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兄弟他腿怎么了?”郎中问。
“我哥的腿不能走路,这是以前的旧伤。”
“老夫刚号了一下脉,他的心脉平和,头部也无创伤,应该就是左臂有外伤。我来跟他用草药水洗一洗,再重新包扎。”
收拾完了,郎中小老头准备走了。
“等等,还没给您诊金。”薛巧儿叫住了扭头走路的郎中。
郎中小老头回转身,脸上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不必了、不必了。”郎中忙摆手。
收诊金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怎么郎中这般避之不及。
“郎中,你就拿着吧。”站在一旁的汉子发话了。
郎中小老头听了这话,接过了诊金。
薛巧儿看到郎中身上有几个洞,他这身衣服实在是太破旧了。
好久没摸过钱了,这是郎中小老头拿到钱的第一想法。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
“那我告辞了。”郎中小老头离开了。
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萦绕在薛巧儿心头,她说不清也道不明,只得暂时搁置在一旁。
半夜,俞沛霖醒了,他看见眼前陌生的环境,努力回忆时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一块巨石朝他们砸来,他护住薛巧儿,后来便不清楚了。
俞沛霖扭头,见薛巧儿正睡在对面的床榻上,他微微一愣。
大半天没进水了,俞沛霖只觉喉头干涩。
这时,薛巧儿听到动静醒了。有一个病人俞沛霖要顾及,又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薛巧儿睡得很浅。
薛巧儿起身,穿好鞋子走了过来。
“俞将军,你醒了,感觉如何?”
“还行。这是哪儿?”
薛巧儿把事情经过讲给俞沛霖听。并说了隐瞒身份的事儿。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兄妹,你是哥哥余霖,我是妹妹余巧。”
俞沛霖一噎。余霖?鱼鳞?算了,反正也不是真名。
“薛姑娘,劳烦给我倒杯水。”
薛巧儿去给俞沛霖倒水。
俞沛霖试图用双手撑着起身,薛巧儿连忙放下杯子,上去搀了一把。
暗夜里,两人隔的很近,俞沛霖感觉到薛巧儿翘起来的头发调皮地扫过他的脸庞。
俞沛霖僵了一瞬,坐直上身,道了声“谢谢”。
“不必客气。”薛巧儿并未多想,将水杯递给俞沛霖。
俞沛霖接过咕噜咕噜喝完了。
“俞将军,”薛巧儿压低声音,“我觉得这里透着古怪。”
“如何古怪?”俞沛霖相信薛巧儿的感觉。
“说不好。你明日看看,我觉得这里不宜久留。”
这种事情上,俞沛霖肯定比她更加敏锐。
*
第二日,鸡鸣晨起。
俞沛霖要起身到轮椅上,薛巧儿将大汉叫来帮忙。
大汉名叫苏成,他进屋见到醒来的俞沛霖,热络地说道,“小兄弟,你醒了,今日杀只鸡煨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俞沛霖看向苏成。苏成脸上的憨直热忱之色不似作伪。
“那便谢谢大哥了。”俞沛霖客气道。
鸡是农家是稀罕之物,平日里盛蛋,鸡蛋都是宝贝。只有年关的时候可能会宰杀来吃。
在苏成的帮助下,俞沛霖坐到了轮椅上。
薛巧儿推着俞沛霖出了屋子。
院子里,苏成的媳妇儿云娘正在晾晒衣服。
“大姐。”薛巧儿同云娘打招呼。
云娘朝薛巧儿点了下头,看了一眼俞沛霖,又继续晾衣服。她对他们明显没有她丈夫苏成态度热忱。
院子里,收拾得极为妥帖干净。正如薛巧儿昨夜睡觉盖的被子一样,虽然有些旧了,但是非常干净,有一股熟悉的晾晒过阳光的味道。
凭直觉,云娘应该是淳朴的农家女。到底是哪里错了?
