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抿着唇,求饶似的看着他。
这般眼神,着实受用。
裴深笑吟吟给她选择:“小鱼是自己说,还是我问过裴烟裴焮再说?”
小丫头从徐府出来都还正常,下了马车情绪就不对。裴深只是在外面没有深究,不代表他当真看不通里面的问题。
不是裴烟就是裴焮,给她说了什么事。
这件事,大概率还涉及到他。
小丫头或许自己的不知道,每次只有在和他有关时,她才会这么眼含担忧,支支吾吾。
余鱼慌了神。
这个人,怎么还能去问自己的妹妹呢?
难不成让裴烟裴焮当着他的面,再提及这件事?
实在无法,余鱼只好据实相告。
“就是……就是闲聊中提起了你的一件事。”
裴深早就猜到了。
“哦?说来听听?”
余鱼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小声说道:“她们说起,你小时候……小时候离开过一段时间。”
裴深眼眸眯了眯。
原来是这件事。
但是再一看余鱼那副紧张他的样子,他忽然又笑开了。
熟门熟路捏了捏小丫头的脸颊。
“多大点事,想知道直接问我。我知无不言。”
余鱼见他神态中当真没有什么难色,有些疑惑。
被抛弃过,难道不该是很难受的事情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小丫头,你在可怜我?”
裴深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
也许是有些心虚,或者真的是可怜他,余鱼乖乖就在那儿没有动,任由裴深揉她脸蛋儿。
裴深玩够了,才慢条斯理开口。
“那不是什么大事。我小时候,被先帝抱走养了些年。”
先帝?
余鱼眼神越来越茫然了。
“唔,祖父战功赫赫,父亲不太能继承的起来,我是嫡长子,先帝为了表示对祖父的亲近,把我抱走,全当皇子来养,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余鱼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她不太懂。
没想到裴深却笑了,笑容中,多了一丝自嘲。
“听着是好吧,但不是真的。”
“小鱼,你猜,先帝是为了宠信抚养的我,还是为了威慑,扣下了我?”
第39章 袁姨娘的邀请
老裴将军当年是跟着先帝的父亲一道打天下的,忠心耿耿,又战功赫赫。开国后,得了一个国公的爵位,本该是好生过日子的时候,奈何边境战乱四起,老国公一直在连年征战,从先帝登基,到先帝病重。
也从年轻儿郎,到耄耋老翁。
当初世人只知□□定国的裴勤,无人知少帝。
父亲留下的这位肱股之臣,少帝一直用得战战兢兢,一面是好用,一面是心里不踏实。总觉着这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一旦有了异心,那将是他承受不了的结果。
好在老国公的儿子不争气,不怎么懂领兵打仗,也不怎么懂文治天下,先帝安心了十几年,等来了老国公的孙子。
稚儿聪慧,又有老国公悉心培养,打算将孙儿当做继承人,满了周岁就混在老国公的军营里。
先帝一直在听说,听说此子过目不忘,听说此子三岁就能背兵书,听说……
听说的多了,心思也就多了。
老国公到底是年迈,征战几十年,身子骨早就不行了。
他该防着的,是下一任真的能继承老国公的人。
先帝给当时的国公世子一个选择题。
后来,早慧聪颖的裴深,被送入宫中。
老国公一病不起,直至撒手人寰。
这是楚国公府最大的隐秘,也是楚国公和国公夫人永远在裴深面前弱一截的原因。
其中的过往太多,都是现在人所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越多,也好。
裴深只随口提了那么一句,知道小丫头是不懂这背后隐私的,也不告诉她。
涉及到了太多复杂的门道,小丫头听不懂,若是听懂了,裴深怕她哭。
索性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敷衍过去了。
余鱼却不像裴深所想那么就听过忘过。
她这几日一直在想,裴深那天说的话。
他是楚国公世子,却是先帝抚养。还有裴深提过的,宠信和威慑。
