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辛苑着急地冲出门去,尖叫声直冲房顶。
众人冲出去跟着看,她男友一头一脸的血,正跟人撕打在一起。
……说撕打可能过了。
就眼前走廊这幕看,更像是单方面殴打,一个花瓶完全砸在
听他们争执暴怒的点,也就是谁撞了谁挡了谁的路这种无聊问题。
大家赶忙上前拉起两边的人,可惜对面有个力气大脾气燥的寸头,压根不消停,在地上还能顺手甩出去一片有点分量的瓷碎片,语气嚣张凶狠:“你他妈****以为你在谁的地盘上,老子弄死你你信不信——”
“弄死谁啊?”
突然有人弯身,环住这寸头脖颈,语调温和柔软。
这让混战瞬间停滞了。
廖宋这也太——
想用美人计,也得看看硬件和情况吧……
只有两三个有经验的微蹙了眉头。
那姿势……
廖宋左手臂绕过那人下颚,右手臂横在他脑后,身体重心往后,干脆地一拉,把对方脖颈完全收在了手臂的空隙中,男人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双脚在地上无力的蹬踹。
裸绞,柔术里最难破解的绞杀术之一。
女人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但隐约还是能听见一点。
“现在是法制社会,您想弄死谁?”
第20章 【十九】
【十八】
-廖宋。为什么是她?
这是那晚裴溪照的疑问。
裴越也在车上,电话不停,他手里的新项目进到了关键时段。所以靠在后座的裴溪照说了什么,他自然没有听见。尤蓝听见了,她也只是侧头瞥了一眼,裴溪照望向窗外,并没有希求谁给个答案。
裴云阙很古怪。人古怪,性格也古怪。裴越这么说的,说他车祸前还有几个狐朋狗友,出意外以后那一丁点人类的气息也散了。
大厅的水晶灯是尤蓝选的,她倚在三楼栏杆旁,意外地发现效果很不错。
光照在大理石地板上,像水波纹一样层层漾开来。
廖宋在那道波纹的中心,从尤蓝的角度望下去,能看见她绷紧的下颌、肌肉发力时的小臂、半跪在那里也没有变形的动作,漂亮又娴熟,娴熟到尤蓝有一瞬的恍惚。
“练家子啊。”
听到动静赶出来的尤燃放下电话,顺着姐姐的目光望下去,蹙了蹙眉:“妈的,那群人吃干饭的吧,怎么那么慢,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很明显,她失控了。
尤蓝把手机扔给弟弟:“给裴云阙那号码打个电话。”
说完匆匆下了楼。
他们那圈人明显跟她不熟,没一个人拦得下来,面面相觑,压根不知道每多一秒,会造成多可怕的后果。
裴溪照的问题,其实非常简单,答案就在眼前,但她没去看过。
-
廖宋很熟悉这种感觉。眼前的视界渐渐模糊,像老电视的雪花屏,她的世界极度安静,只有呼吸声,呼吸声和自己。
令人目眩神晕的状态,就像高速行进中的车轮,一旦进入运转,就再难停下来了,除非有外力强行介入。
好在有人替她做了刹车,那股力量非常精准地介入了,指节摁入她肘关节某处,刹那间,疼痛与麻感占了上风,一下卸掉了廖宋的力气。
廖宋本来就是半蹲的,失力后接连倒退两步,差点跌坐在地上,好在被尤蓝一把拉住了。
尤蓝:“还好吗?”
廖宋的视线直勾勾望着地面,不发一言。
尤蓝招了下手,让服务生去拿水和毯子,把她扶到旁边坐好。
赶来的保安在瘫倒的寸头和柔弱的女人间踌躇两秒,果断架起了前者:“寻衅滋事是你们吧,走!!”
他的同伴急眼了:“你他妈长没长眼睛?!闹事的是他们!我们宇哥差点晕了你没看见?都是那个——那个x子!你不信你他妈问!”
保安啪地把他手打掉,看了眼周围,围观群众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没人说话。
保安冷笑一声:“你不长眼睛,我还没长?我们尤总能看错人?”
程辛苑蹙眉:“尤总?”
众人诧异到一半,警察到了。
刚才参与打架斗殴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局子里走一趟。
程辛苑男朋友,跟他打起来的三个青年,还有廖宋——不过一直到门口,有人始终极力辩解,抗拒着往前走:“警察大哥,我真的没有参与啊,我是被害者!我女朋友,还有她朋友都可以作证啊!我是启泰证券的,你们知道吧?我今晚还有很重要的工作,你看你让他们打了架的去行不行?”
