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了顿。崔景同出身名门,动作姿仪堪称完美,可那人在他身旁非但没逊色半分,反而还隐隐有将崔景同压下去的潜质。
众人猜测纷纭,都在想是不是哪位世家的郎君,平日里比较低调?知道一人纠结半晌讷讷开口:“我、我好像知道那人是谁。”
“那你还不快说!”一人瞪大眼睛催他。
那人抿抿唇,神色带着些异样:“就,前些日子廖兄邀我们众人前往南山尚景,那时遥遥好像看了那人一眼……”
他一说到廖修齐周围便默了默。要说之前孟大儒身陨,天下学子以为其冤,对其唯一的入室弟子廖修齐多有照拂。可如今皇帝那一番举动,孟开鸿的罪名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些学子也都不愿再同廖修齐相交往,无非是怕惹一身腥。
一些不明所以的催促他赶紧说,但有一些听到廖修齐的人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了些猜测。
果不其然,他道:“那人若是没错……当是东宫那位殿下。”他声音细小,却是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了,一时间,大厅内绣花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
赵钧自然也不例外。在那些人提到崔景同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更别说他看中的那人竟然是的当今太子了!
赵家因为赵妃有孕一事格外春风得意,赵钧身为旁支也是享受到了红利。他虽然做事嚣张跋扈了些,但能考上解元多少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就太子一事,他若事先知道,绝对不敢这般擅作主张。
赵妃腹中孩子一日未出世前,赵家就一日不可能同太子正面对上。
他刚得了解元,原还有些得意扬扬,以为能靠这份成绩在赵家站稳跟脚,谁曾想一时不备竟然招惹上这么个人物。
他眼前发晕,心中叫苦难言,几乎能想象嫡支的长辈知道了这事后又是怎样的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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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里是什么反应宋晏储已不想去探寻,她看着神色平静的崔景同,调笑道:“小崔大人莫不是同解元有仇?”
他幼时便是因一个问题难倒当时乡试解元而名声大噪,如今更是同新一届解元起了争执,似乎就绕不过解元了,可不是同解元有仇?
崔景同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一本正经道:“殿下玩笑了。”
宋晏储已经上了马车,崔景同躬了躬身:“臣告辞。”
宋晏储挥了挥手,陈玉眼神示意,车夫挥动马鞭,马儿“嘚嘚”地走了起来。
车上只有萧淮和宋晏储二人。
以往的时候,素来是陈玉坐在马车内伺候着宋晏储。可萧淮来了之后,日日与太子同进同出,太子也由着他。陈玉作为贴身伺候宋晏储多年的太监,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他知晓自家殿下对这位萧将军特殊,并不仅仅是把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太子卫率,当即把马车内的空间让给了萧淮,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外面待着。
桂榜已出,除却个别未能中举过于失落还在红榜前游荡和受到打击打击太大直接疯了的学子外,大街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状态,马车一路缓缓向前驶着,并不拥堵。
马车外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嘻闹声应有尽有,马车内却是一片寂静。
宋晏储一直在闭目养神,想着赵家那些事儿,倒是未觉马车里太过安静。直到马车驶进宫门,车内还是没有一丝声音,她才察觉到不对。回眸望去,萧淮眉宇紧锁,神色凝重,似是在想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宋晏储奇怪道:“将军在想什么?”
萧淮眼皮子抬了抬,随口应付道:“没什么。”
宋晏储越发觉得蹊跷,萧淮不说跟个学舌的鹦鹉一般叽叽喳喳,但有他在周围也鲜少有这般安静的时刻。
她还想说什么,正好东宫到了,陈玉撩开帘子请她下来。
宋晏储又看了萧淮一眼,见他仍旧神色恍惚,似有千重疑惑藏在心底,她眸光暗了暗。
东宫辅臣有事找宋晏储,她来不及细细追问,只将这件事藏在心底,转身离去。
东宫轮值,今日不是萧淮。虽然萧淮也没做过这样的事,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贴身跟着宋晏储,更像是一个贴身侍卫。
可今日不一样,萧淮回到宫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个人呆呆坐在一声不吭。
他在很认真地想一件事。
他今天心情不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可问题来了,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在军中多年,面对的都是一群老兵油子,萧淮有时候不得不装作一副生气的模样来威慑手下那群人。可从军近十年,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那些不听话的兵痞子打一顿就好了,有时候甚至看着他们从一开始的嚣张无赖到后面的嗷嗷乱叫还挺有意思,萧淮一向把这个当成自己的娱乐。
可是现在不一样,他生气生得莫名其妙。
不,也不能说是莫名其妙,还是有一个规律的,在面对宋晏储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不受控制;尤其是她的身边有其他人时,心情更是不太美好。
萧淮开始反思,他回京明明就是为了军饷和恩师家的事,解决完了就能回他的西州。之所以会同意待在太子身边当一个卫率并不是因为什么害她受了连累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要真算起来,那场刺杀还不定是冲着谁来的。他之所以愿意这么乖乖二代在东宫,无非是为了双方利益罢了。
他需要太子帮他解决西州军饷一事,太子也需要他的能力,明明是双向合作的事情,最近却有了些变化。
他的心情,似乎总能被宋晏储很轻易地影响到,这是他自从军以来,很少再有的经历。
萧淮开始反思,可是再怎么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肆推门而入,看着萧淮撑着下巴一副思考的模样,眨了眨眼奇怪问道:“爷,您在想什么呢?”
