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能的”。
  孙莲花眼泪珠子停在脸上,要掉不掉,只呆愣愣的看向余老四。
  余老四疙疙瘩瘩解释道:“官府要的人得是自愿的,说给俺们一天时间回家跟家人商量,明天一早上工的时候再回给那些当官的就行”。
  “还商量什么!”,孙莲花一把把钱塞给余老四,“你明天就把这钱送回去!跟官府说,说你家里人不肯,你去不了”。
  余老四捏着钱,半低着头,不说话了。
  孙莲花只觉自己火气腾腾往上涨,“说话!”
  “这钱是俺当了小组长领到的,不是去雏山县的买命钱”。
  余老四顿了顿,又解释道,“俺想去雏山县是因为官府给的工钱高。一天少说也有四十文。这家里家外,哪样不要钱。你得买点吃的多补补,俺们还得给孩子攒着钱”。
  孙莲花心软了,孩子是她的软肋,“可,可那也不能拿命换钱啊!”
  “不是的”,余老四摇摇头,“不会让俺们上战场的,他们也不要俺当兵”。
  “还、还有……”,余老四挺直了腰板,“俺现在就是个小组长,要是去了雏山县,干的好,又能活着回来,那俺保不准能当上小官儿”。
  “俺就是想拼一拼,否则以后日子安定下来了,那想当官要么考,要么得立大功”。
  孙莲花开始犹豫不决。
  “到时候就不用土里刨食了。再不然,俺当不了官儿那也挣了钱啊。俺们再开个小铺子,送孩子上学,以后让孩子考府衙”。
  孩子是她的软肋,孙莲花面上的犹豫更浓了。
  “那会……死人吗?”
  “不会的”,余老四又把钱塞回了陶罐里,“俺就是去修城墙,打仗的事儿轮不到俺”。
  余老四面上就浮现出一点羡慕。要不是他腿脚微跛,早就当兵去了。那帮穿皂衣的兵,几天就能吃一顿肉,还能定期给家里人带东西。
  余老四听着都流口水。
  孙莲花拿起陶罐,又塞回了床底下,“那成吧,但你可看好了,要是觉着不对你就逃”。
  余老四点点头,笑呵呵的看向孙莲花。
  余老四和孙莲花如同新加入晋安的灾民的缩影。
  他们有的组建了新家庭,有的选择了立女户,有的还在打光棍。但无论如何,他们迈过了痛苦而残忍的逃荒,终于在晋安一点点扎下根来。
  像余老四这样要赶往雏山县修筑城墙的,远远不止他一个。
  整个晋安府,尤其是雏山县,作为战局中心,大量的人、物资源都在涌往此地。
  与此同时,雏山县内涌来的各地灾民也在进行着二次分配,只等着先行搬离雏山县。
  “诸位,雏山县很快就要有大战,希望诸位尽快搬离雏山县!”
  官吏们敲锣打鼓一条街一条巷的喊过去。他们必须要在半个月以内尽可能的将百姓送往别的县,然后启动战时管理机制,再将赶来雏山县的各路民夫和工匠们安置好。
  官吏们的工作任务繁重,可众人都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这是琼州发展到现在生死存亡的一仗。
  他们占据了南越、晋安和半个泉州,早已入了秦承章的视线。这一仗,本来就在所难免。打赢了自然皆大欢喜。打输了,那就等着再过回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的逃荒日子吧。
  “这位大人,能不走吗?”
  长途的搬家格外耗费心力,陈老根上年纪了,自然不想走。
  “阿公,这里要打仗了。我们得把你们送走”,负责这条街的官吏何鸾好声好气的劝解陈老根。
  陈老根摇摇头,不甘不愿的问她,“那隔壁的三毛子怎么没走?”
  “阿公,他们是给官府干活的,都是自愿留在这里的”,虽然并不知道三毛子是谁,但是何鸾知道这会子能够留在这里的,除了打仗的将士就只有工匠和民夫了。
  “瞎说!”,陈老根不屑的看着眼前这个皂衣的官吏,“那三毛子是个女娃娃!她能干什么啊!”
  “阿公,这个三毛子可能是工匠。再不然就是民夫。而且民夫是个统称,不一定是男子”,何鸾解释道,“女子也负责了很多工作”。
  比如说,熬制热油、就地清洗并给纱布消毒等等可外包的工作。
  但何鸾知道,老人家原本就不想走,那是说什么都不会走的。
  “阿公,打仗的时候用的就是战时管理机制。谁要是在大街上乱跑,被人抓住,直接就是个死字!”
