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雅间,云夏守在门口,法夏站在林知惜身后,为她斟茶倒水,甚至她还要为林知惜试毒。这是王朝云从未见过的场面。哪怕林知惜曾经贵为公主,也没有这种待遇。
哦,对了,人家已经不是公主了,而是陛下。
想到这里,王朝云坐不住了,立刻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知惜没有半点不自在,或者早在她接受舅舅的大礼时,她就明白她已经回不到从前,她现在是皇帝,掌握万千百姓生死。
林知惜不想她拘谨,扶她起来,岔开话题,“你怎么成这样了?”
王朝云刚刚在茶楼底下遇到林知惜,情急之下根本没想那么多,只剩遇到故人的欣喜,可上了楼,她才清楚认识到两人之间的差距,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说。
惜惜现在是皇帝,她处理的应该都是国家大事,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说,会不会打扰她?
林知惜似乎知道她所想,笑道,“我正好也想找个熟人打听江南这边的情形。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这话看似平淡,但听在王朝云无意于天籁之音,能帮到惜惜,她觉得自己还能有点作用。
王朝云饮了一杯茶给自己鼓了鼓劲,才开始讲自己这几年的遭遇。
刚嫁到金陵时,她以为自己有了家,有了依靠。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百年世家规矩如此森严,她每天都要到晨昏定醒,伺候婆婆洗漱,甚至跟自己的丈夫说话也有诸多规矩。
就比如端茶这件事,她必须蹲下!身,把托盘高举到眉毛处,恭敬侍奉给夫君才算合格。
她不能有任何不雅举动,稍微出格,就被婆婆撵到小佛堂处罚。
她不是没反抗过,但夫家奴仆众多,而她只带了几个奴仆,根本打不过夫家的下人。她被罚到祠堂念了大半年佛经,出来后,她带来的奴仆被婆母全部卖了。
“我原以为我继母就是这世上最面甜心苦之人,没想到一山还比一山高。我这几年过得好苦啊。”
王朝云是个不拘小节的爽朗姑娘,偏偏嫁进规矩最严的夫家,日夜折磨她的精神,她没疯掉都是她意志坚定。
林知惜看着她,突然问,“你父亲呢?”
王朝云咧嘴笑了,这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写信给他,他却劝我忍耐,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再也不是王家人了。”
许是有人倾诉,王朝云再也忍不住,趴在桌上嚎啕大哭。
林知惜静静守在边上,没有安慰她,等到她哭累了,才问她,“那你现在怎么出门了?”
王朝云掏出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你们打进来的时候,他们带着全部家当往京城跑了。只留下我一人。现在我没家了。”明明说着最悲惨的话,但她却是笑着,“但我觉得高兴。我终于脱离苦海了。若是没有你们打进来,我被他们磋磨死都没人知道。”
不仅仅王朝云夫家,其他江南豪强也都趁着动乱时,抛家舍业,带着细软跑了。只留给林知惜一个空壳子。不过也在林知惜预料之中。
林知惜握住她的手,用手心的温暖给她安慰,“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这话倒把王朝云难住了,她的嫁妆早被那群人逃跑时一块带走了,她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铺子和宅子,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思忖片刻就有了决断,“我打算将铺子和宅子卖掉。可我一个弱女子拿那么多钱财始终不安全。我能跟在你身边吗?我可以分一半钱财给你。你的军队应该很缺钱吧?”
林知惜笑了,“跟在我身边?你能做什么呢?”
她需要人才,但不需要一个烧火丫头。
王朝云确实会些拳脚功夫,但她的武力值顶多一月,她的死士武力值最低都有三月。
王朝云咬咬牙,“我能学啊。我识字,会些武功,还会刺绣,做衣服,鞋子,总能用得着吧?再不济做个粗使丫头也成。”
林知惜叹了口气,从前那个侠肝义胆的王朝云竟被现实磨到这般境地,连粗使丫头也愿做,她握住她的手,“粗使丫头倒不必。你确实可以帮我做一件事。”
王朝云眼睛立刻亮了,有些急切,“什么事?”
“我需要一个管家,你来帮我吧。”林知惜想培养一个忠于她的人,死士忠于她是受制于系统,并不是被她的人格魅力折服,她需要自己培养人手。
王朝云没想到自己受了这么多年罪,霉运缠身,一夕之间,竟遇到这么好的事,她竟然给皇帝当管家。这要是换到以前,她岂不成了内务总管?抢了彭德海的活?