裴深当时是随意笑着的,可余鱼隐约是能感觉到,他的沉闷。
高门大户,权贵的中心,有太多太多让人心颤抖的事情。
余鱼这几天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跟着老师学习时,画画都心神不宁。
“姑娘,”秦老师素来是一个温和的人,见着余鱼一直心不在焉,索性放下了画笔,“若是姑娘今日学不进去,不若放个假,等姑娘状态好一些,再学。”
余鱼一慌,这还是第一次让老师给抓到上课分心,不由有些羞愧。
但是余鱼是一个老实的,听秦老师这般说,她也觉着,如此分心,的确学不好。
索性也放下画笔。
“这几日心中有事,的确不太专注。老师还请担待。”
“但凡是人,都是有七情六欲,总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姑娘是一个好学生,这不过是姑娘第一次上课不专心罢了。”
秦老师收拾起画具,顺口对余鱼说:“若是有什么化不开解的事,姑娘有两个法子。”
“一则找人帮忙化解,二则,抛之脑后。”
“若事情本就不是姑娘能处理的事情的话,多想也无用。”
秦老师笑着指点:“凡事,姑娘都可以去询问世子。”
若是换做旁的事,余鱼还真的能去找裴深,可是这件事是和裴深息息相关的。余鱼不想让他不高兴。而过去的事情,明显是让他不高兴的。
这的确是无人能化解的问题。
可是抛之脑后……
余鱼犹豫片刻,见秦老师收拾好她的方盒,似乎是要打算离开,这才有些心慌,起身道歉。
“老师,抱歉,是我无心学习了。”
“无妨。”秦老师却是对她笑了笑,“正好我也偷个懒。”
“对了,姑娘,若是实在有事藏在心中憋得难受,不若多出去走走。清阳桥上绑着数不清的锁,每一把锁,都是世人的纷扰。多看看,说不定会开导你。”
余鱼有些心动。
“出去吗……”
“差点忘了,姑娘一个人仿佛是不好出门的。可以请世子带着你。若是世子没有时间,我可以带姑娘出去。”
秦老师笑得温和。
“我们坐在室内画画,多少是有些狭隘的,不若我请世子给一个令,许我带姑娘外出去多看看人生百景。”
余鱼还真眼巴巴地:“老师去说吗?”
“我去说。”
余鱼就老老实实收拾了东西,等着秦老师带来好消息。
若是老师这边真的能得到一个允许,那她就能跟着老师出去了。
外界或许没有楚国公府内好,可外界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人生百态,尽如眼底。
要带府上的姑娘出去,总得和掌管后宅的主母说一声。国公夫人自然是驳回了秦老师的提议。
无论是府上的姑娘还是未来的儿媳,都不该由一个外人带出去。
一旦发生意外,说什么都来不及。
余鱼眼巴巴等了半个时辰,等来的却是秦老师回来后略显抱歉的神情。
只这么一看,她就知道,此事无望。
“是我先夸了口,倒是给姑娘完不成,抱歉。”
秦老师道了歉。
“老师又没有错。不能出去就不能出去吧。我之前得了一本书,不如就照着《小游泛洲记》上的百景,也行。”
余鱼说没有失落是骗人的,可既然没有那个机会,索性就不去多想了。把自己得到的书拿出来给老师过目。
没想到她居然得了这么一本书。秦老师随意翻阅了下,倒是多了几分笑容。
“这本书甚好。姑娘既然得了,没事可以多翻看,临摹也可以。”
“就是可惜了,画册难以抄录,不能抄录。”
余鱼叹气。
“画册的确难以抄录,但是不是完全不可。只要找到善画者,抄录一本不是什么难事。”
余鱼本来在看秦老师,可是想到老师到底是师长,有些难以启齿。只好换了个问法:“那不知道老师知道,有何人能抄录这本书吗?”
“哦?姑娘没问过世子吗?”秦老师笑吟吟说道,“我建议姑娘,可以去问问世子,说不定,他有办法。”
余鱼一想也是,裴深认识的人多,总有那么几个善画者吧。
到时候抄录一份,无论是私藏还是外捐,起码不会让这本书失传。
余鱼回到一尘院时,裴深已经回来了。
这些天他似乎不比前些天那么繁忙,每日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家。
不过他大多都是在书房,一直写什么看什么。
余鱼估计他是在办正事,都没有怎么打扰他。
“姑娘。”
余鱼前脚踏进院子,后脚张嬷嬷就过来屈了屈膝,说道:“袁姨娘今日派了人来,说是请姑娘明日去她院子里玩。”
去袁姨娘的院子?
