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晓,”杜楚澜嘻嘻的笑了一声,“逗你玩呢,看来你还是清醒的,那如今,你要怎么做?”
“闹,他们闹得越大,我就越要强硬,原本想着五年还是个余地,如今这个我都不准备让步了。”
“现在剑拔弩张,你让一步,他们就再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杜楚澜收敛起了笑意,“如今竟然成了一个不死不休的局。”
“他们爱财,我却是能豁出命来的,”裴井修笑了,带着义无反顾,“舍得一身剐,也要将这事办了。”
裴井修态度强硬,底下抗拒就越烈,先是告假在家,群起激愤的写折子,后有当值时插科打诨,一问三不知。
但就是这样,裴井修还是让郑如安将官绅纳粮和百姓减税这事继续推进,虽然表面上好像是他压迫着郑如安。
就在他在早朝说此事势在必行之后,监察御史梅御史一头撞在了大殿的柱子上,头破血流。
在此之前他大喊了一句,“先帝,微臣拦不住陛下,微臣该死啊!”
梅御史那是都察院的老人了,年逾半百,在先帝还在世时,就因为敢说很受器重。
言官的权利,向来是大的,他们自认为不畏强权,为了大宁的江山可以扯着皇帝痛骂,不管对与不对,皇帝都不能把他们如何,这就是言官。
他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一群人蜂拥而上,裴井修只是坐着,看着这一地鸡毛,心里的怒气竟然变成了笑意。
而朝堂底下,有人冷眼看着,有人对他怒视,还有人满脸谴责,裴井修环顾四周,只觉荒凉。
“既然,”一片嘈杂中,裴井修开口了,他就那么坐着,语气淡然,眉眼间还带着点笑意,“梅老如此想念父皇,那就去守陵人吧。”
他站了起来,神情冷漠,“若是还有哪位想念先帝,朕不介意送你们一程。”
“如今,朕就在这看着,你们要是觉得不平,也可以撞,不过需得比梅老用力些才是,”裴井修指了指那带血的柱子,笑的和善,“朕倒是要看看,今天这能死多少人!”
“若是各位自己下不了狠心,朕也可以帮忙。”
底下鸦雀无声。
第三十八章 杀鸡儆猴
“听说今日你可是发了好大的脾气, ”杜楚澜看在面前的册子,语气漫不经心,“还听闻, 都见着血了。”
以前是裴井修总是往她的长阳宫去,如今倒是她成了御书房的常客。
她就喜欢半躺着,懒洋洋的轻晃着腿,裴井修怕她冷着, 哪怕是暖和和的, 也要给她备个暖足瓶放在脚下。
“我倒是想讲理, ”裴井修双手一摊, 没有了在朝堂上的强硬,面对杜楚澜, 还有些委屈的无奈,“但不管我说多少好话,他们都听不到耳朵里。”
“他们已经在群体的激愤里失了心智了, ”杜楚澜放下册子看着裴井修, “官绅纳税难道真的能让他们做到如此地步?我觉得不是。”
“就看那个姓梅的老东西,”杜楚澜不屑的撇了撇嘴, “也许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是为了天下苍生不畏生死谏言, 人人说他是大宁不畏强权的脊梁骨,长久以为,他自己都有些瞧不清自己, 飘飘然了起来。”
“他可能不在乎那些钱,但是他在乎你没有听他的,”杜楚澜鄙夷的冷笑,“不知好歹的老东西。”
“梅老怎的也是老臣, ”裴井修有些不赞同,“也不好这么说他。”
“哦?”杜楚澜起了兴致,裴井修这慈悲宽容的模样她可喜欢了,她就喜欢看这笑话,“他在朝堂上指着你鼻子骂,带着先帝骂,还一头撞在柱子上让你丢了脸面,你还想着给他个好名头呢?”
“不愧是你,”杜楚澜拍手称好,“活菩萨!”