激动过后,王朝云又恢复清醒,“我能行吗?我以前没管过家。”
无论出嫁前,还是出嫁后,她都被人管着,压得死死的。
林知惜摇头,“没事。你只要按照我说的规矩行事就行。而且我现在南征北战,没有固定住所,你身体好,跟在我身边正适合。”
王朝云点头如捣蒜,那确实,她身体确实不错。兴许她从小习武的缘故,哪怕婆母磋磨再狠,她都没生过病。
腊月初,前往陕西的死士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凤至等人。
林知惜看着跪在她面前的几位死士,看向寒云,“你怎么把他们带回来了?”
寒云将事情始末说了。他们用调虎离山之计把凤至几人引到山里,然后将他们敲晕带走。
另外几个死士确实被灵妃催过眠,没有灵妃再下暗示,很快就恢复清明,只有凤至到了月中就发疯,“一开始他只是情绪激动,后来开始咬人,再到后来竟然会自残。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得将他带回来。主子,凤至,这是怎么了?”
凤至发疯时,寒云亲眼瞧过,平时瞧着精明睿智的一个人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像只死狗蜷缩在地上,青筋一道道鼓起,特别吓人。
林知惜仔细问过凤至发病时的病症,再问了凤至几个问题,智力没什么问题。
“他这是中了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提起蛊虫,他们其实并不陌生。
前朝《通志》一书就专门记载过这种蛊虫,将一堆蛊虫关在一个瓮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蛊毒无药可解,要么中蛊毒而死,要么杀了下蛊之人。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几个死士面面相觑,就连凤至都阴沉着一张脸,“我要杀了她!是灵妃!是那个女人!”
说起来,凤至也是从寒云口中得知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是灵妃。
“皇上,属下中了灵妃的美人计是咎由自取,不敢奢求您原谅,请您给属下一个报仇的机会。属下想发兵攻打陕西杀了那个女人。”
林知惜定定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你中了蛊虫,发作之时,理智全无,将士兵交给你,你觉得我能放心吗?”
凤至整个人呆住,其他人也觉得林知惜此言有理。一个疯子当将军,这不是拿将士性命开玩笑嘛。
林知惜问寒云陕西现在的情况。
“凤至归顺后,新帝在陕西征兵十万,为首的将军是新帝派过来的老将。”
林知惜拧紧眉头,“也就是说陕西已经完全脱离掌控?”
凤至立刻回禀,“还有十几个县令平日与我并没有多余来往,但他们也被新帝派过来的知府革职了。”
也就是说人还活着,但也仅仅只是死士,不能从旁协助。
“陕西百姓呢?有没有不满?”
凤至点头,“新知府上任把之前分给百姓的良田又还给大户。百姓怨声载道,聚在府衙门口闹事,但都被衙役打了出来。”
林知惜动了动手指,入了腊月,大地冻得硬邦邦,不适合打仗。但是如果来个里外夹击,未必没有胜算。
她正琢磨由谁带兵才好,外面就有士兵进来禀告,“陆将军、陈将军、彭将军、周将军回来了。”
这四位将军被她派去收复广东广西等地,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知惜大喜过望,立刻命人将他们请进来。
四人穿着盔甲进殿,进来就拜,而后喜滋滋回禀,“陛下,我们幸不辱命,将广东四地给您收回来了。”
林知惜挥手让他们起来,又问他们损失多少人。
陆霄抢过话语权,“回陛下,此次没费一兵一卒,他们自动投降了。”
林知惜哈哈大笑,没有损兵折将就收了四省,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命人为他们准备庆功宴。
她将陕西之事说与众将听,“朕的意思是想与百姓里外夹击。将他们撵出陕西。”
陕西的兵就是从陕西本地招的,那些兵都是穷苦出身。只有为首的将领是从京城来的。
感情还没有处出来,想要策反他们并不难。
四个将领纷纷请旨前去讨伐逆贼。
林知惜点了陆霄为主将,彭将军和周将军分别为副将,命他们三日后出发。
第49章 屏障
庆功宴结束后, 陆霄带着十万士兵离开南直隶往陕西出发。
走的时候,他将几个被灵妃催眠的死士也带走了。
这个年林知惜过得非常满足。
天下十三省两直隶,她有九省一直隶收入囊中, 剩下的四省一直隶,她很快也会收到手里。
她这边心情正好,新帝这个年却是过得相当憋屈。
新帝打败宁王原以为很快就能收拾林知惜。他原先对她示弱只是权宜之计,但他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一个女子不安于室, 偏偏与男人争权夺利, 她以为她是谁。
但是江西、南直隶接连落入她手中,他的五十万大军死的死,叛的叛,他才认识到他的对手不容小觑。
他招群臣想办法对付她。
这些大臣往常各有小心思,但是面对他们共同的敌人, 全都拿出十二般的智谋纷纷出主意。
有的说再招兵, 打造新式武器。有的说打仗不是对方对手,不如另辟蹊径, 从财力方面入手。
这个主意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
招兵和新式武器一直在做, 但是新兵需要训练, 新式武器还在研制,远水解不了近火。等明年开春,人家就要打上门来了,他们等得起,人家可不给他们时间。
现在断对方财路, 就最好的主意。
“可我从未听过对方缺钱。”
孔溢满曾经去过蜀地, “我曾经在那边看过可以饱腹的新吃食,此物有巨毒,需要有特殊办法处理, 方能食用。听说那红薯每亩可达千斤,他们不缺粮食。”
“他们能吃饱,但是他们装备从哪里来?”
