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们全家的噩梦。
舅舅见到南烟便拥抱她,还是心惊肉跳:“烟烟……可不敢动刀子啊,你还要陪在妈妈身边的……我要不是这腿不成了,我今天就去跟他拼命了——”
郑雪重气得喘气,郑炀抚他的脊背,问南烟:“表姐,警察怎么说。”
“建议找律师。”南烟叹了口气。
“那表姐,你要不要找?”郑炀说,“我大姨夫是律师,我可以帮你问问……就是不知道我妈那边……”
南烟点了点头:“麻烦帮我问问吧。”
南烟转头,看床上的郑南禾。
郑南禾只是空空盯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泡湿了纱布。南烟坐到床边去牵她的手。
曾经她认为郑南禾不像个母亲。
天真得过头,今天还跟她说要穿皮草去见蔺叔叔。
这样的天气穿皮草。
南烟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南烟想着就瘪了嘴,鼻子酸了,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
郑南禾也像个妈妈的。
今天拼死都要在宋明川面前护住她,哭喊着不要打“她的烟烟”。上回南烟崴了脚她还替她用了法子推淤消肿,哪怕做饭很难吃,也不要她在忙的时候用泡面草草凑合。
南烟如今二十九岁。
画只卖出去一副,人生混乱如麻。
她却还是妈妈的骄傲。
郑南禾曾经说要在画廊里挂满她的画儿,她的才华应该被所有人看到。
南烟捂着脸掉眼泪,没多久,听到又有人进来。
一阵脚步。
“南烟……”
徐宙也赶到这里,电梯太慢,他一路跑消防楼梯上来。
上气不接下气。
南烟听到他的声音更是难过,她才要抬头,他却是急匆匆地过来,一把就将她拥住了。
紧紧地拥住。
她埋在他肩头,忍不住啜泣。
徐宙也此时想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
他撒谎说自己去了山东,其实他在北京躲了一周,逃避了一周,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一周,麻痹了一周。
他扔她一人在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徐宙也都不知怎么安慰她,听她啜泣,又看她妈妈成了那副模样躺在床上,他抱她一紧再紧,都顾不上问她今晚为什么又和怀礼在一起。
怀礼是否陪她料理了这些事情。
他们之前那次亲吻后是否还发生了别的。
他拥她很紧很紧,这些日子以来,徘徊在他心中的不舍愈发浓烈,其实他知道的,上次晏语柔来找他他就知道。
他知道她也许心里还有怀礼。
可是怀礼要结婚了,怀礼什么也给不了她。
她抱他这么紧。
她应该也知道的。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怀礼什么也给不了她。
“南烟,我在呢,”徐宙也抚她的脊背,“别哭了,我回来了。”
“……我在的,南烟。”
冷泠跟着徐宙也上来,她没选择和他跑楼梯,乘了电梯上来。现在一眼就看见病房内的二人无声相拥。
徐宙也安抚着怀中的女人。
分明是舍不得。
是的。
他说过他舍不得的。
哪怕知道了为她买画廊开画廊是自我感动,替她赎回她为别的男人画的画儿也是自我感动。
哪怕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接吻。
哪怕他与别的女人也接了吻。
他还是舍不得。
冷泠在病房前驻足,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
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她旁边,侧脸轮廓清俊,口罩上方一双眉眼清冷又疏离,他静静地注视着房间内的两人。
没有进去。
冷泠蓦然想到,她见过他的。
那个艺术晚宴,他陪那位晏老先生一起。
是晏老先生的准孙女婿。
他就是怀礼。
“怀医生,手术要开始了,我们走吧。”小护士匆匆从后面跟上他,提道醒。
怀礼颔了颔首,临走又淡淡地瞥了眼病房内相拥的二人。
才挪步离开。
进手术室前。
陈舒亦又打来电话,显然被他这些日子耗得生气了:“怀礼,如果你不想见我,不用说你暂时回不去上海,还是晏语柔联系的我说你们都在看婚礼场地了——”
“——那我干脆把你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好了。”
“以后你回上海也不要再见我了。”
“怀礼——”
“你有没有在听?”
