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孝敬父母天经地义,若是不给钱我就到衙门里告他们!”
田兆杰这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围观的人齐齐变了脸色,就连田里正的脸都黑了,
“咱们村可没有出过不孝的子女,各家孩子大了分家后逢年过节也都会送吃的穿的孝敬父母,也有按月给钱的,也有给粮食的,不知你们夫妻想要怎么个孝敬法?”
“我们就要钱,树根和翠翠每月每人孝敬我们一贯钱。”
“呸!”
人群中有妇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上前朝着田兆杰面上吐了口水,
“不要脸!”
“树根哥,翠翠,要我说你们也别赚钱了,不如学你们爹娘每天在家躺着,他们喝糊糊你们喝刷锅水呗,饿不死你们的。”
六郎在一群孩子中间出声了,他脑海里想起自己第一次赚钱时被冤枉挨打的场面,这简直不能忍。
“哈哈哈,这主意不错啊!”
人群立马传来哄笑,大家伙越琢磨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时下一个整劳力天天在外面干活一个月能拿回家一贯钱都是好的了,更何况还有农忙时节,寒冬腊月。
“哎呦”
六郎正得意呢,却被拧了耳朵,回头就看见母亲周氏怒瞪着自己,骂了他一句,
“有你什么事啊!”
“哼!”
六郎一扭头跑父亲旁边,田兆升把小七抗在肩头上也在看热闹,他对六郎的说词倒没说啥,只摸了摸他被拧的耳朵。
那对夫妻一时词穷,院子里的人都指着他们哄笑。
“咳咳”
田里正感觉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周围立马安静了下来,
“树根和翠翠都是能干的孩子,眼看一个要娶亲一个要出嫁,手里也该攒些铜钱,每月给一百文孝敬你们也是应该。”
“一百文太少了,最少五百文。”
田兆杰跳脚,坚决不同意,不过有了刚才众人的起哄,他也不敢把孩子逼紧了,算是退了一步。
一人五百文两人就是一贯,不光能买肉买蛋,还能添两件衣衫,田兆杰心里早就打算如何花这钱了。
“那就折个中,每个月翠翠的月钱给你们三百文,树根自己想办法赚钱给你爹娘三百文,你们意下如何?”
田里正慢条斯理的说着,还正眼看了那田兆杰一眼,今天这堂弟的一番做派倒是让他刮目相看,这人竟是不一样的精明。
田树根眼睛朝着树满大哥瞄去,田树满眼神示意‘给他’。于是他从怀里掏出钱袋子,翠翠那一贯铜钱真就在他身上,数了六百文出来,把麻绳系好,剩下的装回自己的钱袋里,他直起身子把一串铜钱递给了祖父。
田贵拿着那铜钱,看了眼那急不可耐的儿子媳妇一眼,此时心反倒静了,把一串铜钱拎的高高的,
“来,给你们好好看一眼,”
说着他站起身在周围邻居跟前都转了一圈,
“父养幼子,子养老父这是天经地义的,今天我这个老父亲也要要份养老钱,我要的也不多,一个月就这六百文吧。”
“哈哈哈,五叔你怎么着也该涨点吧!”
“五叔心善着呢,知道多要他们也拿不出来,就这六百文挺好的。”
田兆杰夫妻真傻眼了,没想到一向疼自己的父亲会忽然跳出来要养老钱,可自己有言在先,他知道今日这钱是拿不到了,不过嘛,他盯了一眼那间厢房上的铜锁,只要你在这个家住,这钱就还是我的!
事情好像是过去了,可田树根田翠翠兄妹俩却在心里留下了伤痕,他们以前从没想过父母会变的这么可怕,不但田翠翠没想到,田树根更是破灭,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儿子,父母是偏心自己的,今日撕开了面皮却是如此模样。
“若是我一直不能挣钱,也像他们一样混吃等死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田树根还真把六郎那句话听到心里去了。
“怎么可能?”
田桂芝撇嘴道,
“他们就是认为老的养他们是应该的,子女养他们更天经地义,等你们养不了的时候就会逼你们去偷去抢甚至干脆卖了你们换钱,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他们更爱的是他们自己罢了。”
田树根田翠翠都静静的听着,桂芝说的有道理,日子过不下去了卖孩子在这时代是常有的事,至于卖了的孩子是死是活他们谁会在乎呢!
