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觉得后背,后颈,手臂,指尖,浑身上下,四面八方的痛意不约而同传了来。
沈媚儿喉咙里瞬间响起了一阵痛苦的呻,吟声。
只觉得后背发疼,哪哪都疼。
她下一瞬的将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想要柔柔发炸的太阳穴。
然而手一探出,只见五个手指头全部被包扎上了,缠成了五个白胖胖的胖指头。
前世,她的手指头盖全被掀了,成了十个烂指头。
这会儿,这会儿恰好又被包扎好了。
所以,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她被救回了么?
她真的没有死,她被救了么?
她又回到了前世?
沈媚儿整个人呆愣愣地,久久无法缓过神来,亦久久无法接收这个事实。
就像是,盼啊盼,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刻,所盼到的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美梦有朝一日竟然当真成了事实。
如何叫人能够轻易接受。
就在沈媚儿发愣间,她之前抬手时,带起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
被子沿着她的香肩一路缓缓滑落到了胸腹,露出了里头大红色的肚兜,瞬间,春光乍现,沈媚儿也未曾留意。
薛平山想不留意都不行。
她昨日是昏迷的,他虽行动不妥,可为救人,尚且自在几分。
如今,二人都是清醒的,且如今,相贴相拥,无一丝缝隙,薛平山到底血气方刚,他是男人,温香软玉在怀,如今,又玉,体绵软乍现。
薛平山顿时呼吸凌乱了几分。
他只微微凝神,强自镇定着,替她牵了牵被子,想要遮住她满身芳华
沈媚儿目光顺着他的动静看去,随即微微一颤,下一瞬,忽见她双目微微一红,只骤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随即整个人往身后一转,一把扑到了薛平山的怀里,只紧紧的,死命抱紧了他的腰,嘴里委屈得直嚎啕大哭着:“你个该死的,你```你怎么才来!”
边哭着,边紧紧握着拳头,朝着打铁匠身上胡乱抡砸了去。
“我要死了,呜呜,我```我差点儿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沈媚儿情绪太过激动,嘴里一口一个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全是一些他听不懂的胡话。
她情绪陡然崩溃爆发了,就跟昨晚一样,只紧紧搂着他,仿佛要融入他的身体里,死死抱着,仿佛丝毫不敢放开。
哭着哭着,因身子大弱,只忽然打起嗝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来。
薛平山觉得她情绪来的有些怪异。
要知道,以他的设想,撞到了眼下这一幕,她该是盛气凌人,该是气急败坏,或者羞涩娇嗔才是。
毕竟,孤男孤女,授受不亲,她不是随便的人,上回面对那姓凤的,她是在以命抵抗着。
可眼下,她对他格外的依赖。
不过,薛平山的关注点也并不在此,他眼下丝毫无心探寻她的怪异之处。
只任她抱着。
有些担心,及煎熬。
二人```二人眼下衣衫不整的程度,早已经超越了他的认知。
薛平山一度微微举起了双臂,丝毫不敢触碰她。
他浑身僵硬,甚至连一动都不敢动一下。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了几分,薛平山微微换了一口气,随即,只高高举着双臂,低低开口道:“可是饿了?“
他依然跟前世一模一样。
沉默寡语。
依然木讷嘴笨。
却依然是沈媚儿所熟悉的打铁匠。
从没想到,竟还能重新回去前世,简直跟做梦似的。
沈媚儿紧紧抱着打铁匠,如此的依恋。
良久,良久,她只低低的“嗯“了一声,难得乖巧顺从。
第87章 小娃娃。
“那```我去寻些吃的?”
