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太监的郭成,以为圣上要惩治某个太监,正暗暗紧张时,见圣上在乱走一阵后,忽地停下脚步,开口吩咐,“传顾琳琅……”微一顿,几是切齿道出两字,“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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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蒙眼
已是亥时了, 夜幕沉沉,外有雪花无声飞舞。这个将近年底的寒冷冬夜,对琳琅来说, 目前暂还与之前的许多个夜晚,没有什么区别。她一早将宫人屏退干净, 将炭盆烧得暖融融的, 坐在摆满食物的食案前, 静静等待着那名刺客的到来。
由于素槿被莫名调离,原本失忆的琳琅,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可说是孤清惶恐得很。而, 就在她最为不安的时候,那名刺客的忽然出现,打破了这一现状, 他的存在,渐渐地, 改变了她的孤惶心理,让她不再终日惶惶不安。
因为每天夜里,都能有人来陪陪她, 同她讲一些她所遗忘的事情, 让她不再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 琳琅心中的孤清惶恐, 渐渐消退了不少。时日久了, 她看这名刺客,不仅是在看,有可能带她逃离宫廷的救命稻草,心里也有几分, 是将他视作,她这陌生世界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不过这个“朋友”,始终没有告诉她,他的名姓来历。琳琅能理解他的隐瞒因由,既与一朝皇帝,有私仇到不惜拼死刺杀,身世定然不简单,这刺客,说不好是楚朝皇室一类的人物,他因此选择向她隐瞒姓名来历,是合乎情理的正常之举。
琳琅能体谅这刺客的隐瞒,也不勉强他如实道出,只是曾为方便日常交流,问过他,她该如何称呼他。但,就连一用于日常称呼的假名而已,这刺客也不肯说,于是她每日夜里和他相见聊天时,只能同他,“你”来“你”去的。
一边随意地想着,一边静静等待这刺客到来时,琳琅听见幽暗宫殿中,有脚步声快速走来,离她越来越近。
这刺客有武艺傍身,每次在夜里出现时,几乎都没什么动静,这样明显的脚步声,定然不是他发出的。琳琅抬眸看向声音方向,见那道没有从内关上的寝殿殿门,被那名叫做“云芷”的掌事宫女,给推了开来,提着宫灯而来的宫女云芷,一跨门槛,就快步向她走来。
寝殿殿门没有从内关上,是琳琅在为那刺客留门。平日里天刚擦黑,她就会让披香殿的宫人自去歇息,这些宫人,听命后都会退得干干净净的,不到天亮时,不会再来殿中打扰她,怎么这云芷,今夜又过来了呢?
“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自去歇息吧”,琳琅再一次这样吩咐,可素日听命的宫女云芷,这时却不听命离开,她停在她身前不远,向她一福,恭声禀道:“夫人,陛下召您侍寝。”
琳琅脑中“嗡”地一响,手里拿着的一只金桔,登时咕噜噜地摔滚到地上,“……你……你说什么?”
“陛下召夫人侍寝”,云芷再一次恭声禀道,“接夫人去往御殿的春辇,已停在披香殿外了,请夫人离殿登辇,往御殿侍奉陛下。”
“为……为什么?!”
琳琅惊站起身,脸色煞白,原先的双颊血色,被这忽如其来的御命,吓退得干干净净,“为什么要召我侍寝?!我不是犯下大错、正被禁足吗?!陛下应该正生我的气、根本不想见到我才对,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召我去侍寝?!”
云芷望着受惊如兔子跳起的长乐公夫人,柔声安抚她道:“陛下待夫人特别,无论夫人犯下怎样的过错,陛下都狠不下心来,真正责罚夫人,最多只是生气一时,最终总是会宽宥夫人、宠爱夫人的。”
“不不不,不要宽宥,不要宠爱”,惊恐的琳琅,慌忙摆手道,“我不去侍寝……我……我不能去侍寝!”
被召侍寝这事,真比之前夜遇刺客,还要可怕上百倍千倍!“十五岁”的琳琅,想到自己要赤条条地,去委身侍奉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只觉五雷轰顶,心神欲裂,感觉人都要疯了!她不去,打死她也不去!!
