样,母后是这样,齐家的姑娘,都是百般娇宠着长大的。”
“那齐家人也多少脑袋不好,这样的人往宫里送,有些想不开,”杜楚澜嗤笑,“遇到一个我这样的,骨头都能被啃干净”
“而且我瞧着,她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上辈子我极尽容忍,一再退让,但是得了个那样的下场,重新活过一次之后,我嚣张跋扈,她们倒是怂了,有意思,有意思。”
“这是人性,”裴井修苦笑,“这两天我才看清,原来这就是人性!”
第四十章 黑衣人
齐鹤鸣下了朝, 就被郑如安拉着,同杜悟乾一起为官绅纳税做定稿,等他从户部大门出来, 自己的侍卫已经一脸焦急的等着了。
“两位,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他朝着俩个人点了点头,得到回应之后转头就走了。
杜悟乾则笑着和郑如安一起往外走, 他是有些刻意的想拉拢拉拢郑如安。
郑如安这个人不仅有本事, 做人也是机灵的很, 在他和齐鹤鸣之间, 如鱼得水,中立的有些油滑, 即便如此,杜悟乾还是很看好郑如安,这样的人若是能为他所用, 那真是如虎添翼。
“听说令弟被我们家澄澄闹得狠了, ”杜悟乾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郑如安,“她的性子跟她爹一样, 莽撞,劳烦你们多担待些。”
杜楚澄自从在宫里见了郑如林, 那是真的动了心,如今很是直白,三句话不离林哥哥。
“国公爷言重了, ”郑如安立马否认,还稍微往后退了半步,“我那兄弟为人无趣,呆板, 倒是给九姑娘添麻烦了。”
杜楚澄在姊妹中排行老九,唯一比他小的是杜楚澜嫡亲的妹妹,杜楚渝。
“你这是自谦了,我瞧着如林是个有才情的后生,哪里无趣呆板了?”郑如安的语气恭敬,杜悟乾很吃这一套,这也不吝啬着夸郑如林了。
郑如安脸上受宠若惊,心底却只能无助叹气。
原本,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陛下,都觉得安定侯家更好,可谁曾想,自家弟弟宫里去了一趟,安定侯家的姑娘是没看对眼,倒是沾了杜家的桃花。
一直性格呆板的自家弟弟,在这一来二去里,还真动了心。
倒不是说杜楚澄不好,只是杜家,这是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以后的将来,怕是要有大变故,到底难言。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郑如林愁,但有人比他更愁,齐鹤鸣刚从户部出来,又直接去了宫中,齐沅出事了,就是齐太后都没保住她。
原本只是冯昭仪宫中走水,不大不小的事情,后来陛下问了两句,听闻是因着被克扣了炭,只能披着被褥靠着火盆取暖,打了瞌睡之后被褥起了火,慌乱之下碰到了窗幔,这才闹大了。
后来又查出宫中妃子,只有冯昭仪是黑炭,而且杜楚澜给她送的银丝炭,还被冯昭仪宫里的小太监私底下拿走了。
到此为止也就罢了,最多是齐沅管理无方,见人下菜,齐沅还能用一句节俭用度搪塞过去,接下来那才真是将她钉死了。
裴井修让盛昌拿着齐沅手里的清单册子,去内务府领些银丝碳出来,并且说之后他的宫中只要用黑炭就好了,他也不挑这些。
盛昌拿着册子就去了,到了之后多看了两眼,发现库里的东西和册子上有出路,立刻回来告诉了裴井修,裴井修大怒,这是出了贼,便立刻让人严查。
这还没查呢,内务府立刻交了个新的册子给自己证清白,那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宫中节俭用度之后,后宫除了齐沅用着银丝碳,其他都是黑炭,还是薛如哭诉之后,才改了。
并且齐沅的吃穿用度都还是好的,不曾变过,一顿最少十一道菜,还新做了好几件衣裳,其他宫里倒是真的省吃俭用了起来,就是裴井修也如此。
这还坐实了齐沅手里的清单册子,那是弄虚作假的。
这下子,才真是惹了裴井修,齐沅立刻被关了起来,身边的丫鬟嬷嬷太监,全都进了大牢,齐太后闻声来求情,却连裴井修的面都没见着。
发生的这一切,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时间。
齐鹤鸣听完齐太后给他传的消息,立刻捂住了脑袋,他不明白自家妹妹为何做这样的事情,这不是在风头上忤逆裴井修么?
他赶紧进宫面圣,虽然处置了齐沅,但裴井修没有为难齐鹤鸣,还是见了他。
“爱卿莫说了,”齐鹤鸣没开口,裴井修就先发制人,“朕知晓,她从小就是娇惯着长大的,理所当然的骄纵些,这也是没什么的,朕也已经习惯她张扬冲动的性子,这些年,你也是看到的,哪怕她盛气凌人,朕也都未说过她一句。”
“朕能容着她闹,但起码得有个底线,”裴井修一脸的不满,“哪怕她正大光明些,朕都不说半句,可你瞧着,她做的事情。”
“克扣他人,自己则是偷摸着铺张浪费,竟然还篡改清单册子,”裴井修越说声音越大,他伸出手指着齐鹤鸣,“简直是自私,愚蠢!”
“陛下,”齐鹤鸣心里知晓无法反驳,他也不能理解齐沅的所作所为,但还是咬着牙嘴硬,“这次是她糊涂了,是她错了,可陛下看在这些年的情谊上,饶了她一次。”
“朕饶她一次?”裴井修冷笑,“那她可为朕想过?”
“官绅纳粮这件事,朕是背着骂名和不解在做,宫中节俭用度的话早就放出去了,就是要占个以身作则的名头,可她呢?拿着管理六宫的权利,过着宽于待己严于待人,铺张浪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