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烟欲言又止,可大夫人的话句句如刺,渣在自己心头,她还未想成句说出口,便听出萧祁远声中逐渐涌起危意,急唤了声,“二哥……”
唇上又覆上两瓣温热柔软的东西,被轻柔对待着,绞弄她弄晕了方向。
就算武功在好,也难逃精明商人。始终困于他掌中方寸。半晌后,施烟怔楞,眸中撒了一层晶莹,呆呆瞧着萧祁远。萧祁远薄唇勾起,话如春月和煦使人迷了神,“当初在山上说了护着你,二哥便一直护着你,可好?”
唇边如获珍宝般摸索,眼底泛起柔情。这样的二哥熟悉可又陌生,陌生又情深、坚毅又温和。施烟叫这柔情似水风月迷了眼。蒙蒙然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西院。
萧张氏将方上滚烫茶盏倏地一扔,怒瞪萧祁远,“那丫头又没受伤,筝儿是张家长子,你舅母老来得子,筝儿又是张家长子,你何必狠心,为了个丫头闹得两家不安生。”
萧思茹在一旁坐立难安,瞧着周身凌冽狠厉的二哥,平静又残忍,偏是狠狠咬住人不松开,铁了心要提张宿筝,为施烟出恶气。
“好。”
萧祁远轻声哼笑,应了萧张氏的话,轻飘飘说到,“那便看在张家面子上,不送去见官,不闹两家不安生了。”
萧张氏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缓和脸色正预说话。萧祁远清寒视线一扫来,目光淬着寒气,四周散出压迫逼人气势,他话语清冷,“那便断两条腿,这可是大夫人替那蠢物选的。”
“你!”
萧张氏脸色如残云变换,气得语噎,咬碎牙紧紧盯萧祁远,生生咽下气,语气平静道,“这与张家撕破脸何意。”
轮椅上的男人直接道,“大夫人若说不交出张宿筝,那祁远只得无礼莽撞,派人搜了。”
“你敢!!”萧张氏怒往地上扔了一套茶盏,是她用顺手的缠枝莲纹茶盏。
碎声清脆,萧祁远端坐轮椅,清风齐月,不为所动,不冷不热道一句,“大夫人以前喜欢指使狗东西往别人饭菜下毒,几年未见识,到还是新鲜。祁远听了祖父遗愿,说不动你分毫,这次亦然没动您分毫,还往大夫人见好就收。”
轻描淡写一句话隐含警告。萧思茹不明所以,瞧得母亲脸色又红转白,她怒蹬了一眼萧祁远,这人已经不是萧家的二哥了。
她捏紧丝帕,后背覆上密密麻麻冷汗,壮着胆子搭话,“二哥,此事不管母亲的事,是那时丫头早先与我说……她觉着宿筝一表人才,与他有情意,正好今日宿筝来瞧母亲,那丫头便巴巴地跑来,两人兴许是胡闹呢。”
萧祁远侧目而来,深邃眸底蕴含冰凉冷意,萧思茹顿时心跳如鼓,反正自己如今怀着孩子,料二哥也不会拿自己怎样,心中定了定伸,朝他看去。
萧祁远薄唇显去一道讥讽,“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巧舌,谢枫若有你半分,也不至如今还是个跑腿掌柜。”
倏然被点名的谢枫仓皇拢起双手,缩在妻子身后,脸色讪红。夫婿被人如此说,萧思茹黑着脸,恼羞成怒大声呵斥一声,“二哥!枫郎好歹是你妹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那丫头哪里是个好的,成日里将你勾得魂不知何处去了。”
以谢枫这几年对这舅哥了解,家主已动了怒。多年来卑躬当个上门姑爷,府中下人虽不敢给他脸色看,可心中仍然憋屈一股火,如今无用被扯到台面上来,谢枫如被当众扒了衣裳,难堪至极。他颤颤将这暴躁的女人拦在身后,不由得说她,“夫人,说少两句。”
。
让丫鬟将轩窗推开,冷风拂过来,天色明亮,却蒙上一层灰熠,人无可奈何也推不散。
前一波院内的丫鬟因伺候小姐不当,个个打了五十大板且发配去做下等盥洗衣物。
这一轮来的丫鬟个个揣着万分小心,不敢让小姐从自己视线消失。
施烟单手支着下颌,无趣瞧着外头天色失神。半柱香后,一个丫鬟苍白脸色,跑进屋时险些磕到门槛,扑跪在小姐跟前,“小姐………”
施烟从矮榻转身,双脚落地,“那张宿筝如何了。”
那丫鬟深呼吸,快速缓过气,弓起身扑在地上,“小姐,那张家公子被家主身边的梁胥活生生卸了两条胳膊,打断两条腿,……若不是大小姐扑过去,家主还要叫人往死里打。西院人说,打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管家命人洗了一柱香还未散去血味,听郎中说…………这腿、这腿今生怕是废了。”
太狠了。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萧家丫鬟婆子小厮跟前,将张家公子打得人不人鬼不鬼。
施烟始终眉眼淡淡,恍惚间,她觉着自己善恶不分,不过依着本分,谁对自己好,她便双倍送回去。谁若起了歹心,无辜侵犯,必定狠狠打击。
施烟心里并无太大波澜,平静问了句,“人死了没?”
