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容景的眼里,她是在委屈自己住陋所,即使住得这么差的环境,也要搬过来。
这让他很是气闷,胸口堵着一块石头般,重重地往下坠。
他的手指微动,极缓极慢地推开门。
进门后,他从昏暗中仔细盯,盯得系统都替她发毛了,才收回视线,从地上轻轻地抱起她,往原来的厢房走去。
他不愿她睡在另一个房间。
他要她待在身边。
……
白日渐明,莺鸣声声。
听到鸟儿的脆音,姜糖睁开迷蒙的双眼,瞥见熟悉的家具,眨了下眼。
闻到熟悉的气息,并非是久无人住的味道,又眨了下眼。
她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猛地坐起身,姜糖不记得半夜摸过来,气冲冲地想要找容景质问,又觉得她肯定是说不过他。
到时候,又要被他闹了个大红脸。
顿住脚步,她像鼓着的气球,被扎破般地泄了气。
她有些茫然地坐在木椅上,垂着脑袋想东想西,过了许久,做贼似的小小推开一条门缝,望进院子里头。
人不在。
可能是出去了。
姜糖松出一口气,耳际炸响一道电子音:“你醒了。”
她回过头,惊异道:“你没跟容景一起出门?”
系统的屏幕飞到她的面前,圆脸正经道:“宿主让我看着你,顺便给你打发时间用。”
姜糖:“你会向他说,我在做些什么吗?”
系统诚恳道:“会。”
姜糖:“你这是在监视我。”
系统:“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得看着你。”
姜糖:“我这么大个人,看什么看。”
系统:“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姜糖长叹一口气,摇头道:“我不需要你打发时间!”
放出狠话,坚持了一上午的时间。
她做完日常任务后,磨磨唧唧、慢慢吞吞地在地上瞎画。
期间,偷觑了系统无数眼,在它回望过去的一刹那,又极快地收回了视线。
来回无数次,系统都无语了:“你想玩就玩,我没禁止你。”
姜糖大言不惭道:“我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吗?”
系统翻白眼:“那你总是看我干什么?”
姜糖强行解释:“只允许你监视我,不容许我监视你的监视?”
系统:“……”
套娃呢!?
它机智地保持沉默。
半晌,姜糖偷眼瞧了它一眼,把滑石一扔,大抵是终于忍不了枯燥无聊,给自己找借口道:“我要看看你是怎么监视我的。”
说罢,摆正屏幕,绷着一张脸,装作严肃地寻找,其实手指瞎点,表现出一副正在打探的模样。
系统无语,任她摆布。
姜糖看到什么就点什么,歪打正着果真让她翻找到了某种视频记录。
从娱乐频道的回放中寻到的,列表往下,足足有三十多页,可见它记录了不少。
她抓到了把柄,朝它轻哼了一声,阳光下的脸白皙细嫩,扬着脸笑道:“你看,这还不算监视?”
假如长了手,系统非得把她开合的嘴巴给捂得紧紧的,让她说不出一丁点话来。
不过,也就想想,它可不想被宿主给消灭。
见它不作声,她点开第一页第一个,是她刚起床的画面,她不是很感兴趣,关闭后,手指刷刷刷往下拖动,看到的居然是一片马赛克……
“怎么回事?”
开玩笑,系统心道,这要被你发现了宿主的真实身份,我小命就不保了。
它针对性地查找到所有出现闻镜脸的视频,模糊了关于他的场面,同时消声。
也就是说,她只能看到些无关紧要的记录视频。
当系统洋洋得意时,姜糖翻开了后面几页,果真一大半都是马赛克。
她不甘心,直接跳到了最后一页。
结果,有一个视频是清晰的!
倒数第一个!
她不作声,悄悄地点开。
熟悉的稚嫩笑声传来时,系统整张圆脸都僵住了,尖声道:“不能看!”
它想关闭,可她早就从容景那里知道对付它的办法。
如果系统不听话,就按下紧急键,就跟电脑一样,临时换下管理员的身份。
姜糖眼疾手快按下,关闭系统的语音功能。
黄色的圆脸消了声,两眼一黑,几乎可以看出惨白之色。
完了完了,它没考虑周全,只屏蔽了闻镜长大后的脸,没有屏蔽他小时候!
事情大条了!!