怀礼慢条斯理地穿上手术服,小护士在一旁为他举着手机,听到电话中女人的些许声音,神情有点儿尴尬。
怀礼戴上手套,淡淡答:“那就删了吧。”
“怀礼——”
陈舒亦气急败坏。
怀礼却是轻轻地笑,依然漫不经心。
“记得删干净点。”
没等对方再回答,怀礼就让小护士挂了电话,走向手术室。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1-07-09 22:30:52~2021-07-10 23: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ICHT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七的小杨桃、茶茶、pulapulichi、J、小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墨 20瓶;35131062 10瓶;茶茶 6瓶;黄袜咘咘兔 5瓶;Mickey 4瓶;不是秃头 3瓶;Linda、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蓝调 2瓶;MOMOMIMI、某某、言蹊、鑫鑫家的老婆仔、242075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不安
103.不安
南烟的画卖出了90万。
人民币。
这对于她来说, 无疑是一笔巨款。
她也卖过画儿的,上一幅以45万卖给了个美术编辑。这一副她心底最多能卖30万。
最多。
30万顶天了。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在那里。
不知是否有怀礼在中间运作沟通的效果,那个俄罗斯人出手阔绰, 打电话给她,还十分激动地说他很欣赏她,想找机会亲自见见她。
南烟这几年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先是冷嘉绅,然后是晏长安。结果都不算好。
一个偌大的北京的艺术圈子就这么难混了,何况跟外国人打交道。
所以她这回没报多大热情, 决定拖一拖再见也不迟。谁知对方是真的欣赏她, 还是只是看在怀礼的面子上说的客套话。
哪怕对方骂她一句恃才傲物呢?
郑南禾几乎破了相,如今住在UNIHEART这样医疗昂贵的私立医院, 情绪状况不稳定,光是治疗和住院的费用就足够让她头疼了。
不过这笔钱到手,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医院住了四五天,郑南禾就吵着要回家了。舅舅家自然是不能去的, 只能回到二层的旧画室。
徐宙也每天殷切地又是炖汤又是送饭, 舅舅连声夸他是个好孩子, 偶尔问起南烟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心好乱。
出院那天没见到怀礼, 这几日也偶尔才能见到他来病房看她。
他虽在北京总院这边挂职,却好像比以前更忙了。南烟曾为了那60万特意在儿童画室任教, 平时就几乎很难与他打上照面。
南烟给他发了消息表达了感谢就离开了。
南烟心中还怀揣着那日在他家门前见到晏语柔的情景,那天晚上又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陈舒亦。
她无法定义她与他的关系。
她也无法保证以后他的身边还会冒出多少个女人。
虽然他说他会找借口来见她——只要他想她——听起来着实让人心动,可是她知道,她和他最好就停在这里吧。
她现在愈来愈想要安定下来, 不想人生再出现什么波折了。
她的画儿也已经卖掉了。
就这样吧。
.