打铁匠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手指握成了拳, 随即,又缓缓松开,似乎觉得二人此举不妥, 下意识地想要将两人分开,只是,动作指令发出了,却迟迟没有执行。
沈媚儿闻言又乖巧的“嗯”了一声, 却依然紧紧抱紧了打铁匠, 丝毫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说完, 又忽而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没了声儿。
下一瞬,打铁匠身子微微一僵, 只觉得胸口一阵湿润。
眼泪透过他薄薄的衣料, 浸润到了他滚烫的胸膛, 一片湿润,炙热。
沈媚儿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 流之不尽,她是闹腾的,是作的, 是横的,然而此刻,却一言不发,只无声的淌着泪, 低低的啜泣着,看起来,只觉得有几分可怜。
没人知道, 这一幕,在梦里出现过多少回。
她以为梦想成真的那一刻,是会撕心裂肺的,是会天崩地裂的,可实则,竟是噤声难言,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满心满眼,只剩下委屈,心酸,只剩下悔不当初,以及追悔莫及,还有,迟来的庆幸和后怕。
沈媚儿像个孩子似的,紧紧抱着打铁匠,就是不撒手,他是她的救命稻草,是他的浮木,她好怕,怕她一松手,他便立马消失了,就像是那长达半年的绝望中,无数回滋生出来的幻境,梦境似的,一睁眼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男人坚固的胸膛,浓列的熟悉的男性气息一下一下钻进了自己的鼻腔,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沈媚儿,这是真实的,这一次不是梦了。
是打铁匠,是有血有肉的打铁匠。
是千真万确的他。
沈媚儿仿佛要将自己揉进那个宽阔坚硬的胸膛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了
良久,沈媚儿终于慢慢止了泪,只冷不丁死死抱着打铁匠,闷声开口道:“我```我往后```我往后再也不凶你骂你了,咱们往后```咱们往后好好的,好不好,我```我再也不会爱慕虚荣了,再也不胡乱花好多好多银子,再也不穿得花枝招展的,再也不任性了,我```我也不再嫌你是个打铁的,不嫌你粗鄙无用,往后我便跟着你守着那小破铺子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只要你```只要你```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
沈媚儿声音闷闷的,低低的,十分沙哑,听起来含糊不清,十分费力。
她昏迷了几日几夜,整个人本就虚弱,相比身体上的虚弱,精神上的羸弱更加明显。
尤其,从方才的激动亢奋中渐渐缓过神来后,沈媚儿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忐忑与慌乱。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接受女人的背叛的,何况,沈媚儿为了嫁入高门,给他戴了一顶那么大的绿帽子,她抛夫入高门一事,当初闹得整个洛水镇沸沸扬扬,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街坊百姓的口水险些淹没了那个小小的打铁铺子。
如今,如若她回来了,成了世人眼中的破鞋,他```他还会要她么?
还有```还有那个恶魔,他```他还会找上门来么,他还会不会将她捉回去,他```他会刁难打铁匠么?
一时,沈媚儿又慌又乱,又惧又怕。
她的心里骤然变得乱糟糟的,整个脑子一时天旋地转的。
她沈媚儿一贯高高在上,狗眼看人低,尤其,对那打铁匠更是习惯了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跟使唤牲口似的,便是她当年要抛弃他了,亦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语气,丝毫没有给对方商议的权利。
这是生平头一回在这男人跟前示弱。
说完,沈媚儿再一次紧紧抱紧了打铁匠,只呜呜淌着泪,急急道:“我我我日后保管好好听话,呜呜,你不许不要我。”
说着,又用力的攥紧了打铁匠后背的衣裳,道:“便是```便是给你生个小娃娃也是可以的,好不好?”
沈媚儿微微憋着小嘴说着。
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她的脑子有些乱,人有些着急,已经开始有些胡言乱语了起来。
她含含糊糊的话,却是听得打铁匠的脸,绷得越来越紧,越绷越紧,直至,整个人彻底成了座活雕塑。
温香软玉在怀,本就挠得令人难受不已,何况,她眼里的泪,松软撒娇的语气,以及话里的“胡言乱语”,“胆大妄为”,无不令人心惊肉跳,血脉贲张。
薛平山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太阳穴亦是突突的,抽了起来。
他浑身僵硬,只觉得无措又狼狈。
堂堂八九尺男儿,被个小姑娘弄得```手足无措,方寸大乱了起来。
小娃娃?
那是什么?
在薛平山的眼里,眼前的,怀里的女孩儿还是个小娃娃呢。
小娃娃怎么能生小娃娃?
疯了?
他在胡乱想些什么?
他的思绪,都被她带偏了。
“好不好?好不好?“
见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沈媚儿生怕打铁匠不同意。
打铁匠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他的脑筋是直的,从来不知拐弯,虽被沈媚儿指来指去,从来都是惟命是从,可原则上的事情,却也并不退让。
譬如,她当年要攀附高门,弃他而去,她说走便走,他仿佛见她去意已决,竟也未见挽留,甚至还默默帮她收拾好行囊,亲自送她上了马车,气得沈媚儿将所有行李全部从马车上砸了下来。
他说放手,便真的放手,毫不回头。
媚儿若是欺负他那匹老马,他多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媚儿下手若是重了,他便也会过来阻拦。
沈媚儿知道,他只是让着她,不予她计较,看似对她惟命是从,任她予取予求,可若是触了他的逆鳞,沈媚儿并不能得逞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媚儿闹得愈发厉害。
而她当年离他而去,无疑,便是触了他最大的逆鳞。
他虽然不说,但是沈媚儿知道。
怎么可能说原谅便原谅。
见他久久不吭声,媚儿便有些急了,只握着拳头,一下一下砸着他的后背,一句句的问道:“好不好,好不好?“
原谅了她这一回,好不好?
