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夫人是刑部尚书的母亲,她有个侄女,嫁给了夫人娘家的堂兄。”
这拐着弯的亲戚关系,余鱼可闹不明白。
她小时的日子太简单,就一个小破屋,一个奶娘,家中兄弟不怎么见,更别说什么,堂兄妹,表兄妹的。这些亲属称谓,她甚至都是一知半解的。
只这点她能明白的就是,不是她小把戏露馅了。那就好。
余鱼这边收拾妥当,带着张嬷嬷去正院。走到一半,三位姑娘各自带着嬷嬷也恰巧遇上,和她一样,三个姑娘都是面色惴惴,惶惶不安。
“丁姑娘,”二姑娘明显是慌了,疾步走过来低声问,“莫不是四妹妹的事,让母亲知道了?”
看来几位姑娘都不知道到底为何,和她一样,第一反应都是四姑娘那件事。
而四姑娘还嘴硬说:“就算母亲知道了又如何,是她安排下来的,该骂也是骂她。”
余鱼刚刚还想解释呢,一听四姑娘这话,一个字都不想说。
她不揽这活儿,最松快不过的还是四姑娘,在自己姐姐手下,怎么松懈怎么来。
得了好的是她,现在翻脸推责任的,还是她。
“让你少说两句,汪司仪知道了,又该罚你了。”
三姑娘连忙掐了四姑娘一把。
四姑娘吃痛,只好闷闷住嘴。
余鱼实在懒得搭理四姑娘,自顾自走着。
国公夫人早早派了嬷嬷在门口迎着,请了四位姑娘一同进去。
因为是姑娘们,直接请到了落地罩内,国公夫人侧靠在小榻上,手上还捻着一封信。
几位姑娘都避着,让余鱼走在头一个,余鱼第一个进去,率先躬了躬身。
“夫人安。”
“母亲安好。”
三位姑娘这才紧跟着行礼问候。
“好孩子,快些过来坐。”
国公夫人松开手中的信,抬手牵着余鱼,领着她坐在小榻上,倒是没有看三位姑娘,而是细着问余鱼的日常。
什么学得怎么样,老师可还亲厚,院子里的仆人尽不尽心,那亲热的模样,像极了对待归宁的女儿。
余鱼一一作答。
她说的一板一眼,瞧着很是乖巧。
国公夫人对她是情绪复杂,倒是对她的乖巧懂事很受用。
先紧着余鱼说完话,才把目光落在三位姑娘身上。
三位姑娘不约而同地浑身僵硬。
国公夫人淡淡扫过三位姑娘,尤其是四姑娘,四姑娘到底心里慌,被这么一看,紧张地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瞧着的确有几分可怜样。
国公夫人移开视线。
“四姑娘跟着汪司仪学规矩,学得如何?”
四姑娘哪里还敢往余鱼身上推,只能僵硬着回答:“回母亲,女儿学得很用心。”
“用心就好,”国公夫人把目光又落在二姑娘身上,“毕竟学规矩,受益的是你自己。”
“母亲请放心,妹妹她现在很听话,学起来不敢有半分懈怠。”
二姑娘被盯得紧张,垂下眸说道。
“哦?”国公夫人似笑非笑,“你倒是知道。”
二姑娘不敢说话了。
余鱼听了半天,总有种跟着紧张的感觉。
这件事,国公夫人到底知不知道?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说?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说话里这么别有味道?
一看四个姑娘都紧张地像兔子蹦起来的样子,国公夫人也懒得吓她们了。
“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件事。”
“徐老夫人的寿辰在即,我到时去赴宴,家里的姑娘,我寻思着该带谁。”
国公夫人握着余鱼的手,却一直在打量三位姑娘。
余鱼好奇,为什么不是三位姑娘全部带上?
不都是姑娘吗?
“二姑娘年纪到了,按理说,我该带上二姑娘,”国公夫人说着,又看了眼余鱼,“柔儿觉着如何?”
这却是来问她?
余鱼还在茫然为什么二姑娘年纪到了就该带她,夫人问她,她自然而然点头。
“应该的。”
提着心的二姑娘松了口气,感激似的看了眼余鱼。
国公夫人又漫不经心提到三姑娘。
“三姑娘的话,柔儿平日里,是与三姑娘说话较多吗?”
