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厌恨伤痛, 尽在女子忧惶眸中。而本就怒火灼心的穆骁,看顾琳琅这神色, 没有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半点悔意,只有对他穆骁的厌恨之意,心中更是火大, 狠狠扼着她手腕道:“朕说过,不许他再碰你分毫, 你是将朕的话,尽当耳旁风吗?!”
无甚可说,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疯子, 无耻可怕的行径与想法。琳琅咬牙不语, 沉默以对, 而穆骁看她身上尽是昨夜欢好留痕, 面对他的这张脸, 却摆出一副冷冰冰的贞洁烈妇模样,恨得几能将后槽牙磨碎,冷笑一声,径将人打横抱起, 扔到舱内榻上。
他将满腔怒火,尽付行动之中,却见顾琳琅死死咬唇,用力地似能将唇咬破,腾出一只手来,紧捏她下颌,令她张唇启齿,并冷冷问道:“你与颜昀时,也是这般不知趣吗?!”
琳琅一边忍着身体煎熬,一边望着这世上最可恶的人,禁不住衔着恨意道:“我与昭华是夫妻,夫妻之间,自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夫妻”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穆骁。他望着这样的顾琳琅,心中恨火滔天,再不留情。待到残阳铺水,舱内也终于静下,冷硬的年轻帝王,在今日恨火发|泄的最后,一边手按在女子某处,一边以轻淡至阴森的可怕语气,对她下达了令人惊悚的最后通碟,“朕再说一次,朕不允许夫人与长乐公有任何身体纠缠,若再有下次被朕发现,朕就在夫人此处,纹上一个‘穆’字。”
如何能这般呢,若真这般,她要如何面对颜昀,她一世,都将不敢再坦诚面对颜昀,不敢再与他有任何身体亲近……伏在枕中的女子,在听到这样不堪的威胁后,强忍多时的泪水,终无声地洇入枕中。那样的私隐之处,原只有夫君可以抚看,却已不知被这无耻之徒,亵|玩欺凌了多少回,原以为欺凌只是一时,可这一时却看不到尽头,不知何时,才能真正解脱。
……也不知,是得以解脱的那一日先到来,还是在那之前,她就因这愈发煎熬而又无休止的折磨,先行崩溃,甚至疯狂……
残阳透窗入室,拂照在身体无力动弹而心亦倦极哀极的女子身上,亦落在正在披衣的大晋天子身上。穆骁坐于榻边,随意拢合衣裳,并侧首看去,见顾琳琅伏在枕上,夕阳光照,为她姣美的身子,拢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光晕中,有轻红如飞花片片落染,尽是他施与她的。
身体虽得以宣|泄一场,但心中郁气,却仍深积心中,未能释出分毫。穆骁侧身俯下,轻亲了亲顾琳琅肩头,并将人翻了过来,愈再冷言威吓一番,令她以后不敢再胆大妄为,暗中做下令他不快之事,却见女子双膝青红,与周遭玉白肤色相较,刺眼极了,不由因此愣住,想要威胁恐吓的冷利言辞,也一下子忘堵在了嗓子眼里。
是他疏忽了,夏日所用冰丝榻席,不及其它季节铺陈的褥垫软和,他今日一时怒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穆骁见顾琳琅任他翻弄地仰面躺着,如已痛乏地没有灵魂知觉,一段白皙手臂,横在眼前,遮住了大半脸庞,只留一朱唇在外,唇角微破,嫣红地如能滴出血来。
穆骁静默片刻,扬声吩咐下去。不久后,即有宫女送药进来,一边躬身垂首入内,一边将眼神垂得低低的,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甫一将用来擦伤的上好药膏,送至圣上手中,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穆骁一边挑着药膏,轻轻涂在顾琳琅双膝伤处,一边言辞冰冷地与她约法三章,冷酷无情地要求她,往后不仅不准夫妻同|房,诸如琴箫合奏等夫妻之事,也皆不可为等等。
榻上的女子,一直垂着眼没有说话。待到大晋天子,像给猫儿狗儿,给她上完药后,待她自己力气也恢复了些,可下地缓行,方慢慢坐起身来,穿好衣裳,向这天下间最有权势的年轻男子,低声请退。
穆骁看顾琳琅面上淡淡的,半点表情也没有——连一贯对他的戒备厌恨也无,心中浮起些怪异的感觉,静默须臾后,沉声望着她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淡金色的残阳,将女子清纤的身影披拢其中,令其身姿越发轻缈,仿佛一道幻影,风吹即散。
“记住了”,女子再一次低声回答,甚弯唇对天子笑了一笑,轻轻地道:“怎敢不记住呢,陛下?”