丫鬟未答,萧祁承匆匆跑进院子,随后扑在桌边猛得续灌两盏茶,方才缓过去。接了丫鬟后半句话,“人还剩半口气。”
那就好。施烟抿了抿唇,不死人是最好的。
萧祁承在花楼一夜风流,脸色有些萎靡,寻来的小厮说家中出了大事,他才急慌慌赶了回来,又听闻表小姐中毒,更是脚底生风跑了来。
他问道:“不过一日夜,家中怎发生这样的事。那姓张的做了何事,被二哥下令打得这样惨?”
施烟身影一僵,转过来对上萧祁承目光,半晌方才恍然。也是,家中这种腌臜之事怎容他人知晓。
张家也算是长安有头有脸人物,张宿筝叔伯多少在朝为官,然萧祁远态度强硬,若是硬碰硬,两家上下必定闹得不好看。
张家也只得将张宿筝半残这事儿咬碎了吞下去。萧张氏的娘家兄嫂一听儿子被打得半残,吓得晕厥,再醒来盛怒难消,与萧张氏断了来往。
第17章 。
府内清净不少。自那日二人的窗户纸悄然滑落,施烟整日守在萧祁远身边,日子潇洒舒坦。
居玉楼乃长安数一数二酒楼,一顿花销便是三四两白银,普通食客偶来宴请朋友给自己撑撑场面。
施烟凑过去,深吸一口,酒香浓异,通体舒畅。
萧祁远长臂一伸,温和声假做威严训斥着,“教训忘了?”
施烟缩了缩脖子,朝他俏皮吐了吐舌,“不敢忘。可二哥你守在我旁边,哪还有什么教训让我吃,你便吃一小盏吧?”
她祈求着,双眸蓄起汪汪泪水。萧祁远无奈,拗不过这撒娇的人,睨她一眼:“只一盏?”
一听有着落,施烟忙不迭点头,双手接过酒杯,酒入愁肠逍遥似神仙,她脑袋挨着萧祁远肩膀,如醉猫般神态酣足眯了眯眼。
对面的萧祁东笑她,“真是没个大家闺秀样子,一盏酒便喝得没了方向,还往你二哥身边凑。”
正月异寒,长安城郊破荒庙有许多外乡赴春闱学子,萧祁东承二哥之托,亲自去那地走一遭,送了不少棉布银书去,如今正是来复命。
萧祁远倒是没了话,含笑温柔瞧了瞧身旁女子,
萧祁东没注意二哥,自顾自地感慨,“二哥,我在里头相交了好些苗子,来日,怕是大有作为。前日相府大人还贼心不死,将府中小女嫁给我。”
施烟在旁笑弯眉:“那不正好,三哥不用上考场挣功名,与那相国府小姐结了姻亲,自由岳丈双手送来官位。而且考场里头闷屈,就算着了大火也不许开门出来,那时倒春寒也冷得很,三哥娇生惯养的,莫要在里头生出个好歹来。”
萧祁东被这丫头醉话揶揄一气,挪过来伸手作势要打她,冷不丁触到二哥警告眼神,畏畏缩回手。
身后有了依仗,施烟笑得欢乐,挨得萧祁远近些,同萧祁东做了个鬼脸。萧祁东打施烟不行,只得负气反手敲了旁边憨笑的萧祁承,“笑什么笑!听说就是你带烟儿妹妹去吃劳什子花酒,害得她误食中毒。”
在外头跟前,萧家小郎君萧祁承肆意潇洒,挥至千金,然在二哥三哥在跟前,他可不敢放肆,只得听训。
施烟预为萧祁承辩驳两句,圆桌之下,却被二哥握住起来不得。
萧祁远温热掌心收拢,看着安抚她道,“得是让祁承长记性,往后带你再带你乱混可不能如这般轻易逃脱。”
一旁的萧祁承忙应下来,往后再借给自己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撺掇烟儿姐姐了。
四人雅房正说得欢,外头突兀一道声。
“萧家主,多日未见,这起色可是好了许多啊。”
此人正是南宁王羽冠束发,锦衣玉带,遍身的富贵,朗然问候进来。
再去看他身后的人,施烟一怔,定定瞧他,此人不是那日在后院同自己打架,且还给了自己一掌的男人吗?
他亦抬头朝自己含笑,点头示意。一时,这目光如蛇吐着蛇信子,瞧得自己浑身阴靡,施烟忙寻了个由头出去。
入夜生凉。一阵寒意罗帷,施烟瞬时惊醒,屏住呼吸,凝神听那微弱轻盈脚步。
“醒了?”
