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渊不理她,径自抱着阿素向外走,他带来的武士解下高台上的元剑雪,架着他同出。
那祆祝在他身后道:“我只是为殿下不值,殿下为她做的事,她永远不会知道,而她待殿下,甚至不如她身边那个汉人。”
那祆祝说话的时候一直望着元剑雪,见李容渊的脚步终于停顿一瞬,微笑道:“这件东西,殿下也带回去吧。”
说完,她命萨利亚将元剑雪带来的那把剑呈递了上去,李容渊的目光落在剑柄上那有些熟悉的剑穗上,沉默了一瞬。
那样的络子,与他腰间佩玉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明显要要更用心一点,细微的线头都妥帖地收好。
阿素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一丝白檀的气息,这是她熟悉的味道,无端令她安心。阿素睁开眼睛,果然自己被李容渊揽在怀里,身下的车厢在微微震动。
他们在马车中,一路疾驰,向着家的方向。阿素松下一口气,不知为何,她一直相信他会来救自己,并且,他也真的来了。
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现在在熟悉的马车之中,阿素觉得一切才是真实的。在李容渊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窝着,阿素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她有些急惶惶地开口道:“我……世子呢?他在什么地方?”
阿素抬头,月光正从车窗外照射进来,李容渊俊美的五官更显深邃,许久后他才淡淡道:“他很安全,已派人送他回去了。”
阿素彻底放下心来,靠在他怀中低声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第73章 难抑 你永远不会知道,方才我有多担心……
阿素靠在李容渊怀里, 松懈下精神,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然而透过轻薄的夏衫, 她却能感觉到李容渊温热的胸膛异样坚实。
阿素悄然抬头,只见他今日一身贡绸澜袍玉梁冠,腰间衔着青玉佩,端得是贵公子的打扮, 只是薄唇却抿得很紧, 似乎挟着怒气。
阿素犹豫了片刻,试探着开口道:“明日我能去上学么?”她实是担心阿兄,要到官学亲眼见一见才放心。
李容渊并未答话,阿素不安地动了下身子,细腰立刻被箍住了, 她身子一僵, 顿时不敢言语。
马车行得很快,然而车厢内却是一片寂静, 倒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阿素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自认为没什么毛病, 微微松了口气,李容渊大约不是在和她生气。
虽如此想,待马车停了下来,阿素依旧决定开溜为上,她一步步挪下马车, 想先一步跨入府门, 回自己住的西苑去,然而刚迈出一步,李容渊也踏着伏地的车奴的背下了车, 挟着她便向东苑走。
李容渊疾行如风,似乎一刻也等不及。朱雀在身后忧心的望着他们,然而刚迈入东苑一步,便听李容渊冷道:“出去。”
他很少这般疾言厉色,朱雀使了个眼色,饮澜听风并霜月雾月,即刻排成一列鱼贯而出,阿素被抛在榻上,力道不重,但望见李容渊的表情,她心里却着实有些发慌,即刻并着膝盖坐起身,不留痕迹地躲入帷帐后。
然而李容渊一挥手,那帷帐便直直委地,坠落在柔软的波斯地衣上。阿素无处可躲,湿漉漉的黑眸望向他,带着几分委屈。
李容渊颀长的身影压了下来,阿素想躲,却被他按着肩,一手撕开了上身薄薄的绉纱上襦。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缓缓落下来,阿素只着一件束胸的诃子,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阵阵凉意袭来,她真的惊惶起来,急促喝止道:“殿下!”