穆骁心中怪异感觉更甚,但也摸不着这怪异的源头,冷着一张脸,允她请退离去了。残阳中,岸边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不可见时,坐在窗榻处的穆骁,回转过身,目光正落在榻上那道宝相花枕上。
只见枕上某处,比别处颜色稍深些,洇湿的痕迹,尚未完全干透。穆骁伸手抚过那处泪浸湿痕,指尖微凉,而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只是窗外天色愈沉、风声萧瑟,晚风将池面吹叠起万千縠纹,流水覆逐流水,在渐暗的天色中,不知可往何处去。
今日午后被召离开,依然是以婕妤顾琉珠的名义。从前被召后回来,琳琅还会强颜欢笑,不想叫夫君孩子觉察她的异常,不想叫他们为她担心。但今日,她实是倦极了,身心皆倦,倦到无力去维系表面的平静,深深的倦乏感,透入了她的骨子里,莫说笑颜,就连寻常言语,她也似无力启齿道出。
这样反常的倦怠与沉默,自是逃不过夫君的眼睛。似一直在庭中等她归来的夫君,见她刚走进棠梨殿,便快步迎上前来。他像有话想要问她,但在走近前、望清她面上神色的一瞬,那话又滞在了唇际,微一静后,轻抚她的脸颊,关心问道:“……有谁,为难你了吗?”
心神倦怠的琳琅,都没有注意到夫君的这句问话里,并没有提及顾琉珠。她将脸颊靠在夫君温柔的手掌中,垂着眼睫,轻轻地道:“琉珠妹妹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身子虚,今日游乐,有些累着了。”
她微哑的嗓音轻低,若游丝无力,如不留神倾听,几要听不分明,“你和阿慕先用晚膳吧,不必等我一起,我想好好休息一会儿。”
琳琅说罢后,只身向寝殿走去,不知在她身后的夫君,神色在渐沉的夜色中,亦愈发幽沉,素来平静的眸光,此刻在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时,隐忧难掩,深重的忧虑,在颜昀心底,如夜色越来越浓。
愈浓夜色,渐将并未燃灯的寝殿,全然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琳琅起先在不见五指的暗色里,还寂然想着沉重心事,但渐渐,她的神思越发昏沉,什么也无法专心思考,人在黑暗中如晕眩般睡去,陷入了无知觉的昏沉里。
因等待许久,依然不见妻子起身,心忧的颜昀,擎灯轻步走进寝殿榻旁察看,见昏睡的妻子,面上隐有病态的潮|红,登时心中一惊。他伸手触去,感觉妻子额颊烫热,猜她这是忽起高热,忙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等来太医诊看,又忙着煎药,小心喂昏睡的妻子服下,再将担心母亲的孩子,劝去睡后,已近夜半时分了。颜昀令侍从自去歇息,将毛巾浸入盆内凉水中,准备帮正高热昏睡的妻子,拭身降温。
然将凉毛巾拧好,一手也将妻子衣裳,轻轻解开时,预备擦拭的手,却僵停在半空。颜昀知道他与妻子,昨夜是有些忘情,但再怎么忘情,他也体念着妻子身体,应不致在她身上留痕如此的。不致如此多,也不致不知轻重,令有些地方,留痕过深了。
还是说,因昨夜妻子主动热烈,他真就忘情至此,忘情到有些不知轻重了……颜昀一边心存疑虑地想着,一边继续向下解衣,手又不由僵住,只见妻子双膝微有青肿,有明显的抹过药膏的痕迹。
僵在半空的凉毛巾,终轻轻地落在妻子身上。颜昀不停地换水拧挤,为妻子细细擦拭一遍身体后,帮昏睡不醒的她,换上了一套干净寝衣。