苏成和云娘的儿子冬儿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像他母亲云娘,模样俊秀,就是长得有些瘦小。
冬儿见俞沛霖和薛巧儿两人出来,立刻跑到他母亲身后,露出半张小脸怯生生地瞧着。
早上吃的是清粥和馒头包子。馒头包子是云娘做的,清粥里面加了点肉末。
吃完饭后,冬儿还是有些认生,跟在他母亲身后转。
薛巧儿拿出一个木锁环,这个小玩意儿是在集镇上买来准备送给小竹的。
啪嗒、啪嗒……薛巧儿灵巧的双手将木锁环解开又合上,解开又合上,吸引了冬儿的注意,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
“冬儿过来,姨姨教你玩。”
冬儿看了一眼父亲,见父亲没有反对,没能抵住诱惑,慢慢走到薛巧儿跟前。
云娘动了动嘴巴,却终是没有说什么,她转身回厨房收拾碗筷。
冬儿从未见过木锁环这样新奇的小玩意儿,兴趣极大地跟着薛巧儿学着玩。
“好样的,冬儿真棒!”薛巧儿适时地鼓励冬儿。
冬儿也确实聪明,慢慢掌握了诀窍,玩得不亦乐乎。
“冬儿,姨姨把这个木锁环送给你好不好?”
“冬儿不要,娘亲说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看冬儿的眼神,他其实有些动摇,但是还是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拒绝了薛巧儿。
“冬儿,姨姨借你玩几天,姨姨走的时候,你再还给我好不好?”
这个提议冬儿能够接受,他点点头,伸出手接过了木锁环。
冬儿想出去和他的小伙伴们分享,他拿着木锁环雀跃地跑出了门。
俞沛霖环顾院子四周。
院子一角有一把弯刀,刀柄已经有些磨损,但是刀身锃亮非常。
“大哥,这刀可是好刀啊!”
云娘正好从厨房出来,她听到俞沛霖的话,变了脸色。
苏诚的表情极其自然,他爽朗地笑道:“前些年头靠打柴打猎为生,最近这两年已经不干了,这刀只能用来打财狼虎豹了”。
“小兄弟,你这双腿怎么弄的?”
“大哥,我幼时顽皮,爬上屋顶之后不慎摔落,便成了这副样子,现在想来,悔不当初啊!”俞沛霖最后叹了口气。
“年纪轻轻的,可是要治好才好啊!”苏城语带惋惜。
“我已经习惯了,听天命吧!”俞沛霖一副认命的模样,他转动轮椅,对薛巧儿说道,“妹妹,推我出去看看。”
“好的。”薛巧儿本在帮云娘择菜,听了俞沛霖的话,她起身来到俞沛霖的后面。
两人出了院子。
村里有个池塘,不少女子在池塘边洗衣服。
她们看到俞沛霖和薛巧儿,有的毫无表情看一眼便低下了头,有的目露同情若有所思,这神色和昨日的郎中小老头如出一辙。
第二十一章
怪异感又袭上薛巧儿心头。常理而言,如果见了外来客,淳朴的乡民应会笑脸相迎,至少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而这群女子多是漠然无感。
“我们到那边去。”俞沛霖指了指远处宽阔的平地。
薛巧儿将俞沛霖推到平地上,这里除了他俩,没有别人。
俞沛霖状若无意地回头看了看,见有几家的男主人伸头朝这边看来,那神情颇有些鬼祟,像在盯梢。
“这地方……不太寻常。”俞沛霖的声音很低,“你等下得空做些点心,送给街坊邻居。”
“好。”薛巧儿应道。
这个村像个谜,置身其间,驱动着他们拨云见雾,把谜底解开。
薛巧儿做了简单的鸡蛋糕。
冬儿在厨房门口驻足看着。
“姨姨,好香!”
薛巧儿端着做好的一屉鸡蛋糕,放到冬儿面前。“冬儿,这是鸡蛋糕,你尝尝。”
鸡蛋糕做成了花形和动物形,对于冬儿这样的小孩子来说,没有抵抗之力。
冬儿这回没有看父亲母亲,大着胆子拿了一个鸡蛋糕。
“大姐,你也尝尝吧。”
云娘浅淡笑笑,摇头拒绝了。
薛巧儿又问苏成的意思,苏成大大咧咧地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薛巧儿推着俞沛霖,他们把鸡蛋糕分给邻居们品尝。
“咚咚咚。”
敲响了隔壁的第一户人家。
开门的是个和冬儿差不多的小女孩。
“你们是谁?”小女孩仰着脑袋问,一脸纯真。
“囡囡,你的爹爹娘亲呢?”薛巧儿矮下身亲切地问。
小女孩朝院中指了指。男子正在劈柴,女子走了过来,面无表情道:“干什么?”