“相反你若是有了钱他们还不敢,他们指望你手指缝里漏一点养活他们,你们只要记得手紧着点,脾气硬气起来,他们说不得还要巴结你们。”
像树根叔父母这样的,桂芝反而觉的是好打发的了,眼界、想法都太低了,低的让她都觉得可悲。
“我想自己盖个院子,以后住的松快些。”
田树根这一年也完全大变样了,很快就下了决定,那个院子只有一把铜锁根本防不住自己父母的。
这个主意不错,田树根的祖父祖母都同意了,
“先把院子圈起来,你们赚的钱一点点的买些石头木头先往里放着,等房子盖起来树根也该说亲了,正正好。”
***
时间过的很快,一场秋雨一场凉,感觉到皮肤不在汗津津的和衣服难分难舍,秋高气爽的日子到了,田野里的庄稼孕育着丰收的果实。
田树满积肥的院子说好了五天来收一次肥,其余时间都是锁着的,上个月田桂芝把棉花的顶芽都抹去后,田树满听女儿的在每棵棉花根部追了土丰肥,那棉花植株开始往粗壮里长,一个个侧枝噌蹭的往外窜,开始接棉桃了,棉桃炸开了,露出了雪白的棉花。
田桂芝一大早背着一个麻布袋子准备来采棉花了,老远就看到自家院子外围了好多人,她吃惊的小跑过去,
“二爷爷、二叔…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可是我家院子里进啥野兽了?”
“村子里哪来的野兽啊!”
田兆林好笑道,
“我们都是来看棉花的,从前两天就有开的了也没见你们来摘,大家伙正想去喊你们呢,若是你们没空我们帮着摘都行。”
这竹片扎的门也没铜锁,只是用木栓拴住了,大家伙没急事都不会去动它,此时桂芝挑开门栓,大家伙就都跟着进了院子。
田桂芝指着一朵正适合采摘的棉花道,
“二爷爷,我听卖棉花籽的小伙计说这棉桃要开成这样子采摘最好。”
“我们都是第一次见这棉花,这么看开花的不多,下面这些骨朵都能开出来吗?”
“能的,这棉花能摘到下霜,一棵棉花能结好多呢!”
“桂芝你看这个可以吗?”
“我这个可行?”
田桂芝第一次摘棉花基本没自己动手,只管张开布袋子等着大家伙来献宝,未了那袋子还被大伙挨着拎了拎试试分量,
“这都能做件棉衣了,你这才几分地?那棉花如何会卖那么贵?”
二爷爷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桂芝疑惑脸,心说我这又是打顶又是化肥的,不长产量才是假的好吧。
“是大郎的地肥吧,不说这里面那么多积肥,我还见大郎来追过肥,你看这棉花叶子长的多肥实。”
此时的棉花叶子还翠绿着呢,看起来就有劲的很。
“其实也不用种多了,就这么两分地一家的冬天的棉衣棉被都能换换新的,我明年也打算种点。”
“我去跟大郎说一声,让他把种子给我留点。”
“走走,咱一块说去。”
于是桂芝就看着他们找到了棉花丰产的理由,并顺手把自己的棉花袋子给拎走了,她最后一个把竹篱笆门又拴上,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心里暗忖,就这爱跟风的架势,明年这田家庄怕是家家都要种棉花了吧。
京郊外丰收的喜悦蔓延,今年户部在京城外的千亩良田那谷穗、稻穗、高粱穗都深深的弯着腰,自从那实验用的两亩地里苗子出土后,比旁边同期播种的苗子显得又肥又壮,那军营里就不时的散发出一股怪怪的味道,那些糙汉子不但不嫌弃味道难闻,还嘻嘻哈哈的笑着,
“那里也有我的贡献呢!”
与之相反的是北方在今夏大旱,就连幽云十六州都未能幸免,自从三十一年前,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一族后,整个契丹借这片土地迅速壮大,养活了二百多万人口,突遭此大旱,整季秋粮减半,那么多人口如何能度过严寒的冬季,辽人的铁骑开始踏过边界…
“啪”
显德帝把手里的奏本一摔,气的在御案前背着手踱步,可是没走几步他就捶着自己受过刀伤的腰叹气。
“陛下,太子求见!”
…
又到了大集的日子,田树满的摊子前一波接着一波来挑那笤帚簸箕的,正赶着收秋粮的时候,有些家伙什都该换换新的了,那高粱不好吃产量又少,有些人家就不爱种,只有像田树满这种手艺人才种来编些家伙什换钱,田树满已经赶了一年多集,啥时候啥货好卖都记在脑子里呢,每个集都会调整货物,那买卖自然越来越好。
田桂芝张罗着买卖不忘观察那巡防的军爷,今天好像来了好多新面孔,据她所知郑少勇的军营是五百人,现在增加人手难道是升官了?
