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音越到句尾越频繁,最后,他被他们用板球拍砸中头和脊背,按到地上群殴。
正是天黑得早的季节,齐孝川先回家包扎了一下。脸上伤痕未消,就凭空又添青紫,看着的确吓人,只好戴上口罩。再拿着课本到骆安娣房间时,她已经等了很久,吃过晚餐,听过弟弟的中提琴练习,在座位上看了好几次时钟,才终于听到敲门声。
她一边说“进来吧”一边去开门,他却已经出现在视野里,顶着乱七八糟的头发和口罩上方不怎么愉快的眼睛。
坐下时,齐孝川先语速飞快地说了句“我戴了口罩你可以不戴了”,然后才摊开课本。
“刚刚在花园,你为什么要我先上楼啊?”骆安娣问。
“有事。”他也不解释,一句话带过,直接对她说,“把周测试卷拿出来,我给你把错题讲一遍。”
“你感冒了?是被我传染的?”她翻开试卷,又紧张兮兮地关切道。
他假装没听到:“你这个题都错?你上课在干什么?摊鸡蛋饼吗?”
她连忙把卷子拿过来,不好意思地更正:“是粗心……你不会是为了让我能喘口气故意戴的口罩吧?”
他笑了,已经给她找出那道题相对应的重点,把教材递过去说:“想得倒挺美。”
失去了洗车行的工作,齐孝川并没有轻易放弃。他当然不会甘心把全部时间都用在读书上,所以很快找到了新的打工。那就是在比萨店送外卖。
去应聘的时候,比萨店店长让他骑着外卖车转两圈看看。齐孝川二话不说就骑了上去,其实他根本不会,所以不知道怎么停下来,导致直接骑出人行道,冲向大马路扬长而去。店长一开始还频频点头,发现状况不对时已经晚了,追在后面大喊“偷车贼”。
齐孝川倒也不是要面子,只是纯粹太自信,太仰仗自己的能力,总觉得应该能不靠别人帮助琢磨透,因此毫不示弱,边骑边摸索。功夫不负有心人,主要还是这车操纵系统比较简单,他很快就停了下来,那张往往被负面情绪占据的脸上也出现满意的微表情。然而,悲剧来得猝不及防,抬头的一瞬间,他和刚好要去路边文具店的骆安娣对视。
虽然中间经历了不止一个小插曲,但最后,齐孝川还是收获了这份打工,同时也失去了自由。
周末,别的高三生都在起早贪黑地勤奋学习,而他则背上胸包,戴着鸭舌帽去城市的各个角落送比萨。
刚坐上外卖车,另一侧的车门就被打开了,骆安娣也坐上来,不论他怎么说都不肯下去。
齐孝川很想拿出平时反派角色的架子来,但骆安娣抱着包用上目线看着他,那表情实在让人很难不投降。
他说:“万一你受伤,我会很难办。”
“你也有可能受伤啊我在车上可以帮你看看路。”她说。
“就今天,”他重复,“就今天。”
送外卖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移动,中途骆安娣没少和齐孝川聊天。
她说:“你很需要钱吗?”
“还行。”他目不斜视地回答。
“平时都花在哪里啊?”
“存起来。”
“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他停顿了一阵才说:“暂时不确定,但到时候肯定要用的。”
他问她:“你那天去文具店买什么?”
她眯着眼睛微笑,看向他说:“去买绳子,想给你编一条挂符的钥匙链。”
“什么符?”
“你要高三了,难道不去庙里祈福吗?”骆家一直是有这种传统的,大人重要的生意和小孩重要的考试之前去庙里求签问卜。之前齐孝川听他爸说过,骆安娣他爸在功德榜上名列前茅,可以说是VIP。
他说:“你也要中考,做给你自己吧。”
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拒绝成功没有,但已经抵达目的地,所以先一步下车。顾客订餐时选择的是现金付帐,正在从口袋里翻零钱出来,随便扔给他,没等接住就松手,任由纸币掉落在地。
齐孝川什么表情也没有,弯腰捡起,同时说道:“请稍等,这就为您找钱。”
对方却不耐烦地回头斥责:“烦不烦啊,就当施舍给你的了。”说完直接把门摔上。
他转过身,自顾自清理出零钱,放到胸包夹层,然后坐回车上,发动引擎返回。目睹全过程,骆安娣忍不住气鼓鼓地提问:“那个人也太过分了,你就不生气吗?”
“工作嘛。”齐孝川却淡淡回应,“你想吃冰淇淋吗?”