李容渊丝毫未理会,修长的手指径直按在她光裸的肩上,被他拇指抚过得地方一片隐隐灼痛。阿素低头,才发觉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鲜红的火焰莲花印记,李容渊泠然道:“我说的话一句不曾放在心上,在旁人面前倒乖觉,让你念什么经就念什么经,让你发什么誓便发什么誓。”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强抑的怒火。
阿素想起那祆祝对她说过的话,又想到那个火焰莲花印记,知道自己大约惹了祸,心中却有些委屈,她低声抗辩道:“当时她拿剑指着……指着世子,若不答应,便要他的性命……”
然而这句话仿佛更加触怒了李容渊,他居高临下望着她,冷淡道:“原来在你心里,他才是最重要的。在他面前,旁人便都一文不值了。”
阿素蜷缩着身体抱着膝,不知李容渊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她向来是被耶娘捧在掌心上长大的,未曾受过这样的重话,红着眼睛抬起头,望着他道:“是,就是这般,比我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这答案殿下可还满意。”
这句话不知如何狠狠踩到了李容渊的痛脚,阿素只见他俊美的脸上一瞬间升腾起汹涌的怒火,这还是第一次,自己真正触怒了他。
阿素无端有些害怕,然而李容渊却逐渐平静下来,像是听到世间最有趣的话般眸色深深,捏起她的下颌,淡笑道:“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他手上的力道有些重,阿素微微吃痛,却被迫扬起脸,承受他倏然落下的凶狠噬咬。
娇嫩的嘴唇被吮吸得破了皮,满口都是血腥味,然而李容渊丝毫没有放开自己的意思,阿素喘不过气来,扭着身子挣扎,腰身却被箍着,片刻后才被松开,整个人却被牢牢按倒在床上。
滚烫的吻顺着颈项一路向下,束胸的诃子脆弱的系带不知道被什么扯断了,阿素一时间不知身处何方,只感到肌肤灼热而刺痛。
脑海中的某根弦一下崩断了,阿素惊慌失措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气挣扎,双手抱着肩,退缩在床榻的一角。
衣衫散乱得不成样子,交叠的细白的手臂遮不住胸前的春光,阿素蜷缩在床榻一角,胸膛剧烈的起伏道:“不要。”
李容渊居高临下打量着她,他衣衫完好,依旧是万分矜贵的样子,却牢牢禁锢着她的腰身。阿素只听他淡淡道:“你的性命,你所有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你没有权力说不。”
两只细白的手腕同时被捉住,轻而易举举过头顶按住。上身完全|裸|露在他的视线中,阿素挣不脱,紧紧闭着眼睛,侧过头去,一滴泪珠从垂下的睫毛间滴落。
更多的泪水流出来,打湿了她长长的睫毛,手腕忽然被松开了,一个吻伴着叹息,轻轻落在她的眼睑上。
“怎么……哭了。”他低声道,声音沙哑,带着未曾消退的情|欲。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方才我有多担心。”他的声音极低,轻轻似自语,将她揽在怀里,一点点吮掉她睫毛上晶莹的泪珠。
阿素蜷缩起来,一手抓起诃子挡在胸前,一手推着他的胸膛,哽咽道:“你走。”
触手一片坚实滚烫的肌肤,李容渊握住她推拒的手,阿素像被烫着一般,飞快地抽回手。
紧紧闭着眼睛,好一会动静全无,阿素方悄悄睁开眼,才发觉李容渊已起身走向帷幕之外,不一会,外间的灯熄灭了,黑暗重新降临,什么也看不到,阿素方觉没有那般羞耻了。然而无论如何竖着耳朵倾听,也再没有人回来。
他那样骄傲的人,经历方才之事,自然不会再回来了,阿素心下一片茫然,然而累得脱力,朦胧间渐渐沉入梦境。
元剑雪醒来的时候正对上阿娘关切的表情。见他醒了,安泰松下一口气,端过一碗药汤喂到他唇畔。
元剑雪微微讶异,自懂事以来,在他的记忆中,阿娘都更疼爱阿妹一些,对他的要求却格外严格,即便是小时候也甚少如这般亲自喂饭。这是极温馨的一刻,然而多年受的教养令他接过药碗,望着安泰道:“阿娘勿要担心,一切都好。”
像是知道他还要问什么,安泰叹道:“幸好你九表兄及时赶到,将你们救了出来。”
元剑雪微微放下心,有九殿下在,想必五娘也安然无事。安泰望着他柔声道:“答应阿娘,下一次切不可如此莽撞了。”
元剑雪望着她,低声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我依旧不会视而不见。只是我会更加小心些,不让耶娘为我忧心。”
安泰欲启唇,却听低沉的一个声音叹道:“如此这般,才是我的儿子。”
元剑雪抬头,正见阿耶已走到自己床前。安泰望着夫君挺拔的身姿,嗔道:“元郎。”
元子期立在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元剑雪向着他们道:“ 耶娘勿为儿忧心,待明日儿再去请安。“
元子期目光带着嘉许,微微颔首,安泰起身吩咐身边侍女道:“你们好好看顾世子,不得有一丝一毫差错。”
与夫君一同走出儿子的寝室,安泰才抚着胸口低叹道:“今日真是惊险,未曾想长安城中竟还藏着如此妖人,我已上书与皇兄,命京兆尹彻查此事,铲除余孽。”
元子期沉声道:“祆教在胡人中势力甚广,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非在朝夕旦暮。”
安泰望着他道:“那依夫君之见?”
元子期道:“此事可以放一放,我疑惑的是另一桩事。”
安泰的目光中带着疑惑,元子期道:“今日鲤奴身边的侍从告诉我,他以身涉险,是为了救沈家那位五娘,但为妖法所迷,幸得九皇子及时赶到,将人救了出来。”
安泰叹道:“是这般。”
元子期淡淡道:“我还记得,上次也是这般,沈家那位五娘,在我们的园子中落了水,也是你侄儿来了,将人救下。”
安泰点头,元子期望着她,沉声道:“阿仪,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看重五娘。”
安泰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他既将五娘收在身边,看重些也属寻常。”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那你可知,五娘是什么时候到他身边去的?”