她话里的讽刺裴井修当然听得出来,但却丝毫不生气。
“他是人老了,糊涂了。”
“瞧瞧你,一边替他说话,一边贬他职,高,实在是高。”杜楚澜给裴井修竖大拇指,“豆腐嘴刀子心。”
“若是再拖下去,才是后患无穷,”裴井修眼神坚定,“有时候杀鸡儆猴,也是为难之举。”
嘴上说着为难,吩咐下来的命令却没有任何迟疑。
梅御史这刚醒,就被人送上了马车,全家浩浩荡荡守皇陵去了,一句话都喊不出口,那随行的侍卫脸色阴沉的吓人,不像是护送着守皇陵,倒像是流放。
惩治言官,让裴井修背负了很多争议,那些流言越发的猖獗。
从阴谋猜测到风流韵事,说什么的都有。
而且更多的是官员们变本加厉的消极懒惰,裴井修也不惯着这些人,该革职的革职,降职的降职,甚至有几个带头的直接下了大牢。
其中有那偏激的,在牢里大骂世道不公,像是失心疯。
这一切盛昌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裴井修。
裴井修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动了杀心。
那人第二日就被当众斩了首,全家老小皆被流放,他们被扒去了外衣,戴上了镣铐,一路哭喊的出了京城。
有的想逃的直接被当众打断了腿,被拖行着留下了长长的血迹,百姓看了都觉得胆寒。
从梅御史头撞柱子到这一幕,不过短短用了五天。
“各位不妨接着闹,”第六日早朝,裴井修面带微笑,看着下面的人,“朕倒是想看看,还有些什么花样。”
他说的轻飘飘的,但话里话外满是威胁。
杜悟乾和齐鹤鸣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神情复杂,但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
底下那些原本要死要活的人,此刻都铁青着脸低着头。
他们终于明白皇帝这次是来真的,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毫无主见的孩子了。
“若是你们当中的哪位心里还有那么些不悦,郁结,就跟朕说一声,”裴井修的视线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朕一定给你们找个风景好的地方,散散心!”
他这话说的口气,像是要找个荒郊野外把这些人活埋了似的。
底下的人又是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几个低着头交换了下眼色,但都闭上了嘴。
人就是这样的,欺软怕硬,你对他们客客气气,他们指着你的鼻子骂你,你要是真成了一个暴君,他们反而忌惮你。
“郑爱卿,你可要快些,三日内得给我具体律文才好!”裴井修转头看着郑如安。
郑如安面带难色的点了点头。
“你可以多问问镇国公和齐爱卿,他们懂得更多些,”裴井修又换上了笑脸看着最前面的两位,“就要辛苦两位了。”
“臣一定尽力。”杜悟乾只是和裴井修对视了一下,便将这事应了下来,他说话了,齐鹤鸣自然也要跟着。
他们两位应了,谁还能说什么么?
这事,从这起,才算是真的走了一步。
官绅纳税,税额多少,如何纳税,怎么规范都是很复杂的事情,所以要一步步来,但后宫节俭用度却是简单的多。
这任务给的是齐妃,齐妃也自觉想要做好点。
上次她去见了如妃之后,只是说了几句重话,罚她跪了一会儿,就被告状到了裴井修那,裴井修立刻叫了齐妃来,训了她一顿。
从那以后,便在没给齐沅好脸色过,齐沅在背地里将薛如骂了个狗血淋头,没想到处理了杜楚澜,还有个狼子野心的薛如。
这人以前扮猪吃老虎,如今是原形毕露!
所以她要将节俭用度这事,做的好些才行。
“娘娘,冯昭仪那边说银丝碳没了,想要领些。”齐沅身边的嬷嬷拿着册子小声的问。
如今齐沅对这一切把控的很严,比内务府管的都宽,大大小小都要经过她的允许才是。
“她什么身份,还配银丝碳?”齐沅不屑的冷笑,“给些黑炭就好了,上等的那是给太后,陛下和两位王爷的。”
冯昭仪和李无翠一样受冷落,且她的性子更孤僻些,那娘家别说和杜楚澜以及齐沅比了,就是合如妃比,都差得远了。
“也别给太多,都是要银子的。”齐沅想了想又补充道。
“可要是对方不依不饶可如何是好?”那嬷嬷很为难,毕竟自家娘娘这还用着银丝碳呢。
“她有几个胆子敢跟本宫不依不饶?”齐沅满不在乎,“而且跟她讲,就是皇后都用的黑炭,她有什么资格矫情!”
“那娘娘,我们这是不是也该换了,否则容易挨人口舌。”那嬷嬷劝说的很隐晦。
“那黑炭烟太多,气味也难闻的很,我闻着容易不舒服,陛下是知道的。”齐沅柔弱的拍了拍胸口。
嬷嬷一言难尽的看了眼齐沅,拿着手里的册子出去了。
冯昭仪的丫鬟拎着黑炭就回了,脸色很不好看,冯昭仪倒是不在乎,只是看了看不是很多,说了句要省着些。
而另一边的杜楚澜,看了眼黑炭,倒也不是很在乎。
“娘娘,要不我去跟陛下说,给您换了吧。”若桃捂着鼻子,她从小跟着杜楚澜,什么时候用过这么差的碳,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
“无妨,你不觉着,这味道可要比什么熏香好闻的多?”杜楚澜满不在乎,“王爷那不是这个吧?他们年纪还小,可不能用这个。”
“我问了,说不是,陛下,太后和两位王爷那都是银丝碳。”若桃说完之后,又欲言又止的看了杜楚澜两眼。
“怎么了,跟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杜楚澜多了解她,若桃舔舔嘴巴,杜楚澜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我听说,齐妃用的还是银丝碳,”若桃一脸不平,“她什么身份,竟然用的比我们还好?”