‘打了架’的三人组齐齐回头,眼神里带着三分鄙夷三分不屑。
只有剩下那个大踏步往前走,谁也没看。
程辛苑也亦步亦趋的跟着求情:“是,您看这能不能不去?打伤人的也不是我们……”
她朝廖宋喊道:“哎你不说点什么吗?!”
廖宋脚步也没停一下,几步就下了门口台阶。
正在这时,不远处的安全杆抬起,一辆漆黑的劳斯莱斯魅影打着闪光灯驶入,速度也平和地放了下来,缓缓停在了Rex门口。
准确地说,停在了走到最后一格阶梯的廖宋面前。
副驾驶门很快打开,下来个西装革履,面色温和的男人,人呢也没看廖宋,直直朝她身后的一个带队的警察而去,低声交谈了几句后,对方的电话也响了,他接起来,也没说什么话,点了几下头后收了线。
“这几个带走,那个留下吧。上头要人。”
警官冲着手下轻声吩咐,一挥手,带着剩下的人上了警车,只有廖宋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她本来还冲在前头,积极的想要摆脱噪音。
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转过身,递给她一张名片,微微笑了笑:“廖小姐。”
廖宋接过,低头看了眼,是个律师。
对方笑容不变:“我的委托人是裴先生,他的需要就是我的需要。当然,如果您有任何需要,也请随时联络我。”
廖宋沉默几秒:“所以他——”
没等她说完,后座右侧的车窗缓缓落下。
“上车。”
那道熟悉的声音比平时更冷,落在她耳朵里,简直是划开了令人窒息的黑夜之光。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所有人目睹着车尾气都没了影,车里那男人一眼都没看过其他人。
尤燃靠着门口立柱点了根烟,虚点了点:“那个是……裴,裴什么。”
尤蓝嗯了声:“帅吧。”
以往无数次的类似对话,她弟的最高评价是’比我差点’。
不过今天尤燃的回答变了,变得更加简短。
“牛逼。”
尤蓝短促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在裴家人眼里,他选廖宋是难以理解的事。
怎么会难以理解呢?
他们那么像, 都是试图在废墟上重建自己的人。
第21章 【二十】
【十九】
廖宋从来没觉得坐车这么难受,明明司机技术不错,车也不错。
她紧紧贴着左侧车门,门一开立马飞出去的程度。
想象自己是片冬瓜吧。冬瓜的世界很简单,没有情绪,没有尴尬。
廖宋洗脑到一半,突然想到今天是周四。
还有四天就发工资了。
她决定主动开口。
“您怎么来——”
“给你一天假,你搞成这样。再给你一周,你准备发动三战?”
廖宋把破冰的问话又咽了回去,往门的边缘又缩了一点。
他问得很平和。
平和才要命。
裴云阙余光瞥见她的动作,气不打一处来:“手,过来。”
廖宋:“啊?”
裴云阙:“怎么?出来一趟耳朵也不好用了?”
廖宋触觉何其敏锐,乖巧闭嘴把手臂递过去。
裴云阙直接把长袖往上卷了几层,廖宋下意识想缩回手,被他一把扣住了。
右臂的外套袖子全卷了上去,车里光线这样暗,廖宋也看清了他的脸色,他这个人平时淡着面孔都挺阴沉的,别说真心情不好了。她心跳都漏了半拍。
心虚的人认错速度总归比较快,廖宋光速道:“我下次肯定不会了。我保证,会好好控制自己,绝对不……”
裴云阙:“找医生。”
廖宋:“去……哈?”
她满头问号,扯回自己手臂看了眼,怕一眼不够,还借着落进车内的月光,仔仔细细看遍,只有淡得不能再淡的一道红痕,那是刚才使过劲的痕迹,那个动作本身的发力机制不是靠蛮力,能在她这里发现红印,那对方估计要几天才能缓过来的。
廖宋犹豫两秒,先拍了拍前座的司机:“您继续开啊,别掉头了,我不用去医院。”
接着又拍了拍裴云阙:“我啥也没有,去干嘛?砸场子?”