一道身影突兀出现青帐外,施烟心中警谨,默默收了手臂,知他是那日后院与自己打架的男子。
“有何贵干。”
“听你受伤了,特来瞧瞧。”那声音阴沉却有意说得温和。他立在原地,不近一分,叫人分不清是敌是友。
“你究竟是谁,我受伤与否,与你何干。”施烟特意压低音,拥被起身,望着珠帘外头那道笔直人影,
若是二哥相熟好友,那必是知晓自己,绝不会说出那些奇怪话语,不给自己面子。
那声音嗤道,“那药倒是真灵,婉婉,你当真忘了我。”
对这不请自来的人,施烟悄摸翻了个白眼,心中自我较量是打不过他,便翰旋起,“三岁孩童识人,长辈还要告知此人是谁,你不说,一连便咬定我与你熟悉,我自知从未见过你,又该如何晓得你。”
那声音一噎,复笑了,“我是你兄长旧友,不过听了你受伤,担心来瞧瞧罢了。”
施烟一惊,身子前倾,双手攥开帷帐,“你知我我兄长?”
那人却不应了,又道,“主人托我告之你,兵符未得,上次那药五日之后便会发作,你………好之为之。”
猛得,施烟一晃神,慌乱要下榻。
那人忽然朝自己扔了个东西,施烟一握,霎时通晓是那日他要送与自己的朱红玉坠。
不过须臾,那人便离去不见。施烟心中恼骂那人一声,下次若再来,得设计将他捆住细细问来。
此时施烟睡意全无,将那人带来南宁王的话听了进去,起身换了衣裳,朝赵府去。
有时,既已经下定决心,便去做,哪怕遭负苦果。
“皇兄,”鼓楼高远,两道颀长身形并肩而立。
南宁王瞧那身影灵敏穿梭各街坊之间,只是消失一府内不见,收回目光侧首看了眼旁边男子,“如今您边疆障碍已除,那赵家小子身上的兵符可得可不得,何必大费周章,要区区小丫头去偷抢?”
男子依然瞧着身影消失处,南宁王识趣地静等片刻,这嘴还是停不下,“你既瞧上那女子,是她的福气,我替你寻个由头找萧家那家主要来便是,何必深更半夜偷入人家闺房。再指示人家急慌去偷兵符。”
男子收回目光,睨兄弟一眼,“她可是萧祁远身边重要之人,那日本宫亲自上府同沈家说情,都被他剥了回来。你觉得我迎婉婉回东宫做个妾室,那萧祁远回应?”
南宁王立即道,“怎会不应,多少人巴巴的把女儿送来,那萧祁远怎会不知好歹,不若弟弟寻他个由头,敲打敲打他。”
话未落,头上重重挨了一下,“别人说你是草包还真是草包,兵马粮草哪出不需银钱,昨儿巴巴去找他,不是被笑着脸堵了回来。你看那萧祁远买皇子的账?”
“那厮油盐不进,到底要如何才能让他吐出银钱来。”南宁王挨了打,小声叫嚣道。
男子眼底漆黑一片,“自是从他在意之人入手。”
施烟轻车熟路、畅通无阻到赵檀房前,悄摸从窗台翻进去。
里头人影单只,施烟握紧手中匕首,悄然朝他刺去。
怎料赵檀突然转身,施烟手中一哆嗦,匕首竟然偏斜一寸,扑了个空。
两方撕打,赵檀扯掉对面人面纱,对上朝思暮想的脸, 赵檀明朗瞳仁难掩惊愕,轻唤一声:“烟儿?”
已然错过最佳刺杀时机,外头守门小厮听得里头突兀响声,在外唤了几声公子,未得到回应,急忙破门而入。
趁他愣神处,施烟握紧匕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腿一扫,复力握紧匕首再往前去,这次直指地上人咽喉。
底下人挣扎,两两相对,恍然间,施烟瞥见他身旁落了东西,眼疾手快去捡,被赵檀反扣住。
赵檀眉目一凛,他到底是男子,外祖乃当朝大将军,怎不会一些防身之术。可惜平日里装蠢笨公子太久,人人早不知了。
施烟手中匕首上折射出冰冷寒意,赵檀扣住纤细手腕,猛得用力,五指轻易张开,凉器碰地之际,赵檀一把抓住,指尖飞转,用把手抵住施烟咽喉,警示她勿要出声。
“公子!”
那小厮不过十岁,自小是个乞丐,身受恶疾,赵檀在难民坊捡得他,悉心治养,等他伤好后,可怜他无处去便将其留在身边。小厮自是将他瞧得比自己命还重要。
“无事。”赵檀哑声,漆黑发亮眸子紧紧锁住女子,“夜猫突然从窗户跳出,推翻烛台。”
那小厮方安心些,平缓又关心道,“那可要奴进来点盏烛火来?”
“不用,你下去休息吧,今日不用守夜。”三言两句将小厮打发走。
室内重归静默。
“为何杀我?”将人放在八宝架下的圈椅中,往她口中递送一颗药丸,赵檀居高临下瞧着她。
施烟无力哼笑,以前很真以为嫣儿姐姐兄长是个老实憨厚的男子,现在气场凌然不同,阴沉且布满寒意。
方才赵檀喂入的药平淡微苦,入口即化,赵檀已捏住她下颌,逼迫其咽下去,叫她来不及吐出。
施烟任由他握住自己,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赵檀,你可是傻,我既豁出命来灭口,又怎回告知你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