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保的内书房也不在前院而是在正院旁边单辟出来的一个小院子,不是亲近人一般来不了这儿。胤禟熟门熟路的进屋之后给道保拱了拱手拜了个年,就自己找椅子坐下了。
胤禟这样儿道保也习惯,毕竟自家侄儿是正儿八经的皇阿哥,如今也就是宫里没皇后,大家私底下才把妃嫔的娘家当个娘家来往。若宫里有东宫娘娘,那胤禟的舅家可还轮不上自己。
“舅舅,之前实在是忙得脚打后脑勺,天天往宫里去,一直想到您这儿来拜年也没抽出空闲来,您不怪罪吧。”到底是自己主动找上门来给人不痛快,这会儿胤禟也得先垫巴几句好听的再说。
“你这小子,我是你舅舅还能跟你较真啊。”要说年前那事道保确实是往心里去了,两家一起下帖子胤禟去了岳家没来舅舅家,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到底哪头是里,那头是外。
但再不痛快这事也不能往面上挂,何况这会儿胤禟又主动上门来拜年,道保兹要是还想借着宜妃的名当个皇亲国戚的,那就得捧着胤禟。尤其胤祺从小养在太后那儿跟道保更不亲些,也就剩胤禟还能常来常往了。
“那是,我就说舅舅您疼我。”两人坐在书房里一来二去这么说了好半天的话,不咸不淡的倒是也还行。等到胤禟觉着气氛差不多了,才让张诚把匣子拿进来,“舅舅,今天一是给您拜年,二来还有件事得跟您商量商量。”
张诚抱进来的盒子不小,看着里边就不可能是随便的东西,道保知道今儿肯定不简单,“有什么事你说,有用得上舅舅的地方干什么都行,再不成的还有你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兄弟呢。”
道保说这话其实是话里有话,现在全四九城谁都知道董鄂家在跟九阿哥合伙做买卖,外边那些人是只看个热闹,但道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都是亲戚自己这边还连着血脉,怎么就落到董鄂家后头去了呢。
“我这整天四九城里闲晃荡,哪有那要紧的事啊。”道保的话胤禟只当没听懂,边说着话一边把匣子往道保那儿挪了挪,“舅舅,我今天是为了昭雪的事情来的。”
胤禟说完这句话故意顿了顿,就看着道保脸色已然变了才继续往下说,先是三句五句把那天在戏园子里碰上昭雪的事给说了,然后才把今儿的重头戏仔仔细细的给说出来。
“您也知道昭雪的年纪不小了,这次出门遇上我,咱们是一家人自是无碍。可下回若是碰上个多嘴多舌的那就不好说了,您听我一句劝,趁着去年皇阿玛才开的恩科,赶紧在翰林院里头挑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婿。这匣子里的五万两算是我给妹妹的添妆,如何?”
如何?道保觉得不如何,不光不如何还恨不得拿大扫帚把胤禟立马就给扫出门去。那天昭雪出门他能不知道嘛,女儿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里哭得差点去了半条命不说,整个过年都恍恍惚惚的,为了谁傻子都知道。
真论起来道保也后悔,后悔当初不该存了亲上加亲的心思,更不该这几年一拖再拖就真把孩子的婚事给耽搁下来了。但再怎么耽搁这也是自家的事,现在被胤禟这么大喇喇的说开了,还拿银子来堵自己的嘴,道保只觉得气得眼前都发黑。
“九阿哥,昭雪这孩子是个什么心思你比我清楚,您也说咱们是一家人,这事就真的不能如了孩子的愿?若这事是九福晋不愿意,那奴才让奴才的夫人去求九福晋也可,只要您点头就行。”
但气得要死还是得先把心头血摁下去,姑娘在家要死要活,当阿玛的又狠不下心真看着姑娘去死,想来想去只能是把自己的面子豁出去,但求这事能成就行。
胤禟没想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份上,道保竟然还想着让昭雪进府去不止,还敢把事情往林清身上扯,既是这样那他就更不能让昭雪进府了,“舅舅,昭雪的心思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从小额娘就跟我说,宫外舅舅家你得常来常往着,别远了这门亲戚。”
“我今天给你个准话,若是昭雪老老实实嫁人,添妆的银子是昭雪的,咱们往后该如何论亲戚就如何论,今天这事兹当是没发生过。但要是她还攀扯阿哥府不放,我是什么脾气你清楚,当年在宫里胡来皇阿玛也不能拿我怎么的,到时候副都统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都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眼下道保就真算得上是在南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他看着眼前铁青着一张脸,说话冷冰冰的胤禟,这才真的恍悟过来,眼前这人可不止是自己的侄儿,还是皇上的儿子,哪里是自己能摆布的。