  “而且到时候打起来的话,到处都是死人”,何鸾恨不得把场景说得更恐怖些,好吓退这些固执的老人家。
  陈老根嗤笑一声,“小娃娃,我逃荒那会儿你爹娘都还没出生呢!你还敢诈唬我?我什么死人没见过啊?!”
 
 
第141章 
  “阿公,您确定您不走吗?”
  何鸾没有再劝下去。所有人的时间和生命都极其宝贵。她没有时间耗费在陈老根一个人身上,手上还有四条街的任务要做,同时还要搜罗全县幼童,将孩子们送走。
  “如果阿公不走的话,请阿公在这张纸上按一个手印”。
  何鸾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陈老根。陈老根不认识字,但上头已经印了五个手印了。
  “这是啥?”
  “这是战时管理机制的知情同意书”,何鸾解释道,“按了这个手印,就是说阿公你如果在城内出了什么事,一切后果自负”。
  陈老根不识字,但他听得懂这个一切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而且何鸾劝他走的时候他心不甘情不愿,但何鸾不劝了,他又不得劲儿。
  “不按!”
  陈老根即刻就想关门,何鸾见状,情急之下强行用手死掰着门。得亏陈老根年迈体弱,何鸾一个小娘子力道好歹比陈老根强一些。
  “阿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走,要么留。留下来就必须按手印”。
  眼看着僵持下去,巡街的安全科人员就要来了,陈老根不情不愿的又打开了门板。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就是说。一,假如在战时乱跑,那么被巡逻队伍抓住的话,直接按照敌人的探子处理。二,一旦城破,官府必须要优先保障工匠和民夫的生命安全。”
  “也就是说,像阿公这样不肯听劝,非要留在这里的,官府就无法保护你了。”
  陈老根的眉毛抽动起来,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点点畏惧。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如果要强行留在这里,势必会给人造成麻烦。可他也没办法,他不是外来的灾民,而是雏山本地人。
  对于外来灾民而言,去哪里并未所谓。甚至他们巴不得远远逃离战区。可对于本地人来说,故土难离。
  以至于陈老根两条眉毛拧巴在一起,迟迟无法下决断。
  良久,他问道:“你是不是在唬我?”
  何鸾摇摇头,“阿公,请按手印吧”。她把印泥和纸一块儿递过去。
  陈老根犹犹豫豫不肯接。
  “阿公不想按,那就是要走吗?”
  陈老根接过纸,手上慢吞吞的沾一点印泥,就不肯动了。
  何鸾叹了口气,“阿公,你到底是要走还是要留?再不决定,我直接喊外头的巡逻队进来了”。
  陈老根眉毛一抖,气势汹汹道,“走走走!”
  他是真不敢按手印。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叫一旦乱跑直接就被视作探子。一旦被人关进了牢里,那叫一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况且若是城破,官府根本不保护他。他运气好才能在神威军的屠刀下苟活至今。但他也知道,外头的兵多数都是像神威军那样的。杀人杀得刀都钝了。进了城只怕见人就砍,抢钱抢粮的,数不胜数。
  也就这帮穿皂衣的,平日里对着老百姓说话好声好气,买东西也肯给钱。
  而且最让他畏惧的是,何鸾不劝他了,甚至有点子想让他快快按手印的意思。
  陈老根这下子就不愿按了。
  眼看着陈老根不愿意按手印,反口说要走,何鸾倒也不在意,直接嘱咐他。
  “阿公,你现在马上收拾东西,连夜做好干饼,穿上厚实衣服。明日鸡鸣时分在府衙门口等候”。
  “晓得晓得”,陈老根应了两声。
  听闻陈老根的应和声,何鸾长舒了一口气。
  府衙的力量是有限的,假如真的城破,他们就只能优先保障工匠们和民夫们的性命。因为这一批人全是自愿来参与雏山县的战时建设的。
  在有限的力量下,若是陈老根明日又改了主意不想走了,那么府衙也无可奈何。
  这些死活不愿意跟着大部队走,怀揣着侥幸心理,认为决不会城破的人,府衙就算再无奈也只能放弃。
  这世道,人命如草芥,谁活着都很艰难。在人力物力有限的情况下,沈游只能优先去救那些愿意跟她走的人。
  像何鸾这样的官吏穿行在大街小巷,他们要将全县当地人、涌入的灾民、流浪的孩子等等各类人,统统分别送往晋安府的几个县。
  再安置好晋安其余县送来的民夫、工匠,从而彻底将雏山县打造成一个战争堡垒。
  除却雏山县在动工,就连距离雏山最远的琼州都在动工。
  琼州学院,早间
  “快快快!”,孙旷简直是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前跑,还得不断的呼喊身后的小伙伴。
  这些年里,琼州学院一再扩建,终于从当年那个土了吧唧的大院子扩建成了更大的院子。
  与此同时,这所驰名琼州的学院终于有了点学院的样子,不再是教室檐下晒腊肉的画风了。
  琼州学院经过多年建设,陆陆续续将此前的建筑重新修整乃至于推翻。如今的琼州学院,没有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但占地广阔,古朴沉静,颇有向学之风。
  整体格局也做了一定的调整,除却扩大了教室和宿舍,还增设了许多研究机构,乃至于兴建起了藏书楼和大礼堂。
  此刻,通往大礼堂的路上。
  “跑这么快干嘛?!”
