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叮嘱是有用的。
抵达徐府,余鱼跟着国公夫人下了马车,一路都跟在夫人身侧,遇上什么人,笑着问候就是了。
“老夫人,我来给您问安了,老夫人身子可好?”
国公夫人牵着余鱼进了正堂,堂中几乎都是女眷,或坐或站,热热闹闹地,还有些在嗑瓜子的,闲聊的,都是在给主位坐着的白发老夫人解闷的。
国公夫人笑吟吟地问了好,然后又说:“我带了我家的姑娘们来看看您,家里不成器的小子们也来了,待会儿给老夫人来问好。”
“你身边的这个姑娘我瞧着有些眼生?”花白头发的老夫人仔细打量了余鱼一番,然后慢悠悠问,“你何时得了这么一个漂亮女儿,我怎么不知?”
国公夫人轻轻推了推余鱼。
余鱼已经了然,上前躬身行礼。
“丁柔给老夫人问好。”
一说丁柔,坐着的老夫人,满屋子的女眷,纷纷抬头看了过来。
那视线,几乎是让人窒息的锐利打量。
“原来,这就是丁姑娘?”老夫人打量了片刻,笑着说,“的确是个好孩子。”
“是个好孩子,懂事又乖巧,招人疼。”国公夫人说道,“她平日里不出门,就写写画画的,我想着老夫人喜欢文气的孩子,索性让她来陪老夫人说说话。”
“你有心了,”老夫人招了招手,笑呵呵地,“孩子,来过来。”
余鱼依从老夫人的意思上前几步,老夫人左右看着她,越看越新奇:“长得可真好,可惜了,让满之早早定下了。是我徐家无缘了。”
“初次见的,我老婆子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孩子一个手串儿拿着玩吧。”
老夫人手上套着的黄金翡翠手串,直接褪了下来,给了余鱼。
长者赐不可赐。余鱼没有拒绝的道理,只能接下了。
“好姑娘,我们说话,你们小孩儿不爱听。去找几个小姑娘聊吧。”
老夫人左右环视了一圈。
“刚刚我怎么听谁说,这孩子和马府的三娘子关系不错?”
“三娘子呢?”
“在呢。”
角落里,马府三娘子起身,笑吟吟地迎了上来。
“丁姑娘,又见面了。”
当着外人的面,余鱼还记得夫人说的那句话,不要当面生气。
她忍着和马三娘子一起出了门。
刚出了门,她就疾步走开。
“丁姑娘,我是真心来给你道歉的!”
马三娘子跟了上来,见余鱼不搭理她,急了,连声说:“你等等我,我为了表示歉意,我给你带了一个消息!”
余鱼本不想听,但是马三娘子直接跑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
“是文贤公主!”
“我听我表姐说了,文贤公主要招你入宫去说话!”
第36章 看不见别的人,别烦他……
招她入宫?
余鱼难得在眉心皱起一丝波澜。
宫廷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无异于是世间另一个彼端,该是毫无牵连,只该被仰望的。
起码余鱼过去十四年中,宫这个字,她以及过去所有认识的人,都不曾说过。
在马三娘子说这句话时,余鱼第一反应却是,原来她现在生活的地方,真的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光景。
见她停下脚步没有走,马三娘子压低了声音。
“丁姑娘,我知道我那天所作所为惹恼了你。可我不过是一个臣女,公主的意思,我岂敢不从?”
“你只需要知道,我本与你没有任何过节,有过的矛盾,该补救的,我也会补救。今日告诉丁姑娘这个消息,我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余鱼还真无所谓马三娘子的所作所为。正如国公夫人所说,马三娘子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没有太多交集,随时可能根据情况而转变态度的人。
对她示好也好,诬陷也好,现在对她来说都不会让她心情有所变化了。
毕竟余鱼已经经历过一次,对马三娘子,没有半分期待。
她现在所在意的,不过是马三娘子带来的消息,文贤公主招她入宫说话。
她隐约觉着,这不但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甚至还是一件,有着危险的事情。
马三娘子应该是对此知情的,但是余鱼不太想问她。
“我知道了。”
余鱼略一点头。
夫人姑娘们大多在正堂里去见老夫人,男客们则从另一边前往,花圃小路,并没有别人。也正是因此,马三娘子见余鱼态度不明显,直接上前来抓住了她的袖子。
“我都带来了这种消息给你,丁姑娘,表个态吧!”
