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渡踏进去,发现没人了,只好问:“她父亲呢?”
张春燕说:“送外卖去了还没回来。”
江渡噢一声,在张春燕的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
“您女儿在学校经常被同学欺负,这事您知道吗?”
张春燕:“怎么会呢?!”
那小孩儿看来隐藏得很好,她的母亲果然对此一无所知。
“昨天在同学聚会上,言慈又被那些人欺负了,现在人在我家里她很安全。暂时很安全。”江渡说,“这边把消息带给您,希望您不要担心,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
张春燕听得云里雾里的。
她好半天反应过来:“昨天那些孩子还到我摊上来了,她们看起来对小慈很友好,怎么会呢?”
江渡抬起眼皮,“您都说了,那是看起来。”他站起来,往门外走,“您记得向学校请假,她最近一段时间可能都去不了学校。”
张春燕应着,一边起身送江渡出了门。
-
江渡从言家出来,回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发现小孩儿睡着了,他也不着急开车,就安静地低头开手机。
等言慈睁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她发现外面街道人流不少,看起来时间也不算早了,“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江渡听到声音,看她一眼,“没有,你醒了我们就出发。”
“去哪儿?”言慈问。
江渡:“去昨天那家KTV。”
言慈有种下意识的抗拒,“去那干嘛。”
江渡开始发动车辆,“我去拿昨天的监控。”
言慈埋着头,想了好一会,盯着前方的车流轻轻说:“包间里面没有监控,拿外面的监控有什么用。”
江渡一愣。
他觉得小孩儿思路很清晰,KTV大堂的监控只拍到言慈和他们一起进了包厢,而不论包厢里面发生什么事,那都是无从考究的。
沉默间隙,言慈说:“证据都在他们的手机里。”
江渡有印象,他昨天闯进去的时候,确实不少学生拿着手机正在拍照或者录像。“但是经过昨天那一出,估计都差不多删干净了。”
不,不会。
准确来说,别人可能删除视频,但是那几个一定不会。
没了视频,就没了威胁了她的证据,那她们的生活会变得无趣。
言慈:“如果没有证据,她们就通通不会受到惩罚,是吗?”
江渡:“......”
他不会那么直白地告诉她是的。
言慈重新闭上眼,苍白瘦削的脸上透出疲惫无力感来。
江渡的手机突然响了。
言慈听到江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直接说,什么事?”“城北的案子怎么叫我,那边人手不够?”“操,这么恶劣?我马上过去。”
江渡挂完电话,言慈睁开眼。
“小孩儿,我这边有个案子很急,可能要先把你送回公寓去,我现在马上就要赶过去。”
言慈:“嗯,好。”
见言慈答应得利索,江渡甚至以为她是有些置气的成分,毕竟他能感受这小孩儿对自己的依赖,不见得会这么轻易地答应。
“我没骗你,真的挺急。城北公安局窗户上被人贴了张死人皮,被剥皮的女尸浑身腐烂地出现在距离公安局只有三百米的路边上,这是在挑衅警方,说那张皮还拿502粘的,扯都扯不下,真他的丧。”
呕——
言慈脑补画面,一下就觉得胃里不适开始干呕。
江渡连忙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到路边。
江渡伸手去拍言慈已经干呕到佝偻起来的背部,“怪我怪我,好点儿没?”
言慈知他应该是见惯命案的老手,说起这些就跟家常便饭似的,她对此的接受度很低,但是江渡没错。
“我没事,你赶紧去吧。”
江渡见言慈呕得满脸涨红,难免心中愧疚,“我抓紧时间,一定在天黑前赶回来赔你,不要怕。”
言慈:“好。”
江渡把言慈送到自己公寓门口,告诉她密码叫她自己上去,自己则着急地赶着去现场支援。
江渡时间观念很强,在暮色沉落前,他驱车回到自己公寓。
公寓里,没有言慈。
江渡打开所有的灯,都没有发现那小孩儿的身影。他有些着急,拨通早上留有的言慈母亲手机,很遗憾,言慈也没有回家。
江渡重新出门,沿着周围街道商圈驱车寻找。
接近午夜12点的时候,言慈母亲的电话打了过来,告诉他言慈已经安全到家,让他不必担心。江渡这才舒口气。
她为什么突然回家?