又问她了。
余鱼也闹不懂国公夫人的意思,只好按照自己的实际情况回答。
“和三姑娘说话,很舒服。”
三姑娘聪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最起码的,在余鱼跟前,与她说话最是舒服。
“嗯,三姑娘嘴会哄人,老人说不定喜欢。行,三姑娘也带上。”
三姑娘紧张地都快抠破自己的指甲了,闻言感激地躬了躬身。
“谢谢母亲信任,丁姐姐爱我说话,我多与丁姐姐说些热闹,让丁姐姐舒心。”
“至于四姑娘……”
国公夫人嘴角一勾,似笑非笑。
“我就不问柔儿了。她最是心软,什么都说好。”
“四姑娘。”国公夫人心平气和问,“你自以为,现在的脾气出去别人府里赴宴,合适吗?”
四姑娘僵硬着站在原地,眼泪珠儿都快落下来,偏硬撑着,还得回答国公夫人的话。
“母亲,女儿现在……现在,脾气好多了。”
“哦?”
国公夫人却反问她:“那我怎么听底下人说,你们来得路上,你又不懂规矩,冲撞你丁姐姐?”
余鱼睁大眼。
这才是来的路上发生的事,国公夫人这就知道了?
她骤然心虚。
这种小事她都能知道,看来海棠苑里的事,也没有瞒过国公夫人。
“母亲,我错了,”四姑娘没忍住,又哭出来,紧跟着又给余鱼道歉,“丁姐姐,是我不好,我错了。”
余鱼连忙摆手。
她都不想听四姑娘的道歉。
道一次歉,下一回嘴上越不饶人。
“罢了,到底是年纪小没有学到,都是你姨娘闹得,这次就算了。”
国公夫人随口吩咐了底下人一句。
“袁姨娘教不好姑娘,害得四姑娘出不了门,就罚她闭门思过三日。”
“是。”底下嬷嬷连忙应了。
余鱼坐在国公夫人身侧,后背都是凉的。
国公夫人对她很温和,可只是目前对她来说。对着三位姑娘,是完全操控着她们的一切,四姑娘那般脾性的人,战战兢兢地,都不敢大声说话。
袁姨娘说是府里最受国公宠爱的姨娘,还不是说罚就罚。
这却是说话间,把到时候带出去的姑娘们都确定了下来。
三位姑娘没敢多留,夫人挥挥手,就连忙退走。
余鱼本要一起走的,她还没起身,夫人就拉着她的手,笑吟吟说:“她们自回去她们的,我们说会儿体己话。”
“过几日,你也要一同去,新做的衣裳可还有?首饰够不够,不够了先从我这儿取。”
她也要去?
余鱼有些诧异,她还没有出门去别人家拜访过呢。一时间是有些怯怯地。
“我也去的话,不太好吧。我不是府上的姑娘。”
“傻孩子,你是深儿的未婚妻,以后是世子夫人,再以后,你就是国公夫人。”国公夫人笑吟吟说,“趁着你现在年纪小,该见的人,该拉的关系,都得提早准备起来。”
“认识的人多了,旁的人也不敢轻慢你。”
“就比如说,马府的三娘子。”国公夫人举了个例子,“她不过是没主见的,见上面人什么意思,就怎么做。你初来,她以为你好欺负。现在就不一样了。马府的三娘子托了许多门道,想来见你。二姑娘也给你说了,是不是?”
