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梧见他这样,想了几秒便也不再继续坚持,转身准备将会议室的门关上。
门缝一点点变小,她看见岑淮舟还站在那里,闷不吭声地盯着她,隔着远,也瞧不真切男人的表情。
乔梧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熟悉,脑海内画面飞快闪过,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算下来三年没见了,她对W市都陌生了许多。
不远处徐青言疑惑的呼唤声传来,乔梧一顿,看也没再看房间内一眼,立马关上门小跑着跟上他:“来了!”
岑淮舟站在沙发前,看着两人并肩离去,隐约间还能听见门外飘进来徐青言笑着问乔梧中午吃什么的声音。
他静立良久,转身半跪在地毯上,在沙发下方摸索片刻后如愿找出了一只黑色钢笔。黑银的搭配很简练大气,上面还写着一串英文,他摩挲着细细拼读,发现这是一只被作为奖品的钢笔。
岑淮舟心头一动,四下寻找后在对面的沙发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笔帽,正是这只钢笔的。
笔尖因为摔下时的碰撞多少有些歪,但并不是很大的问题,修一下就好了。不难看出这只钢笔的主人平时很爱惜它,以至于笔身上的磨损很小很小。
岑淮舟定定地看着这只钢笔几秒,眸色微沉,而后利落地把笔揣进了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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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要查房,事情比较多,岑淮舟索性不打算吃午饭。
路过护士台的时候看见好几个小护士正围在一块,他没甚在意,在快要走过的时候一个小护士的感慨声忽然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那位乔小姐的字真的好好看啊,就,就说不出的大气又清秀!”
脚步一顿,岑淮舟停下,转头盯着那个托着下巴说话的圆脸小护士,眉眼沉沉:“你说谁?”
小护士们被他突然的插话吓了一跳,都有点不知所措,岑医生向来严谨,不爱听这些八卦,难道是要批评她们?
可他也不爱管闲事啊……
面对着岑淮舟严肃的表情,几个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还是圆脸小护士最先反应过来,拿起几个人中间的纸张递给岑淮舟,向他解释:“是刚才和徐代表一起来的助理乔小姐,我们在说她的字很好看。”
她这话一出,旁边围着的几个小护士也回过神来了,闻言纷纷点头:“对啊,这是那位乔小姐不小心掉的草稿纸,我们就看看……”
岑淮舟垂眼看着那张纸上熟悉的字迹,喉结滚了滚。
静默片刻,岑淮舟终于有所动作,修长的手指夹着草稿纸折了几折,在一圈满眼期待的小护士注视下把纸塞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似笑非笑:“还没到换班时间,没收了。”
而后转身快步离开,留下几个苦巴巴的小护士们。
奇怪的气氛中,圆脸小护士抬头看了眼时间,迟疑着说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难道……我们不是已经换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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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淮舟查完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其他人大概都去吃饭了。
靠坐在滑椅里沉思片刻后,他倏地拉开抽屉,拿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哟,我们的大忙人岑医生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岑淮舟轻笑几声,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草稿纸和钢笔放在桌上,语气轻松:“这不是上次你回国我都没空给你接风洗尘么,想看看还有不有机会补救一下我们的同窗友谊。”
闻言,电话那端的人顿时爽朗笑道:“那哪能没有啊,我们俩那关系可是一起翻过墙的!”
岑淮舟唇角翘了翘,指尖点在折叠的草稿纸上,一点点撑开:“说起来你回来也有快一个月了吧,你那么爱热闹,肯定是又去参加各种局了吧。要我说,小王,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被他叫做小王的人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啊,这不我前两天刚参加了个同乡聚会,听说有个也是晨华的小学妹也回国了。你说说,可不是巧么!”
岑淮舟点着草稿纸的手指一顿,呼吸渐轻,他佯装轻松随口笑道:“刚回国,那不是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么,你没给小学妹安排一下?”
王同学打初中起就是学校里的百事通,出了名的热心肠。
小王同学嘿嘿笑了几声:“我也想啊,不过那小学妹是性格挺独立的,连她亲师兄介绍的房子都没接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岑淮舟低声轻嗤:“亲师兄,还能是亲生的不成。”
小王同学没听清他说的什么,追问道:“你说什么?”
岑淮舟舌尖抵了抵牙根,打了个敷衍,“没什么,你听错了。”
小王同学“噢”了一声,也没多想,挠了挠头发忽地眼前一亮,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说起来,过段时间就是国庆节了,群里几个同学都想着聚一聚,你有没有时间来玩玩?”