晕黄的榻灯,无声地映照着垂纱帐内,颜昀将妻子轻轻拥在怀里,看她纵在昏睡之中,依然眉间若蹙,似有化不开的浓愁,郁积其中,难以抚平。
微凉修长的手指,从妻子眉眼处,渐下移抚至她的唇旁。寂静的深夜里,颜昀望着妻子唇角嫣红微破处,握她肩头的手,纵再轻柔,亦不由紧了一紧。
今日午后,妻子“应婕妤之邀”,走后不久,他得到消息,顾琉珠今日并未主动邀请妻子游宴,人也并不在碧波池,而妻子,也一直没有与顾琉珠,待在一处。
原本设法在顾琉珠身边安插“眼睛”,是因他担心顾琉珠伺机报复,会对妻子不利,暗令眼线若顾琉珠有何异动,需暗中阻止,及时暗报。
但,自入太清宫以来,顾琉珠虽频频“相邀”,但眼线从未递话过来说妻子有被欺辱,他遂一直掉以轻心,直到近来,暗暗感觉不对,于今日设法秘见眼线,细问方知,原来,这个夏季,顾琉珠从未邀过妻子,一直未与妻子主动相见。
那么,一直以来,借着顾琉珠的名义,将妻子强行邀出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没错,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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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踹脸
虽仅是受凉发热, 但因长期身心倦乏、郁结难解,琳琅这一病,数日下来, 依然缠|绵病榻,时睡时醒, 身上高热, 始终不能完全退下。
期间, 洛柔惜、裴明霜等,有来探望过她。洛柔惜来时, 琳琅恰服药后睡着,夫君与洛柔惜私下问说了什么, 她一概不知。而裴明霜来时,她人正醒着,神思也稍清醒些, 倒与裴明霜,说了一会子话。
裴明霜本来不敢打扰夫人病中休养的, 但见她去时,夫人精神尚可,便坐在夫人榻旁, 关心地说了几句, 问夫人怎地病了这许久依然未好, 是否是太医诊断错误, 是否并不是单纯的受凉发热, 一再道还是让太医仔细瞧瞧为好,若是其它疾病被误判了,拖得久了就不好了。
倚榻的琳琅,望着裴明霜关心的神色, 嗓音微哑,轻轻地道:“真只是受凉发热而已,是我自己身子虚,但凡有点小病小灾,就得拖病上多日,小姐不必为我担心。”
裴明霜闻言,轻轻叹了一声道:“夫人平日里,还是得多走动走动。依我看,女子就是太静了,成日闷在屋内不走动,所以才容易身体虚,有点小病也需将养许久。若是像我这般多动多练,身体结实,小病无妨。就像前几日夜里,我也受凉发热了,但只头疼了大半天,两碗热药灌下去,出了一身汗,当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小姐前几日也病了?是不是夜里贪凉所致?避暑行宫夜凉,有时半夜忽然落雨就更冷了,小姐晚上就寝,还是要关好窗户、盖好被子为好。”
琳琅关心地问说着,却见裴明霜微低着头不说话,两只手的手指,纠结地扭搅在一处,好像心里,也正纠结无比,有如乱麻。
“……其实那夜,是我自己把自己弄病的”,好一阵后,裴明霜低低地道,“那一夜,我吹了一夜冷风,因为心里乱得很,因为陛下……陛下说,对我并无男女之情……”