马三娘子的言语甚至是有些急躁地,她眼巴巴地盯着余鱼,在要一个准话。
奈何余鱼并不知晓马三娘子要的是什么。她这般上来抓着她,反而让余鱼有些恼。
“你放开我。”
余鱼挣扎了下,也是马三娘子年纪大一点,力气大,余鱼挣扎不开,眼里含了一抹不喜。
“丁姑娘,我知道郡主都给您低了头,我是真的怕,怕给家中惹上事。算我求求你,你我的事情就此作罢,你原谅我可好?”
马三娘子说话间,眼泪都快落了出来。
而她提到了一个人。
郡主。
余鱼就说着呢,马三娘子好好的怎么会想到来给她赔礼道歉。无非是看见郡主都给她送礼致歉了,才跟着郡主的脚步也来给她道歉。
做的事情说的话,都不是本意,都是看着风向而转动的。
余鱼不由庆幸,当初在唐记铺子时,马三娘子就做出了让人心寒的动作,不然若是她真的和马三娘子交好,之后再被捅一刀,可比现在难受。
“就这样吧,以前的事不提,你别找我了,我也不想和你说话。”
余鱼硬是抽出了袖子。
这会儿她也不好回去正堂里,那儿人多,万一又被问起马三娘子,她可真的很难保证自己能笑得出来。
余鱼索性就沿着小路,左右打量着,应该都是还在女眷该在的地方,慢悠悠走着。
前头是一个爬满垂花的凉亭,没有旁人,余鱼索性就坐在凉亭里,手撑着腮,懒洋洋看着不远处的树上小鸟。
鸟雀在繁茂枝头跳来跳去,叫声清脆,余鱼忽地想起,一尘院内似乎没有鸟雀停留的。
不过没有鸟雀也好,裴深睡不好,没有鸟鸣,他也许能更安心的多睡片刻,不被吵扰。
不多时,余鱼瞟见二姑娘和三姑娘结伴而来,似乎猜到她在此处,直径朝她来。
“丁姑娘,你刚刚忘了带上张嬷嬷,”二姑娘和三姑娘身后,除了自己的丫鬟,还有余鱼院子里的张嬷嬷,二姑娘在余鱼身侧落座,笑着说,“母亲可担心你一个人出来了,让我们赶紧把人给你领过来。”
“谢谢。”
余鱼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一个人坐在别人家的庭院里,周围没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的。
二姑娘和三姑娘来了,起码有个说话的人。
她们俩来了也没有问马三娘子的事,而是直接给余鱼聊起了关于徐府。
徐府的姑娘和二姑娘一样都在诗会,是个和气人。待会儿姑娘们,都会由徐姑娘来招待。
现在她们在这儿小坐片刻,不多久,姑娘们都会出来,然后转移到徐府的花亭去,那儿地方大,能容纳各府来的姑娘。
花亭旁是一个鲤鱼池,池子对岸,是公子郎君们在的地方。
三姑娘提到这个,还看了二姑娘一眼,然后捂着嘴和余鱼笑。
“平日里我们是见不到外面的公子的。不过是谁家的宴会,会这么隔着一个池子,一个花圃,让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公子,相互见一见。丁姑娘该是知道,二姐姐到年纪了吧。”
“焮儿!”二姑娘羞恼,抬手掐了三姑娘一把,“就你会说!你都十五了,指不定是你看呢!”
“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三姑娘笑得不停,连忙躲闪,藏在余鱼的身后,只管求饶,“好姐姐,指不定有人看你呢,注意点行为。”
提起这个,二姑娘一下子收敛多了,放下手,没好气地瞪了三姑娘一眼。
余鱼这才觉出味来。之前国公夫人说过的,年纪到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这是把姑娘们带出来,相看人家的。
倒是有点意思。
坐了片刻,徐府的一个丫鬟找了来,请三位姑娘移步,说是花亭那边准备了小食。
二姑娘和三姑娘刚刚还打闹呢,这会儿都有些羞赧,也就是余鱼还挺轻松,毫无她们的紧张感。
花亭不但只是亭,旁边还有连廊,一片花圃,午后热着呢,给姑娘们准备的都是有遮光的地方,还有不少丫鬟仆妇手持扇子,一面扇风,一面驱赶花草上的蚊虫,免得惊扰到了姑娘们。
楚国公府三位姑娘结伴而来,花亭里本热热闹闹的姑娘们不约而同停下口头的话,抬眸看来,扫过之前见过的二姑娘和三姑娘,齐刷刷把目光落在了余鱼身上。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京城的官宦人家姑娘们,都是锦衣玉食养大的,自有一番气度。
所有人都听说,这楚国公府世子的未婚妻,不过是乡野小地的一家商户。不曾见过什么乡野之地的姑娘们,无一例外想的都是京郊村镇里的村女模样。
该是劳作下的干瘦,常年日晒的黑,不敢见人的胆小。
至于相貌,谁会觉着一个村女能有什么好相貌呢?