余鱼当场摇头拒绝。
“我不去。”
“怕是不太好,明儿是袁姨娘生辰,说是请了二姑奶奶和三姑娘,让府中姑娘们都去玩耍,独姑娘不去,有些不合群。”
袁姨娘生辰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不合群就不合群。
余鱼就是不太想去见袁姨娘还有四姑娘。
之前她给袁姨娘又赔了一筐枇杷,打算就这么算了。反正一个是长辈妾,和她也没有什么往来。
“我不去。”
余鱼还是怎么都不松口。
她怕张嬷嬷还要拦着她,赶紧把画包往小莲怀里一塞,提裙哒哒哒跑了。
“姑娘!姑娘!”
张嬷嬷怎么也叫不答应余鱼,气得跺脚。
余鱼一头扎进书房里,忽地想起张嬷嬷的话。
袁姨娘明日的生辰。
裴深呢?
她记得,裴深是今夏的生辰。
就满十九了。
她掰掰手指算了算,裴深大她三岁多一点。
倒像是两代人。他格外的成熟稳重,而她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儿。
得赶紧追上去才行。
余鱼又想着,是不是该给裴深准备生辰贺礼了?
“小丫头,和张嬷嬷在外头掰扯什么,跑得这么快?”
裴深也在书房内。
只隔了一道格子罩,他推开门出来,挑眉看她。
余鱼闷着声。
“明日袁姨娘生辰,请我去。”
“不想去就不去,着人送个礼去就行。”
裴深一锤定音。
有裴深支持,余鱼顿时放宽了心。
她的确不耐烦袁姨娘和四姑娘,能少见她们一面,最好不过了。
“老师今日说,《小游泛洲记》,请世子来找人画。”
余鱼的画包扔给了小莲,小莲估摸着在外头候着,余鱼手中没有书,只好手上比划着。
“主要是画册,你知晓的。得找个善画者来抄录。”
“世子可有人选?”
秦娘子的提议?裴深眯了眯眼,反手指了指自己。
“我如何?”
余鱼一愣。
“哥哥善画?”
“谈不得多好,姑且凑合。”
裴深说的谦虚,可说话间,就拉着余鱼落了座,砚台里墨汁还有,他随手沾了沾磨,换了一张纸,镇纸两端铺开,笔尖轻轻描摹,不多时,纸上跃然一副枯枝老鸦图。
余鱼已经跟着秦老师学画多时,旁的不说,眼神练了出来。
裴深这一手画,甚至不比老师差。
裴深放下笔,一回眸,对上的就是小丫头亮晶晶的眼。
“哥哥真棒!”
她是好不吝夸奖的。
而这般率直的夸奖,倒让裴深有些受不住。
他往后靠了靠,吐出一口浊气来,缓了缓。
“既然喜欢……”他嗓子有些干哑,咳了咳才勉强说下去,“正好这些日子我闲来无事,替你抄录一本书就是。”
“那就从明日起?”
“行。明日起。”
余鱼是完全不打算去明日的袁姨娘生辰,满心想着都是抄录书籍。
只是第二天上午,袁姨娘派了身边丫鬟又来请了。
余鱼依旧拒绝,可是她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丫鬟却是屈了屈膝,上前低语。
“好叫姑娘知道,是丁管家有事与姑娘相商。说是极其重要,极其重要的大事。涉及到……人命。”
第40章 被人抓住的把柄
余鱼一时间不知道丁管家是打算坦白了还是怎么,居然能这么大大方方给袁姨娘院子里的丫鬟提及他杀人的事情。
那这么一来,岂不是说,她不用再顶着丁姑娘的身份了?
能做回她本身,好事一件。
余鱼基于这点心动了。本让张嬷嬷准备的礼物,让小莲拿上了,换了一身衣裳还是去袁姨娘的院子里赴宴。
比起见到四姑娘和袁姨娘,余鱼觉着,以后没有人喊她丁姑娘,而是喊她余姑娘,这件事更让她在意些。
袁姨娘是国公这些年最宠爱的一个妾了。院子开的大,内里陈设也极其精致,院子里的丫鬟仆妇,在国公府里都是横着走的。
这袁姨娘做寿,院子里直接摆开了席面,不敢大肆张灯结彩,也弄来了不少玉器摆件儿装点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