岑淮舟没说话,微微抬眼,办公桌上的仙人球圆圆小小的,浑身长满了刺,一点也挨不得。
见他没拒绝,小王同学顿觉有戏,这年头,不拒绝就相当于会答应了。他也不催,乐呵呵的:“淮舟你也不用那么快给我回复,你想好了给我说一声就行。”
秋日的阳光也依旧沾染着夏日的活泼热烈,跳跃着从窗外钻了进来,轻轻巧巧地落在白色的草稿纸上,仿佛这样也能蹭上一些书卷的气息。
岑淮舟垂眼看着,眼皮懒散地耷拉着,鸦羽般的睫毛纤细垂覆,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他轻笑着应了声,和小王同学聊了一会儿后便找了个由头结束通话。
长久的安静中,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只黑色的钢笔,眸色淡淡,看不出情绪。半晌,直到阳光移动到了他的脸上,他才有所动作,把钢笔收回了口袋里,抬眼间眉眼透着疏冷。
赵陆着实不能理解,像岑淮州这样家境好,长相还优渥的人有什么烦恼能让他皱眉。见他盯着一张纸发呆,不由得走过去,失笑:“什么纸啊看得这么专注?”说着伸手就去拿。
岑淮舟眼疾手快地抽回草稿纸,顺着折痕折好,利落地塞进口袋,这才抬起眼瞥他:“你这么快吃完饭了?”
男人“嗯”了声,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和你换个班,今天下午到明天中午我替你,你还我明天下午的就行了。”
闻言,岑淮舟挑了下眉,上下将人打量一番后轻轻一笑:“不是吧赵陆,白送我半天假?”
赵陆也笑,把腋下夹着的单子放在岑淮舟桌上,得意地晃了晃手腕,向他展示手腕上的橡皮筋:“我女朋友明天生日,想给她好好过个生日,增进下感情嘛。”
岑淮舟的面色瞬间就黑了,抄起手边的单子就往他身上打去,“赵陆,你是不是欠抽?”
“哎哎哎!”赵陆边叫着边划着滑椅往后退,脸上得意的笑容更加灿烂,嬉笑着调侃岑淮舟:“岑淮舟,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一句话,成不成啊?”
被秀了一脸的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瞪着他,思索几秒后点头:“行,正好今天下午我也有点事情要去办。”
赵陆也没问他要去干什么,人么,单身,闲,总得找点事情做做。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当着岑淮舟面说的。
“说起来,你在那个育明高中的那两套房子现在还住没住了?”赵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一个朋友要结婚了,想......”
“不卖。”岑淮舟眉尾微挑,神色慵懒地伸手摸了摸那盆仙人球的刺,边拔边道:“我也想结婚,不卖。”
第4章 稀客啊
“这次看楼院长的反应,小梧你觉得他愿意签合同的几率有多大?”
有服务生把饮品送过来,徐青言温声道谢后把果汁放在乔梧的餐盘边,鼓励她:“你大胆说,我们现在就是简单的闲聊。”
乔梧才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干得差不多都是些复印文件、端茶送水的杂事,对于徐青言要她回答的问题压根说不上什么专业评论。
她放下手中的叉子,“我就是个外行人,但是从心理学来看,楼院长并非没有继续合作的意愿,他看起来有些犹豫。我猜……大概是价钱的缘故,他表现得比较……冷淡。”乔梧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猜测:“如果价格上我们不能做出退让,或许这个几率不大。”
听完她的话,徐青言握着咖啡杯沉默了。
乔梧见状,暗暗叹了口气,解释道:“不过这是我个人的猜测,都不专业,师兄你随便听听就好了。”她一个师范生借着点心理学的猜测罢了,徐青言怎么还真的考虑起来了。
想到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到期的合同,乔梧不由得蹙眉忧愁起来。
“没有,我觉得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徐青言对她笑笑,“快吃吧。”
乔梧点头应下,拿着叉子缠住意面,正要往嘴里送,却被徐青言叫住了:“小梧,你这手怎么了?”
