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安不敢看他,筷子飞快地夹起两粒米饭。
“是吗?”
“嗯。”
苏佋长指半握着杯子,注视她抿了一口,好一会儿没说话。
林知安的脚还在男人那边,每次感觉他压住她的力道小了,想拔出来,又被拖回去,拉锯战似的。
一来一回小姑娘委屈地抬起眼:“这个姿势累,让我先吃完好不好。”
苏佋扫了眼自己两条长腿中间高高翘起的小脚丫,皮肤藕似的莹白可爱,明明他没用多少力,脚踝却被他弄红了,嫩得不行。
他微微皱眉。
他很喜欢两个人缠绕在一起的感觉,不舍放走她,只好将自己的伸过去:“那你夹我?”
“……”
林知安无语地低下头,一眼看到他脚后跟红色的一小片。
有点像烧伤又有点像撞到哪儿然后好了。
之前她看到也没想过问,以为是他小孩子时候调皮磕着碰着,也很正常。
但是今天见过他母亲之后,这些伤口都变得刺眼起来。
“这个疼不疼?”她指了一下。
苏佋扫了一眼,把脚收回来,不在意地拉高裤腿观摩疤痕,语气清淡:“居然被安安发现了我的小秘密,是不是很丑。”
林知安歪了歪头,忽然推开椅子离开。
苏佋重新握起水杯,长睫覆下时好似看到一片火。
他被关在花园阁楼的小屋里,屋内有浓烟,霍修在外面笑。
他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烧死,身体也缓慢失去了知觉,最后他踩着火蛇从窗台爬出来,在霍修惊惧的眼中将他推了下去。
苏佋勾了勾唇,望向林知安逃跑的背影眯起眼,嗤出一声轻笑。
他还没说故事她就怕了吗?
然而很快,林知安拎着一袋工具回来。
“苏……苏佋,你过来坐这儿好不好。”
她小手拍了拍沙发的位置。
男人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还是听话地坐了过去。铱驊
林知安拿出画笔,“以前我看到他们在人体上画画很奇妙,画出来的颜色也不是纸上的颜色了,可是一直找不到人给我当试验品。”
她抬眼眨了眨,有些犹豫又有几分期盼,“你……你愿意给我试试吗?”
苏佋皱了下眉。
他喜欢将同类颜色整整齐齐摆在一起,而不是在他皮肤上混成一团,那简直是灾难。
林知安像哄小孩儿似的哄他,“我很快。”
她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布条将他眼睛挡住。
“等我画好你再看。”
苏佋觉得今天的林知安和以前不一样,既不像初见那般拘谨怯懦,也不像后面那样非得他半强迫半诱哄才肯和他亲近。
但不论这是她新耍的小花招想让他放松警惕,还是什么,他都无所谓,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苏佋。”林知安轻唤了一声,转动画笔。
“嗯?”
“你当时倒在这里,说被绑架了,霍修指使的,是真的吗?”
苏佋俊挺的鼻梁在布条口斜出一个角度,白炽灯下薄唇轮廓很好看,柔软而锋利。
“是真的。”他说。
林知安顿了顿,“那为什么……不报警呢。”
苏佋长指挑开布条一角,笑了笑,“不把他关进去是因为我想亲自惩罚他。”
他语气温和,仿佛在说一个奖赏般缓缓吐字,“现在他已经受到了。”
林知安想起那些新闻,霍修的公司破产,誉承公关部迫不及待和他划清界限,没有一家银行敢给他贷款,再想东山再起很难。
这是惩罚的一种。
但还有一种或许是——
林知安悄悄瞄了眼他重新盖上布条的脸。
或许,苏佋很清楚知道霍青荣会帮霍修。
他不可能让自己心爱的那只小羊羔关进去,取证需要时间,那点时间足够为霍修遮掩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再来个绝地反击,一点一点看着仇敌痛苦挣扎。
这很有苏佋的风格。
林知安的思绪一半想着霍修和苏佋的关系,另一半在画上,放在男人腿上的手越攀越高,完全忘了她搭在哪儿,甚至还有往更深处摸去的趋势。
苏佋低磁的嗓音安静的空间响起:“安安是画够了想做点别的事情,不用这样暗示我的。”
他摘掉布条抓住她的手坐起来,黑眸幽暗危险。
林知安才发现自己手的位置不太对劲,拿着笔耳根烫起来。
苏佋往她作画的地方带了一眼,只一眼就定住。
他烧伤的地方被画成一片蓝海,丑陋的疤痕画作粼粼浪花,漂亮得发光,浪花旁坐了一位少年,披着月色,身后有神鹿。
林知安看到他无言微冷的表情以为他不喜欢,怯怯地解释:“刚才我看到就觉得很适合画这个……还没画完。”
“你要是、你要是觉得不好看可以擦掉。”
“这个是我吗?”苏佋拦住她,指着那个少年问。
林知安有点羞赧,点头“嗯”了声。
“那鹿呢?”他继续问。
白鹿身上晕出来的光和少年的光如出一辙,仿若神降。
林知安抬头,表情多了几分认真,“是上天派来守护你的。”
苏佋唇角笑了下,“安安好可爱。”
他眼角眉梢虽笑着,却没有喜悦,因为他压根不信守护神这种说法。
他沉默半晌,指尖敲着沙发面,轻轻掀起眼,温柔询问:“安安上午到底见了谁了?”
