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个天不错,殿下可要去御花园看看?”
宋晏储侧躺在贵妃榻上,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温暖而又不至于灼人。
前些日子宋晏储一场高热,将养了许久才算好全。又正逢前几日阴雨绵绵,天公不作美,陈玉都不敢让她出去。
这两日天气慢慢晴了下来,艳阳高照又带着些凉爽,陈玉也怕人在宫里憋坏了,这才提议让她出去走走。
宋晏储懒懒散散:“御花园逛了二十年了,还没看够不成?”
“哎呦殿下,这一会不一样呢。”陈伴伴苦口婆心劝道:“陛下方从江南那边运了些花过来,新奇着呢。”
宋晏储腻着他,似笑非笑:“孤才从江南回来不久,有什么样的花儿是孤没见过的?”
陈玉脸色一僵,最终无奈道:“太医也说了殿下的身子该经常走走,不能总是待在宫里……”
眼瞧着陈玉又把太医那一番话拿出来叨叨,宋晏储只觉得耳朵疼,无奈妥协道:“好了好了,莫要再说了。”她撑起身子,陈玉蹲下身给她穿上鞋:“孤去还不成嘛。”
陈玉脸上顿时浮现出喜色。
傍晚的阳光比晌午要柔和些许,宋晏储一身月白长袍,明明是入秋刚做的款式,到现在竟是又宽松了些许,萧淮跟在她身旁,看得眉头直皱。
御花园中百花齐放,已是深秋,却还是娇嫩无比。
宋晏储随手捏起一朵墨菊,玉白的十指与那开得正盛的花儿形成对比,竟也丝毫不落下风:“父皇怎么想到大费周章从江南运这些花儿来?”
陈玉顿了顿,才道:“说是赵妃娘娘随口提了一句想看看江南景致,陛下放在了心上,没人过几日就让人送来了这些花,供赵妃娘娘赏玩。”
宋晏储摸花的动作一顿,随后笑了笑:“母后怕是要气死了。”
陈玉笑笑,没敢应话。
萧淮在一旁看得有意思,要说后妃有孕,受到影响最大的不该是你这个太子,可偏她跟个没事人一样,还有兴致在这儿说笑。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行经一处凉亭,却见不远处一身着繁复宫装的女子正赏着花,身后嬷嬷宫女一堆,正小心翼翼地护着她。
那女子似也察觉到这边动静,回眸一看,顿时一愣。
宋晏储挑了挑眉,刚还说着呢,现在就碰上了。
“殿下。”那宫装女子盈盈施了一礼,露出的那张容颜虽不似少女的娇艳,但也带着一番别致的韵味儿。
宋晏储微微颔首,并未上前,只扬声道:“娘娘如今有孕在身,不必如此多礼。”
赵妃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道:“劳殿下挂心,但礼不可废。”
宋晏储轻笑一声,又转而道:“娘娘是在赏花?”
“御花园中菊花开得正艳,今儿个天也不错,便来此处瞧瞧。”赵妃睫毛微敛,言行举止恭谨有礼,丝毫没有宠妃派头。
“既如此,那娘娘慢慢赏着,孤就不打扰了。”宋晏储不欲与她多说,转身便要离去。
赵妃又微微颔了颔首,等到人消失不见,才算松了口气。
“娘娘?”身后的宫女疑惑出声。
她们娘娘如今身怀龙嗣,不说要多嚣张跋扈,最起码也不用这般战战兢兢,小心讨好太子吧?