“我……我病了,我头昏脑热,着了风寒,不能去侍奉陛下……”死也不去的琳琅,手扶着额头,佯装病态,咳嗽了几声后,越发“气虚体弱”道,“陛下的龙体,事关江山社稷,我若将病气传给陛下,令陛下龙体有损,我就是大晋朝的罪人……我是大晋子民,不能做祸害大晋朝的事,所以我现在既病着,就不能去侍奉陛下,你将我的话,告诉外面的人,让他们去接别的妃嫔到御殿侍寝吧……”
云芷默默看了会儿“头昏脑热”的夫人后,劝说道:“夫人这样,是不成的。夫人患了失忆症,不知道陛下对您一直以来,是多么地执着。莫说风寒咳嗽,就是夫人此刻染上天花了,陛下若是想见您,也是一定要见到的,根本不会在意龙体是否有损。陛下在与夫人有关的事上,就是这般执着。”
“不仅执着,陛下还有可能会动怒”,云芷再劝道,“圣意不可违,夫人还是快些动身过去吧,要是去得晚了,陛下许会发怒的。夫人岂不闻,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死也不去的琳琅,想起这晋朝皇帝,不会让人死得痛快,只会让人在死前,承受千刀万剐的折磨,心焦之时,又愈发骨冷。她不得已地离了披香殿,登坐春辇,在冬夜寒风中,满心凄凉地,被送往天子身边去。
飞雪卷折,朔风凛吹,去往御殿的路上,苍茫夜景,就似琳琅凄寒心境。到了御殿后,她未先见到大晋天子,而是先被御前的宫女们,迎入偏殿内,沐浴更衣。
被迫沐浴的琳琅,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待宰的雪白羔羊。宫女们将她的衣裳脱下了,就像将羊羔褪了毛;宫女们请她入浴池,就像将羊羔下了锅;宫女们往她身上涂香露、往浴池中洒花瓣,就像是在刷油蜜、放佐料;宫女们将她扶起擦干,给她穿轻薄寝衣、插戴花饰,就像在对一道将上桌的菜肴,做最后的摆盘。她们联起手来,将她“烹制”地软乎乎香喷喷,力求将她色香味俱全地,送到天子的龙榻上,供天子尽情享用。
正是满心悲愤、无法言说时,琳琅又见宫女拿了一道红绸过来,心中愈发惊惧,强抑着紧张问道:“这是做什么?”
宫女恭声回道:“陛下有命,夫人蒙目面圣。”
被红绸蒙目的琳琅,既因心中抗拒、不愿前行,又因看不清脚下道路,在两边宫女们的搀扶下,缓走了许久,才走进了天子寝殿中。
宫女们令她安坐在榻边后,俱脚步轻悄地退了出去。眼前一片赤红的琳琅,什么也望不清楚,只听耳边,除了炭火哔剥声与铜漏滴水声外,没有其他什么声响,像是那大晋皇帝,还没有过来,这间寝殿里,此刻只有她一个人。
在静坐许久,依然听不到其他人声后,琳琅抬手向脑后,想将蒙她双目的红绸解下来,看一看周遭情景。然,手刚抬起,触碰到脑后的红绸系结,琳琅就听一声似有警告意味的清咳,离她不远不近地忽然响起,唬了一跳,连忙放下了手,端正坐着。
砰砰乱跳的心,随那清咳声的主人,向她越走越近,而越跳越快。当那人,在她身边坐下时,琳琅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像要蹦出嗓子眼了。她暗暗攥紧自己的衣袖,忍住逃跑的冲动,听身边的大晋皇帝,声音沉沉地问她道:“知道错了吗?”
穆骁少年时,做的是刀口舔血的营生,知道如何变装易容,也懂得如何隐匿真声。他为暂掩自己的“刺客”身份,向顾琳琅的这句问话,便未用本音。而琳琅,听身边皇帝说话的嗓音,十分沙沉,就像是五六十岁的人,心中更觉惊悚。
……原来大晋皇帝,已经年纪这么大了……是了,一朝开国之君,怎会有多年轻呢,她之前怎会因为皇帝与宫妃的身份,就下意识以为,晋帝与她,是年纪相仿之人呢……历史上的皇帝,头发花白,一大把年纪了,还色心不改地,强选小姑娘入宫这种事,还少吗?……
以为身边坐着老头子的琳琅,心中更是呜呼哀哉。她尚未回答晋帝的问题,就听晋帝又沉声问道:“朕比不上太监吗?”
琳琅怕自己再这么沉默下去,就要被糟老头子直接推倒了,忙开口道:“知道错了,陛下,我知道错了!我犯下这样的大错,无颜再面对陛下,不配再侍奉陛下,请陛下将我逐出宫去,我愿一世常伴青灯古佛,为己过忏悔,为陛下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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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母女
“……倒也不必”, 穆骁看着顾琳琅强作镇定的模样,唇浮笑意,而嗓音, 依然是沙沙的冷沉,“朕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既知错了, 那朕, 就原谅你这一次。”
“不……我不配得到陛下的原谅,不配得到陛下赐予的机会”, 被蒙着眼的琳琅,感觉身边的老皇帝, 挨坐得离她越来越近,心中越发惊惧,一边诚恳劝离老皇帝, 一边悄悄地往另一侧挪。
“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定都对陛下忠贞不二, 陛下的恩露,理当赐予这些娘娘,而不是给我这样一个失德之人。若是我这样的失德女子, 得到陛下赐予的机会, 而非其他忠贞不移的妃嫔, 岂非显得陛下识人不明、显得陛下处事不公?陛下英明神武, 怎能犯下这样的错误呢?!”