没想到夫人居然连这些小事都知道。
“马三娘子,你可理可不理。她见你高了,自捧着你。见你跌了,就弃了你。这样人很多,你以后多少还会遇上。”
余鱼点了点头。
“你之前没怎么出门,认识的人太少,所以从现在起,各府有帖子,我都带着你,你多去见见各府的夫人,姑娘,以后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国公夫人的这番安排不可谓不贴心,余鱼真诚道谢:“谢谢夫人。”
这是对她好的,她能看出来。
“谢什么谢,等日后你和深儿成亲,我就是你阿娘。”
国公夫人笑吟吟说着,“你啊,也要学会和我亲近些,你我亲近,日后深儿才不为难。”
余鱼记住这句话了。
说是还有好几天,但是一晃就是去往徐府做客的日子。
余鱼早早就收拾妥帖,刚出门,就见裴深也跟着从厢房出来。
他一身鹅黄色薄衫,腰间系了一根蓝色细绳,垂着一个香包,却是余鱼之前并未见过的打扮。
这几天裴深似乎都很忙。像是之前他说的,夜里睡觉时间都少,白日里更是鲜少能见到他。似乎是手上的事有些麻烦。
也就是每日里尽量在黄昏回来,陪她一同写一个时辰的字,除此之外,余鱼想见到裴深都难。
小丫头今日巧了,也是一身嫩黄色的衣裙,梳着双髻,簪着两朵珠花。
在外人眼里,她是已经及笄了的少女,余鱼自己和裴深都知道,她还没有及笄,所以打扮一贯都是按自己的年纪来,不曾戴什么珠钗玉簪。
余鱼几乎是欢快地小跑过来,不用说话,满脸都是欣喜。
平日里裴深早上出门和她是见不到面的。毕竟他有时夜里就离去,有时天不亮就不在府里。
这件事还只有余鱼知道。裴深叮咛过她,关于他在不在府中的时间,不可以告诉旁人。
余鱼知道,这是裴深的秘密,是整个楚国公府都不知道的秘密。她也牢牢保守着。
“你要出门了吗?”余鱼小声问。
“嗯,跟个姑娘去别人府上拜会。”
余鱼情绪可见地低落下来了。
她抿了抿嘴。
“哦……”
“我也要出门了,夫人让我跟着去徐府。”
裴深忍着笑,跟着小丫头的脚后,慢悠悠说:“嗯,好事儿,徐老夫人是个喜欢漂亮小丫头的,你去了,她定然喜欢你。”
“那她肯定也喜欢你,”余鱼说道,“你长得漂亮。”
裴深脚步一顿,一脸无奈。
“小丫头,我是男子,用漂亮形容我,当真合适吗?”
余鱼还不服:“如何不合适?”
在她看来,裴深最合适不过了。
“漂亮是用来形容你的,你要形容我,夸我一句俊我都能接受。”
就着一个漂亮的问题,两个人一路走一路争论,走着走着,都到了侧门。
侧门旁边有一个院子,是专门放置府上马车的,每日里主子们出门,都是从这里套了马车出行。
而不远处,是马厩。
儿郎们出行,都是骑着马。
余鱼跟着裴深走着,见马厩前面还有两个少年。
年纪都不大,身着锦衣,各自手持马鞭在打闹,一看见裴深,立刻收敛了,恭恭敬敬躬身。
“兄长。”
“兄长。”
然后犹豫了下,对着余鱼也拱了拱手。
“丁姑娘。”
余鱼反应过来,这两个少年,该是府上的公子。只她一直都没有见过。
“个高的是裴江,小一些的是裴治。”裴深低声给余鱼介绍,“是三弟和四弟。”
余鱼在称谓上卡了卡,然后微微欠了欠身:“三公子,四公子。”
两位少年都不敢受礼,连忙避开了。
“不可不可,姑娘客气了。”
这以后是长嫂,哪有嫂嫂给叔叔行礼的。
更何况,两个少年看了一眼裴深,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别说本性如何,起码有裴深在,在余鱼的面前,就是比猫还要乖顺。
见自己家里的弟弟在,裴深也不能和小丫头继续聊天,指了指前面:“马车停在那儿,你过去,我和他们骑马。”
余鱼有些困惑。
“你们是一道的吗?”
她倒是不知道,裴深不是说要陪一个姑娘出去拜会吗?怎么还要跟自己的弟弟一同?
难道他们都认识?
裴深这才想起他刚刚随口戏说,轻笑着。
“是啊,可不是陪你这个姑娘,去徐府。”
“难怪兄长会去徐府,原来是为了陪丁姑娘,”年纪小点的裴治立刻说道,“姑娘怕是不知,我家兄长以往是很少去别人府上拜会,旁人请都请不去呢。”
又被他给哄了。
当着两个公子的面,余鱼还真不好说什么,只垂眸说了句:“我过去了。”
一位夫人三位姑娘同行,府里开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夫人用的,一辆是给姑娘们用的。
余鱼路上耽误了,等她过去时,前头二姑娘和三姑娘都站在一辆马车跟前,她刚过去呢,嬷嬷过来叫住她。
“丁姑娘,夫人说了,怕你们人多挤不开,让姑娘去和夫人同坐。”
和夫人同坐?
余鱼犹豫着,只有二姑娘和三姑娘,其实倒不如和她们一起,也好说说话。和夫人同在一处的话,多少有些拘谨。
但是夫人都这么说了,余鱼没法拒绝,只好跟着嬷嬷去了夫人的马车。
夫人叫了她来,却是在路上仔细叮咛了一些徐府的事。
老夫人,徐尚书,还有徐府的几个子女。
“徐姑娘是个好的,你可与她说话。徐府的公子你见不到,我也不费口舌,只记住,旁人若是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别当面生气,闹得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