“不要说写生这种话。”
“你知道我不信的。”
作者有话说:
苏狗: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媳妇肯定藏了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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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动感谢“小可奈”“余右”“言一”“梨子爱吃栗子”的营养液~啾咪!
还有“大可爱”“伽小鱼”的地雷,破费啦!抱住亲亲~
第68章 拨云见雾的第八天
林知安低头弄着掌心的颜料, 每次画画她都能五根手指沾得都是,闭嘴不说话。
苏佋瞥了眼,长腿落地, 抽了茶几上的纸, 倒水给她擦。
颜料稀释开越擦越脏, 苏佋修长白净的手指也染成五颜六色。
“……我确实见了人, 但我能不告诉你吗?”
林知安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目光锁定着苏佋垂下的睫毛,蓦的,指尖一凉, 男人的手隔着湿掉的纸巾捏住她, 浅蓝色的水渍顺着两人交叠的指缝流下去。
苏佋抬起头,深潭一样的乌眸在灯光下静谧得发棕, 像是在审视她,又好像有什么在妥协。
林知安望进他眼睛,心一动,默声穿过他五指,扣住。
男人指尖细微地颤了一下, 一眼不错地盯着她, 然后缓缓将她反握。
两个人的手又湿又热, 贴在一起的毛孔好似张开了呼吸, 连没碰到的手腕都痒起来。
苏佋摩挲着林知安细嫩的手背,轻笑:“安安越来越知道怎么驾驭我了。”
林知安蹙起眉,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她不是想堵住他的问题才这么做的, 而且她也没有想驾驭他。
林知安有点不开心, 想将手抽开, 可苏佋抓得紧紧的。
男人直白地用眼神咬住她, “我很喜欢。”
“我很喜欢安安这样对我。”
“在楼下安安抱住我那刻我就在想,即使下一秒安安拿刀插.进我心脏,我也死而无憾。”
林知安愣了愣。
有些人说情话,会将三十分的好感说成一百分的情深。也有一些人说情话,会藏起一百分的倾慕只敢说三十分的留恋。
苏佋和他们的都不一样。
他有一百二十分的执着就会说满一百二十分的贪恋,刀刀见血,也不管这偏执是否会吓跑对方。
细究起来,卸下伪装的他如出生孩童般真挚大胆。
以前林知安听到他说这些会怕,现在却没有了,许是知道了他性格因由,想通了很多事。
苏佋边把玩小姑娘的手,眼尾不甘心地眯起来,呷着一抹阴翳,忽然问:“男的女的?”