赵妃扫了她一眼,语带警告:“闭嘴。”
那宫女当即不敢多言。
赵妃看了看宋晏储离去的方向,眸中情绪复杂莫名。
按理来说,她身为皇帝妃妾,本是长辈,不必向太子行礼。但……
她摸了摸自己的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眼睑微垂。
但她现在有了身孕,更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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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就不担心?”萧淮跟在宋晏储身后,看她神色自然,不由出声问道。
“担心什么?”宋晏储笑着,她遥遥看着宫城外的方向,目光清醒通透:“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孤还没沦落这个地步。”
赵妃也好,什么妃也罢,归根究底,还是朝堂上的斗争。
宋晏储一直都很清楚她应该做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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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向来是传的最快的东西。宋晏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经过有心人的加工,已经足以编出一段太子仗势欺人,欺辱庶母,甚至是对赵妃肚子里的孩子不满的故事,就这么给他扣上了个不孝不悌的帽子。
赵家好歹在朝中经营多年,再加上百姓素来爱听皇室的八卦,也不管究竟是真是假,就当做宝一般四处传播,还洋洋得意。
不过短短两日的功夫,谣言就传得满京城都是,甚至内宫之中都有所耳闻。皇后气得摔了几个茶盏,可偏偏还得顾及着自己贤后的名声,轻易不能打骂赵妃。
而于宋晏储本人,却是对这些谣言抱着喜闻乐见的态度,甚至希望这谣言传得越广越好。
谣言越来越离谱,直到几日后秋闱放榜,百姓们这才将注意力稍稍转移。
九月初十,秋闱放榜,无数学子寒窗苦读,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时刻。
宋晏储也是饶有兴致,早早地就让人安排好了出宫的马车,去贡院外的茶楼处等着。
第35章 殿下手可冷?臣为殿下暖……
往日的京城虽说人们往来颇为热闹,但也没到此刻车马不通的地步。刚进京城的时候还好,可随着深入内城,大街上就越发的堵了起来。
一辆低调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着,被汹涌的人流挤得不得不行两步便停上片刻,外面的车夫脸上也不由挂起了些烦躁,狠狠抽了一下车辕。
“莫急。”马车内男子的声音沉稳冷静,似一汪沉静的泉水,抚平人们心中的躁意。
车夫摸了摸鼻子,语带抱怨:“不过两年未回京罢了,怎么城里那么堵?”
车里沉寂片刻,片刻后男子出声问道:“今日是什么时候?”
车夫想了想:“该是初十了吧……哎呦!”他猛地想了起来,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咱们回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九月初十,正是秋闱放榜之日,学子们都堵在礼部贡院之外,京城上下可不得挤成这样吗?
车夫是个粗人,也就会写自个儿的名字,但因着车里的自家郎君,他对文人们这些考试的东西倒也了解上几分。
“要是早些想起来,还能绕个路。”
马车里的郎君道:“乡试放榜,是为大喜。咱们不急,慢慢走就是了。”他顿了顿:“待途径贡院,也可去瞧瞧这届解元是何人,沾沾喜气儿。”
车夫“噗嗤”一笑:“郎君可真会开玩笑。”
他家郎君是大晏立国以来唯二的三元及第之人,当年风光何其无限,便是要蹭喜气,还不知道谁蹭谁的呢。
车里的郎君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不可小瞧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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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旁有一楼,名为状元楼。一来是因为此楼里的确是出过几位状元,墨宝都还挂在楼内的大厅里;二来也是对远来此的学子的美好祝愿,再加上离得贡院近,广受学子的喜爱。平日里若是有三五成群的读书人想要互相讨教学问,便会相约来此。
今日乃是放榜之日,状元楼内自是人声鼎沸,宋晏储居于二楼雅间,留神听着下方学子的话语,倒也颇觉有趣。
太子回京之初,像是这种文人齐聚的地方大多是在批判太子行事狠辣,残害忠良,孟大儒死得冤;可这一个月里的流血事件接连不停地发生后,这些学子也极为知情识趣地转了口径,开始盛赞太子的先见之明。直到赵妃有孕的消息传出来后,再加上皇帝那莫名的态度,整个京城再也无人敢直言谈论太子,顶多也就是对皇帝歌功颂德,拍尽马屁。
“所以你瞧,文人的嘴,就没一句是可信的。”
宋晏储坐在临窗之处,旁边往下还能看到一楼的场景,是再优越无比位置。
萧淮坐在她面前,陈玉见着了嘴皮子不由微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罢了,殿下都没说什么,他就不讨嫌了。
萧淮看着下面学子在高谈阔论,还以为在发表什么真知灼见,凝神一听,却是忍不住嗤笑一声:“不过空谈罢了,没点有用的东西。”
宋晏储心里也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一群京城都没出过的学子,又怎么会知道边关是什么样子、民情是什么样子?不过是在纸上谈兵,还能指望他们说出什么为官多年的老臣都说不出的东西不成?
堂倌将招牌菜都上了一遍,宋晏储夹起筷子尝了两口,不是过于油腻、就是有些荤腥,最后满大桌子的菜,能入口的也不过就那么两道。
萧淮瞧她没动两下筷子,不由皱了皱眉:“不吃了?”
宋晏储没在意:“腻得慌。”
萧淮目光落到她那白皙精致的脸,虽是如莹白美玉般剔透晶莹,却还没他巴掌大。唇色寡淡,腰也是细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瘦弱无比,哪有男子的气概?