她好不容易才逃脱那个地狱,那个牢笼的,她害怕极了。
失去后,才知道,什么是天堂,什么是人间。
她都已然这般低声下气了。
她都示弱了,以往,她如此,他定然会心软了。
沈媚儿不管不顾的缠着打铁匠。
仿佛,是此生唯一的执念。
薛平山虽奇怪她的性情大变,奇怪她“胆大妄为”的胡话,却也并未曾起疑,并未曾多想,只当她做噩梦,被吓糊涂了,正要安抚应下时,不想,正在此时,忽而闻得一阵敲门声在外头响了起来——
“媚```媚儿,可是```媚儿醒了?”
小元氏急得直乱转,在屋子外头左右徘徊,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敲响了这张紧闭的房门。
她依稀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女儿昏迷数日,总算是醒了,她哪里还等得了。
恨不得当即硬闯进去。
不过,里头```里头究竟是何等景象,小元氏便又有些不敢硬闯,故而敲了敲门,下一瞬,便很快推门而入了。
屋子里的沈媚儿听到小元氏的声音后,愣了一愣,只缓缓将脸从打铁匠怀里抬了起来,双手却还一直没有松开。
打铁匠又不敢贸然将人推开。
于是,小元氏进屋后,便看到衣不裹体,只堪堪披着一件大红肚兜的女儿紧紧将抱着那打铁的薛师傅坐在了床头,女儿面色憔悴,却玉体,横生,瞧着那姿势动作,不像是被胁迫的,倒像是主动,甚至强势生扑的。
至于那薛师傅,只紧紧抿着嘴,微微举着手,瞧着似躲未躲,似避非避的,倒是有几分欲拒还迎```姿态。
二人衣衫不整,整个床榻一片凌乱不堪,这```这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不难猜测。
可是,可是这一幕,便是隐隐猜测到了几分,那也只是猜测,可真真落入眼中,尤其,还是一位当娘的眼中,那便是如同山呼海啸,天崩地裂般的画面——
于是,只见小元氏当即身子一软,差点儿软倒在了地上。
第88章 吃水水。
“娘——”
却说沈媚儿看到小元氏来了, 瞬间神色一喜,在她的意识中,这是劫后余生后头一回见到小元氏, 自然欣喜又激动,只恨不得一把朴过去,扑到小元氏的怀里。
然而,看到小元氏神色大变, 沈媚儿愣了一下后,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究竟有多么的不妥。
虽同为女子, 小元氏又是她娘亲, 便是光着身子在娘前跟前, 又如何,可如今, 打铁的还在这里了, 她们小两口被娘亲撞见在床榻上亲密无间的模样, 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沈媚儿立马想躲,却似乎有些无处可躲, 最终,她只立马将脸埋在了打铁匠的怀里,有些不敢见人。
而薛平山撞见小元氏神色后, 神色一顿后,随即,长臂一伸,只见垂落到身下的被褥飞溅一下, 只嗖地一下很快裹在了沈媚儿的玉背上,随即,薛平山抬手一掖, 便将整个被子紧紧裹在了沈媚儿身上,只露出了一颗头颅来。
沈媚儿被打铁匠裹在了被子里,搂在了怀里,这才悄摸抬眼往外看了一眼,便见范氏也很快进来了,只扶着小元氏,跟她在细说些什么。
身旁的薛平山见长辈们进来,觉得自己此刻姿势举动有些不妥,只双手握着沈媚儿的肩膀,似乎想要下榻,不想,沈媚儿卷缩在被子里的手飞快地揪住了他的胸口的衣裳,不让他走。
她可怜巴巴的瞅着他。
薛平山低头看了她一眼,动作不由微微一顿。
这时,小元氏从眼前这惊骇中缓过神来,眼前这一幕虽令她头脑发昏,不过,相比沈媚儿的安然无恙,眼前这一幕还是不值一提的,待她扶着范氏站稳后,小元氏立马飞快地扑了过来,只一把将沈媚儿连被子带人齐齐从打铁匠怀里挖了过来,一把紧紧搂在了怀里,左右查看道:“总算是醒了,总算是醒了,你可知道,真真是急死娘了,媚儿,你若再不醒来,娘亲便要跟着你一道去了。”
小元氏是个水做的人似的,说着说着,眼圈便又红了,只不断摸着沈媚儿地脸,细细查看着,道:“往后不要再生病了,可好,你病上一回,娘的心窝子便挨了一刀,媚儿你可知,爹爹,舅舅,还有你舅妈,这些日子都跟着大病了一场,你要是有个好歹,爹娘这辈子可咋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