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之裕看了看俞沛霖的双腿,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底气,“怎么样,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还想多管闲事!”
“我看你是忘记银月刀的威力了。”俞沛霖从腰间拿出他的银月刀,像以前那般掂了掂。
潘之裕看到刀鞘上的纹路,和记忆中令人惊惧的花纹一模一样,“俞大郎,你少吓唬人。你们给我上。”
俞沛霖只带了陈度一个,而潘之裕带了五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这么一比较,潘之裕顿时觉得底气十足。
潘之裕的人立刻向俞沛霖围了上去,个个如打虎一般举起棍棒摆开架势。
俞沛霖握着的五指迅捷打开,几颗飞珠精准地射中围着他的人,几人齐齐栽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就这点本事,还想对付我。”俞沛霖发出一声轻笑,这话不知说的是那五个人,还是潘之裕。
潘之裕还未张嘴,膝盖已经被什么打中,重重扣在了地上。
然后,他的肩头多了一样东西——俞沛霖的银月刀。
“怎么样,跪着的感觉如何?”
凉凉的声音近在耳畔。潘之裕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俞沛霖,他俯视着自己,眼底闪过轻蔑。
曾经的一幕今又重演,银月刀抵着潘之裕的肩头,发出慑人的寒光。
“你要干什么?”潘之裕色厉内荏道。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她,指的是薛巧儿。
潘之裕一听,神色有些疯狂,“哈,我就知道,你跟那个贱人有一……”
潘之裕话音未落,银月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紧贴着他的皮肉。
“啊……你疯啦!”潘之裕发出惨叫声。
脖颈上的刺痛感传来,潘之裕仅存的心力已然崩溃,“我答应你还不成吗?我答应你,我一定滚得远远的、远远的。”
“还不快滚。”
潘之裕在家丁的半拉半抬中,华丽丽地滚了。
薛巧儿眼见着俞沛霖利落地收刀入鞘,然后陈度推着俞沛霖朝前走了。
行了几步,俞沛霖回过头看她:“薛姑娘,你不走吗?”
刚才从始至终,俞沛霖没有递一个眼锋给她,她本来是要同他道谢的。她想着,那就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自己再回家,没想到俞沛霖回头了。
既然俞沛霖发问了,薛巧儿便跟了上去,真心致谢:“谢谢俞将军今日出手相救。”
她原本思量,如果那个潘之裕再来纠缠她,那她就只有一个法子。没想到“法子”自己过来了。
“薛姑娘不必言谢。”
这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薛巧儿看向俞沛霖。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俞沛霖乌黑的墨发和俊朗的侧颜,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手闲闲搭在身上,任由身后的陈度推着。刚才对付潘之裕几人的狠厉果决通通收敛起来。
“不知今日俞将军为何会到此地?”
“路过。”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陈度暗自腹诽:主子说起谎话来,一点儿都不带想的。明明那日后,主子让他一直盯着潘之裕的动向,才知晓今日有这么一出。
而从俞沛霖来看,今日这事儿本可以直接派他的侍卫来为薛巧儿解围,但是只有他亲自来,才能绝了后患,避免以后潘之裕再次骚扰薛巧儿。
几人各想心事,空气突然安静。
咕噜咕噜……不适时的声音骤然想起,这是陈度的肚子叫了。
陈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对着看过来的薛巧儿嘿嘿笑了两下。
“天色不早,这里离我住的宅子不远,要不俞将军和陈大哥去吃了晚饭再回去?”
陈度不吭声,他做不了主,全听主子的。
“也好。”俞沛霖倒是没拒绝。
*
马车上,薛巧儿同以前一样临窗而坐。
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潺潺流水声,这是薛巧儿宅子附近的一条小河,看来要到家了。
俞沛霖在闭目养神,他的头靠在椅背上,睫羽在眼窝处投下暗影,没有半丝颤动。他的表情宁静平和,好像睡着了,莫非是累了?
想起刚才潘之裕那句“残废”,薛巧儿心口莫名有些发堵。
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如此,他这个当事人只怕也会难受吧?
薛巧儿这般想着,俞沛霖倏地睁开双眼,便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俞沛霖微怔。
四目相对间,定住了几秒。
“你……”俞沛霖下意识开口,“是不是酒量很好?”