乔梧今天穿的是件秋款长裙,右手常用,吃饭的时候难免露出一点白色的纱布。不想被徐青言发现,所以她一直用的左手。刚才放下了一会儿,再拿起叉子时,还是会习惯性用右手。
“不小心刮了一下。”乔梧随便扯了几句话敷衍过去,也不管徐青言信没信。
快吃完的时候,徐青言提起续约的事情,“小梧,我觉得你这段时间做的都挺好的,考虑一下当长期员工?我也很缺你这样一个细心的助理。”
乔梧吃饭的动作顿住了,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徐青言,神色坚定:“不了师兄,我不太喜欢敏科的工作环境,也不喜欢这个专业。”
徐青言一怔,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表示出挽留,也是乔梧第一次这么严肃的拒绝。平常时看着温婉软糯的南方女孩儿严肃起来时,反倒有种不怒自威。
徐青言无法理解乔梧所谓的“喜欢”,“喜欢不能当钱花。”他眉心微紧,温声猜测:“是有人欺负你,还是工资……你告诉我,我可以——”
“师兄,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乔梧打断了徐青言的话,语气坚决,对于他刚才的说法不置可否。
徐青言见状,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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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璐刚从公司里出来就看见岑淮舟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男人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冷白的面庞上疲惫格外明显。她走过去上了车,岑淮舟也缓缓睁开眼,启动轿车操纵着方向盘,声音像是被沙子磨砺过有些沙哑:“刚才你那边怎么那么吵?”
岑璐舒适地靠着,挥挥手满不在意地说:“一个找麻烦的小蚂蚁而已,已经解决了。”
闻言,岑淮舟也没再多问。
在快要经过一个绿灯的时候,后面突然快速地超上来一辆银色跑车,将本可以最后一个过红绿灯的岑淮舟别在了白线内,自己却奔驰而去。两车交会时,跑车的主人故意降了些速度,打扮潮流的小年轻探了半个脑袋出来,嚣张地看了岑淮舟一眼。
男人坐在驾驶座,静静地接受着他的挑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不过是个怂·逼。
小年轻嗤笑一声,随手一甩,指间的烟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狂妄的弧线。踩着最后一秒的黄灯,银色跑车“轰隆”飞驰出去。小年轻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男人安静地搭着方向盘,漆黑的瞳眸透着一股森冷又危险的气息,叫他莫名后背一凉。
这一分神,等他再抬眼看向正前方时,差点撞上站在斑马线前的年轻女孩。好在她手里牵着的那条大金毛扯着她的裙摆飞快后退,躲开了他。
一旁的行人吓得惊呼出声,小年轻也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定了心神,方向盘一打,脚踩油门从众人眼前大摇大摆地开走了。大金毛凶狠地朝他疯狂交换着,脖子上红色的牵引绳紧绷着,年轻女孩似乎还惊魂未定,脸色惨白,死死地拽着手中的绳子,不让大狗冲出去。
倒还挺好看,是个标志的美人儿。
小年轻挑了下眉毛,又看了眼后视镜。可惜了,他今儿赶时间。
身旁的男人面无表情得可怕,浑身的低气压仿佛能凝结成冻死人的寒冰,岑璐偏头看向他,察觉到岑淮舟身上无声弥漫开来的怒意。
压抑,又滔天的翻滚。
刚刚被那小年轻的一顿骚操作整懵了,等岑璐回过神来时车已经没影儿了,盯着跑车飞驰的残影,气急败坏地捶了一下腿:“有病吧,这年头什么垃圾都能上路了,谁家没教养的!”
岑淮舟没说话,沉沉静静地盯着前方的斑马线,清俊的面上浑身散发着逼人的瘆意。
岑璐气还没消,怒目圆瞪,没听见岑淮舟的声音,一侧头却看见他还盯着刚刚差点出事的斑马线。想起刚才惊险的场景,心里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别让她知道是哪个没教养的,上赶着去投胎。
岑璐敏锐地察觉到身旁亲爱的堂哥情绪不太对。
岑家几个孙子辈的孩子都是在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在岑老爷子的膝下养了好些年的,岑璐了解岑淮舟。他不是一个会轻易生气的人,因为一个小富二代的挑衅生气倒也不至于,可这次如此的反常,想来也是因为刚刚那个王八蛋真的触怒了他。
岑璐顺着他的视线往斑马线扫了眼,等着过斑马线的人群还因为刚才的惊魂一幕躁动不安着。背着书包的学生们,表情严肃的成年人们,几个花白头发的老年人。
她张望几秒,忽然眼尖地在人群中瞧见个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子牵着一条大金毛,好像是刚刚差点被小年轻撞到的女孩,瞧着脸色很是惨白,大概是被吓到了。不过也正常,刚才那样危险的情况——飞来横祸险些降临,换谁都得一惊。
岑璐移开视线,心下默默排除了这个女孩子。
她这位堂哥哪里都好,就是不太喜欢异性,除了家里人,这几年他身边连狗都是公的。岑璐一直有个不敢说的猜想,按照小说里的套路来说,岑淮舟可能......更喜欢男人?
一切正常,可是岑淮舟还盯着那儿看,岑璐又跟着瞄了几眼,依旧没看出来这个堂哥在看什么。
她不解,好奇道:“淮舟哥哥,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