“当真?”杜楚澜皱眉,很不相信。
“千真万确!”若桃肯定的点了点头。
杜楚澜噗嗤就笑了出来,“这傻子,怎么这么蠢笨,如今这风头上,她非要做这蠢事。”
“瞧着吧,有她出事的一天。”杜楚澜挑了挑眉,胸有成竹。
杜楚澜这还没说什么,如妃已经委委屈屈的跟裴井修诉苦了,说她这两天头晕的很,还喘不上气儿来。
裴井修再一问,就知道这碳的事了,他立马找来了齐沅,当着俩人的面大骂了齐沅一顿,给薛如出气。
齐沅带着恨意看着薛如,最后还是认了错,将杜楚澜和薛如的碳都换了好的。
“在御书房骂的?”杜楚澜听到消息,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了,这要是去齐沅宫里,抓她在用银丝碳的现行,那才好看了。”
“可惜可惜!”
杜楚澜直摇头,如今她是坐山观虎斗,惬意的很。
薛如自认为是清高的才女,可一旦裴井修对她好些,她就飘飘然了。
齐沅飞扬跋扈惯了,现在又协理六宫,自然看不惯她,她呢?本就嫌弃薛如蠢笨,俩人如今明里暗里较上劲了。
杜楚澜尴尬,都是傻子。
薛如怎么会觉得裴井修心悦于她呢?就是因为吃了几次午膳,还是得了些赏赐?
她怕是不记得李无翠和张海的事情,就是从她爹那传播开来的吧,她不怕裴井修报复她?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这可都要不得。
“对了,宫里是不是还有位昭仪?”杜楚澜突然想了起来。
“冯昭仪。”若桃点头。
“你去瞧她是不是有这银丝碳了,按照齐沅的德行,怕是不会给的。”
“可是姑娘,如今银丝碳管的厉害,她的身份又低,怕是。”若桃很为难。
“知晓的,你将我们这的分她一些,”杜楚澜没有犹豫,“我倒是还挺喜欢闻黑炭那味的。”
“姑娘,哪有人喜欢那个的!”若桃觉得她是逞强。
“我什么时候说假话了,给她送些过去吧!”杜楚澜摆摆手,“上次瞧见了,她还怪可怜的。”
若桃叹了口气,还是去了。
裴井修开始和郑如安,杜悟乾,齐鹤鸣商量官绅纳税。
齐沅则在管理后宫,勤俭用度。
杜楚澜则是让人将如今稍有名气些的人写的诗文收集了回来。
她得找些能人才是。
“矫揉造作。”
说完,她丢了本书。
半个时辰之后。
“故作清高。”
又丢了一本。
又半个时辰之后。
“沽名钓誉之辈!”
说罢,又是一本被丢了下来。
若桃都站着打瞌睡了,往常这时候,都该是午睡了。
“娘娘,娘娘!!!!!”
栖雾大着声音跑了进来,吓了屋子里俩人一条。
“姑姑!”若桃拍着胸口嘟着嘴埋怨。
杜楚澜却清楚,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冯昭仪,”栖雾上气不接下气,“冯昭仪宫里走水了!”
第三十九章 人性
冯涓涓站在不大的院子中央, 旁边是脚步匆匆拿着水桶的太监宫女,除了身边扶着她的小丫鬟,没有一个人问她好不好。
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灰头土脸的, 头发像是也被烧焦了些许,她闻着味了。
但这些都比不上身体的冷,刚才下人们救火的时候,泼了她一身的水, 如今没人管她, 天气又冷, 她冷的直打颤。
身边的小丫头也没好到哪里去, 俩个人搀扶在一起,想着能暖些。
“娘娘, 你让开点。”
她被人轻轻推了一把,力道不重,但让本就被吓坏了的她, 陡然心惊。
她赶忙挪了两步, 生气倒也是不气,这一年多来, 也没少受欺负,早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