俞沛霖本是想说不要跟陌生男子喝酒,这样很危险,更不要在他的酒杯里洒蒙汗药,这样很容易被发现。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地转了话头。
这回轮到薛巧儿怔愣了,她没想到俞沛霖会问这个,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那天见你在庄子上……多喝了几杯。”俞沛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薛巧儿坦诚:“我的酒量还不错。”
这个“还不错”好似还谦虚了几分,俞沛霖兀自想着,马车停了。
“主子,薛姑娘,到了,请下车。”
到了宅子门口,薛巧儿叩响大门。
小竹开的门。小姑娘见到俞沛霖和陈度喜形于色,“大爷和陈大哥也来啦,你们可有口福啦,巧姐姐做饭可好吃哩!”
她已经在家蒸好饭,备好菜,就等巧姐姐回来炒菜做饭了。
薛巧儿净了手,带上围裙,便进了厨房。
“陈大哥,我们好久没切磋了,要不来比试比试。”
小竹拿出她师父送的麒麟剑,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陈度看了一眼俞沛霖,见他点头,便回道“好”。
陈度使得是短刀,也是他一直携带的“老伙计”。
哐当、哐当,院子里响起了清脆的金属相击声。
俞沛霖将轮椅转驶到一旁的角落里,他观两人打斗,明显陈度的功夫更硬,并未使出百分百的实力,而小竹轻快灵的风格也是难缠。
难舍难分之时,两人跃至树上,绿叶纷纷舞,坠入地面。
“咚咚咚。”门响了。
“有人来了,不打了。”小竹有些意犹未尽地收了剑。
来人是隔壁的周坤。
周坤见小竹额头挂着汗珠,脸颊红润,明显是刚刚运动过的样子。
再看院子里,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淡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还有一个男子站在树旁,正在用巾帕擦拭额角。
就是没有看到薛巧儿的身影。
“小竹,我来把书还给薛姑娘。”
“周大哥,姐姐在厨房,要不你把书给我,等下我与姐姐知会一声。”
“那也好。”周坤心中失望,但还是把书递给了小竹,然后回去了。
小竹将书放在了薛巧儿经常晒书的竹席上。
俞沛霖转动轮椅过去,看到了那本书。
他伸手拿起书,翻看了起来,和周坤一样,他也着重浏览空白处的批注。
曾是太子伴读的俞沛霖,这本书他曾听大儒讲过。这批注……俞沛霖心中略微惊愕,因为某些观点居然和大儒所授不谋而合。
俞沛霖知道,这本书是薛巧儿父亲的,当时在向阳村是陈度将她父亲的书搬上的马车。
论才学,这人不是凡辈,为何安居于乡野?
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俞沛霖将书放回了原位。
第十二章
“大爷,来吃饭啦。”
饭菜已经上桌,空气中弥散着诱人的香味。
四人围坐在院里的石桌旁。
“大爷,味道可好?”
“嗯,不错。”
“陈大哥呢?”
“挺好、挺好。”
小竹听了,露出与有荣焉的表情,“我就说嘛,薛姐姐可厉害啦!”
俞沛霖他们这种权贵子弟肯定尝遍珍馐,而她做的是些家常菜,却被小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薛巧儿看着小竹,无奈又宠溺地笑了,“小竹,你快些吃吧。”
俞沛霖明显是食不言寝不语的人,但是叽叽喳喳的小竹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大爷,你知不知道我师父什么时候来京城?”
“快了。”
俞沛霖答了两个字,估计不能再多了。
小竹听了,眼睛倏然亮了几分,“太好啦!”
“薛姐姐,我师父人可好啦,”小竹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师父的好,要仔仔细细介绍一番,“我师父长得比大爷还俊,比大爷爱笑,比大爷要招女孩子喜欢,比大爷身手好……”
薛巧儿听了想笑,这些话俞沛霖爱听吗?
她抬头看向俞沛霖,只见他面上丝毫不为所动。
“小竹,虽然姜公子很厉害,但主子身手一点不比他差,俊不俊只是你自己觉得,你也不看看京中多少女子……”
“陈度。”俞沛霖开口,他止住了陈度的话头。
“主子,我说的可是实话。”陈度显然为俞沛霖不平。
薛巧儿噗嗤一声笑了,其他三人齐齐看向她。
“薛姐姐,你笑什么?”