都说天下才华有八成在豪强手中。但是林知惜打仗从未为钱犯过愁,她总有办法捞钱。
她养了那么多兵,装备用得是最好的,士兵也全能吃饱穿暖,这也太奇怪了。
“她是如何捞钱的?”
孔溢满便将林知惜在蜀地的所作所为说了一遍。
林知惜捞钱的手段与永王有些相似,她在各个省开厂子、开铺子,走的是一条龙服务。而且她卖的都是新鲜事物,生意很火。
但是军费是笔大开支,永王攒了几十年老底,因为几场战事几乎把他掏空。没理由林知惜比永王还有钱。
有个大臣倒是知道一个小道消息,“臣听说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将豪强查抄,得到的财产全部充公。甚至豪强下狱之后,她还会命人盗墓。”
查抄豪强也就林知惜敢干。她不怕得罪那些豪强。新帝就算想学都学不来。
但是盗墓?
在座之人都惊呆了,“她真敢这么干?”
挖人祖坟那可是要天打雷劈的,林知惜把人家九族抓了,居然连人家祖坟都不放过,她这么放肆,她那些属下是怎么忍她的?
大臣很肯定点头,“她当然不是明目张胆盗墓。而是派了心腹装成盗墓贼,微臣知道这事,也是听说她给士兵发的军饷都是高祖时铸造出来的铜钱。”
铜钱形状大小都一样,但是每个新帝登台,铸钱都会加上自己的年号。
除了陪葬时倒在墓里,谁家里还会留着高祖时铸造的铜钱。
众大臣都在谴责林知惜胆大包天。
其实真相并非如此。当初周术将四川大户九族都斩了,没有家族庇佑,有些宵小之徒半夜偷偷挖他们的祖坟。周术将贼人抓拿归案。钱财自然就归了公。后来又被林知惜用来当军费。这流言传到京城就变了味。
林知惜知晓此事,也并未澄清。
新帝刚开始听着还高兴,可渐渐他就不那么高兴了。
他就算将这事传出去,也只是让那些读书人讨厌她,可她从来没想过讨好读书人。所以传不传都打击不了她。
反而他还要为士兵的装备发愁。
偏偏雪上加霜的事情来了。
有驿卒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从陕西传回消息。
陕西招募的十万新兵将他亲封的大将军杀了,尸首挂在城楼,而后打开城门恭迎叛党入城。
如此噩耗传来,殿内噤若寒蝉,没人敢触皇上霉头,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做木头人,但他们脑子飞快运转想对策。可惜还没等他们想出办法,只见御座上的新帝受不住这打击洋洋洒洒喷了一大捧血,头栽倒在龙椅上,昏死过去。
大臣们吓得呆愣在原地,还是永王率先反应过来一迭声叫太医。
新帝是在三日之后醒来的,永王、太子、皇后及太后全都守在边上,焦急想对策。
殿外跪了十几个大臣都在等皇上苏醒。
太后头一个发现儿子醒来,忙让宫人将他扶起来,不停给他擦汗,嘘寒问暖。
新帝安慰太后几句,眼睛直勾勾盯着永王,“大臣们可商量出对策?”
永王摇头又点头,“臣弟建议招新兵。只等皇兄醒来。”
永王看似权力极大,但招兵关乎国家大事,他不敢自专。就像当初灵妃也是尽力会皇兄办事,但是因为她会妖术,皇兄哪怕用她,却也防着她。皇兄现在信任他,自然不会计较他的越俎代庖。可等他收复河山,必定要重翻旧账。永王不敢赌。所以只能等皇兄醒来。
新帝又气又急,偏偏事情紧急,又不能怪弟弟太谨慎,他立刻命永王负责招募新兵,看到跪在一旁的儿子,又嘱咐太子也跟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