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长缨止戈
时间:2021-07-10 09:48:52

  车夫虽是疑惑,但还是应了声,转身离去。
  男子回过头,仰望二楼,冲着宋晏储的位置上微微拱了拱手。
  宋晏储的脸色依旧是不好看。
  萧淮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显而易见的情绪外露,眉头皱了皱,心里不知为何莫名有些不愉。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位殿下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便是在那自幼陪她长大的伴读聂怀斌身上,萧淮也未见过她的情绪这般明显过。
  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
  啧,一个小白脸。
 
 
第36章 天纵之才
  雅间的门被打开,青衣男子缓步而入。他身姿颀长如竹般挺立,面容清雅淡然,浑身透着君子之风。
  他微微躬身,礼节周到完美,没有丝毫不妥:“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宋晏储坐在一旁,笑意盈盈;萧淮神色淡定,上下打量着他。唯有陈玉闭了闭眼,满脸不忍。
  怎么就,这个时候回京了呢!
  “此在宫外,小崔大人不必如此多礼。”宋晏储微笑颔首,面上平静:“陈玉,看座。”
  陈玉连忙递了一张板凳过去,崔景同翩翩有礼:“多谢殿下。”他轻撩衣袍,动作一丝不苟,即使坐下也是身姿笔挺,没有丝毫松懈。
  宋晏储面上含笑,实际上看到他那张脸就牙痒痒。
  偌大的京城,豪门世家子弟数不胜数。可但若真要数出个其中一二,费家费青渟、岑家岑蕴和孟开鸿嫡传弟子廖修齐也都是名在其中的。
  费家因是皇后娘家,众人对费青渟多有吹嘘追捧,勉强算是一位;岑家虽是武将之家,但其大郎君岑蕴和也是个翩翩君子,不比那些世家郎君差多少;而廖修齐则是沾了孟大儒的光,才能在文人中如鱼得水。
  除却这些人,旁的世家大族,比如魏家、尚家、云家,也都有不少出色子弟。
  ——可这些,却远远比不上宋晏储面前这位丞相之子崔景同。
  或者说,这两拨人,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论。
  这些名门郎君虽是名声斐然,但终究是依附于自家家族,谈起他们总是免不了提及他们的长辈。但崔景同不一样。
  有多不一样?大概就是,当年太子选伴读,朝中有年龄合适子弟都将自家子侄报了上去,唯有崔景同是个例外。
  皇帝曾亲言,此子乃天纵之才,若是陪太子启蒙,岂不可惜?
  崔景同比宋晏储大了四岁。彼时宋晏储刚刚启蒙,崔景同却已熟背三百千,通读四书五经,甚至在当年的鹿鸣宴上,以一民生问题难倒解元而闻名大晏。
  皇帝赞他辨察仁爱,与性俱生;外人见他容貌姿美,有殊于众,给他冠上了一顶神童的帽子。
  而他也的确不负世人所望,十四岁连中小三元,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接着参加乡试的时候,他却急流勇退,一人一马一行囊,开始在大晏四处游学,拜访名川大儒。直到十九岁那年回京,参加当年乡试,一举夺魁,又在后来的会试殿试中一鸣惊人,连夺三元。
  大晏三元及第并非没有,可六元及第,古往今来,也首屈一指。
  科举结束之后大多学子都会费尽心思留在京城,不愿被下放到什么偏僻的地方,可崔景同却是主动请缨,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县城连待三年,治理得当地欣欣向荣,百姓和乐。年年官员考绩的时候皇帝都得夸崔丞相一番。
  别家郎君还在靠家中长辈,崔景同年纪轻轻,却已能在皇帝面前为父亲长脸,岂非云泥之别?