假如以为他会拿收到的小费请骆安娣吃冰淇淋,那就太天真了。交班时,齐孝川和柜台后的年轻女同事交涉了几句,对方就兴高采烈为他打了支牛奶甜筒。他接过,稍稍笑了一下,走出来递给玻璃门外的骆安娣:“回去了。”
她接过,先吃了一小口,然后笑着说:“长得帅还有这种福利,真好啊。”
他皱眉:“跟长相有什么关系?”
“只有全职才能随便吃冰淇淋不是吗?刚刚坐外卖车,我看员工手册上写的。”她从口袋里翻出手帕,擦拭嘴角说。
谁对自己有意思这种事,齐孝川向来漠不关心,除非影响到他的生活。
她拿着甜筒,突然又不再吃了。冰的东西也好,油盐重的东西也罢,骆安娣都不会吃太多。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扔,正纠结着,他回过头来,不偏不倚注意到这一幕。
“你不吃了?”齐孝川问。
骆安娣点点头。
他果断地接过来,毫不犹豫就往嘴里送,三下五除二消灭干净,把她看呆了。
她说:“那个我吃过了。”
“嗯?”他却完全领会不了其中的深意,“扔了多浪费。”
作者有话要说: 亲妈作者:什么都吃,你是狗吗?
第7章
齐孝川骑自行车载骆安娣回去,他们出去的时候,古道热肠的比萨店店长还专程跑出来问他们住得远不远。骆安娣家的“唐顿庄园”的确离得很远,但店长提出让他们骑电动车回去时,齐孝川还是拒绝了。那单人座的电动车无法载人,非得两个人乘,就只能让骆安娣蹲在前面。就算骆安娣不介意他踩她的公主裙,他也不会接受的。
再说了,他经常骑自行车,带人也不是一两回。之前在加油站兼职,还带着身高一米八六的同事骑五公里去工商局。
骆安娣抓着他的衣角,齐孝川骑着车,天已经黑了。他看着交通灯,两个人也不交谈,只在十字路口等待通过时机时拉住她的手,用力缠住自己的腰,顺便提醒她:“别摔了。”
他骑着车,她看到他胸包的伸缩带稍微倾斜,于是帮忙抓过来。骆安娣莫名觉得他的包很像多啦A梦的口袋,因为在这一天的打工中,她已经看过他从中掏出过零钱、工作证、口香糖和大把花花绿绿的比萨店优惠券。
到家的时候,主宅已经灭了大灯。齐孝川这时候才觉得有点担心,自己竟然害别人女儿在外面给自己当了一整天监工。骆安娣也看透这一点,还趁机安抚他道:“没事的,我已经跟爸爸妈妈打过招呼啦。”
但这只能让齐孝川更紧张。
因此第二天早晨,他推迟了三十分钟去上班,专程到骆安娣家去道歉。
没有想到,他们不仅不怪他,而且还邀请他长假时一起去参加骆吹瞬的结课典礼——真是太奇妙了,双胞胎姐姐考高中,他竟然就已经能读研究生了。
总之,齐孝川受宠若惊地退出去,正准备去上班,骆安娣却追了出来。
他腿很长,走得也很快,而且是走在路上很少有人会向他搭讪那种类型。表情太凶了是一个原因,最重要的还是永远目视前方,给人一种走在去杀死比尔的路上的印象,谁敢阻拦,估计至少会被咬掉一只耳朵。
她穿着白色的长袜,跑得气喘吁吁,高声叫他:“小孝!”
一连喊了好几声,他才回过头,看到是她,大概在计算迟到要扣多少薪水,却还是步行回来:“怎么了?”
“你被打了吗?”她说。
有错愕在他脸上转瞬即逝,但很快又恢复成一种介乎不耐烦与不愉快中间的情绪,齐孝川说:“谁跟你说的?”
“园丁爷爷说新种的斑竹全被弄坏了,所以管家就查了监控,然后才告诉爸爸妈妈的。”她露出可怜的神情,走上前来,目光关切地在他脸上流连,“痛不痛?”
竟然又是那个糟老头,亏他还答应了今晚跟他一起去放生青蛙,没想到转眼就被出卖。
“咳,”齐孝川尽可能摆出镇定的姿态回答,“已经没事了。”
“对不起,他们……”
“没关系。不怪他们。”他却回答,“他们也只是站在为你好的立场上做的这些。”
“这是什么意思?”