萧淮进了宫之后,他身边这两个侍从也不好留在宫外,一来是不方便,二来也是为了降低太子怀疑,萧淮索性把两个人都接了进来。左右他们二人只要不离开东宫,都是自由的。
萧淮抬头看着他,沉默了半晌,忽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他姿势调整了一下,坐姿变得更加笔直,他拍了拍桌子,示意对面:“来,你坐下。”
萧肆疑惑:“爷?”
“坐下。”萧淮再次颔了颔首。萧肆虽说疑惑,但他最好的一点就是不会多问——当然也有可能是傻。
萧淮看着他:“爷问你件事。”
萧肆眼睛一亮,在萧淮这郑重的姿态中感受到了沉重的责任与信赖,他清了清嗓子,也学萧淮坐得笔直了些:“爷,您说!”
“是这样的。”萧淮组织了一下措辞:“你说,如果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身边出现其他人的时候总是会生气是因为什么?”
萧肆愣了愣,好半天才把他话里的人物关系搞清楚。他想了想,果断一挥手道:“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是那个人喜欢那个人喽。”
二人的话指代不明,若是让别人来只怕根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萧淮一拍桌子,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萧肆缩了缩脖子,弱弱道:“不、不是吗?”
这也亏得是萧肆而不是萧悟,若是萧悟看他这番表现,恐怕立刻就能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人那个人指的是谁。
“我、我看书上都是这么说的啊。”
萧淮脸色不太好看:“你看的什么书?”
“就是一些话本啊。”萧肆嘿嘿笑道,手舞足蹈地比划道:“在东宫整日待着也没事干,清汝姑姑就给我找了些话本。爷,京城的话本可真有意思,比起西州那边满是打打杀杀的话本有意思多了!”
“上面写得就是小娘子因为书生身边总数有许多莺莺燕燕而生气,书生一开始还不明白小娘子为什么生气,后来知道了小娘子是不喜欢他身边那些女人,这叫什么来着?哦哦哦,对了,吃醋!这叫吃醋!”萧肆一拍手,恍然大悟。
萧淮猛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你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什么玩意儿的吃醋?他一个大男人,为了一个男人吃一个男人的醋?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不是吗?”萧肆颇有些委屈。
萧淮倒了口水,一下灌进了肚子,闷声道:“反正不可能是喜欢,你再想想。”
萧肆抓耳挠腮,好半天后才憋出一句话:“嗯……那就是,占有欲了!”
这词听着还像些话,萧淮喃喃道:“占有欲?”
萧肆热心地给他解释道:“就是不喜欢旁人动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动就会不高兴,这就叫占有欲。我想着既然物品能适用,说不定人也可以呢。指不定就是那个人对那个人有占有欲,不想别人动他的人,所以才会生气呢。爷您想想,那些不懂事的新兵蛋子动您东西的时候您是不是也不高兴?”
萧淮觉得他这话似乎有点问题,但再一琢磨好像也有点道理。
占有欲……可不是嘛。
萧淮以前爹娘宠着爱着,还有下人捧着供着,养成了一身少爷脾气,他的东西从来不喜欢别人碰,一碰哪怕玩得再好也要跟人翻脸。就算是刚进军营的时候,他才十四岁,比起那些老兵油子要弱上不少,也从来不肯服输。后来慢慢一步步稳扎稳打走到了大将军的位子上更是一身狗脾气,表面上不显,内地里的少爷脾气丝毫没差多少。
刚回京的时候那件事虽然是意外,但按照萧淮那脾气,下意识就把人划分到了他的领域,打上了自己的标签。此刻看着别人亲近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可不就是心里不舒服?