男人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从廖宋的角度看过去,尽是一片暗,只有下颌到脖颈的线条尤其清晰,在明暗交界处,隐隐暴起的青筋潜藏着主人的情绪。
见廖宋短暂思考几秒,又骚扰下前座司机,轻声道:“您在前面那个路口拐弯处停下吧,把酒店地址发我,我来开。”
快到午夜的道路很好开,变道象征性地打下灯,也没有车在后头跟着。
廖宋上学时经常开车,车程两个小时以上都是正常的。在加州,没车等于没腿。但是车况要比国内简单很多,再加上现在开的这车随便磕磕碰碰,她几个月的工资也就打水漂了,廖宋格外小心。
她没跟着导航朝市中心开,N市的路廖宋熟记于心,中学的时候,她很讨厌回家,就用脚丈量这座城市,春夏秋冬,树叶的形状她都熟悉。
“我知道有几个地方,晚上去也合适,你想去转转吗?”
红绿灯口,廖宋从后视镜内看了他一眼。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报地名,报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方向盘:“去秋梧山吧,你别看现在是冬天,那个山路跑起来很舒服的,山顶晚上也没什么人,可以俯瞰大半个N市呢。”
话出口,廖宋头疼地闭了下眼睛。
嘴比脑子快就是麻烦。
那个观景台还挺高的,一米六的身高都得稍稍踮脚,才能把景色尽收眼底。
“不过还是挺冷的,你衣服没戴够吧,算了——”
“可以,走吧。”
她愣了一秒,从后视镜上看到他闭目养神的样子。
廖宋的视力很好,她看清了每一个细节,关于他的细节,知道他是醒着的,知道他习惯性地隐藏着翻涌的情绪,面上的疲惫从眼下青黑极深地透出。
这种痕迹是怎么来的,她清楚。
人的天赋是擅于看到表象的花团锦簇,廖宋可以理解。大一时,人类学教授说,属于人的文明本来就是类金字塔状的。底下的一层,无论何时都是仰望上面那层的,习惯性的认为,上头风景那么好,活得该是无忧无惧,下面的人还在不停挣扎。
但有时侯,外头那层越鲜艳繁复,里心包着的就越腐烂不堪,不分什么上下。日子过得流脓,也不必让人知道。人与人之间,讲什么设身处地,都是空谈。
廖宋开得很快,不到半小时就开到了山顶停车场。
她先下了车,按下后备箱,除了折叠轮椅外,竟然还整整齐齐垒了三整箱。
把裴云阙扶上轮椅,帮他盖毯子的时候,廖宋问:“你带液体□□干嘛?”
裴云阙:“给你喝。”
廖宋愣了愣,他从S市出现在这就很奇怪了,现在还主动驮了啤酒过来,给她喝?
她握上把手,稳稳地把人往前推,试探着开口:“那个,我很荣幸您能想到我。”
裴云阙:“嗯。”
他这一声,气势就像她在谢恩一样。这种天生的上位者姿态,真是令人厌烦啊。
廖宋想了半天,还是把下半句小心翼翼补全了:“但是您这个抵不了工资的噢——”
呲——
急停下,轮椅跟粗粝地面摩擦的声音极其明显。
廖宋被裴云阙回头这一眼给瞪到了,下意识停下脚步。
“我的错。”
沉寂几秒后,她适时认怂:“对不起对不起。您的财富库存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廖宋,插科打诨,会让你好过一点吗?”
裴云阙忽然问道。
她的手一僵,他能感觉到。
裴云阙把自己往前推了些,已经很靠近观景台了,虽然他注定,什么也看不到。但能吹吹风,也是好的。至少他抬头,能看到半掩的月,乳白色的光温柔地投射,投射出一个近乎虚幻的世界。
平静,一望无际的平静。
活着对他来说,本来就是残酷无趣的事。只有这些时刻,他才能短暂感受到,是为了现在这几秒,才努力地撑着,活完之前的每一秒。
冬天山顶的风,吹得人脑子都是空白的。
廖宋停在原地。
裴云阙的分贝没有提高,语调依然慢慢悠悠的。
“你来N市,会见到你那个……法律上的妹妹。你之前就知道,所以不太想来。”
“那为什么,今晚要帮她男朋友?”
廖宋的声音像被风冻住了:“这没什么关系。”
裴云阙像是早知道她会这么说,几乎在她话音落下那一刻,便继续道:“那什么有关系?我不理解,这样喜恶不分,做滥好人,会让你快乐吗?还是为了让她那个家人快乐?他们把你当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