她抬起头来,看着榻上的顾琳琅道:“先前夫人说,深宫如笼,我得知道陛下对我的心意,究竟如何,再去思考,要不要将一世困在宫中。我觉得夫人说得有理,就在那一夜,大胆问了陛下。陛下说,他待我,并无男女之情。若我是男子,他早就赐我军中官职,若我来日入宫,他会给予我勋贵之女应有的荣华与地位,这份地位荣华,会与我和裴家的功劳相当,他会给我,一位天子对其高门出身的妃嫔,会有的尊重与关怀,但在单纯的男女感情上,他并不能给我什么。”
低低说罢,裴明霜虽想表现地爽朗些,唇际也微微弯着,但那轻轻自嘲的笑意,仍是极苦涩的,“一直以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只是听陛下这样讲,还是有些不甘心呢……”
琳琅听裴明霜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虽没有世人所推崇的女子娇柔之美,但英姿飒爽的裴明霜,也自有一番明丽大方之美,她原担心好色的穆骁,会将魔爪伸向裴明霜,而现在看来,穆骁确实不爱英丽之美,裴明霜因此逃过一劫。
既然能逃过一劫,就千万别再自投魔窟了,琳琅忍着心中对穆骁的无尽厌恨,真心实意地劝裴明霜道:“如此看来,陛下他……确实并非小姐良人,小姐也就不必执着于陛下、将自己自困宫中了。小姐真正的良人,或就在广阔天地间,等着与小姐相遇呢。”
“哪里还有其他良人呢”,受到情伤的裴明霜,叹息着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我今生既有幸遇到陛下这样的伟男儿,其它男子,就再也入不了眼了。”
“小姐也太高看陛下了!!”
对穆骁为人,厌恨之极的琳琅,因病中身体不适、身心烦躁,听裴明霜如此说,一下子没能忍住心中恨意,直接道了出来。
一时失言后,她见裴明霜有些惊愕地看着她,静默须臾,找补轻道:“都道情人眼中出西施,也许小姐看陛下,正是如此。若能放下对陛下的情意,小姐眼里就能看得到旁人。人世长久,世上好男儿多的是,小姐还是放宽心吧。”
这一句后,帘内女子们的说话声,复又平和如初。而帘外,原正端药欲进的年轻男子,却手捧着药碗,僵立在外,迟迟没有打帘入内。
方才琳琅那忽然拔高的一句里,隐有深深的厌恨之意。那恨意,裴小姐或许听不出,但他作为深知琳琅性情的夫君,能够敏锐地辨察出来。
……琳琅厌恨穆骁,仅是因穆骁是晋朝的君主,因他覆灭了楚朝,还是,另有他因……
沉默的思虑中,药碗热气氤氲。片刻后,担心药凉的颜昀,中断思绪,打帘入内,向榻上的妻子走去道:“先将药喝了再与裴小姐说话吧,不然药就要凉了。”
裴明霜从前觉得女子之间,一坐就能聊上半日,甚是神奇且无趣,直到她自己与夫人交游以来,方渐渐明白闲话之乐,并能常与夫人聊说到忘记时间。之前怎么聊说都无妨,可今日夫人病着,她还话这样多、占用夫人休息时间,就太不妥当了。
裴明霜察觉自己疏忽,不再打扰,叮嘱了几句好好休养之类,告辞离去。颜昀坐于榻边,原要舀吹药勺,喂妻子喝药,但妻子不欲劳累他,自己捧接过药碗,垂着眼,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喝着。
正浸在酸苦的药味中时,琳琅听榻边的夫君,似随意道:“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了你和裴小姐说话。我听你在劝裴小姐,莫要为得不到回应的个人情意,将一世虚掷宫中。这想法虽是好的,但她是否入宫这件事,与情意没什么关系,更多的是利益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