道保想通了这个关节,心里一时之间就好比是翻江倒海的闹腾,眼眶也睁得通红,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可胤禟不知道他那么多心理活动啊,只看着他一脸纠结着也不给个准话,就以为他还憋着劲要把昭雪往自己府里推。
刚刚那话胤禟是说得挺毒,但也就是吓唬吓唬道保,没真想跟他结仇。可他要是再缠着自己啰里啰嗦还是那套老话,这话赶话的就不知道还有什么难听的在后头等着。万一哪句话没说好真戳了他的肺管子,说不得就不好回头了。
想到此处胤禟干脆抱着匣子起身,“舅舅,我说的话您好好想想,想清楚您派个人去我府上,我等你的回话。”说完,便大步流星的带着张诚又从副都统府里出来了。
“爷,刚刚吓死我了,您可真厉害。我看舅老爷那脸色都成猪肝色了。”原本抱着个匣子进府拜年,谁都觉着这匣子是年礼,可这没多久九阿哥又抱着匣子出来了,一路上副都统府的奴才虽诧异但也没谁敢拦着。
两人出了道保的门又过了两个胡同口,张诚这才敢说话,他没想到胤禟说的豁出去能真的这么豁出去,他这会儿都怕别道保被气出个好歹来。
“呿,刚还说万事有你,刚在屋里老实得跟个鹌鹑一样,爷要你有什么用啊。”胤禟这话说出来也就是随口一抱怨,抱怨完就完了,张诚也不往心里去。
“爷,那咱现在干嘛去啊。”早上出门的时候福晋就说了今儿要等徐娘上门调香,中午让主子爷爱去哪儿去哪儿。原本想说来舅舅府上怎么也得吃个中午饭,这会儿倒好进去出来的一个时辰都不到,离吃饭的点儿还早呢。
胤禟坐在马上犹豫了一会儿,干脆又扯着缰绳往左边街面上去,“走陪爷去买点心去。”
“啊?爷,咱中午就吃这个啊。”张诚抱着匣子跟在胤禟身边,一想到中午两人就落个吃饽饽点心的命,怎么想怎么觉着恓惶。
“屁话,爷买好了点心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碎碎念:表妹的事其实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表妹的存在只是为了训练孔雀而已,别的嘛也没什么大用。
然后终于到星期五了!!!老规矩本章评论掉落只属于周末的红包~么么哒~
感谢在2021-05-18 12:10:47~2021-05-19 13:4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爪爪企图一步登天 70瓶;鹅鹅鹅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胤禟怎么在外边虎里虎气的林清管不着, 她在家上午没等多久就把徐娘给等来了。
徐娘年前来过一趟九阿哥府,那一趟上门虽说府里众人都客客气气,但架不住她自己心里没底又正好撞上过年前林清忙得脚打后脑勺, 那天除了把该说的该送的都妥当了也就回去了。
原想着今儿大概其也就这套流程,没想到进屋之后却发现林清只差没把家底儿全给翻腾出来。“九福晋, 您这是?”
林清喜欢徐娘不止因为她会调香和在穿着打扮上特别有见地, 更主要的还是因为林清觉着她这人有趣, 就是合了自己的眼缘。“过年前好些事没来得及问你,这不马上就要开春了我想调几味味道淡一点的香, 太重了闻着不清爽。”
“福晋说得是,年前那两盒胭脂和香过年用着正好, 但要是开了春换了薄衫用着就太厚重了。”也许是说起自己最在行的东西,徐娘原本还有点紧张的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我就知道这事得跟你说,你是内行。”林清拉着徐娘的手往侧间走, 侧间里都是几人刚挑出来的首饰头面并好些布料来。“来来来,你来看看, 这些啊都是之前存着的东西,有些呢偶尔还拿出来穿戴,有些真是放在箱子底好几年, 打出宫就没用过。”
徐娘早年间也伺候过男人, 好东西见得多但大半还是寻常人家的, 这会儿跟着林清走进侧间满眼都是金银珍宝、绫罗绸缎, 满心全是忍不住的感慨。
怪不得京城那几个大绸缎庄胭脂铺的老板那么狗眼看人低, 就凭他们能进这些豪宅大院的门,也确实值得他们炫耀一二。
“福晋,您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妾身今天算是开了眼了。”不过贵重是贵重, 但除了贵重徐娘哪怕闭着眼也夸不出第二样的好处来。