  皇帝当年放任崔景同离京也是存了磨练他的想法,如今三年已过,恰逢朝中人才空缺,崔景同回京,是再合适不过了。
  崔丞相为大晏栋梁,肱股之臣;崔景同心怀百姓,亦是有其父之风。有这么一个臣子,可谓是国家之幸。
  可宋晏储却是素来同崔景同不对付。
  这么一个堪称君子的人物,面对宋晏储时举止有礼言行有度,可谓给足了她储君的面子;宋晏储也并非当真是残暴不堪,对待这种于国有利的人才自然不会刁难。
  可无奈,他们二人理念不合。
  崔景同深受儒家思想影响,行事颇有孔圣人之风。他讲究以仁教化百姓,仁德宽和,想要的是一个如尧舜一般的仁君。然而太子更偏向法家理念,行事狠辣,不留余地,与他理想中的明君完全不符。是以崔景同在见到宋晏储该有的礼节绝不会忘,时刻都能清醒认识到君臣之别。可当二人起了分歧时,那真是能……气死宋晏储。
  宋晏储每次见他都能气得咬牙切齿,可偏偏崔家一家都是一派忠心,宋晏储就是气,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在崔景同还算知情识趣,哪怕与太子一向政见不合,哪怕对太子的做法并不感冒,但却并不会玩阳奉阴违那一套。
  宋晏储道:“小崔大人离京多年,丞相和夫人想来也甚是想念,怎地不先回家。”
  崔景同声音温和,彬彬有礼:“有劳殿下关心,家父早已得到家书,不会过多担心。”他看了眼下面:“今日秋闱放榜,时机难得,便来看看。”
  宋晏储回眸看向下方:“怕是难出如小崔大人这般六元及第之才。”
  崔景同格外谦逊:“天下学子何其之多,学识广博者不在少数,微臣也不过侥幸罢了。”
  宋晏储笑了笑,正要说什么,却听下面一阵嘈杂,回眸一看,原是桂榜已经张了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注意力纷纷放到下面,萧淮看着他们二人那格外默契的行为,握着杯盏的手不由紧了紧。
  下面热闹非凡,先有挤进去的学子看着红榜,一一扬声报名:
  “刘怀远——有!有!”
  “吴文翰——中啦!中啦!”
  “甘鸿朗……”
  “泰和兄中啦!”
  “蒯建义……”
  那学子被夹在中间,挤得不成样子,每念出一个名字,就伴随着一道欢呼声;有的没中的人闻言不信,拼命想挤进去亲眼看看。学子们苦读十数载,成绩就全在这一张红榜上面了。
  宋晏储瞧着,不由慨叹。
  “赵兄!赵兄!魁首是赵兄!”忽地一声大吼让周围所有人都静了片刻,而后一楼一直强壮淡定的男子闻言猛地一拍桌子,面上是遏制不住的狂喜。
  “恭喜赵兄喜得魁首!”
  “赵兄……”
  楼下瞬间响起接连不断的恭喜声,赵钧原本还想装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可随着恭贺的人越来越多,他面上那洋洋得意之色也是遮掩不住。
  “同喜同喜!”他嘴上说着谦逊的话,但那高昂着头和那得意的笑容确实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外面下间嘈杂一片,那赵钧如众星捧月一般居于众人之间,享受着溢美之词,仿佛中的不是解元,而是状元。
  他扬手一挥,朗声说道:“今日大喜之事,在下便赋诗一首,祝各位同年金榜题名!”
  周围之人立刻上前应好,赵钧双手负于身后,昂首挺胸,轻咳一声,便背了首试出来,周围之人立刻叫好,一时之间,状元楼内嘈杂不已。
  楼上的崔景同也不由皱了皱眉。宋晏储却是想得更多,她问陈玉:“赵钧……这位解元,莫不是赵家之人?”
  陈玉想了想:“奴才记得,这届科举,赵家好像的确有一小辈参加。”
  宋晏储轻嗤一声,目光落到崔景同身上:“小崔大人觉得这届学子如何?”
  崔景同薄唇微抿,沉默良久,硬生生地扔出了一句:“太过浮躁,非一心向学之人该有品质。”
  崔景同素来是君子,不在背后轻议他人是非,此刻能说出这些话,可想是对这届学子有多不满了。
  宋晏储轻轻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在那赵钧身上转了转,带着些莫名意味儿。
  她摇头道:“本是想出来看看这届乡试可有什么人才,未曾想是寻了个寂寞。”她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孤便先回宫了。”
  萧淮紧跟而上,崔景同也道:“时辰不早,臣也该回家了。”他微微躬身:“殿下请。”
  宋晏储直直走去,倒是跟在她身边的萧淮见状扫了他一眼,二人目光相对,崔景同温润一笑。
  萧淮心情愈发不好。
  行至楼下时,那些学子们已大多冷静下来,正三三两两小声地谈论着什么,见着宋晏储一行人时他们只是不经意地扫了两眼,这一看,却是一怔。
  宋晏储本就容貌绝世,通身气度又不凡,那些学子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将目光再次移了过去,却又觉得这番举动太过失礼,只能偷偷看上两眼,又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面色微红。
  宋晏储并未言明身份,再加上也习惯了别人的注视,是以并未跟那些学子计较,可谁曾想她没说什么,倒是有一个人起身唤住了他们。
  “这位郎君!”解元赵钧站起身,目光在她面上盘旋片刻,忽地笑道:“郎君也同为学子?既然来了,不妨同在座诸位探讨一下学问?”
 
 
第37章 她怎么那么粘人?