  结业的也不是你啊!
  小伙伴卓不群欲哭无泪的看着孙旷飞奔离去的背影。
  今日恰好是琼州学院第六届学生的结业礼。几乎所有的第六届学生都在大礼堂集合。
  原本其余届次的学生爱来不来无所谓,但是孙旷和卓不群刚刚考进琼州学院,见什么都很新奇。
  结业礼自然不能错过。
  孙旷生于琼州长于琼州,父母都是疍民。然而打从他考进琼州学院那天起,家中父母挺胸抬头,只恨不能通知所有亲朋好友。
  孙旷自然是高兴的。迈入了琼州学院,意味着他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找到一份还不错的活计,甚至有机会迈入官场。
  年仅十三岁的孙旷怀揣着无尽的喜悦和期盼来到这座学府。
  他记得,自己两个月前参加的新学子入学仪式就是在这座礼堂里。
  孙旷携带着自己的学生证,自然可以进入礼堂。
  无论见过多少次,孙旷都觉得这地方很神奇。
  这里有接近两千余个座位,整体呈现一种倒扣的碗状,四壁都是高低错落的座位。这里集合了众多工匠的智慧,尤其是排水、内部传音、外部隔音等等效果,几乎做到了极致。
  这座礼堂除却平时用于各类入学、结业仪式,平日里还承担着各类大课乃至于借给民间举办各类大会的作用。简直堪称业务繁忙、日日爆满。
  此刻,这地方并没有坐满,而是坐了接近五百个学子。五百人坐在空旷的礼堂里却全场肃穆无声。
  孙旷被这样的氛围感染,也没敢出声,他随意挑了个入口的位子坐了下来。
  等到卓不群紧赶慢赶的跑进大礼堂,正好赶上台上的山长刘平安在发表讲话。
  刘平安是当年被沈游第一批收拢的那几个孩子之一。明明与潘素、傅越同期,乃至于姚爽和史量这种比他来得晚的都比他提拔更迅速,人人都在官场上搅弄风雨,执行着一个个危险的任务。
  但刘平安就这么默默无闻的呆在琼州学院。他并没有太多处事的才华,但为人忠厚老实,恪守本心,从不逾矩。
  所以从最开始压不下第一届学生,到现在能够执掌整个琼州学院。刘平安的处事能力在日复一日的磨砺当中精进,但不变的是他依然勤勤恳恳的干活。
  刘平安并不是领头羊的角色,而是承担了老黄牛的责任。他站在沈游的大后方,为沈游输送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才,让沈游放心的将琼州学院交给他。
 
 
第142章 
  刘平安本来话就不多,千篇一律的山长讲话迅速完结。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孙旷几乎下意识就支楞起自己的耳朵。他知道这是戏肉要来了。
  “在座的诸位应当都已经选择好了自己将来的去处,或是考入府衙,或是进入匠科、医科下辖各类研究组”,刘平安顿了顿,继续道,“……或者回去继承家业”。
  底下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几乎有一半的学子都要伸长了脖子去看坐在前面的董经纬。
  董经纬面不红耳不赤,大概是在同窗们多年的调笑声里锻炼出了厚面皮,他居然还有功夫对着台上的刘平安遥遥行礼。
  于是全场的哄笑声更大了。
  董经纬是当年来琼州的董栋梁的儿子,那个初来琼州,在神应港闹出笑话的董栋梁。
  作为他的儿子,董经纬来了琼州之后立志要考琼州学院,将来再入府衙。可他父亲却要他等着闽地平定后继承董家的家业。
  于是在董经纬挨了一通父亲的毒打后愤而对同窗们说起“家业家业,家在琼州,业在闽地,路在何方?”
  意思是从琼州通往闽地的道路都不太平,我怎么去闽地继承家业?!
  结果自此以后“继承家业”这四个字成了董栋梁的标签,乃至于连刘平安这个老实人都有所听闻。
  此时山长在台上调侃起来,简直杀伤力加倍。底下的学子们在哄笑,唏嘘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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