不管了,只要小孩儿安全就行了,江渡带着一身倦意回了家。
-
言家,爸爸妈妈都是一脸的苦相。
尤其母亲,坐在言慈看她那样子,眼泪就吧嗒吧嗒流个不停,“你这孩子被人欺负成这样,怎么就不说呢?”
言大国:“怪不得你说要转校。”
言慈躺在床上,浑身疼痛,但她还要负责安慰照顾爸妈的心情。她说一会儿后,精力渐渐跟不上,只是说:“一切都会解决的,我累了。”
爸爸妈妈替她盖好被子,没有关灯,就出去了。
那个夜晚,仿佛很安静沉谧。
只是没有人想到,会在第二日的清晨迎来一场狂风暴雨,警察登门而至,敲开言家的门,第一个问题就是——
言慈在不在家?
隔音效果不太好,言慈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睁开眼,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还没穿上拖鞋,她的卧室门就被人撞开了。
动静很大,阵仗也不小。
面无表情的警察进来就把目光死死锁在她的脸上,问她,“言慈是吧?”
“是。”
言慈双脚悬空坐在床沿上,然后她看见父母疯狂地扑向那几名警察,嘴巴里面喊着:“不是我们女儿干的,她绝对不会做那种事!”
哪种事?
警察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而是直接把一副手铐拿出来,她瞪着眼睛,一边闪躲一边质问那群警察。
“为什么抓我?”
那警察看她一眼,“因你涉嫌故意杀人,由我局对你进行正式逮捕。”
言慈脑子一炸!
她?
故意杀人。
言慈像是避蛇蝎般,疯狂去避开眼皮子底下那副手铐,嘶哑地吼:“你有没有逮捕令,你没有的话不能随便抓人!”
她怎么可能杀人?!
那警察见她拼死挣扎要看逮捕令,索性停下拷她的动作,转过头对着卧室门外放声喊:“江队,嫌疑人要看逮捕令。”
江......江队。
言慈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撑在床沿上往后退,像是被围剿的动物,想要逃脱迎面而来的大网。
她不能思考,满脑都只有一个疑惑——
哪个江队?
直到穿一身黑风衣的高大男人出现在视线里,言慈最后一丝防备彻底崩溃,她盯着他,眼泪跑出来,“叔叔?”
江渡神色难辨明暗,他甚至没有看言慈一眼。
警察催促:“江队,逮捕令阿。”
江渡低头,眉骨下的双眼深沉漆黑,他从风衣内兜里掏出一纸逮捕令,递给那警察,那警察却没接,只是说:“江队你来,她拒捕,我看她脑袋上还有伤,我可不想对女嫌疑犯动粗。”
说完,警察给江渡让路。
江渡抬眼,看见满眼是泪水的小孩儿,瞪着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看着他,看着他步步逼近。
第39章
场面一度陷进混乱中。
警察冷漠地拦在卧室门口,谨防爸妈闯进来扰乱执行公务。爸妈的哭喊尖叫,混着警察们的威严呵责,像是顺序乱掉的录音带嗡嗡地钻进言慈耳朵里面。
从小到大,一路三好学生各种奖状拿到手软,现在这群人居然给她标上新的标签:杀人犯。
言慈豁然用手捂住耳朵,开始尖叫。
“阿——”
不停地尖叫,不停地后退直到整个人都锁在床的一角。
江渡还在逼近,直到停在床边,他的手上是白纸黑子清清楚楚的逮捕令。
江渡说话非常公式化,“请你配合工作。”
言慈没能听见,她只能听见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和砰砰砰心脏声。
江渡没有任何表情,他把逮捕令伸过去递到言慈红着的双眼前,以便她能够看得清楚。
“阿——不要——不要碰我——”
言慈疯狂地晃着脑袋,血丝遍布双眼,涕泗横流的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怖。
其中一名协警看不下去,上前主动请示,“江队,我看她精神有点问题,我来吧。”
江渡伸臂,拦住欲上前的协警。
言慈疯了。
言慈停止尖叫,她垂下双手,然后在众目睽睽下一路朝着江渡膝行爬过去,一把抱住江渡的脖子扑进怀里,“你答应过的阿,你答应过的!”
