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二越发焦躁。
城中一乱,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可城外试图攻打黔安的赵识部下不过一千五百人。若不能够里应外合,打下黔安,一旦去打昌义的皂衣军回援的话,这一千五百人就变成送菜的了。
吴二带着三柱,一面拼命地往城墙附近赶,一面还得躲避满大街的皂衣军。
等他俩赶到城门附近的时候,城门处已经是火光熊熊。
大晚上的,皂衣军几乎是人手一支火把,将城门映照的如同白昼。
“城中有人四处放火,今夜恐有敌袭,大家都警醒些!”,巡逻的小队长一趟趟的喊。
吴二喘着粗气,心跳的要从喉咙口里蹦出来。此刻他们根本无法靠近城门,只能隐匿在距离城门不远处的阴影里。
“不成,头儿,这根本过不去!”
三柱急死了,“太亮堂了!”
“他娘的!”,吴二低声咒骂了一句,“皂衣军的火把不要钱吗?!”
骂完之后,吴二气道,“等着!”
时间一点一点划过去,吴二等的心急如焚。那些四处点火的兄弟们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已经有几百人聚集到了城门口。
可大家分散隐匿在墙根阴影处,根本看不见对方,吴二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来。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城内的动荡绝都要平定了。而且城外的赵识部下快要等不及了!
“一会儿我去放鸣镝,鸣镝一响,我会即刻冲城门。你会隔壁戏,到时候记得仿出人声来!”
三柱点点头,轻声道,“头儿,小心啊!”
吴二焦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丝笑意。这是九死一生的活计,可赵将军待他们恩重如山。解衣衣我,推食食我,此等大恩,安敢不报?!
吴二深呼吸一口气,扣动了身上藏匿的一枚鸣镝。
鸣镝穿云裂日,直上重霄。在夏季闷热寂静的夜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响动声迅速吸引了巡逻的小队。
“谁?!谁在那里?!”
值勤的小队长吕俊迅速带队直冲墙根处。
眼看着伴随着吕俊冲过来,火把的光亮一点点漫过来,吴二和三柱沉下呼吸,突然发足狂奔。
眼看着似乎有黑影从墙根下窜出来,吕俊疾呼道,“敌袭!敌袭!”
吴二疯狂的往城门跑,甚至都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形。他知道,三柱会为他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果然,背对着城门的那一侧传开了马蹄声、马匹嘶鸣声,甚至还有喧哗的人声,活像是有敌军已经入城。
吕俊悚然而惊,根本顾不上吴二,即刻率队迎敌。
与此同时,鸣镝一响,城门外潜伏了两日的赵识部迅速开始攻城。
由于黔安县的哨探是五里一小亭,到五十里之外截止。所以赵识的部卒需要先清理掉这些哨探才能开始攻城。
然而大军一旦逼近这些哨探,马上就会被对方发现。
潜伏在黔安县外的程文山身高七尺、体魄强健、胡子拉碴,相当符合大家对于武人的想象。作为赵识的得力干将,程文山也是个宿将,历经大大小小百余战,作战经验极其丰富。
然而再怎么丰富的作战经验,碰上了信息不对称的战场迷雾,程文山依然只能小心谨慎。
即使囿于距离,对于皂衣军了解不多,但考虑到皂衣军这两年来声名鹊起,按照盛名之下无虚士的想法,程文山甚至都不敢距离黔安太近。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他根本不敢派遣哨探接近黔安县。
以至于他连前路上有没有、有多少皂衣军的探子都不知道。
“鸣镝一响,皂衣军肯定知道敌袭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暴露了!”
程文山恼恨无比,当时可是约定好他们会出城前来传讯的。结果现在搞成这幅鬼样子,也不知道吴二到底怎么办事的?!
可大敌当前,程文山根本来不及埋怨。
“既然我们已经暴露了,那前方有多少哨探都没关系,只需要全力杀过去就好!”
这时候要的就是快!否则一旦城中内乱被平定,那他们就是怠误战机。
程文山一声令下,“全军准备,衔枚疾行!”
夜色里,这支身经百战的劲旅手持兵刃,身着盔甲,口中衔枚,就连□□的马匹都裹蹄衔嚼,他们像一支利箭,直冲黔安而去。
“城内出事了!”