  宋晏储今日一身苍绿长袍,身形颀长消瘦;一张巴掌大的脸隐在同色的大氅里,更衬得她面色白皙,容色靡丽。
  她闻言动作一顿,随后慢慢转身,看向崔景同,波光流转的桃花眼中含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小崔大人怎么看?”
  崔景同神色如常,声音平静:“家中父母还在等着,暂不奉陪了。”
  赵钧眸光微微一沉,他呵呵笑道:“来都来了,兄台看看也无妨。”
  宋晏储微微转眸,神色间闪过一抹兴味。
  这是不让他们走了啊。
  赵钧脸色着实不怎么好看,再加上他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在宋晏储身上打转,他们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萧淮眸光冰冷,陈玉尚未说话,崔景同却是率先一步,沉声开口:“赵解元有空,不妨多沉心读书以备会试,一味沉浸在交友中,太过浮躁,非做学问该有之心。”
  哪怕他与宋晏储向来不和,可终究而言,她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分,忠君思想,是深深刻在崔家人骨子里的。如今有人在他面前亵渎一国储君,崔景同又怎么可能毫不作为?
  赵钧气急:“你算什么东西?”
  崔景同神色淡淡:“崔某不才,只是个人,自比不上赵解元是个什么好东西。”
  周围人闻言顿时掩唇低笑,崔景同不想跟他们计较,护着宋晏储就要往外走去,赵钧脸色挂不住,伸手就要去拉宋晏储的手臂:“等等——啊!”
  萧淮今日本就心情不愉,又见他不知死活胆敢觊觎宋晏储,心里一直憋了口气,见他这般放肆自然不会放过,伸手一抓一扭,“咔嚓”一声轻响,赵钧捂着变形的手腕鬼哭狼嚎。
  大厅里一时寂静,学子们压抑着的笑声也毫无踪迹。萧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顾他怨愤的目光,护着宋晏储离去。
  知道一行人离开了状元郎,才有赵钧的狗腿子慌忙跑上前嘘寒问暖:“赵兄,赵兄你没事吧?”
  “可要去找大夫瞧瞧?”
  那群人围在他身边尽问些没用的话,赵钧气得恨不得把它们全轰出去,又碍着这么多人在这、顾着自己的面子,只能忍着,压低嗓音道:“都给我滚!”
  一学子连忙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赵兄莫气,赵兄莫气!”他看着宋晏储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唾骂一声:“这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这般嚣张!赵兄回去后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
  “是啊赵兄!这种人不值得你生气!”
  狗腿们一句又一句地讨好,赵钧眸中原本满是怨毒,听到这些话上面上才终于有些快意,他正想说什么,却听身后有一人小声开口道:“刚才那人……我看着怎么像是崔景同啊?”
  赵钧脸色一僵,回眸眯着眼看他:“你说谁?”
  那人缩了缩脖子,心虚道:“崔、崔景同。我之前偶然见过他一次,感觉有些像。”
  崔景同虽说年幼成名,但留在京城的时间却不多,要么是在外游历,要么就是在外为官。他为人又素来比较低调,京城中见过他的人还真不多。
  赵钧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崔景同——他不是在一个小破县城吗?怎么可能会在京城?”
  另一人小声回答:“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朝中职位空缺不在少数,他这时候要是回来任职,也不奇怪啊。”
  赵钧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自己还是知道他和崔景同之间的差距的。先不说崔家同为传承百年的世家,比之赵家也不差到哪去;就说崔景同这个人,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虽说同是解元,但赵钧十分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再者,一个是世间罕有的六元及第,一个是小小的解元……这若真是崔景同,那他刚才说的话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赵钧刚想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巧,就听身边人说:
  “说起来,我好像也听我爹提过,崔景同最近的确要回京了……”
  小团体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还是有人能听到,此时诸位学子也没心思去管赵钧,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刚才那位当真是崔景同?那个皇帝亲赞‘辨察仁爱,与性俱生’的崔景同?”
  “除了他还能是谁?话说回来,小崔大人在嵩县待了也有三年,按理说也是时候回京了……”
  “哎呀!我刚才怎么就没认出来呢?若是能得他一两句提点,不比自己瞎看再多的书都有用?”
  众学子纷纷懊恼异常,悔得捶胸顿足。要说当年孟大儒才学满天下,但它终究是以为德高望重的大儒,学子们大多还是崇敬多过亲近。但崔景同不同啊,崔景同也就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甚至在座的人中,年过而立,比崔景同还要大的也不是没有,这么一个同龄人才更能引起学子们的亲近。
  眼看着大多数人都在懊悔没认出来崔景同的,唯有一个人弱弱开口:“既然那位是小崔大人,那……他身边那人又是谁?”那般的气质卓绝,如濯濯春月柳般令人心醉,总该不会是什么名声不显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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