出院的当天。
蔺向南从俄罗斯赶回来, 听郑南禾出了事急坏了, 医院跑空一趟又来家里。
郑南禾听来人是蔺向南,死活都不下楼,又像个撒泼的孩子似地哭了起来,紧张无措:“烟烟,我不要见……我现在不好看了,不能见他。”
“你蔺叔叔会嫌弃我的……”
“……烟烟,我不能见的,你蔺叔叔不会喜欢我的。”
情绪又濒临崩溃了。
南烟安抚她吃了镇定的药物睡下,只得下楼让蔺向南先回去了。
郑南禾住院的那几天睡着了就哭,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脸上纱布还没拆,心态已经崩了。
她那么爱美。
蔺向南走之前,三缄其口,还是对南烟说:“烟烟,等你妈妈好点了,我想带她去俄罗斯,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瞧了眼在画室里里外外忙活着收拾东西的徐宙也:“你和小徐快结婚了吧。”
南烟倚在门边儿,有点无奈地说:“叔叔,实不相瞒,我们最近在找律师准备起诉我爸了——”她说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顿了下,很不习惯也极不愿意这么称呼宋明川。
蔺向南看着她,有些动容。
南烟又低头看自己脚尖,再抬头,眼眶又红了。
她苦笑:“蔺叔叔,您想带我妈走我没意见的,您不用问我,她跟您在一起真挺快乐——我肯定愿意。”
蔺向南真心地心疼她们母女。
尤其是南烟。
头一次见南烟,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乡下长大的,身上有股子无法忽视的野劲儿。
那双眼眸与现在无异,清澈的,不染尘埃。
可她却是真真正正在尘土里滚着圈儿,灰头土脸长大的。
“找律师……钱够吗?”蔺向南说,“或者,我有认识的律师可以介绍给你们——”
“我的画卖掉了,钱您不用担心,”南烟笑笑,“律师我们还在打听,亲戚那边帮忙介绍了一个还没有见面谈,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会跟您说的。”
蔺向南点头,和善微笑:“那好,照顾好你妈妈。我改日再来。”
于是南烟同他告别。
这附近要拆了,这个二层旧画室也不例外。徐宙也这两天都在收拾画室的东西,之前还说要搬到他外婆的旧房子去。
外婆回了老家,房子空了。
南烟却另有打算。
她现在手上有了钱,想找个地方和郑南禾暂住。始终觉得欠徐宙也太多,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她该怎么开口呢。
画室的杂物堆到一旁,才整理过半。徐宙也却坐在一旁的凳子,低头,望着逐渐熄灭下去的手机屏幕出神。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他方才接到了冷泠的电话。
冷泠说于先生今早回来的,晏语柔得到第一手消息捷足先登,当即就买下了那间画廊。
晏语柔当初也跟他说,画廊她是一定要的。
徐宙也开始后悔。
他骗南烟说自己去山东见于先生的那一整周,他都没有想画廊的事情,整整一周都泡在酒里,颓废到忘乎所以。
他之前那么坚决要为她拿下那个画廊的。
可是撞到她与怀礼亲吻,他又失去了这样的执著。
现在被晏语柔抢先一步拿下,他心底又后悔。
好乱。
徐宙也正烦躁地抚额,旁边传来了细微动静。
南烟背过他,收拾画材与画具。
她这几日为了照顾郑南禾都没好好吃饭,身形都愈发单薄了些。那晚他赶到医院她在他怀中哭得那么脆弱无助。
他是真的舍不得她,也是真的,不忍在这时候离开她。
南烟将画材归置一旁,之前被她铺开来裁剪的画布还铺在地上,她那晚还是在画布上睡的。
正准备蹲下折叠起来。
背后突然环绕过来一个坚实的力道,徐宙也从她身后抱住她。他下巴抵在她瘦薄的肩,嗫嚅着道了歉:“南烟,对不起。”
南烟一愣,心惊肉跳的,回头,“怎么了。”
“对不起,画廊我没拿到,”徐宙也触到她的眸。他脑海忽然又浮现她那日与怀礼亲吻的情形。
他这几天总在想。
她在面对怀礼时,是什么神情呢。
痴迷的。
还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心又硬了几分,一向不会对她说谎的他,还是缓缓地道:“于先生觉得我们出价太低了,不愿意卖给我们。”
南烟轻轻地眨眼,盈盈笑开了,“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放开他环抱她的手臂,要去收拾东西,边说,“正好,你和宋欢去开酒吧吧,我之前不是问你Quiz还能不能买回来吗?你再打听了没?我的画儿卖了正好有钱了,你够还宋欢他们的吧?”
徐宙也注视她背影。
她就在他眼前,却不知什么时候就离他很远了。
可他终究是不甘心的,他上前,帮她一起整理,“你就没什么事要对我道歉的吗?”
南烟一顿,回头看他。
默了小几秒,气氛也变得诡异。
南烟正准备说话——
他却是又起身,拎起画布的一边儿,折叠到另一侧去,“算了,我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