答应过,会保护她。
除江渡外,所有警察脸上都是惊讶。有警察想要上前拉开女疯子,但是江渡还是伸着臂,拦住任何想要上前的刑警。
江渡的脖子上被言慈抓出一道道血痕,有些皮开肉绽,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言慈脑袋开始缺氧,连看江渡的脸都是模糊的,她只是哭着质问,“我没有杀人,我怎么会杀人,他们不信我,你也不信吗?”
江渡像是道冷漠高墙,只是站着。
半晌后,江渡压着嗓子重复最开始说的那句话,“请你配合工作。”
那一刻,言慈就感受不到江渡身上的体温了。
他冷,浑身都是冷的。
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言慈狼狈喘息着松开男人,从他的怀抱撤退。下一秒,言慈高高举起右手,那阵仗看上去就像是他要打江渡的耳光。
有警察立马喊:“你敢袭警!”
江渡的目光如水,他没有任何躲的意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言慈,静到无一丝波澜。
结果是,言慈的手并没有甩到江渡那张脸上,而是一把拽走江渡手里的逮捕令,在手里撕了个粉碎。
言慈将那些碎片用力砸在江渡脸上。
可惜,江渡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眉骨上那道疤此刻透着冷厉。
“你知道这样没有用。”
江渡只是看着她,然后从兜里掏出了手铐。
言慈还是拘捕,她想要逃,她用尽浑身力气从侧边跳下床,往窗户奔去,她拉开窗户,双手抓住窗沿时,某种坚丨硬冰冷的物体抵在她的后脑勺上。
“小慈!”
“闺女!”
爸妈的声音带着某种近乎恐惧的战栗在喊她。
言慈停下接下来任何的可能动作,只是颤抖着站在窗边,身后很近的距离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
......
言慈知道,抵着自己后脑勺的是什么东西了。
言慈也知道,拿着那东西对着她的人是谁——是江渡,是昨天还轻声安抚着她说要保护她的江渡。
那个救世主一般出现的江渡。
言慈僵硬又机械地转过身,视线正中央是黑漆漆的洞口,再后面,是拿枪直指她眉心的江渡。
江渡说:“别逃。”
言慈回答他:“好。”就像是在回答一个最稀松平常的问题。
江渡把枪重新别回腰间,然后他伸手拉起言慈的手,垂着眼皮轻描淡写地替她拷上了那副程亮的手铐。
言慈只感受到那副手铐很冷很冷。
她没有再流泪,内心如荒坟死寂一片,错在她轻易信人,对一个随随便便出现给她一点甜头的人就充满信赖。
愚蠢是原罪。
江渡拷上她后转身走在最前头,把她丢给手下们押出去。
平时死气沉沉的小区,此刻热闹极了,单元门外围满好事的群众,以及循声而来的各路记者,交头接耳传递着各种小道消息。
“造孽,你知道言跛子的女儿么?”
“咋?杀人的是她?”
“可不是,平时我就觉得她不爱说话阴沉沉的,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天。”
记者们听到这些,就像是狼见肉一般,赶紧架着摄像机过去采访那些好事的大妈大爷,问长问短,问家庭环境、成绩好坏、三观人品。恨不得把言家的底儿都拉出来鞭尸。
言慈被押出去的时候,天光四现,很亮很亮,她低低垂着头不去听那些难堪的言语。押着她的警察也走得很快,赶紧就把她塞进了一辆警车中。
警车上,言慈两边坐着警察,她坐在中央,没有哭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像是一具被泡得发白的标本。
言慈额头的纱布开始溢红。
那是她企图逃跑时撞到窗上的。
江渡坐在前排,他视线一抬,就从后视镜里看见言慈脑袋上溢血的纱布。他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有开口。
倒是开车的刑警好事,问了一嘴,“江队,你认识这个嫌疑犯阿,我看她好像认识你。”
江渡皱着眉,有些不耐烦,“别他妈废话。”
“害,真认识阿?”
“不认识。”
江渡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收回了看后视镜的视线。
他说不认识自己。
言慈唇角挽出讥诮的笑容,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也是,认识不过一天,哪里算什么认识?
车内一片沉静。
好半晌后,沙哑女声弥漫在车厢中,言慈问了一个问题,“受害者是男的还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