齐孝川还是那副讨打的德性,板着脸,毫不掩饰地连续看手表检查时间,可以说是一点礼貌没有:“你换个角度想,有个男的整天追求你,你却不喜欢她。那他的行为说白了就只是纯粹给你造成困扰。我没有这么说你的意思,但我的确因为你吃了不少苦头。况且,他们还觉得我在玩弄你。”
骆安娣望着他,其实有那么一瞬间,齐孝川有过片刻的担心。他赶时间,外加来自她的压力也积攒了一段时间,所以一时口快说了出来。他担心她会因此伤心,没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女孩子哭,尤其还是他家经济来源的宝贝女儿哭。
然而,他担心的任何状况都没有发生。
骆安娣笑起来。
她说:“你真好啊。”
她的称赞总是来得这样没头没尾,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齐孝川总觉得有点难堪,转眼间,愚蠢而不合时宜的角色变成他,他说:“我考虑过了,长大以后不会娶你。”
他难得深刻地感到什么事是如此的棘手,平时的他习惯了游刃有余,即便不擅长也飞快能在回避和抛弃中作出抉择,然而,眼下,齐孝川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不支支吾吾像个残障:“并不是你有什么不好。只是我本身就是这种人。待人冷漠,品性恶劣,我行我素,不会考虑那些事……抱歉。”
她好像一点也没受伤,反而饶有兴致地端详着他。
“我这辈子都不打算和人一起生活。不只是你,其他人也不可能。”他说着,越发感到词穷,有种自曝弱点的滑稽感,“我的毛病数不胜数,根本藏不住。认识这么久,你也应该都知道了……就凭你的条件,根本没必要将就我。 ”
骆安娣歪着头,稍微想了想,随即问他,带着有些孩子气的友好神情:“那你以后万一又想和人一起生活了呢?会来见我吗?”
“不会。”这一次,他回答得相当果断。齐孝川补充,“我不会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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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有例外吗?”骆安娣的样子看起来根本不像在死缠烂打,反而感觉是大人在逗幼稚园小孩。
齐孝川不觉得自己有被冒犯,他对这种非实质性的伤害毫不介意:“有吧。”
“除非什么?”
骆安娣看着他,齐孝川脸上没有笑容,反而充斥着过于义正词严的肃穆。他说:“你该回去了。”
骆安娣一怔,但并没有再继续,只是用力点了点头。他看着她的背影,她又转过身来,举起双手握拳,做了个加油鼓劲的动作:“加油!”
齐孝川配合地点头。
后来想起来,他从一开始就处于被动,只要她在场,他总会显得很傻。
长假的时候,齐孝川本来是没想请假的。不是因为他和骆吹瞬关系不好,一言概之单纯是因为他太看重那点时薪。不过他爸在这时候起了决定性作用,手持晾衣杆喝令他“我怎么教出了你这么个不识趣的家伙”以及“你不去那今晚就别进家门了”。
其实睡在外面也还行,无奈骆家绿化做得太好,除了住宅其他地方蚊虫都不少,让他在外边待一晚上非活生生被咬死。末了,齐孝川还是定时定点上了他爸开的车,自然,是和骆家人一起。
结业典礼,这种场合,注重仪式感的骆家人怎么能不全员出动?要不是地点在大学礼堂,他怀疑他们都该把晚礼服穿上了。
车内很宽敞,骆安娣穿着一条锈红色的背带裙,头发梳成精致而复杂的发辫。他上车时,大人心照不宣推着他坐到她对面。骆安娣的妈妈还亲自给他倒了柳橙汁。齐孝川只稍微沾了沾玻璃杯杯沿,感觉气氛尴尬难耐。
万幸很快抵达目的地。
之前齐孝川有被大学冬令营招募过,但他权衡利弊,最终还是没去。反倒是骆安娣收到贵族高中的聚会邀请,没想太多就答应了。“因为他们俱乐部有观星台,”骆安娣笑着说,“我很想看看嘛。”
她对这有兴趣多半还是因为双胞胎弟弟骆吹瞬。骆吹瞬所在的就是物理与天文学院,他对星星一直很感兴趣,论文也是相关题目。
不过 ,她怎么选都跟齐孝川没关系。他只高兴有小半个月她都不会在家,放假他总算能安心该干嘛干嘛了。
下车参观学校的时候,齐孝川默不作声,态度比往常在班上听复习课还认真。校园里生长着巨大的热带树木,他正到处转着,骆安娣突然出现在他背后,开朗地问他说:“你想考这里吗?”
“啊……有点。”他回答,“分数线可以冲一下。”
她饶有兴致地继续问:“你上大学最在乎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