之前在唐记铺子偶然见过余鱼的,因着文贤公主和敏然郡主那么一闹,回家都不好与人提起,只自己心中清楚,那弹丸之地来的世子未婚妻,究竟是何气度容貌。
只是这种环境下,几个少女都缄口不言,默默打量他人。
果不其然,初初见到余鱼的那些姑娘们,无一例外,都是一副茫然过后带着一丝震惊,甚至有直率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余鱼瞧,嘴里还忍不住说。
“这就是裴世子的未婚妻?居然生得这般天仙容貌,倒是把陶姐姐比下去了!”
这番说辞当即引来旁边少女的注意,连忙拍了拍她,用下巴比了比,不远处,和徐姑娘坐在一起的一位美貌少女,似乎也听到了这话,微微侧眸看了过来。
那说话的少女懊恼自己一时不慎,居然说出了这种对比的话来。
余鱼还离得有些距离,倒是不曾听到少女们的私语,她和二姑娘三姑娘同行,自然是跟着她们往一处去。
二姑娘三姑娘自有自己的交际圈,见着她们,有几个少女直接起身相迎。
“烟儿,快些过来,我旁边的位置给你留好了。”
“焮儿,知道你来,我才缠着我母亲让我也来的,你快看看我新得的手镯,可好看吗?”
也有几个姑娘笑吟吟给余鱼问候。
“这位是丁姑娘吧,早就听闻过,今日见了才知道,原来丁姑娘是个这般美人。”
余鱼就跟着几位姑娘一起落了座,周围都是二姑娘三姑娘相识的,也愿意给她善意,主动示好,余鱼自然不会拒绝,接受了这份好意,听着几个少女说着一些想要分享的事儿。
二姑娘在诗会,每个月都能出去和少女们聚会,聊天,交流,认识的人也多,话题也多,一会儿说道书铺里的新书,一会儿说到旁边的姑娘。
她们倒也照顾余鱼,时不时还与她搭话。只余鱼不曾了解过她们口中的事情,不太好搭话,索性就听着。
“来了来了!”余鱼低着头吃糕点呢,忽地身侧的三姑娘捣了捣她,“兄长们来了。”
裴深?
余鱼顿时糕点也不吃了,顺着三姑娘手指看了去。
却是鲤鱼池的对岸,一群年轻儿郎结伴而来。
一眼就能看见其中的裴深。
他高挑俊俏,气质非凡,哪怕混在人群中,也是让人第一眼能看见的存在。
另外两个裴家公子跟在他的身后,四公子小一些,东张西望地,眼尖,看见了隔岸的花亭中,自家姐妹和丁姑娘,连忙拽了拽裴深,比手画脚了一番。
本懒懒地寻了个木椅落座的裴深,抬起眸,直勾勾朝着花亭这边看来。
只是这么一眼,花亭里的少女们不少传来惊呼,还有些不稳重地,不是掉了扇子就是打翻了高脚碟,一片混乱。
而不少的少女,都舍不得移开视线,或含情脉脉,或小心翼翼,目光都落在了裴深身上。
裴深看见了自家小姑娘,被家中妹妹们护在中间,手上还拿着一块糕点,瞧着模样,似乎是还算安逸。
他心下放松,嘴角勾了勾。
而这一下,又是引来花亭少女们的小小骚乱。
“长兄真的是……走到哪里都是惹尽芳心。”三姑娘刚感慨了一句,然后反应过来余鱼还在身侧呢,连忙补救,“不过谁都知道,长兄这是在看丁姑娘呢。”
余鱼知道,毕竟刚刚裴深的视线全然在她身上,没有挪开半点。
这一点,不只是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后知后觉都反应过来,又一次地,不少打量的目光落在了余鱼身上。
“裴世子刚刚冲她笑了?”
“到底是他的未婚妻,不对人家笑,难不成还对你笑?”
“她长得是不错,可也不见得有旁的拿得出手的。”
“快别说了,让人听见就不好。”
徐姑娘还记得长辈的叮咛,主动起身过来,与余鱼招呼。
“丁姑娘,我知晓你是南方人,许是爱酸甜之物,我自家种的杏树熟了一批果子,请姑娘尝尝。”
她身后的丫鬟端来一盘杏。
旁人的好意,余鱼是接受的。
她起身道了谢。
“谢谢徐姑娘。”
“丁姑娘,这里人多,总有些说话不太合心意的,若是听见什么,姑娘还请多担待。”徐姑娘又说了句。
余鱼知道,这么多人,说是徐姑娘照顾,她也不可能挨个挨个过问,听人家说什么。能提点一句,也算是她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