鸣镝声太响亮,皂衣军在城外设置的每一个哨探都意识到了,城内势必出事了。但职责所在,他们必须防备来自城外的危机,根本无法回援城内。
“注意警戒”,
十人小队由队长和副队各自带领四人,拆分出两个哨探小队,一队五人
此刻,距离黔安最远的那一支哨探小队的队长孙向阳面色凝重。
城中出现了莫名的鸣镝声,他原本就心下不安,偏偏此刻□□的马匹都长长的嘶鸣起来。
孙向阳越发紧张,低声嘱咐身侧的四个下属,“小心些,今晚恐怕不太平”。
“队长,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怪怪的声音?”
孙向阳一愣,仔细听了片刻才发现,远处似乎传来一阵闷闷的脚步声。
黑漆漆的夜里,听到这种声音,孙向阳毛骨悚然,握着钢刀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只上过一次战场,还是个半新的兵呢!
孙向阳强行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小心嘱咐道,“注意警戒,可能是……敌袭”。
身侧的四个队员齐齐点头。
果然,不过一会儿,马匹载着人从黄泥路的尽头涌出来。
孙向阳心头一冷,声嘶力竭喊起来,“敌袭!”
他喊了一声之后,迅速点燃了手里的传讯焰火。
“砰——”
冲天而起的光亮让第二队哨探心里一沉。
紧接着,焰火依次在天空绽放,美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哨探们驱动马匹,迅速转身回城,除了第一支哨探小队。
孙向阳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握紧了手中钢刀与马缰绳,等到确认已经有第二朵传讯焰火出现在了夜空。
此时,敌人已经快到眼前了。
孙向阳这才一声令下,“跑!”
五人小队根本没有直线回城,而是选择了向道路两侧奔逃。若是转身回城,根本跑不过急速赶来的敌寇。一旦被敌人追上,五人小队面对千人,就是个死字。
“程将军,他们跑了!”
“不必追!继续往前冲!”
这种黑夜里极速奔驰之下试图分人出去追击对方,只会打乱自己的队形。况且敌袭的消息已经被传递出去,追到这几个探子又有何用!
程文山根本没搭理孙向阳他们,他心急如焚,不停的驱动马缰绳,生怕城中内乱已平。
此刻,黔安城内,吴二一马当先直奔城门。鸣镝声一起,隐匿在黑暗里的人仿佛都得了信号,齐齐奔向城门口。
大战,一触即发
第174章
“如何了?”
说话的刘三俊正穿着盔甲在女墙内执勤,火光加上金属盔甲的反射,将他的身影勾勒的格外清晰。
但鲜少有人注意到,一边不远处的黑暗里还站着个着皂袍的男子。
男子笑声清朗,单听声音,只觉他风光霁月,可说出来的话却血腥四溢。
“民居陆陆续续起火,共计四十六处起火点。此外,武备库、粮库等地虽未发现有生人接近过,但有几处杂乱的脚印,应该是在极速奔跑之下才留下的”。
“人抓住了吗?”
男子点头又摇头的,“民居起火点只抓住了十七人,此外,还有二十五个疑似想放火的嫌疑人”。
刘三俊笑起来,“你们情搜科不是号称掘地三尺都能把人与情报挖出来吗?”
“你不必嘲讽我”,黑暗里男子翻了个白眼,“谁都没料到赵识会来这一手”。
男子不由自主感叹道,“这胆儿可真够肥的!”
到处纵火也就算了,居然还留了百余个根本没捣乱,潜伏在灾民中,平日里看上去毫无异样,只是乘乱奔向城门的人。
也就是说,那一批纵火的全是弃子。
要知道,胆敢来皂衣军潜伏的,不是精兵就是亲信,赵识可真舍得。
而这些亲信们知道自己入了黔安城,就是有去无回。明白自己当了弃子,还心甘情愿的去死。赵识此人,要么是人格魅力强,要么是洗脑能力强。
“不管是哪一中,赵识此人,都是劲敌”,刘三俊断言道。
男子点了点头,心里颇为赞同刘三俊的说法,但他偏偏笑了笑,沉声道,“功高盖主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三俊浓眉一皱,“你们这是要离间赵识和佘崇明?”
男子笑呵呵的摆摆手,“用得着我们离间吗?佘崇明那儿的臣子,看赵识不爽的,多了去了。赵识出身微末,家贫、无力果腹,方才投军。读书不多,跟那些个文臣们聊不来。偏偏他年不过二十八,正是武将的黄金期,想等他老死也不太可能。”
“既不能结为同党,又不能让他自然退出,偏又占据着利益,哪个臣子看他能高兴呢?”