“我们兄妹是隔壁苏成家留宿的外来客,做了点鸡蛋糕,拿来给你们尝尝。”
小女孩闻到了香味,手伸到嘴巴里,“娘亲,我想吃。”
薛巧儿见女子没有说话,蹲下身让小女孩选了一个。
“谢谢。”小女孩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向薛巧儿。
薛巧儿莞尔一笑,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发顶。
这家还算正常。
薛巧儿和俞沛霖走往下一家。
到了最后一家,他们听到里面传来稚童的吵闹声。
“你还不知道吧,你娘是我爹爹抢来的。”
“你、你胡说,你娘才是我爹爹抢来的呢。”
俞沛霖和薛巧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这是一夫二室?!在这个穷乡僻壤之地,有人享着齐人之福?
重点是,孩子说的“抢”是什么意思?
正当薛巧儿准备敲门之时,里面传来巨大的动静,是异常清脆的巴掌声。
紧接着,男子暴怒的声音响起,“叫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瞎说。”
又响起孩子哭号声和女子低泣声。
薛巧儿敲响了门,一个眼神阴鹜、尖脸猴腮的男子开了门。
见到薛巧儿,男子眼里闪过不加修饰的觊觎之色。
“干什么?”男子懒洋洋地靠着墙问道。
薛巧儿忍着不适,将刚才说了几遍的话又说了一遍。
“哦?鸡蛋糕?”男子拉长语调,“什么好东西?来,给爷看看!”
薛巧儿心中的反感已经到了极点,她端着鸡蛋糕,放到男子面前,恨不得把一屉鸡蛋糕直接往他脸上摔过去。
男子伸出手拿起一块,慢悠悠地尝了起来,还发出吧嗒嘴的声音。
他吃完一块,又准备拿另一块,边吃边故意看着薛巧儿,还伸出舌头舔着上面的碎末。
“你既然喜欢吃,那便把剩下的都给你吃吧。”
薛巧儿将笼屉塞到了男子怀里,然后转身推着俞沛霖走了。
男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往院门口迈出了一步,懒洋洋地看着离去的俞沛霖和薛巧儿二人。
“你发现了什么?”俞沛霖问。
“他们的态度很奇怪。”
每家的男女主人有热情有冷淡,热情的多是男主人,女主人多是淡淡的,甚至有一两个怯怯地坐在一旁,仿佛不是家里的女主人。
“嗯,这个村除了那个郎中,居然没有一个老人,这些人都没父母的吗?而且,都是些幼童,大一点的孩子几乎没有。”
两人均陷入沉思,揣测着实情。
天上响起一声尖锐的鸟叫声,只见一只白色的大鸟飞过,其身缀有褐色斑点。
俞沛霖将随身携带的红色绸布左边甩了三下,右边又甩了三下,大鸟又叫了一声,在他们头顶的那片天空久久盘旋。
“看来,陈度要找到我们了。”
“俞将军,那我们……”
“再看看,不急。”
过了一会儿,一匹棕色骏马奔驰而来,马上赫然坐的是陈度。
陈度因找到俞沛霖薛巧儿内心激动。他翻身下马,正准备上前向俞沛霖行礼。
只听俞沛霖斥责声起,把一旁的薛巧儿也吓一跳。
“你小子是怎么办事的?连个马车都没有,我们怎么回去?”
陈度怔愣了一瞬,然后立刻一副虚心接受模样,“主子说的是,我这就回去驾马车来接您。”
陈度朝俞沛霖拱了拱手,回转身翻上马背。他拉起缰绳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看俞沛霖。
只见俞沛霖一脸不愉,他将右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几个手指貌似无节奏地乱点。
薛巧儿知道他绝非乱点,他这是在干什么?
俞沛霖“乱”点完,陈度没作什么回应,拉起缰绳策马跑远了。
“我们回去。”
俞沛霖说的是回苏成云娘那个院子。
回去之后,云娘开始张罗做饭。冬儿在玩薛巧儿给的木锁环。苏成则靠在躺椅上嚼树枝,哼小曲儿。
“小兄弟,妹子,你们回来啦?”苏成他们两手空空,疑惑道,“笼屉呢?”
“大哥,笼屉送人了。有人太喜欢吃鸡蛋糕,我便把剩下的都给了他,包括那个笼屉。”
这一夜,大家都歇息得有些早。
“俞将军,你的胳膊好些了吗?”
“就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刚刚郎中小老头又来给俞沛霖敷了草药,换上新的缠布。
“俞将军,要不要我给你按摩?”
俞沛霖没料到薛巧儿会说这个事。
“我那天经过你房间,无意听了一耳朵。”薛巧儿解释。
白日里,俞沛霖起身试着走动,这是他每天雷打不动的功课,今日亦然。
一开始走的时候,俞沛霖腿伸不直,头上冷汗涔涔,如今已经好多了,但那形容还是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