朝着那边卖山里果的小姨看了眼,没想到小姨还是个官太太的命,原来程丽丽的婚事已经明朗了,两边长辈都同意了,那边找了官媒,只等秋收过后就要上门提亲,桂芝听舅奶奶的意思说不得年前就能成亲呢。
程丽丽忙过一阵后,招呼桂芝帮她看着摊子,她昨天才做好一双新鞋包在了包袱里,她刚才看到郑少勇的身影去了里面,估计现在还在。
只是当她出现在铺子里时,那说笑的士兵们陡然静了下来,往日还会朝她笑或者打趣两句的今日却都纷纷起身低着头走了出去,不多会儿,里面只剩了郑少勇一人。
程丽丽莫名的觉得心里不安,她来到那个英挺站立的男子面前,低声唤了声,
“郑大哥”
双手紧抓着手里的小包袱,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的冷漠过,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不认识一般,是自己做错什么惹他不高兴了吗?
“北方起了战事,我要随太子亲征,战场刀枪无眼,说不得就是马革裹尸,”
说到此处,郑少勇微微侧了身子,不敢看向那双含情的眼睛,终是一叹,艰难道,
“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程丽丽只感觉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手脚瞬间冰凉,她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盯着他的侧脸问道,
“战事?可知要打多久?”
“战事无人可预料,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
郑少勇声音冷漠,直击碎她的侥幸,
“重要的是生还的机会渺茫,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
“两年,”
程丽丽无视了他的冷漠,眼里涌上了一层水雾,哽咽道,
“我等你两年,若是两年你没回来,我就嫁人!”
她很想说我会一直等你,可是她更知道,自己还有父亲母亲,她做不到一直等他。
听到她的呜咽声,郑少勇终是不舍的回头看了她一眼,一时的不舍就是一世的不舍…
第73章 封赏 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渐渐远去, 田桂芝看着旁边眼圈红红的小姨叹了口气,她以为是增加了兵力, 谁想却是换防,而且是换去边疆打仗,幽云十六州啊!那个位置有多重要,学过历史的人都明白,这一仗真是无人知晓何时是个头,而小姨那坚定的眉眼桂芝也看在了眼里,罢了罢了!谁还没有个执念呢?不就两年嘛!自己还是莫做那没眼色的了。
程丽丽坐着父亲的牛车回了杜家村,这段时间她都是住在家里, 一是忙着秋收, 再是为了婚事。
本以为年前年后小女儿就该出嫁了,正心里不舍得的李氏只觉得天上响了个炸雷把那不舍劈了个粉碎, 指着小女儿怒道,
“两年?你两年后多大了知道吗?你等的起吗?”
程丽丽只垂头不语, 她脾性的倔强随了母亲, 李氏如何看不出她的意思, 摸着心口欲哭无泪,自己真是上辈子欠她们的,人家女儿省心让嫁就嫁,她这倒好, 一个个就会揪娘的心。
“郑巡检骁勇善战,一定会凯旋而归的,女儿既然愿意就等两年又何妨!”
程山实在是很满意郑少勇这未来女婿, 有了这珠玉在前,你让他一时上哪找个更好的去?还不如赌这一把,再说你看丽丽那倔强的样子, 你还能把她绑了嫁人不成?
他摇着头叹息,心里想着夏天村里才有一个丫头跳了潭,只因为父母收了十贯钱的聘礼要逼着她嫁一个傻子,人都没了在那喊‘女儿你醒醒啊,娘再也不逼你了’有屁用。
“都是你惯的!”
夜里李氏恨恨的扭着老头子腰上的软肉泄愤。
“嘶”
老婆子真下的去手,莫名成了出气筒的程山只能龇牙咧嘴…
***
京郊外,户部的千顷良田在禁军的辛勤劳作下,往年建好的仓库不够用了…
太子亲率大军奔赴边境,那一车车的粮草紧跟两万大军奔赴了前线。
“杜卿,你此次献肥料方子有大功,我大周苦人口久矣,有此良方,再过十八年我大周的精兵良将将比现在多一倍,朕要好好奖赏你。”
显德帝一向不怒自威的脸上喜形于色,这肥料方子突破了他的认知,偏偏那产量就在那摆着,这是一个可让大周国富民强的方子啊。
“回陛下,微臣不敢居功,此事却是机缘巧合,真要论起来也是天佑我大周,微臣只是当了个报喜鸟而已。”
杜明辉躬身回话,再大的功劳也是托皇上的福,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你没看他这话说的那显德帝更高兴了吗?他可是天命之子,可不是天佑之人嘛!
“本朝的规矩就是论功行赏,那田树满是你的外甥,你可想好为他讨要什么封赏?”
显德帝今天格外有耐心,往常朕赏你什么都是福气了,今日他却问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