林知安笑出声,“女的。”
男人眼底瞬间恢复清明,薄唇勾了勾,“那还好。”
林知安笑了会儿不笑了。
苏佋不肯告诉她母亲的存在,必然有自己的难言处,就不必将伤疤揭出来疼一遍,然后故作怜悯安慰他。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
她今天终于明白了肖康的那句话。
苏佋和他在某个程度是一样的人是因为,一个无父无母无家可归,而另一个有父有母有家却算不得家。
临睡前两人都洗过澡才上床。
林知安眼尖地看到苏佋脚踝还有颜料,隐约是那只小鹿。
她指了指,软声软气地问:“苏佋你要不要再去洗一下呀?那里还有点脏。”
苏佋往下瞥了一眼,再看向她,薄唇倏而勾起一抹笑,“我故意留着的。”
林知安没懂,眨巴眨巴眼。
苏佋关了灯躺进去,把小姑娘抱进怀里。
黑暗中,他用唇瓣梭巡她的眉眼,轻轻印下一个吻,嗓音低缓道:“因为我想做个梦。”
第二天春光明媚。
林知安前脚到北港的家,后脚就接到了霍蕾的电话。
“路路生病了,昨天就吃得少,今天早上我起来一看,病蔫蔫的吐了不少东西。”
“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林知安包都没放下,着急地推开门,脑子里全是白绒绒的小狗奄奄一息的场景。
霍蕾仔细想了想,说:“应该没吃什么,你别急,我已经叫医生了。”
她顿了顿,又说:“本来我怕你家那位不让你出来,不打算给你打电话的。但想想路路是你带回来的,还是和你说一声。”
“我半小时后到。”
“……也行。”
林知安打开车门,对司机说了声“去老宅”。
到了老宅林知安看到一个久违的面孔——
段礼。
段礼和苏佋是朋友,但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美好回忆。
霍蕾似乎在和他拌嘴,向来慵懒淡定的眉眼挑得高高的,挤出一丝讥诮。
她双手抱胸,旗袍斜出纸扇般的弧度,靠在长椅边。
“你不是医生么?这么点事儿都搞不定?”
段礼冷漠英俊的脸似笑非笑,他推了一下眼镜,一丝光从眼底划过,“霍小姐要是拿我当兽医的话,不知道您是哪个品种的禽.兽呢?”
“野猫?”
“还是野狐狸?”
“你才禽.兽!你全家都禽.兽!”
霍蕾气得跳脚,就差把镶钻的细高跟扔到他脸上,低头咬牙看好几眼,似乎觉得高跟鞋比较贵才作罢。
林知安怯怯地靠近他们,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
“妹妹来啦。”霍蕾先看到她,笑眯眯迎上去,路过段礼时又白了他一眼。
段礼将工具盒整理好,抬头语气礼貌清淡:“林小姐,好久不见。”
“霍蕾,段医生。”林知安冲他们招招手,目光很快移向狗狗的窝找起来,“路路怎么样了?”
霍蕾没想到他们认识,像是猜到某个可能性,眉头皱了一瞬。
段礼看向林知安:“它吃鸡蛋被壳卡着了,先打一天点滴看看。”
“在哪儿?”
“管家抱到客厅去了。”
管家还是像原来那般一脸和蔼,看到林知安后絮絮叨叨责怪自己:“小家伙前天跑进厨房玩,看到它把放鸡蛋的柜子扒开了,我也没多想。”
“是我没看好,对不起太太。”
“没有没有,不赖您的。”林知安忙摆手。
路路听到林知安的声音睁开眼,“呜呜”几声,无力地摆尾巴。
林知安把它抱进自己怀里,心疼地摸了摸它脑袋,小声骂:“让你偷吃,生病了吧。”
“徐叔,没事的,您先忙别的吧,这边我们在就好。”霍蕾对管家安抚性点点头。
“你的人什么时候到?”霍蕾问段礼。
段礼看了眼表,“应该快了吧。”
“那我去门口看一眼,别找不着了。”霍蕾嘟囔了句,转身对林知安说:“妹妹先和这人待一会儿,我去接给路路打针的医生。”
林知安乖巧地点点头。
客厅只剩下两个人,静得有些尴尬。
段礼扫了眼林知安的手腕,剑眉微挑。
他随口问:“听说前段时间你和阿佋去国外度假了?”
“他这么和你说的?”
“不,我猜的。”段礼长腿舒展,“他这人一根筋,撞南墙也不会回头。”
林知安没应他,一下一下顺着路路的毛。
段礼看了她一眼,说了一个肯定句:“林小姐还在介意之前的事。”
林知安被猜中心事,顿了顿才继续摸路路。
段礼不愧是心理医生,任何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确实不抗拒苏佋了,也没有再走一次的打算,但一看到段礼,以前的争执和心结都涌了上来,心情不算太好。
“看到那盆花了吗?”段礼指了一下窗台。
林知安看过去,点点头,“嗯,君子兰,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