琳琅自觉得合情合理极了, 可身边的糟老头子,却是犟得一根筋,听不进她的劝言,一边往她身边挪, 一边坚持道:“这种事情,有何公平可言呢,朕不想给其他女子机会,朕就想给你机会。”
看不见四周的琳琅,感觉自己挪着挪着,已挪坐至榻柱旁,退无可退,心中愈发悲急。如一被追杀之人,已被逼至悬崖之巅,她只能靠多说话,拖得一时是一时,颤颤地问道:“为……为什么?”
穆骁看着顾琳琅吓到发白的脸庞道:“谁叫朕,就只喜欢你呢?!”
琳琅心中呜呜,“……陛下喜欢我什么呢?”
……喜欢她什么,她改还不行吗?!
琳琅如此心想,可身边的老皇帝,却许久没有说话。非是“老皇帝”不想答,而是“老皇帝”他自己,确实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喜欢顾琳琅这件事,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可真要他细细梳理他对她的感情,要他说出喜欢的一二三四来,他半点也说不出。
沉默的穆骁,想了又想,只能将他对顾琳琅的喜欢,归结为鬼迷心窍。不管她做下什么样的事,他都消抹不了他对她的爱意,他就是喜欢顾琳琅,不管是二十五岁、一再负他的顾琳琅,还是眼前这个年方“十五”、一张白纸的顾琳琅。
静默许久,穆骁如实道:“朕也不知,朕就是喜欢。”
这种无来由的答案,叫琳琅更是悲愤,她几是抱靠着榻柱,尽量离晋帝远些,并拼命思考可以聊说下去、拖延时间的话题,边想边问道:“陛下为什么要蒙住我的眼睛呢?”
穆骁扯道:“因为朕太喜欢你了,一看见你的眼睛,就会心软,忘记你做下的错事。蒙住它们,朕在面对你时,心中,多少还能有点气,若是不蒙了,朕对你,就完全气不起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抬起一根手指,在顾琳琅吓得泛白的脸颊处,轻轻戳了一下。穆骁是习武之人,指腹上覆有老茧,落在顾琳琅面上,自有粗砺之感。而这种皮肤粗砺感,让琳琅更加以为,身边坐着的人,确有五六十岁。
琳琅心中深怨老色鬼无耻,深怨帝王权势压人,而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极力劝说道:“陛下……陛下还是生气得久一些吧,我……我为人轻浮,若陛下不生气得久一些,我或会不长记性,又胆大妄为的。”
穆骁听顾琳琅这话,气到想笑,“怎么个不长记性?你又想跟太监偷情了?”
“不,不是”,琳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这次犯下的错误,太严重了,陛下不能这么快就不生我的气,不能这么快就恩准我侍奉陛下,需得冷落我久一些,让我涨涨记性才好,不然……不然陛下待我这么宽宏大量,我会恃宠而骄的。”
“你骄吧,朕宠着”,穆骁道,“只要别骄到再偷人就成了。”
无论她怎么讲,身边的老皇帝,都不肯冷落她一段时日,像是今夜,非要留她侍寝不成。渐渐无话可说的琳琅,心中已近绝望时,又听身边的晋帝,轻打了个呵欠说“夜深了、该睡了”,心头紧紧绷着的心弦,霎时“嘣”一下,断了开来,人如被推上断头台,只能等着那横竖一刀了。
穆骁看顾琳琅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又抬指戳了戳她脸,见方才巧舌如簧的顾琳琅,此刻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了,面上的神情,随他每戳一次,就灰败一分,于心中暗暗发笑。
玩了这大半个时辰,穆骁心中的郁气,也纾解了不少。他正欲起身离开,按顾琳琅所说的“冷落”“冷落”她,留她一人在此孤衾独眠时,听安静的寝殿殿门外,忽地响起了脚步声与人声。
“殿下……殿下,陛下已经歇下了,您也回去歇息吧……”轻低劝说的嗓音,是郭成的声音,而他正恭敬劝说的对象,才不理会他,依然“哒哒”地向寝殿殿门跑来,并一声声甜甜唤道:“父皇~父皇~”
穆骁听呦呦过来了,忽地心中一动,未按之前所想的,直接离开,而是走至殿门处,将女儿呦呦抱了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穆骁一边抱着女儿往榻边走,一边笑问他的小心肝道。
一岁半的女儿呦呦,却比他所想的,还要敏觉。她听父皇问话声音怪怪的,和平日里不一样,面上笑意疑惑地僵住,两只乌圆眼睛睁大,认真看向抱她的人,两只小手,也紧紧抓着身前人的两只耳朵,令他与她靠近一些,好让她仔仔细细地辨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父皇。