薛巧儿笑而不语,继续吃饭。
……
吃完饭后,小竹收拾碗筷,薛巧儿打扫庭院。
“薛姑娘,这本书刚才有人还回来了,你把它收起来吧。”
俞沛霖看小竹忙活的劲儿,好像忘记周坤还书的事情,书要在外面沾夜露了。
扫落叶的薛巧儿放下笤帚,净手走了过去,“谢谢提醒,我这就放回去。”
薛巧儿拿起书往屋内走。
身后声音响起:“薛姑娘,明日点心铺会添个人手,她叫云梢,身手很好,有些本事傍身,关键时刻能护佑安危。”
薛巧儿回转身。
“谢谢你,俞将军。”薛巧儿目光真诚。
又欠了个人情。
俞沛霖没有接这个谢,他转了话题:“我妹妹想过来找你玩,不知薛姑娘方不方便?”
俞析文说喜欢薛姐姐,要出府找她。
“那挺好,我很喜欢令妹。”
那样单纯明净的女孩让薛巧儿很有好感。
俞沛霖深深看了薛巧儿一眼,“嗯,那就先这样说定了。”
陈度推着俞沛霖离开了,外面响起车轱辘声。薛巧儿低头看向手里的书,微扬唇角……
*
云梢是个眼睛大大、肤色偏黑的姑娘。
“主子说了,但凭薛姑娘吩咐。”云梢来的第一日,便向薛巧儿拱手道。
没曾想,这是云梢接下来几日,说得字数最多的一句话。
云梢时常木着脸不苟言笑……和她的主子一模一样。
大部分时间,云梢要么在大堂角落里呆着,要么在后院劈材或是练剑。
如此一来,原先劈材的小应觉得轻松不少,但是看到一个女子将材劈得如此齐整,心中又有说不出的滋味。
她无法像小罗他们那样笑意满面、言语讨喜地款待客人,但是面无表情地杵在角落里,又显得有些奇怪。
薛巧儿便给云梢安排了抹桌子的活计。
云梢动作利落,抹起桌子来如同挥毫泼墨,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
云梢跟着薛巧儿回住的宅子。
一路上,云梢特意放慢脚程跟着薛巧儿。薛巧儿觉得若不是因为她在,云梢便会飞檐走壁回到家中。
多了一个小伙伴,小竹和薛巧儿将偏屋收拾出来,给云梢居住。
摆上白玉觚花瓶,置办莲纹梳妆台,挂起芙蓉色帷幔,云梢初看到自己的“闺房”愣了片刻,从她的表情也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云梢带来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可以想见她的主子不差钱,但是衣服颜色太深,以靛蓝为主,甚至还有玄色的衣服,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年轻的女孩子穿完全显不出年纪的美好。薛巧儿为云梢感到可惜。
过了两日,薛巧儿带云梢去成衣店置办新衣服。云梢试衣的时候,薛巧儿频频点头,这鲜亮的颜色才能衬出韶华如玉啊!
出了成衣店,两人经过一家包子铺。
“老板娘,要两个红豆包,两个肉包,两个白菜包。”
薛巧儿和云梢去买早食。
包子铺前站着父子两人,父亲近五旬,儿子弱冠之龄。
“阿东,怎么了?”
儿子名叫阿东,他把自己胸口、腰间、袖口摸了个遍,却是没有发现钱袋。
“父亲,钱袋不见了,我出门明明带了的。”阿东面露焦急之色,“刚刚有人撞了我,应是那人偷去的。”
阿东朝大街上看去,哪里还见着那人身影!
包子铺老板娘见这父子二人的样子,不耐烦道:“怎么,没有钱还想吃包子?!”
老板娘说完,一把拿过阿东手中装包子的纸包。
“你这人……”阿东看向老板娘,他以前住的集镇上可没见过态度如此蛮横的商贩。
“阿东,”阿东的父亲拉住他的袖子,“你回客栈取钱,我在这儿等着便是。”
“老板娘,这二位的包子钱一起付了。”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父子朝旁边看去,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姑娘,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素昧平生,还是不劳烦你了。”阿东不想无缘无故受了别人的好意,尤其还是一个小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