安泰想了想道:“亭暮曾来求过我一次,请我去说情,让小九将人送还沈府。是两年多前的事。”
元子期叹道:“阿仪,这样的事,为何你在信中不曾提起?我是近些时日才知,是两年多前,他将五娘收在府中。”
安泰惊异道:“夫君为何要关心这些事。”
元子期不语,片刻后才低声道:“难道你不记得,两年多前,五娘与阿素一同落水,五娘被救起,我们的女儿却……”
这是一道经年的伤疤,也是夫妻间禁忌的话题,此时被血淋淋揭开,安泰立刻红了眼圈。
她低头拭了拭泪,望着元子期道:“夫君到底想说什么?”
元子期望了她片刻,揽过她低叹道:“没什么,只是近日之事让我有些疑惑,为何他对五娘如此看重,倒像是此前,对阿素一般。”
安泰极惊讶,望着他道:“你是说,小九与我们的女儿?”
元子期不语,安泰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是表兄妹,亲近些也是应该的,况且他们的年纪又差了些……”
“而且……现在说这些再无用。“安泰从回忆中走出来,“夫君究竟疑惑什么?”她抬眸望向元子期,期待他解答疑惑。
元子期只是深深望了她一会,却不肯多言了。
第74章 探真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轻轻叩了叩门……
晚膳之后, 元子期步入书房。安泰知道夫君近日喜欢独自沉吟,故而并未去打扰他,只是从她的寝室, 透过扶疏的花木,恰巧可以望见他书房的直棂窗,这是她悄悄用心地布置。灯影昏黄,薄薄的窗绢后元子期单手握卷, 沉静而立, 颀长的身影落在地上。
银月从树梢探出头来,府中的郑司马沿着廊庑躬身走入歇山之下,一刻后应诺而出。又过了一刻,安泰身边的侍女萦黛来回报,郑司马奉郡王之命出府, 不知去向。
安泰望着远处夫君芝兰玉树般的身姿, 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他有事瞒着自己,她知道。这还是他们成婚十八年来的第一次, 安泰想问, 却又难以启齿。
拢了拢挽在臂间的帔子, 安泰端起身畔熬好的银耳百合羮递与萦黛,轻声道:“去罢,将这宵夜送与郡王。”
星夜无风,夏日最后一丝暑气缠绕不散,阿素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浑身黏腻, 被衾贴着身子, 几乎被热汗浸透。
她茫然地望着帐顶,不知身处何处,然而隐隐残留的白檀香气让她想起此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争执。
李容渊一夜未归, 外间的侍女们也都不在,晨光熹微间阿素拉高被衾,坐起身来,摸索着衣衫默默穿好。借着些微的光亮她回到自己住的西苑,琥珀一脸焦急,见她全须全尾回来才放下心来。只是见阿素脸色不好,也不敢多问。
琥珀传了热水,阿素在内间浸泡在浴桶之中时,听得外面的有人前来回禀,说是入宫的车已经备好了。阿素心下一顿,昨日马车中,在那样的情形下她提了一句想去官学,李容渊竟还记得。阿素心中百味陈杂,他究竟对自己……
用了早膳,阿素望着琥珀道:“你去将我的那个金匡宝钿玉盒拿来。”经历了这几次事,阿素忽然发觉自己身边竟有如此之多的潜在危险,而自己却没有一丝自保能力,她不得不下定主意以后凡事多留些心。
这金匡宝钿玉盒是她后来命人打的,里面装着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枚十六股红绳系着的万字团花素锦囊,里面装着前世耶娘为她求的护身符。另一样是一柄红宝银匕首,原是阿兄的。
这两样东西都是前世最后一刻时她带在身上的,没想到这一世醒来时竟也在身边。阿素十分珍视,幸得琥珀机灵,当初跟着她来李容渊府中之时,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将这两样东西也裹在里面。
阿素特意命人打了这个玉盒将两件东西妥善珍藏,此时命琥珀将盒子取了出来,她想了想,拿出那柄红宝银匕首藏在身上,又命琥珀将盒子收好。这匕首削铁如泥,若遇不轨,至少让她能有些反抗的能力。
琥珀送她上了马车,身后护送她的武卫比平日多了些,这次阿素不再嫌阵仗大,心中的滋味也有些不同。昨日她说了那样的话,原以为定然惹怒李容渊,即便他对她宽宥,心中又岂能毫无芥蒂。却没想到今日竟一切如常。
弘文馆在太兴宫之中,阿素从含耀门走入少阳院,正见永仙已带着两列行在石阶之上。她前去行礼,永仙回望了她一眼,阿素只觉得她望向自己的目光颇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