萧淮松了一口气,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到了完美的解释。他起身,拍了拍萧肆的肩膀:“你说得很好。”
萧肆脑子向来不好使,这还是头一回被萧淮夸赞,他嘿嘿笑了笑,挠挠头道:“那爷,您说的那个人是谁啊?”他想了想:“话本经常说,有些人不好意思问问题的时候,都会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所以您——唔。”
萧淮拿起一块糕点堵上了他的嘴,咧着森森的白牙笑道:“爷跟你说啊,虽然你今天说得不错。但话本里的东西呢,有些能信,有些不能信,都是骗人的。你还得多多努力,早日明白什么东西是能信的。”
萧肆嚼吧嚼吧几口把糕点咽了下去,嘟囔道:“可我觉得这句话就能信啊。”
萧淮露出一抹和蔼的笑,萧肆瘪了瘪嘴,顿时不敢再多言。
“行了,你没事儿就出去吧。”萧淮此刻心情大好,冲他挥了挥手,萧肆抱着点心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等人走了之后,萧淮面上才沉静下来,敲了敲桌子,半晌后才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不成,还是得改。
他以后是肯定还要回西州的,总不能在京城待一辈子,到时候难不成还把宋晏储带上?要是平常人带上也就带上了,但宋晏储不行,那可是一国储君。
留下来呢也是不可能留下来的。皇帝后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算少的了,太子又是个花心风流的性子,以后后院里面男男女女肯定不少。他若留下来,还能拘着宋晏储不让她娶妻生子不成?大宋皇室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别说宋晏储自己愿不愿意,光是朝上那些老臣都能一人一口唾沫喷死他。
还是得改,也省得他自己心烦。
怎么改呢……萧淮琢磨半天,才想出一个法子。
以后少见她两面,见的次数少了,心里慢慢就不会惦记了。他以前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放在一边的时间长了,就没那么喜欢了。萧淮暗暗点头。
两个连姑娘都没碰过的人,一个敢讲,一个敢听。萧淮没想过素来脑子缺根弦儿的萧肆说的这些话有多少能信,更是没想过,一个人无缘无故对另一个人产生占有欲,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萧淮打定了主意离宋晏储远一些,你好我好大家好。却不想片刻过后,陈玉就敲响了房间的门。
萧淮:“进。”
陈玉呵呵笑着:“萧大人,时辰不早了,请跟奴才一块去用膳吧。”
萧淮莫名其妙:“用什么膳?”东宫给他拨了一个小院,这一段时间他用膳都是待在自己院子里,想吃什么有什么,实在不行还能自己捣鼓,怎么今儿个还要去别的地方去用膳了。
陈玉笑容可掬:“去陪殿下用膳啊。”
萧淮皱眉:“无缘无故我去陪他用什么膳?”他刚还想着要离太子远点呢。
“额……”陈玉顿了顿,总不能说殿下见你吃饭吃得香能多吃下一些吧?他支支吾吾道:“是殿下想见您。”
萧淮眉头锁得更紧。
吃个饭都得让人陪着,她怎么那么粘人?
“萧大人?”陈玉催促道。
“行了行了,”萧淮无奈妥协:“这就去。”
他想了想,为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
今天在状元郎刚遇到赵钧那不长眼的东西,那位太子又素来弱不禁风,此刻难免心神不安。罢了罢了,用个膳而已,他去陪着就是了。
至于他一开始想的离宋晏储远些……明天吧,明天再说吧。
所以你看,这压根不是他的错。
第38章 去追殿下。
萧淮到奉阳殿的时候,桌上已经琳琅满目摆满了膳食。宋晏储端坐一旁,看到萧淮明显一愣。她随即明白什么,抬眼瞧陈玉,陈玉缩在一边,嘿嘿笑着装傻。
宋晏储轻抬下巴冲萧淮示意:“坐吧。”
萧淮依言坐了下去。他为了改掉自己的毛病,十分果决地坚持之前的想法,没有主动同宋晏储说一句话,只沉默地吃着。陈玉找他本是为了下饭,现在看来桌面上二人相对无言,气氛竟是比宋晏储独自一人时还要沉凝上些许。
陈玉心里焦急,心里想着这二位莫不是闹了什么矛盾?可想想又觉得不应该呀,明明上午一起用膳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啊。
认识这么久以来素来是萧淮主动说些什么话,此刻萧淮一直沉默不言,宋晏储也没主动说话的习惯,二人就争相沉默着。
她睫毛微敛,沉思着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让萧淮变得那么奇怪,可仔细想想似乎一切都正常。也不知为何,好像从宫外回来的时候他态度就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