第三十七章 他的过去
系统的黑豆眼流露出绝望之色。
姜糖瞥了它一眼, 纳闷道:到底是什么记录,让它激动成这样子。
她坐在石椅上, 继续看。
抬眼时,当场愣住。
屏幕里一个长相稚嫩,大约八岁左右的小少年,仰着一张干净白皙的脸,笑得分外好看。
日光下的皮肤白得发光,大大的眼瞳里透出一丝无邪,就像所有小孩子一样。
他的头发被一根黑色的发带松松垮垮地绑着,衣衫略微简陋了些, 可神色间全无那种潦倒颓丧感, 正捧着一只受伤的小鸟,小心翼翼地给它包扎, 一面对它说:“小鸟,你别乱动, 我是在给你疗伤。”
声音清脆, 仿佛山泉涌动时的流溅声。
他半蹲着, 如泼墨般的衣衫拖在地面,有几处甚至洗得发白。
或许是小鸟听懂了他的话,果真安静下来。
他顺利用纱布包扎完它受伤的脚。
蹲的时间长了,小少年可能觉得腿发麻, 敲了敲腿肚子,正欲起身,突然从旁边伸出一只脚, 一脚踩住他的手腕。
甚至用力碾了碾。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却没叫出声。
抬眼看去,一个十二三岁的绿衣少年俯视他, 身后跟了两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
四人的脸有些相似,但小少年的更为出色些,因痛得咬住唇,把唇色咬得鲜红。
绿衣男的目光上下打量,下巴微抬,发出不屑的笑声:“小野种还挺好心的嘛。”
“我不是。”小少年奋力地反抗,想把手从他的脚下抽出来。
“一个外面来的野种,连娘都不知道,爹爹却信了你的话。”绿衣男满脸厌恶,克制不住地从眸中溢出来,“野种就是野种,灵根都是坏的,真是个废物。”
“我不是废物。”他敛着眸子,冷静反驳。
他的灵根只是天赋不高,比不得那些先天优秀的人才。而且经过努力,已经修炼成炼气镜。
可是,绿衣男的修为卓尔不群,超越了所有同龄人。
小少年比不过,在他的威压下动弹不得。
只能拼命地挣扎,试图寻求到一分逃脱的机会。
见他不顺从自己,绿衣男踩得更用力,发了狠,让他的脸色愈加惨白。
良久,小少年终于挣脱出一丝缝隙,松开手,试图让鸟儿逃走。
绿衣男眼尖,趁小鸟行动不便,飞得没那么高,又伸出一脚,将它踩成了一团烂肉。
小少年脸色微变,抬眸时,眸中盛着强烈的怒火,仿若一团火焰映在漆黑的瞳孔中。
“怎么,”绿衣男甩了甩袖子,取笑道,“一个废物,你反抗得了我?”
边上两个小孩跟着一唱一和:“废物!废物!”
小少年的睫毛颤了颤,终是忍耐不了,另一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掐出一个召唤诀。
倏然间,半空中横出一道浅黄色的影子,屏幕右下角是一个机器人AI的形象。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使用电击,复仇值+10。
随后,一道耀眼的电光闪过,噼啪击在绿衣男的腿弯处。
绿衣男当场痛得惨叫出声,踉跄了几步没稳住身子,倒在地上,抱着腿哭爹喊娘。
两个小孩都吓到了,彼此对视了两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慌和害怕之色,快速地往后退,跌跌撞撞跑去喊人。
空气中闻到了一股焦臭的肉味。
第一次使用电击,未料到后果如此严重,小少年紧张地往两边看,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趁其他人没到,赶忙离开了案发现场。
他跑了很远,急促的呼吸融在寒冷的风声里。
跑动时,发梢飞扬,鹅毛般的雪扑在他的脸上,融成水滴,像是泪水般,从眼角流淌下来。
他随意擦了擦,一时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极寒门本该是他的家,可是他们并没有把他当做家人。
现在他闯了祸,无处可去。
来到一个偏僻的高台上,大约有十几层的台阶。
他往上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
坐到台阶上,单薄的衣衫让他感到冰冷,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腿间取暖。
他不敢回卧房,怕他们会找来。
他就坐在这里,什么地方都不想去。
整整一夜,小身子坐了一晚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坐成了一个雪人,似乎这样就能把自己掩盖住,不让任何人发觉。