他看了眼桌上的膳食,扫了一眼,卖相的确精致,但同宫里御厨做的还是没法比。他想了想,起身出门,同堂倌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回了雅间。
宋晏储瞥他:“做什么了?”他方才声音不大不小,但外间有学子吵闹,也没太听清。
萧淮重新抄起筷子:“等会。”
宋晏储扬扬眉,不一会,雅间门被敲响,紧接着一个堂倌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托盘上是一碗白粥,简简单单,什么东西都没加。他把白粥放到宋晏储面前,点头哈腰:
“贵人慢用,贵人慢用。”
宋晏储看了眼面前寡淡的白粥,又觑了眼吃的正香的萧淮:“你替孤叫的?”
萧淮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为免你再觉得没什么味道,特意让人放了些盐。”
陈玉在宋晏储身后站着,表情一言难尽。
只放了些盐……
他们殿下何时用过这么粗糙的吃食?
面前那碗说是白粥就是白粥,不像御膳房的厨子们总爱在里面加些什么山珍海味,美名其曰滋补养身,实则只会让人毫无胃口。
宋晏储是真的食欲不振,可她看着对面大快朵颐、吃得无比认真的萧淮,又看了看面前的白粥,似乎隐隐能闻到属于白粥本身的香气扑面而来,没有过分油腻荤腥,却也不是那种没有丝毫味道的清淡。
萧淮抬眸看了她一眼,催促道:“吃啊。”
御膳房变着花样做得粥再多不过,可许是萧淮的吃相太过惹人心动,宋晏储抿了抿唇,拿起条匙尝了一口,属于白粥原本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萦绕,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只是最简单的咸味,却让人意料之外的不抗拒。
“瞧,这不是吃下去了。”萧淮洋洋得意,宋晏储抬眼觑了他一眼,并未多言。
一份白粥而已,要说多美味倒也不至于,只是面前的人吃得太过美味,才让她有了点食欲。
虽说仍是没用多少,但好歹是小半碗粥下了肚,陈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转而又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萧淮,心中微微动了动。
直到萧淮放下筷子,宋晏储才将碗放下,拿过陈玉递上来的帕子擦了擦嘴。
茶楼外面人来人往,车马不通,时而能听见小贩的叫卖声。众人的目光要么在大街上,要么在一楼的学子身上。萧淮目光一顿,直直地落在宋晏储的手上。
他忽然想起了太子刚回京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景。只不过他们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萧淮先是被宋晏储那一声干脆利落的“赐死”吸引了兴致,后来又对那被风掀起的马车内露出的一只手念念不忘。
萧淮至今还记着那手漂亮极了,从指尖到手腕没有丝毫瑕疵,便是最上等的美玉也不及她半分。
萧淮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人的手能那么好看?那时的他怎么也没想到,有照一日,他会跟有着这么一双手的人一起,坐在二楼用膳。
萧淮的目光太过放肆灼热,宋晏储皱了皱眉:“你在看什么?”
萧淮素来不知道不好意思该怎么写,他咧了咧嘴:“在看殿下的手。”
宋晏储下意识垂眸,就听萧淮道:“已是深秋,殿下手可冷?臣为殿下暖暖可好?”
刚用过一碗热乎的粥,宋晏储就算再体寒,也不是冰做的。她懒得搭理萧淮的胡言乱语,目光移到外面街道上。
此时还未放榜,但学子们却早早就挤在贡院门外,周围道路水泄不通,纵是官兵把他们挥斥,可不过一会又挤上来一批人。
近来在宫中无事,宋晏储出宫一来散散心,二来也是想顺道看看这一届乡试的魁首会被哪位夺了去。她正要从下方移开视线,就见一辆马车自不远处慢慢驶来,被迫停在这拥挤的街道上。
宋晏储多看了那马车两眼,总觉得这种风格好像有些熟悉。
马车里的人也为时不时停下的举动颇感无奈,他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紧张无比的学子,低声叹了一口气,刚想让车夫把马车停在在一个角落里、他们也等等看桂榜张出,却在目光无意间扫过状元楼时,怔愣片刻。
楼上楼下二人目光相对,眸光都不由沉了沉。
宋晏储此行出来本是为了散心,却怎么也想不到今日这般晦气,这都能遇上讨厌的人。
“殿下?”陈玉见她神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往楼下看去,待见着那人后顿时一愣:“这、这……”他飞快地看了眼宋晏储,心里暗暗叫苦。
这位大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呀?
“怎么?”萧淮目光也被他们吸引过去,朝着窗外望了一眼,目光凝在那辆马车上:“认识的人?”
宋晏储呵呵笑了笑:“可不是嘛。”
“爷?”车夫见自家郎君维持着一个动作久久未言,不由疑惑出声。
男子回过神,掀开马车帘子下来,回头吩咐道:“找个地方,把车停下来吧。”
车夫疑惑:“爷,咱们不回府了?”
男子想了想:“你回去同父亲母亲说一声,我晚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