首饰头面还能说是放了几年颜色旧了不时兴了,反正拿出去炸一炸又能换个新样式,可这堆满一桌的布匹样式花色真让徐娘不敢恭维。不是宝蓝就是翠绿,甚至还有一匹褐色的杭锦她觉着这要是真做成衣裳,哪怕再过十年林清穿恐怕都早了点。
“可惜啊都压箱底了,以前在宫里不敢穿得太鲜艳,穿得太粉嫩了下边人瞧了总觉得你年纪小明里暗里的都怠慢,每次一有布料就只敢选这种稳重的。”林清这么说算是给自己找补的借口也算是事实。
当初原主嫁给胤禟之后,在宫里一个没差事没爵位的光头阿哥再是有宜妃这个大靠山,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也总能给人不自在。要不是原主架子端得足够唬人多少镇住了些,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外边老百姓看紫禁城总以为那就是个权势金银堆出来的福窝,但也只有在里边待过的人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徐娘听着林清这么说,也跟着点点头觉得在理儿,莫说是皇宫内院,就是外边给个土财主做妻不也这不自由那不自在嘛。
“今天翻找首饰的时候把这些顺道给都找了出来,想让你给看看还能不能换个花样搭一搭,总比都放在库房放烂了的好,要是没法子了我就再让她们锁回箱笼里去。”
徐娘听着林清这么说,便不再瞎客气什么走上前去仔细的翻瞧起来。要说布料真的都是顶好的料子,别的不说就那件最显老气的杭锦,当初这种料子满京城也没多少,现在存得这么新还没做成衣裳的恐怕也就这位九福晋这儿还有了。
“福晋,这两匹宝蓝的妾身倒是觉得还好,颜色虽重但料子轻薄,到时候做成夏衣搭上颜色浅一些的碧玺,应当好看。这匹玄紫的到时候配上金线绣上满绣,再缀些绿线进去勾边又贵气又不失活泼,也留着吧。”
徐娘认真起来就没了刚进门的拘束,先是让琼芳帮着自己把能用上的布料搬到一边,接着又把实在没法子补救的挪到另一边,期间还时不时的转身拿着布匹去头面首饰那儿比一比,选到最后几人累得额头都冒汗了。
“啊,徐老板你就挑出来这些能用的啊,其余的怎么办?”素碧年纪最小,这一通忙活完了之后她一看桌子就傻了。
甭管刚刚收拾的时候徐娘说得有多好听,可挑出来能用的就那么几匹,剩下的不是说再放几年就是含混着带了过去,尤其那匹最金贵的徐娘更是早早的放在一旁,直说用不上。
“其余的放回去呗,等过年过节的时候能拿出来送礼的送了,送不了的就压箱底放着,放坏了为止。”自家不是普通人家,出来进去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哪怕是送人赏人,或者是捐出去做善事那都不能随便。
毕竟谁也不知道外边的人到底有没有存着歹心,若是有心作恶的手里头又有府上的东西,到时候真要把脏水往上泼,有事没事都是麻烦。是以平时哪怕胤禟和林清的旧衣裳成了堆儿也只能收在库房,往外捐送的大半都是钱银和米面。
“刚刚还说我带徐老板开眼,这才多会儿功夫就成了徐老板让我开眼,您这本事恐怕京城里有名的那些绣娘们都比不上。”既是都挑选搭配好了,侧间里的东西自然丫鬟们去收拾,林清又拉着徐娘出来重新回暖榻这边坐下。
“福晋客气,福晋今天找妾身来应该不止是为了调香选布料吧,也不知道刚刚我挑的那些个能不能入了福晋的法眼。”
刚刚还在挑布料的时候徐娘就有些回过味儿来,自己再有本事又如何,人皇子府里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一点布料衣裳还要专门让自己来搭配不可。
“果然还是徐老板聪明,我这种常年待在府里出不去的真和您比不了,想跟你耍点小把戏吧一会儿都撑不过。”见自己的打算被说破林清笑得比刚刚还高兴,她就怕徐娘不明白那不就不是真聪明了嘛。
“福晋您有什么事就吩咐吧,实话实说妾身能傍上您算是我走了大运了,如今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只管说话,只要是能办到的我绝不说半个不字。”
要说徐娘这个人啊生来就坎坷,小时候家里条件其实不错,比不得这些高门大户那也是殷实之家。只可惜家里亲爹成亲生子之后不知怎么的没能求上进,反而沾上了赌瘾。
世上最碰不得的一个毒一个赌,碰上哪个都是个完。徐大爷刚开始还行,赌起来有输有赢的家里也随他去,后来就只输不赢了。先开始是输金银细软,紧跟着就是输家里的田产铺面,最后输到连老宅子都卖了之后,就只剩卖妻卖女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