可极寒门的总系就这么点大,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绿衣男的娘亲郭锦云喊了一大帮弟子来找他,他被团团围住,周围都是高大的大人,而他还不到他们的腰际高,一双清澈的眸子盛了点不安。
郭锦云是合体境修士,对付一个炼气境的小孩轻而易举。
她没多余的话,冷着脸一把揪住他的发尾,沿着一路拖动了几里路。
他的反抗挣扎没有一点作用。
头发被紧紧拽住,牵扯着头皮,近似于剥皮的痛感。
一张小脸发白,他却未叫出一声。
郭锦云把他拖到了无人的剑阵阵法中。
空中凌厉的光芒交错,闪亮的剑影一道接着一道,划破天空,声势极其骇人。
剑身飞转间,映出二人的身影,一大一小,那小的被大的人拽着头发。
剑吟声中,他被推入其中。
剑法不可控,刀光剑影,小少年的去路被郭锦云阻挡,只好往后退,被迫躲避剑影。
起初勉强能躲避几道,可剑影无数,躲了一些,仍有无数窥伺,等待时机一倾而上。
不到须臾间,他的衣衫划破,隐隐从中渗出鲜红的血。
白皙的脸庞上,已然鲜血淋漓。
一道剑影直指胸口,他睁大了眼睛,却再无躲避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下一刻,一把长剑横空劈来,轻轻一挑,将剑影挑飞。
闻星剑犹如天神出世,长臂环住小少年,把他带出了剑阵外。
郭锦云咬着牙迎上去,低头喊道:“门主。”
纤长的指甲紧紧扣住手心,她垂眸时,闪过一丝暗恨。
闻星剑锐利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害我儿受重伤,一双膝盖血肉模糊……”
闻星剑打量了下小少年昏迷的脸,蹙眉道:“既然已经罚过,适可而止。”
顿了顿,他叹道:“毕竟是我的儿子。”
“是。”郭锦云应声,随后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声音轻轻柔柔,“牢门主费心了,这点小事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闻星剑不以为意,挥了挥袖子,让她退下。
迎着风雪,他把小少年抱到了属于他的卧房里。
小少年躺到床榻上时醒了,喊了声“爹”。
他抚着他满是伤痕的脸,叹道:“你娘亲把你托付给我,我本该好好照顾你。但是你要知道,你身上有魔族血,举止须要小心为上,不可随意与他人斗殴,免得被人察觉。”
小少年的睫毛微颤,掩饰了眸中的情绪,轻轻道:“谨遵爹教诲,下次我不会再犯了。”
闻星剑满意离去。
小少年从床上半起身,从旁边的椅面拾了一面小铜镜,他的目光漆黑,仔细瞧着镜中的脸。
那脸满是血痕,半晌后,竟一点点光洁如初。
从小他就是这样,受了伤很快能恢复。
系统绑定时告诉他,他有不死之身,不能轻易被人发觉。
长久的凝视中,他的脸已与原来丝毫不差。
他缓缓地放下镜子,前方缓慢现出一张熟悉的眉眼,鼻梁,下巴,衣袍……
是闻星剑。
他想起来小少年还受着伤,掏出储物袋里的治愈丹,转回去走进屋。
待小少年放下镜子,他看清楚眼前的画面后,整个人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这张细嫩的脸。
呆了半晌,两人都不曾说话,诡异的死寂蔓延。
闻星剑打破了沉默,扯了下嘴角道:“看来你不需要治愈丹。”
小少年垂着眸子,继续不吭声。
以为闻星剑会连声质问,抬头时,却见人早已走出门外,似乎只把此事当做一个小插曲。
生活照常继续。
小少年是一个比较沉寂孤僻的性格,不与人来往,不与人结交,孤身一人修炼,独自一人来去。
与极寒门的人格格不入。
像这样的人,不被众人在意,即使消失了,哪天死在某个冷僻的荒地里,也不会引起重视。
某个平常的夜晚,他被人掳走,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从睡梦中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床上,四肢被绑,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驻在身侧,阴恻恻的眸子从他的脸上、胸膛、大腿一一划过。
地牢阴暗潮湿,惨淡无光,此人的眸子恍惚间在哪里看到过。
小少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你是谁?”
男人未说话,握着一把短刀,举起,毫不犹豫地往下刺。
“嗤”——
随着刀入肉,小少年发出一声闷哼,身子因剧烈的疼痛绷成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