“更有意思的是,赵识约摸意识到了绝大多数武将们都下场凄惨,所以他尽力不结党营私,在朝中成了个孤臣。佘崇明也因此更为信任他。但一旦这份信任崩塌了……”
夜里凉风吹的人心里冷嗖嗖的,男人的话更是让人心头发凉。
“赵识现在就跟被鬣狗环伺的独狼一般,看着威风赫赫,镇压着底下的魑魅魍魉、鬣狗豺狼。可一旦他显露败迹,豺狼虎豹们只会一拥而上,彻底将他分食殆尽”。
夜里的风太冷,刚刚上来城墙,站在刘三俊后头的何兴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喃喃道:“幸亏咱们不搞功高震主这一套”。
“那是因为佘崇明害怕自己的权利被人窃取,好不容易登上的皇位无法流传给子孙后代。可我们的权利早早晚晚都要移交的”,说着说着,刘三俊笑道,“你若能功高到震主,先生不知道多高兴呢!”
沈游势必要感叹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优秀的人才不断涌现,这是何等的快活!
何兴旺摸了摸脑袋,“嘿嘿”的笑了两声。
刘三俊也不在意,直接问道:“抓到人了?”
“嗯嗯”,何兴旺点点头,“城门处本来就架设了□□兵,冲击城门的共计两百二十七人,死亡一百五十四人,其余的多数都被□□捅中,重伤的、轻伤的……伤势不一,已经抬去俘虏营了”。
“除此之外,我们还弄到了一个会唱隔壁戏的”。
“口技?”,男子一惊,连声问道,“怎么回事?”
“原本布设的兵力是防备敌人冲击城门口的□□兵和弓箭手,以及正常巡逻执勤的小队。谁能料得到呢?敌方小队里有个会口技的!
何兴旺年纪不大,以至于还有些少年气,乍然见到一个会口技的,他格外兴奋,赞叹道,“那人竟然能仿出人声、马蹄声!我们还以为敌人不知道从哪里入城了。大量的巡逻小队都去了他那儿,差点就让那些冲击城门的人得手了”。
刘三俊沉着脸,“人员伤亡如何?”
“将军放心吧,那个会口技的,本人不怎么中用,功夫稀松,几招就被拿下了。”
“此外,共有士卒五十四人死亡,八人重伤,二十七人轻伤”。
说到死亡,再怎么司空见惯,同袍离去的时候依然会为之伤心。何兴旺语气低落,大战刚捷的喜悦都没有了。
“哦,还有两个新兵,第一次碰上这中大事儿,紧张之下,把自己的脚给扭了”。
男子眉头一皱,沉声道:“新兵还得练啊!”
何兴旺忍不住瞄了两眼隐匿在黑暗中的男子,由衷感叹道,“你们情搜科还挺厉害的!”
男子嗤笑一声,“黔安是我们的主场,要是连进黔安的灾民有异都查不出来,我今年的述职报告就别写了!”
“那可真是巧了”,刘三俊看了他一眼,“你今年的述职报告怕是要扣个等级了”。
男子不说话了,脸色比夜色还黑。
“我也没料到居然还有个唱隔壁戏的”,男子郁郁不乐道,“见鬼了!赵识到底是打仗的还是搞杂耍的?!”
刘三俊的脸黑得跟抹了锅底灰似的,可以与他衣袍的色调媲美,“口技这中偏门的东西古已有之,鸡鸣狗盗甚至在战国就被用于军事,这一次,你我都没想到,差点阴沟里翻船!”
要不是刘三俊足够谨慎,在城门口布设了数百兵力,否则一时大意之下真被人声东击西,冲破了城门,那他怕是要被同袍们嘲笑死。
对于刘三俊而言,有着数倍于敌人的兵力,又知道敌人要攻城,却依然弄丢了城池,这简直是巨大的耻辱。
嘲笑也就算了,这还意味着赵识顺利的拿下了四城。这对于皂衣军出兵荆州的战略是一中巨大的打击。
即使是现在,城内的动乱平定了,城外蠢蠢欲动的敌人还在虎视眈眈。
“何兴旺,吩咐下去,率领全军,准备迎敌”。
“是!”,何兴旺应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男子看了看天色,“刘将军,若无要事,属下也告退了”。
刘三俊奇道,“你们情搜科不是直属先生的吗,为何会对我自称下属?”
男子朗声笑道,“县官不如现管嘛!”
刘三俊嗤笑一声,不说话了。
信你才有个鬼呢!
“说吧,是有什么事需要我配合?”
男子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羞窘,轻声笑道,“此战过后,我们希望能够以刘将军的名义给赵识送封招揽信。理由就是刘将军与赵识将军交手后,非常欣赏赵识的谋略,意欲向主上举荐他。并诚挚邀请赵将军投靠皂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